伊莉討論區

標題: 牛語者 -【越界】《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0:45 PM     標題: 牛語者 -【越界】《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3-9-3 08:28 PM 編輯

【小說書名】:越界

【小說作者】:牛語者

【作者簡介】:

        牛語者,當代玄幻網路文學作家。

        男,年近而立卻不立,唯斗室單衣以蔽日。

        自以為是埋藏於都市某一個角落裡的自我放逐者,平日庸庸碌碌隱沒於紛擾人群中,

        只在無人時,方將積鬱心底的點滴、未泯熱血與幻想,訴諸在網路文字間。


【內容簡介】:        

        上窮碧落下黃泉,為愛而愛的傳奇。

        劍與熱血交織的史詩,跨越三界無數輪迴的仙幻長卷。


        你讀或不讀,它都在這裡;

        你愛或不愛,我都在期待……


【小說封面】:

      [attach]63162158[/attach]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0:52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一章 初遇(上)

阪蕩天下,遨遊四海;禦劍乘風,舉杯邀月。縱使孑然一身浪跡天涯,也要笑傲王孫飲露餐霞。

做傳說中的劍仙——這是楚天童年時的夢想。

然而當下這一刻,他惟一的念頭只是能夠活下去!

隆冬的大崖山,朔風咆哮雪花飛揚。天地間銀裝素裹,蒼茫而寂寥。

楚天迷了路,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沒命地飛奔,片刻不停。

淒厲的狼嚎聲越來越近,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生死追逐。一個剛滿九歲的少年,儘管土生土長在大山深處,而且從六歲起就跟隨父輩獵熊采藥,但無論在林間他奔跑的身體多麼靈活、速度多麼驚人,可要對付一群餓狼,他被獵食的結局已經註定,譬如一隻被圍捕的小野鹿------逃無可逃。

肺部的空氣幾乎已經抽空,像兩隻千瘡百孔的風箱,楚天“呼哧呼哧”地徒勞做著最後的抗爭。

狼嚎越近,楚天的視野卻漸漸變得混沌,周圍的景物在晃動,在旋轉,隨著天色變得越來越黑。

忽然,楚天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白色人影飄忽不定、穿梭而來,懷中還摟著一個被厚厚毛毯包裹起來的小孩。

“快跑,狼群來了!”楚天大叫,下意識改變方向試圖向左側引開惡狼。卻沒想轉得急了,身體哪里還由得他,撲通一聲摔倒,竟往那人腳下翻滾而去。

“嗷——”一頭餓狼急不可待地騰空飛撲,鋒利的前爪如同出鞘鋼刀插向楚天。

楚天望見餓狼碧綠閃光的猙獰雙眼,心裏面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害怕。

爺爺活著的時候曾經說過:好獵人註定不會在床上老死,就像那些身經百戰的將軍,馬革裹屍才是他最終的光榮與夢想的歸宿。

三天后,爺爺死了。一頭突然從灌木叢裏躥出的大野豬用獠牙捅破了他的小腹,肚腸流了一地,力盡而竭,倒在距離家門不到三裏遠的地方。

“砰!”一束像翡翠般晶瑩通透的碧光從楚天的身上掠過,精准擊碎了那頭餓狼堅硬的頭骨。那感覺便如同有人用一支犀利的尖錐,將脆弱的雞蛋殼輕鬆刺穿。

猩紅的狼血和濃稠的腦漿齊齊飛濺而出,楚天的眼睛情不自禁地閉了閉。

四周狼群的嗥叫此起彼伏,由憤怒而驚懼,由驚懼而絕望。

僅僅是一個呼吸之間,楚天耳邊的喧囂歸於寧靜,靜得能聽見簌簌的雪花飄落,還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楚天驚詫地睜開眼睛,原本兇殘貪婪的二十三隻餓狼轉瞬已成為一攤攤散落四周、支離破碎的屍塊,暗紅的血滲入潔白的雪,空氣裏有一股難聞刺鼻的腥味。

視野中再沒有活著的、完整的狼體,一雙冰綠色的靴子向楚天慢慢走近。

楚天凝目望去,在紛紛揚揚的雪裏,女子白色的裙裳仿佛和天地融為了一體。霧白的臉上籠罩著月色般的悽楚,苗條婀娜的身影徑直從楚天的身邊經過,片刻不停地繼續前行。厚重毛毯裏乖乖地臥著一個小女孩,半張紅彤彤的小臉蛋兒露在外面,像是睡得極熟。

“喂,你等一等!”楚天吃力地站起身朝那白色的背影叫了聲,他想謝謝她的救命之恩,還想告訴她這森林中還有比惡狼更兇猛的野獸,迷失了方向和道路,就算是最優秀的獵人也可能喪命。

然而楚天的呼喚並沒有讓她回頭,更沒有停步。楚天能夠確定她一定聽得見,而她卻好像根本不想理會楚天,腳步似緩實疾,一轉眼便消失在了無邊無際的霧雪深處。

楚天爽然若失,終究沒有追上去。


夜半時分,楚天精疲力竭,幾近脫力,可值得慶倖的是,他終於摸黑走出了那片死寂黑暗而又隨時可能吞噬生命的大森林。雪停了,滿地的濕滑,一路上他數不清摔了多少跤。他冷極餓極,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翻過一道山梁,遙遙望見了位於山麓深處的小村落。

這裏是大崖山,楚天的家就在大崖山深處的小村落裏,合共不到十戶人家,全部靠打獵采藥為生。

但此刻家園在望,他卻見不到守候的溫暖燈火,也聽不到熟悉的此起彼伏的獵犬吠叫,刺目錐心的……那裏是一片火海!

熊熊的火焰幾乎吞噬了整座小村落,血紅的火光、滾滾的黑煙直沖夜空。

村莊在肆虐的火海中呻吟著化為灰燼,空氣裏漂浮著濃烈刺鼻的硝煙味道。

這裏,不再是期盼中的家,而是一座地獄。

“爹爹,媽——”楚天一驚,奮力沖下山梁,頓時一股熾烈的熱浪卷裹著嗆人的煙氣撲面而來。他根本無法接近村落,火勢還在不斷地蔓延,點燃了四周的山林樹木。

“劈啪!”幾點火星爆濺到楚天的衣衫上,立刻燃燒起來。

他急忙翻滾在地,壓滅了火苗,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留下一塊燒焦的傷口。

楚天顧不得疼痛,他拼命地叫喊,然而村裏沒有一絲人聲回應。

他隱隱約約看到,自己家的房子已經坍塌,在大火中化為一片廢墟。

自己的父親、母親,還有其他的村民,甚至是那些敢於和黑熊野狼搏鬥的獵犬,全都沒了聲息。

難道村裏竟沒有一個人活著從大火中逃出來?

如果他們還活著,又怎會任憑大火肆虐吞噬自己的家園?

這裏雖小,卻是獵人們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是他們的根!

不,不可能!他們都是世間最優秀的獵人,即使在睡夢裏也能夠隨時感覺到危險,更何況還有那些忠心耿耿永遠警醒的獵犬?

楚天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霎那間熱淚沖上眼眶,楚天用盡全身所有的力量大聲呼喚道:“爹、媽——”

群山回蕩著他的呼喊聲,遠遠地遞了出去,直至被風吹散。

他再一次沖向火海,烈焰狂舞要將他吞沒,可楚天固執地不想停下前沖的腳步。

就算是死,也要知道父母鄉鄰在哪里!

突然,一陣突如其來的哭喊聲令楚天的步履為之一頓。哭喊聲離他不遠,是從村口的水井裏傳出的。

也許已經哭了太久,嗓子顯得有些沙啞。但這稚嫩的哭聲,傳入楚天的耳中,卻令他心中重新升騰起希望。

還有人活著!

他一路翻滾躲避火勢靠近水井。水井周圍是片相對空曠的泥地,地面被大火燒得滾燙,楚天走在上面就如同踩過燒紅的鐵板。

他強忍著痛奔到井邊,沖著井下叫道:“不要怕,我來救你!”

“媽媽、媽媽……救救晴兒,我怕——”楚天看不清井裏小孩兒的模樣,只能聽到驚惶的呼救聲。

“晴兒?”

楚天愣了愣,意識到藏在水井裏的是個自己不認識的小女孩。

但他沒時間多想,四周的大火還有彌漫的濃煙每時每刻都可能讓自己倒下。

看見牽系水桶的吊繩垂落在井中,楚天已經猜到小女孩一定是坐在桶裏。

所以,一定是有人把她藏到井下的。

只是那個藏起小女孩的人去了哪兒,小女孩為什麼沒和她一起逃離失火的村莊?

楚天咬緊牙搖動軲轆,用最快速度將水桶升到井上。

漸漸地,他看清了小女孩兒的臉蛋。

她最多四五歲的年紀,雪白細嫩的肌膚,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閃動著明亮的光華,正用驚恐的眼神忐忑無助地仰望著楚天。

“是她?”

楚天登時認出了小女孩——那在森林中殺死群狼救下自己的白衣女子懷中所抱的不正是她麼?

“別怕!”楚天輕聲安慰著,一手緊抓搖柄一手將她從水桶裏吃力地抱出來。

“我要媽媽——”小女孩推開楚天,想要從他懷裏逃走。

四周差不多已被大火包圍,楚天摟緊她小小柔弱的身體不敢鬆手,道:“哥哥會帶你去找媽媽!”

楚天用木桶裏的一點水打濕衣擺,然後反撩起來蓋住小女孩的臉蛋,轉身朝火場外奔去。

他相信,小女孩的媽媽一定會回來,而自己的父母雙親和村鄰們或許也藏在某個隱秘的地方。

等他們都回來,一切又會恢復從前。眼前這一切,僅僅是場噩夢而已。

就這樣兩個幼小的身影背離大火越走越遠,慢慢隱沒在濃煙深處。

這一年冬天,楚天九歲半,晴兒不滿六歲。

這是他們的首次相遇……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0:53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二章 初遇(下)

兩年後——

一面高聳入雲的峭壁,覆蓋皚皚白雪,如同開天闢地的巨斧斬斷滔滔大河的去路。

大河就此改道折向東南,在壁立的峽谷之間奔騰不息,隆隆濤聲震徹天宇。

楚天雙手死死地抱著半截浮木,在冰寒的河水中幾乎被凍僵,他掙扎得太久已近脫力,胃裏灌了太多的水再也咽不下一口,被激浪弄得頭暈目眩的感覺讓他作嘔想吐,可恨可惱的是這洶湧的江流將他飛速推向峭壁,眼看就要撞得粉身碎骨,他卻無可奈何!

在浮木上的人不止他一個,一位白袍如雪的老者任由波濤跌宕,始終穩如泰山巋然不動釘立其上,仿佛是一片雲絮隨波飄浮渾不著力。

“最後一次機會,你的……也是我的。”白袍老者望了眼迎面撲來的峭壁,蒼老低沉的嗓音穿透濤聲與風雪,問:“她在哪里?”

楚天不答,就算他此刻還能開口說話,也不打算給這老頭任何的答案。

是他將他丟進河裏,又故意拋出半截浮木,然後在漫天大雪中隨波逐流七十餘裏。他折磨楚天,當然有目的,這個目的只有一個,讓他害怕,然後乖乖回答自己的問題。而自始自終,他翻來覆去問的也只有一句話。

可楚天的強硬態度令他有些意外,顯然撬開這小子的牙關比把他扔進河裏難多了。他想知道的,楚天就是不說!

楚天似乎不在乎生死,也不計較利益得失,他發現自己面對的這個孩子是個天生死硬派,基於此,他很想加倍給楚天吃苦頭。可是在知道答案以前,自己又必須小心,不能真的弄死他。

十米、五米、三米……峭壁寸寸迫近,無論是抱住浮木掙扎求生的楚天,還是高高在上神態威嚴的老者,和它相比都顯得如此渺小和不堪一擊。

“啊——”在浮木沖向峭壁的最後一瞬,楚天終於從胸腔中爆發出一聲嚎叫,似森林中瀕死的狼對生命的最後一絲眷念。

他的內心並非沒有恐懼,他也不想挑釁死亡,可如果有些事情比死亡更令人痛苦,他寧願靠近死亡。

生無所戀,死是解脫;生有所戀,死是超脫。無論解脫或是超脫,此刻對他而言,其實沒有太多區別。

當身軀被洶湧的大浪簇擁著在堅硬的峭壁上轟然破碎,化作浪巔之上的點點白沫,此生便成為那浪花中的一朵,做了河底的一個孤魂野鬼。

“砰!”浮木在擊中峭壁的一刹片片碎裂,幾乎又在同時被波濤卷裹著吞噬得無影無蹤。

楚天閉起眼,昏天黑地中想到,自己這就死了,甚至來不及向晴兒道別。

當楚天蘇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置身在空曠的江邊碼頭。

就是在這裏,他被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白袍老者莫名其妙地扔進了河裏,但感覺上從撞向峭壁到回到江邊碼頭上,好像僅僅過去了一秒鐘。

沒錯,就是一眨眼:激流峭壁消失了,白袍老者也不見了蹤跡。惟有面前的那條大河還在,呼號飛灑的江雪還在。

而自己,楚天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衣服鞋襪根本從裏到外都是幹幹的,沒有半點被冰冷徹骨的河水浸泡的痕跡。

那自己是做夢還是大白天活見鬼了?

楚天盯著江水發呆,可口中分明有河中泥沙殘留的腥味,他漸漸回過神來,之前那段經歷必不是夢,而那穿白袍的老頭絕對是人非鬼,儘管他的所作所為似鬼非人。可那個鬼老頭在最後關頭為什麼突然改主意不弄死自己,還把自己帶回碼頭?楚天想不明白,更令他擔心的,是對方一直向自己逼問晴兒的下落?

晴兒是楚天的妹妹,是他從一口井裏撿回來的。

兩年前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火燒毀了他的家園。大火熄滅後,他帶著晴兒固執而無助地在一片無人焦土和廢墟之中留戀守望。然而希望最終破滅,他們沒能等到親人的回歸。

絕望的楚天,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向曾經是家的地方深深磕了九個頭,然後帶著晴兒離開了大崖山,希望能幫助小女孩兒找到回家的路。

但晴兒委實太過年幼,根本說不明白自己從何處來,為何來?

就這樣,楚天帶著幼小的晴兒過起了流浪的生活。他們越來越像一對兄妹,有時候,楚天甚至覺得晴兒就是上天特意恩賜給自己的一件禮物。當他在世上失去一切、一無所有時,還有晴兒和他相依為命。

流浪的生活讓楚天不得不習慣做一些從前連想也不敢想的事,比如當乞丐,當小偷,幹山賊,打零工……他甚至試過每天早晚在不同時段從事不同的職業。獨自賺錢的日子充滿了艱辛卻並非難以忍受,因為有晴兒。這個小丫頭讓楚天覺得生活沒有失去歡笑。

大約半年前,楚天決定暫時結束流浪的生活,在淮陽城裏定居了下來。

晴兒眼見著漸漸長大,而自己,看起來是這世上她唯一親近的人,所以楚天強烈期盼自己能給晴兒一個溫暖安全的環境,甚至一個美好的將來。

他可以不論善惡對錯,可以忍受遍體鱗傷,卻無論如何不能忍受自己的妹妹過同樣的日子。晴兒雖小,可城裏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姐沒誰能比上她,她天生就應該過吟詩讀書,彈琴畫畫,快樂無憂,幸福滿足的生活。

“可惡的老東西!”楚天“呸”地吐出口中殘留的沙粒,使勁把腳邊的一塊石頭遠遠踢飛,看著它掉落進江裏,心裏覺得好過了些。

然後他拖著酸疼的身子頂風冒雪回到淮陽城裏。街道上空空蕩蕩,楚天失望地預感到,今天是找不到活幹了。現在他最好回家睡覺,如果晚上大雪能停,自己或許還能到酒樓賭場裏試試運氣,看看是否可以從那些醉鬼和賭鬼的身上“撈”點什麼。

楚天把家安在一座橋洞裏,兩邊用木板搭起來勉強能擋住點風雪。裏面沒有多餘的東西,只夠將就湊合著睡覺用。

然而就是這樣一處簡陋的地方,居然被人給占了。

一個絕對不該出現在這裏,一個衣飾華貴的年輕人,渾身是血躺在楚天的專用破板床上,身體蜷曲得像大蝦一樣,口裏發出痛楚的呻吟。一柄匕首掉落在他的手邊,鋒芒猶如潭水般幽碧,隱隱約約透出幾絲殷紅色的血氣,看起來是件削鐵如泥的寶貝。

楚天的眼睛死盯著擅自進佔自己地盤的年輕人,心中有些厭惡,還有些懊惱。難道今天的晦氣還不算完麼?

他不喜歡有錢人,更不喜歡那些飛揚跋扈隨意花天酒地的有錢年輕人——只要爹有錢,誰不是個公子?!

“喂,離開這裏,這是我的地方!”

年輕人睜開眼,目光裏隱藏著驚懼。待看清說話的只是個衣衫破舊十一二歲的少年,他眼神裏的驚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傲慢的輕蔑。

“臭小子,你找死,知道本公子是什麼人嗎?”

楚天剛被人欺侮過正無處發洩,這位“本公子”居然不請自來佔領自己的狗窩,明明像條死狗似的哼哼唧唧,還不可一世盛氣淩人。

“我管你是誰,趕緊起來,滾!”楚天惱火道。

“小畜生,你敢踢我!要是讓我爹爹曉得了,趴了你的皮!”年輕人嗷嗷叫著伸手去抓匕首。

楚天眼疾手快一腳把匕首踢到角落裏,拽住年輕人的胸襟往外拖:“小畜生,你敢搶我的地盤!要是讓我爹爹曉得了,要你的命!”

“放開我,不然本公子要你好看!”年輕人尖叫道,他試圖在丹田裏凝聚一絲真氣,只要用家傳的“一道指”點擊楚天腿上的陰谷穴,楚天的整條小腿就會廢掉。

但連試幾次,那縷真氣每每流轉到胸前的膻中穴便退了回去,反而震得年輕人自己胸口的氣血翻騰,有一種窒息要死的感覺。

“可恨,如果我不是被‘鐵衣幫’的人打成這樣,一根手指也能要了這小畜生的命!”

年輕人咬牙切齒,猛地眼前一亮,半截身子已被楚天拽到橋洞外。

“是你自己爬下去,還是讓小爺動手再送你一程?”楚天停手問道。

七八米的下方,滾滾大河如一頭咆哮的怒獸向東奔流。

年輕人面無人色,心中莫名的恐懼戰勝了驕矜,求生的欲望讓他暫時放棄傲慢:“我給你錢,很多很多錢,只要你不把我丟進河裏!”

他從懷裏抓出一隻金絲滾邊的荷包,高舉著遞向楚天。

楚天怔了怔,年輕人急忙解開荷包,裏面除了幾塊散碎銀子,裝的全是銀票。有一百兩的,有五百兩的,還有三張一千兩的。

楚天的心情不自禁地砰砰亂跳,這可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錢。

四五千兩的銀子,足夠讓他和晴兒過好一陣子了。

“怎麼樣,我還可以給你更多的錢。”年輕人觀察到楚天表情的變化,語氣不覺又變得傲慢起來。

“我爹爹有的是錢,只要我願意,可以讓你跟著我享受榮華富貴。現在,你把我背回橋洞,記得不能觸動傷口,然後去找……”

“呸!誰稀罕?你有錢就很了不起嗎!”

“混蛋,我要殺了你!”年輕人見哀告無望,突然丟開手中的荷包猛抓住楚天的小腿,竟是想將他掀入河中。

楚天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地往後仰倒。但他的反應極快,在身體即將摔出橋洞墜落大河的瞬間,雙手死死扒住橋洞口的上沿,兩腿淩空吊起拼命甩動掙脫了去。

“啊——”年輕人的身體突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往外滑落。

楚天扭過頭望向年輕人飛速下墜的身影,“砰!”墜入河心的身體就如塊沉重的石頭,幾下沉浮便消逝了蹤影。

楚天慢慢放下腳,望著湍急的江流,咋舌道:看來今天晦氣的人不止自己一個,而自己的晦氣很可能遠沒有結束……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0:54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三章 梵度金書(上)

入夜後雪漸漸下得小了,但風勢還是那麼的大。淮陽城沒有了往日的喧囂,仿佛提前陷入了沉睡中。

地上的雪積得很厚,雙腳踩在上面“吱吱”作響,一不小心就會滑倒。

楚天儘量挺直身體行走在雪中,眼睛一直在仔細留神周圍的動靜。他已經養成了這樣警醒的習慣,時刻像刺蝟一樣武裝自己,同時還要擁有狼一樣的敏銳嗅覺。繁華城市雖然很美好,但並非對每個人都如此。

像楚天和晴兒這樣無依無靠的外來人,受到的欺淩和嘲笑總是最多。

但從今往後事情會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楚天這樣想著,摸了摸懷中的銀子。

有銀子,就有尊嚴和地位。銀子越多,尊嚴越多,地位越高。

這是楚天學到的城市生存法則第一課。

忽然他停下腳步,前方小巷口的低矮磚牆下,捲縮著一個全身瑟縮把頭深深埋在膝蓋間的小男孩。他的面前放著一隻缺口的瓷碗,裏面可憐巴巴地躺著三個銅板。

“小兄弟,早點回家吧。”楚天走近小乞丐,將一塊碎銀丟進他的瓷碗裏,又以最快的速度掏出張一百兩的銀票悄悄塞進對方黑乎乎的小手中。

小乞丐眼睛發亮,一溜煙鑽進巷子跑得沒了影。

楚天微微笑著也隨後走進了小巷,來到一戶人家的門外。

“吳先生!”他用手敲了敲黑漆剝落的宅院大門。

這家的男主人是個落第秀才,開了間私塾養家糊口,晴兒平日就寄宿在他的家裏。

從上次來探望晴兒到現在,已經隔了半個多月。楚天每次都入夜才來,不想讓別人知道晴兒有一個每天在外面混的哥哥。

今晚他特地換了身乾淨衣服,又用肥大的褲腿下擺遮住破爛不堪的鞋,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跟城裏人一樣體面光鮮。

“吱呀——”等了很久,吳秀才撐著油布傘打開了門,往外探頭張望。

“楚天,你再不來我要找你去!上回說好你兩天就把錢送來,這都過去多少天了?”

“我就是來送錢的,夠不夠?”楚天揀出最大的那塊碎銀,大約有五六兩重。

“你有錢了,不會是偷來的吧?”吳秀才懷疑地看著楚天,“聖人曰:‘君子不飲盜泉之水……’”

“少囉嗦,他是你的聖人,不是我的聖人。”楚天把碎銀丟向吳秀才懷裏。

吳秀才忙不迭接了,又聽楚天說道:“過幾天我要接走晴兒,她人呢?”

吳秀才追在楚天的身後,偷偷用牙齒咬了咬碎銀,詫異道:“你要帶她去哪兒?”

“哥哥!”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聽見前院的動靜,從伙房裏奔了出來。

她的小臉蒼白,身上穿了好幾件單衣裳,卻像只歡快的小鳥飛過雪夜撲入楚天的懷裏。

“小賤貨,快回去洗衣服。什麼哥哥弟弟的,不把活幹完,晚上不准睡覺!”

一個身軀龐大的婦人從廂房裏走出來,雙手叉腰站在屋簷下喝斥道。

小女孩倚靠在楚天懷裏,幼小嬌軀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怯生生地看著哥哥。

“洗衣服,洗誰的衣服?”楚天愣了愣,問小女孩兒。

“先生和夫人還有兩位小公子的衣服……我還沒洗完。”小女孩兒怯生生地回答。

楚天握起小女孩兒冰涼的小手,借助廂房裏透出的光亮仔細打量。嬌嫩的小手上一道又一道的血口,觸目驚心地縱橫交錯。

楚天不由又驚又怒,疼惜地將小女孩的雙手捂在自己的懷裏,不住用手摩搓。

“吳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吳秀才訥訥不語,那婦人卻開口罵道:“你還有臉問?說好每月十兩銀子,錢呢?這小賤貨吃我的穿我的,又懶又不聽話,老娘虧大了!”

“別說了,楚天把錢送來了。”吳秀才的神情有些尷尬。

楚天憤怒得渾身發抖,原以為吳秀才是讀書人,晴兒在這裏可以讀書習字,不必在橋洞中和自己苦度寒暑,誰料想竟是白給秀才老婆當了粗使丫頭。

“哥哥,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可以幫你一起要飯的,別丟下晴兒。”晴兒貼近楚天的耳朵小聲哀告道,淚珠在眼睛裏轉了一圈,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

“啊哈,果然是兩個叫花子!”秀才老婆手叉蠻腰,“插幾根彩毛就想冒充鳳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們走!”楚天雙眼快噴出火來,一種把那龐大的身軀撕成碎片的衝動在胸中翻滾澎湃。

“想走,你以為老娘這裏是什麼地方?!”秀才老婆沖了過來,伸手抓向晴兒。“咱們先把賬結清楚!”

“滾開!”楚天被徹底激怒了,把晴兒拉到身後,猛一頭撞在秀才老婆的肚子上。

只過了一秒鐘,耳邊響起秀才老婆咬牙切齒的尖叫聲:“叫花子打人啦——看老娘怎麼收拾你!”

她雙手掐住楚天的脖子,將近兩百斤重的身體像山一樣壓了下來。

“夫人,夫人,別打了,讓街坊看見成何體統?”吳秀才想拉又不敢,急得直跺腳。

“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瞧瞧,這兩個小賤種有多賤!”秀才老婆和楚天一同滾倒。

楚天被壓倒在冰冷堅硬的地上,臉上手臂上全是被抓破的血痕。混亂中,他一口咬住對方肥嘟嘟的脖頸。

“救命啊,小叫花殺人啦!”秀才老婆口中亂叫,宛如一隻發狂的野貓。

楚天感到身上的壓力稍微松了松,聽婦人一口一個“賤種”“叫花子”地呼喝亂罵,積蓄的怒火終於爆發。

誰生來低賤,誰命中註定就是叫花子,誰判定自己就該低人一等?

楚天感覺到胸口有千萬道熾烈的岩漿在翻滾、腦子裏有狼一樣的聲音在嗥叫,所有的憤怒無法也不願再控制,熱血如同火山爆發不可抑制地在血管中湧動開來。

“啊——”秀才老婆突然似鬼嚎般將聲音提到最高,刺人耳膜。

楚天恍惚的神智為之一省,才發現自己手裏緊握一柄匕首,幽碧如水的刀鋒深深紮進秀才老婆的屁股上。

登時,血如泉湧。

看到秀才老婆扭曲痛楚顯得古怪的面孔,而自己手上正握著那柄兇器,楚天不禁有些發慌。

他一把推開壓在身上的秀才老婆,一骨碌爬起身向吳秀才揮舞手中的匕首,大叫道:“別過來!”

吳秀才的三魂七魄差不多已嚇丟了一多半,不用任何警告,六神無主地呆立在原地哆嗦著嘴唇講不出話來。

楚天拉著晴兒奪門而逃,沿著深幽無人的小巷拼命奔跑。空寂寒冷的雪夜裏,他們漫無目的地狂奔,滑倒一次爬起一次,直到雙雙筋疲力盡。

他們躺倒在空無一人的河岸邊,大口大口地喘息,任由冰涼的小雪花落在臉上。

“冷不冷?”楚天為晴兒撣去衣發上的雪片,將她的小手送到自己嘴邊呵氣取暖。

“我不怕冷。”晴兒懂事地安慰哥哥,可牙齒卻在不停地打顫。

十二月的淮陽是一年裏最冷的時候,可她身上穿的衣裳甚至不夠抵擋深秋的風。

“該死的吳秀才,沒天良的東西!”楚天使勁把晴兒摟緊,想用自己的體溫捂熱她。

“哥哥,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回吳先生家?”晴兒突然在他的懷裏小聲地問道。

楚天的心狠狠抽搐,他開始痛恨自己,晴兒受的苦都是因為自己的無知和無能。

“不會,哥哥會永遠陪著你,就像月亮陪著大山,大山陪著小河……”

“我也要這樣陪著哥哥的——”晴兒幸福地笑起來,仰起頭親了親楚天的臉頰。

雪仍在下,卻有一種溫暖在寒夜裏悄悄洋溢開來。

就在這時楚天忽然指著遠處的夜空中泛起的彤紅色火光,道:“看,那兒起火了!”

“那是哪兒?”晴兒問楚天,在她的心目裏自己的哥哥近乎無所不知。

“是吳秀才家。”有人忽然在身後代替楚天回答道。

“是你?”楚天大吃一驚,回過頭看見那個白天將自己丟進河裏的白袍老者正佇立在他和晴兒的身後。“你鬼鬼祟祟偷偷跟蹤我做什麼?”

白袍老者沒有回答,似乎在凝神打量晴兒的側臉。

楚天無由地害怕起來,站起身悄悄手按匕首,裝出凶巴巴的樣子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要帶她走。”白袍衣老者的手指向晴兒。

“做夢!”楚天氣極了,他拔出匕首虛張聲勢道:“我不會把晴兒給你。你再不走,我要對你不客氣了!”

白袍老者冷哼了聲,不見他有什麼動作,楚天的身體猛然憑空拋飛。

這回白袍老者對他比白天時要客氣些,沒有將楚天直接丟進河裏,而是在雪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哥哥!”晴兒叫道,奔向楚天。

白袍老者攔在晴兒身前,向她伸出右手道:“我終於找到你了,跟我走吧。”

晴兒不回答,或者說她的回答很直白,張開櫻桃小嘴惡狠狠地咬向他伸來的手。

白袍老者的手腕微微翻轉,便抓住了她的肩頭。晴兒頓時動彈不得。

“老東西,放開我妹妹!”楚天爬起來,怒吼著舉起匕首沖向老者。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0:55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四章 梵度金書(下)

“我是你外公,你媽媽是我惟一的女兒。”白衣老者對晴兒說。

“呼——”楚天剛沖到離白袍老者身後五米遠的地方,就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擊中,身形再次飛了起來。

“你媽媽不在了,你還記得她嗎?我找了你很久。”白袍老者接著說:“你現在可以跟我回家了。”

“不,我不要你,我不認識你!”晴兒大哭,“放開我,我要哥哥……”

白袍老者微微一笑,抱起晴兒轉過身來望向餓狼般盯著他的楚天。

“你的根骨不錯,願意的話,可以做我的徒孫。”

“我不要!”楚天爬起身再次沖了過來,“把晴兒還給我!”

“不識好歹的小子。”白袍老者嘿了聲,身形禦風而起挾著晴兒飛過寬闊的河面。

“哥哥,哥哥!”晴兒在白袍老者的懷裏哭得撕心裂肺,聲音卻顯得越來越遠。

“晴兒,晴兒——”楚天不會游泳,他瘋了樣地奔向最近的渡橋。

但很快他就絕望地意識到,即使奔過渡橋,自己也不可能追回晴兒。那道帶走她的白色身影宛若一道倏忽往來的風,轉瞬隱沒在風雪深處。

可是楚天停不下奔跑的腳步,他追逐著風裏晴兒的哭喊聲,直到夜空靜寂了下來,晴兒的身影和她的哭聲一起在朔風裏飄逝。

楚天一個踉蹌從橋頂翻滾到橋腳,頭手臉上青紅一片,一陣麻木之後,到處是錐心刺骨的疼。

他躺在積滿白雪的青石條上望著夜空,眼中止不住地流淚。心裏還存著一絲無望的期待,或許或許,那個老頭,那像鬼魂一樣來去無蹤的老頭,還會再次去而複返,把晴兒還給自己。

等到白雪再次覆蓋楚天淩亂的足印,奇跡依然深藏在漆黑的夜空中不曾顯露它的笑臉。楚天的心和身體一樣變得冰寒僵硬,直至窒息在絕望的穀底。

“啊——”他猛然放聲大哭,淚水猶如開閘的洪水盡情地傾洩。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自己竭盡所能、辛苦呵護照料晴兒,卻沒有察覺其實在生命中,晴兒早成為自己的一切。她是自己的存在的意義,她讓自己有勇氣等候新一天的黎明。

可是驟然之間,存在已經沒有意義,明日的黎明再也無需憧憬,生活中僅有的快樂,就這樣被人無情地剝奪。

於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就這樣在雪夜裏,任由自己被白雪掩埋,任由自己淚雨滂沱,任由自己聲嘶力竭,在天與地之間痛哭自己被無情奪走至親至愛的人。可是天地無聲,除了身旁這條汩汩奔流的大河見證他的悲哀,又會有誰會分給這個無助少年一份愛?

他痛恨自己的無力,他痛恨這對自己冷酷無情的世界,他痛恨那些強加給自己的痛苦,可要怎樣才能擺脫它們的糾纏。

那個看起來傲慢絕情的白袍老者,真的是晴兒的外公,自己和晴兒還能有重逢的一天嗎?

天亮了。

楚天失魂落魄地沿著河堤遊蕩。大雪不知何時停歇,但天色依舊陰沉沉的不見陽光。河邊漸漸有了人聲,淮陽城開始從睡夢中蘇醒。

河堤邊一排光禿禿的楊樹底下,擺出了幾家早點攤。誘人的香味混合著刺鼻的煤煙味飄蕩在乾冷的空氣裏,為這座城市帶來第一縷生機。

楚天餓了快一天一夜了,他不由自主在一家糕點攤前放慢了沉重的步履。

糕點攤的老闆是位大嫂。她瞧著衣衫襤褸、臉色青白的楚天在攤位前遊移不去,一言不發地從蒸籠裏拿出兩隻熱氣騰騰的白麵饅頭遞了過去。

楚天搖搖頭,雖然身體饑寒交迫到極點,但他實在沒心情吃東西。

“拿著,不要錢!”大嫂說話時帶著濃重的淮陽口音,把饅頭塞進楚天手裏。“天冷,不吃東西咋成?”

楚天正在失魂落魄之時,突然感受到人間久違的慈愛,忽然鼻子發酸眼淚又要掉下來,垂下頭把饅頭放進嘴裏咬了一口,一聲不吭地咀嚼起來。

“慢慢吃,別噎著。”大嫂從鍋裏麻利地舀起半碗豆漿遞給了楚天。

楚天不自覺地接過來喝了口,一股又暖又甜的熱流順著喉嚨流入空癟的腸胃。

他的身上慢慢有了熱氣,神智略微清醒了些,暗啞著嗓子道:“謝謝大嫂。”

大嫂甩頭一笑,“謝個啥呀,誰人沒有個落難的時候?”

楚天一下子被觸動情懷,忍不住蹲在地上掩面嗚咽。

大嫂蹲下身,抹去楚天臉頰上的眼淚和泥汙,柔聲問道:“小兄弟,你爹媽呢?有啥為難的事,能不能跟我說說?興許說出來了,心裏會好過些。”

“我爹娘都沒了……”楚天道。

“可憐呐——”大嫂愣了愣,說道:“這麼著,往後餓了只管來這兒吃包子,大嫂不收你的錢!”

楚天搖搖頭,從懷裏掏出一塊碎銀遞過去。

“這得有四五兩吧,太多了。我可不能收,做人呐得厚道!再說,你小小的年紀哪兒來的這麼多錢?”大嫂吃了驚,把錢推回給楚天。

楚天猛一哆嗦,突然站起身拔腿就跑。

清晨冷冽的風將他單薄的衣衫吹得緊貼在身上,楚天越跑越快,一路奔回寄居的橋洞,頹然躺倒,眼睛空落落地望著上方出神。

晴兒被鬼老頭帶走了,吳秀才家被燒了,那個墜落河中的年輕人估計是凶多吉少……他們的影子都不停地在楚天的眼前走馬燈似的飄來晃去,讓他的胸口發悶發堵,發酸乃至發狂。

不知過了多久,楚天覺得後腰有些隱隱作痛,似乎有什麼東西擱著自己。

他無精打采地伸手摸去,手指碰到了一件硬邦邦的東西,有稜有角,似是只木匣。

“咦,這玩意兒是打哪兒來的?”楚天驚疑地從身下抽出木匣來,見它長不到一尺,寬不過兩寸,拿在手裏晃了晃,裏頭發出“咚咚”悶響。

莫非這是昨天那年輕人遺落的東西?

這裏面裝的又是什麼?楚天忍不住好奇,打開了木匣。

一蓬淡淡的金紅色光暈從木匣中散放出來,裏面擺放著一隻光華熠熠的玉筒,筒身上佈滿了用金色紋理繪製而成的龍章鳳文,如彩雲拱月圍繞在一行紅色篆書的四周。那篆書筆力飄逸古渺,楚天連猜帶蒙,勉勉強強地認出來:“梵度金書——”

玉筒中脈脈逸出一股神秘奇異的氣息,如絲如縷滲透進他的膚發毛孔,就像清泉一般流淌全身,洗滌去滿身的疲乏與酸疼,楚天情不自禁地從木匣裏拿起玉筒捏在手裏。

“呼——”他的眼前登時金光閃動,光怪陸離的景象伴隨著無數玄妙的文字與影像撲面而來,仿佛霎那之間開啟了一片嶄新天地——

似在心底,似在耳畔,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

“從這刻開始,一切都將改變,一切都將不同。

接受或抗爭——

你,準備好了嗎?”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0:55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五章 蒼雲劍塚(上)

三年後,又一個春天來臨。

斑斕霧山仿似也被明媚的春光喚醒,覆蓋了一冬的皚皚冰雪悄然融化,彙聚成清澈見底的小溪水在深谷幽壑之間潺潺流淌,發出叮叮咚咚的悅耳吟唱,最終注入淮陽河沖出崇山峻嶺的包圍,奔向萬里之外無邊無際的廣闊大海。

清晨時分雲霧如紫色的輕紗籠罩山野,斑斕霧山一處清幽的河谷中忽然來了一行不速之客。

他們沿著水流向河谷深處逆行,時不時拿出指南針和地圖辨別方位,似乎正在尋找什麼。

“依我看應該就在這附近了。”

說話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美麗少女,她穿了一條薄荷色的紗裙,明眸皓齒烏髮如雲,身後斜背一柄綠鞘紅穗的長劍,更添幾分英姿颯爽。

“別急,小師妹。咱們慢慢找,總能尋得到。”身邊拿著地圖的一個藍衣青年說。

“可我總覺得這消息來得有點蹊蹺。”另一個矮墩墩的青年男子把眉頭皺成一個川字,說道:“蒼雲劍塚是何等隱秘的事,兩個錦衣會的香主怎麼就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高談闊論,一點兒都不擔心被人聽到。”

“咱們天意門幾百個二代弟子裏,就數你全師兄心眼兒最多。”

少女嬌哼聲,反駁道:“第一,酒樓包間怎麼能算大庭廣眾?第二,他們分明是喝多了,才會酒後吐真言聊起了蒼雲劍塚,而且聲音壓得極低;第三,他們如何曉得咱們就在隔壁,就算曉得又怎能料到明師兄會施展本門絕學,將他們交談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那位被少女稱為“明師兄”的藍衣青年不無得意地笑了笑:“全師弟,小師妹的話不無道理。如果他們是想故意引我們上鉤,豈會突然將交談的聲音壓得極低?”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轉回頭問道:“元師弟,我注意到你當時也在運功傾聽,那你是否聽清楚了那兩人的談話?”

站在藍衣青年身後的黑皮膚少年是這四人中修為僅次於他的天意門後起之秀,名叫元世亨,性格有些木訥,天分卻頗高,也深得本門師長的喜愛。

他的臉微微一紅,搖搖頭道:“模模糊糊,聽不怎麼真切。”

藍衣青年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微微一笑道:“我覺得那兩個錦衣會香主的話還是可信的。別忘了,三年前錦衣會少會主賀志成在淮陽城外遭遇鐵衣幫圍攻,又過兩天被人在淮陽河裏發現了他的屍首。而賀志成之所以被鐵衣幫追殺,正因為他找到了蒼雲劍塚的一些線索。”

“這就是了,”少女撫掌嬌笑道:“如果要釣魚,那兩人用的法子也未免太笨了!何況咱們一路悄悄跟隨他們進入了斑斕霧山,並未引起察覺。由此可見,那兩個傢伙的修為不過爾爾。其實啊,就算錦衣會會主賀治章親自來了,咱們也不怕!”

那個矮墩墩的青年男子依舊搖頭,“那如何解釋他們一進到河谷就突然失蹤了?”

他是天意門耆宿全聚德的獨生子全世鼐,儘管貌不驚人但思維縝密機智百出。

“全師弟行事謹慎也是對的,小心使得萬年船嘛。”藍衣青年顯然不願眾人再爭執下去,“但咱們既然已經進了河谷,總不能就這麼退回去,好歹也要弄個明白。即便錦衣會的那兩個香主果真心存惡意,我們天意門堂堂的正道大派,又豈會被一個二三流的魔道小幫會給嚇倒?”

話音未落,全世鼐忽然沉聲說道:“快看,那裏有個人!”

藍衣青年聞聲一驚,順著元世亨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見河谷上方有兩個黑點由遠而近飛了過來。他不由失聲笑道:“元師弟,你也信了全師弟的話,弄得草木皆兵。那哪里是人,分明是兩隻早起覓食的水鳥。”

“前面一只是鳥,但後面的是個人。”元世亨目光炯炯,盯視河谷上空道。

這時那兩個黑點漸漸飛近,少女眼尖也看了出來,驚奇道:“真的是個人!奇怪,他好像在追那只鳥兒?”

藍衣青年也看清了,跟在水鳥後面的果然是道人影。

那人看上去年紀不大,上身赤裸腰間圍了一條虎皮裙。他展開雙臂,就似水鳥般飛翔水上淩風翱翔,身姿輕盈靈動。

那只水鳥似乎也意識到有人正緊跟自己,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故意作出各種各樣令人眼花繚亂的姿勢想要擺脫跟隨者。

可不管水鳥如何上下翻飛,那道人影始終都似緩實疾地緊緊跟隨。

一人一鳥結伴飛行,在群山間比翼雙飛,仿佛將一望無際的天地當成了一張巨大的畫布,盡情而肆意地揮灑渲染。

突然水鳥猶如利箭般射向河面,波光動盪“嘩”地聲從水下抓起一條大魚。

那少年如影隨形,也是身影如電掠過水面,手中也多了一尾活蹦亂跳的魚。

遠處的四個人看得呆了。少女閃動水汪汪的大眼,問道:“元師弟,你有沒有看清楚那人是如何捕到魚的?”

“沒有,”元世亨老老實實道:“他的身法太快,而且乾淨俐落沒有一個多餘動作。”

“好厲害,”全世鼐也在驚歎:“假如他撲擊的不是水裏的魚,而是我們……”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說出來,但大家都能夠聽懂話裏蘊含的意思。

“不怕,大夥兒當心些,這人來路不明,可不像是魔門的人!”藍衣青年說著話,將右手按在背後的劍柄上。

但空中的少年似乎並未在意天意門的四個弟子,他的身影在天幕下畫過一條曼妙圓潤的弧線,追隨水鳥的蹤影投入河谷左側的密林裏,頓時沒了聲息。

“這人是誰,好古怪!”少女松了口氣,問身邊的同門。

“想來是個深山野人,咱們不必理會,還是尋找蒼雲劍塚的下落要緊!”

藍衣青年放開劍柄,舉步向前行:“大夥兒跟緊我,千萬不能失散。”

全世鼐等人點點頭,默不作聲地緊隨藍衣青年繼續向河谷深處走去。

四個人在河谷裏又行出大約二十裏地,前方響起隆隆水聲,猶如春雷驚蟄。

只見河床隨著地勢陡然節節拔高,形成一段段巨大的水流落差,遠遠望去宛如一道流動的天梯,碧波蕩漾白浪翻滾,筆直地延伸進高聳如雲的山崖深處。

“這裏就應該是那兩個錦衣會香主所說的‘天階峽’了。”藍衣青年停下腳步,對照地圖打量山澗說:“按照他們的說法,蒼雲劍塚就藏在了天階峽盡頭的一座幽深古洞中。”

眾人精神一振,連夜趕路的疲勞全都丟到了九霄雲外,加快步履往前走去。

突然百米開外的河面一道雪白的水柱沖天而起,從水底下躥出一條似龍非龍渾身披滿黑色鱗甲的怪獸。

它的下半身藏在水裏,僅是露出河面的巨首和小半截身軀就長達五米,一雙碧綠的魔眼凶光閃爍,一張一合之間迸射出兩道光飆,每一道都有兩米多長,“哧哧”咆哮朝山澗邊的四個人當空劈落。

“鐵甲烏蛟,快躲!”全世鼐喚出了怪獸的身份來歷,眾人頓時臉上變了顏色。

藍衣青年反應極快,右手拔劍左手攬住少女纖腰,飄身橫移十多米。

“轟!”一道碧芒劈擊在兩人剛才站立的地方,塵土飛揚水浪拍雲,河灘上裂開一條寬逾三米長達二十多米的深壑。

“轟!”幾乎不分先後又是一聲巨響,元世亨手握長劍“浩歌”迎空破斬,烏黑發亮的劍刃與另一道碧芒狹路相逢,激撞出一團絢爛奪目的光彩。

他的身軀蜷縮儘量避開迸濺的罡風光流襲擊向後拋飛,胸口一陣陣血氣翻騰,好像壓了塊千鈞巨石。

“妖孽看打!”

全世鼐甩手射出一束赤芒,這是天意門的獨門暗器“莽古梭”,採擷三十七種天地珍材煉製而成,專破各種護體真氣與護身寶甲。

“昂——”鐵甲烏蛟發出震耳欲聾的怪叫聲,張嘴吐出一團陰冥真水,在半空中凝鑄成一面渾圓厚實的黑色巨盾。

“叮!”莽古梭擊打在巨盾上激飛而出,盾面“喀喇喇”作響裂開無數細小紋縫。

藍衣青年一記長嘯,縱身出劍劈中盾面。巨盾接連遭受打擊,終於轟然碎裂,爆散出一溜溜黑色光電,最終化為水汽消失不見。

藍衣青年乘勝追擊,手中長劍嗡嗡顫鳴刺向鐵甲烏蛟粗壯滾圓的脖頸。

冷不防背後惡風鼓蕩,鐵甲烏蛟隱藏在水底的巨尾驟然揚起,宛若一條雄渾無匹的雷鞭拍擊過來。

“明師兄小心!”其他三人大驚失色,但距離稍遠已來不及救援。

“我命休矣!”藍衣青年大駭,不由自主地閉起雙目。

千鈞一髮之際,從側旁的山林中突然閃現出一道人影,“砰”的聲用肩頭撞開藍衣青年,又攥緊左拳迎向拍擊而來的鐵甲烏蛟巨尾,正是先前四人所見到過的那位古怪少年!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0:56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六章 蒼雲劍塚(下)

“砰!”拳頭砸在鐵甲烏蛟的巨尾上沉悶如雷,生生打碎數十片堅逾鋼鐵的鱗甲。

少年的身形在空中微微一晃,隨即借助鐵甲烏蛟用巨尾掀起的狂風向右飄移,躲過了後者的血盆大口。

鐵甲烏蛟吃了虧凶性大發,“昂昂”吼聲不絕,雙目打出一道道碧色光飆。

少年矯健的身影在數十道碧芒交織成的巨大光網中飄飛遊弋,自在悠閒。

“是他?”少女怔了怔,叫道:“咱們一起上去幫忙!”

“不忙!”全世鼐注視空中的打鬥,搖頭道:“我們四個加起來也未必鬥得過那頭鐵甲烏蛟,人多了反而添亂,先看看再說。”

“這少年究竟是什麼來歷?”藍衣青年驚魂未定,卻不敢再說人家是深山野人了。

全世鼐又在搖頭,回答道:“他的招法路數我聞所未聞,有時候顯得精妙靈動,有時候又變得古樸笨拙,真正是教人大開眼界!”

幾人議論間那少年和鐵甲烏蛟的激戰漸趨白熱化。鐵甲烏蛟幾乎使出了十八般武藝,將山澗上下攪得波動雲蕩天昏地暗,無奈就是傷不到少年的半根毫毛。

少年的身影或如飛鳥翱翔天宇,或似魚兒遨遊水底,變幻莫測並無一定之規,還真難教人說出他到底是哪家哪派的弟子。

鬥到酣處少年驀然覷准鐵甲烏蛟的破綻,身影如白雲出岫從水下冒出,右手中已多了把碧如秋水的匕首,“噗”地一聲紮入鐵甲烏蛟的背脊,登時血如泉湧。

“好鋒利的匕首,至少也是件七品法器!”藍衣青年讚歎道。

“真像,真像……”元世亨眼睛發亮,嘴裏喃喃說道。

少女好奇地問道:“真像什麼?”

“先是魚躍龍門,再是鷹擊長空——”元世亨長吐一口氣道:“這少年的功夫是參悟了山中的飛禽走獸,花鳥魚蟲。”

“這麼說,我們遇到了一個奇才?”少女喃喃道。

這時候鐵甲烏蛟已經被少年用匕首戳傷了五六處,雖然都不是致命的地方,但銳氣已喪,猛地沉入水底就想往上游逃走。

少年的身形隨之潛入水下,暫時脫離了岸上四人的視野。

但見河面上升起一道道水柱,驚濤駭浪接連不斷,將山澗兩邊的樹木打得東倒西歪,一團團殷紅的血水從底下冒出,也不知是那少年的還是鐵甲烏蛟的。

正看得驚心動魄之時,猛聽得“昂”一聲鐵甲烏蛟十幾米長的身影從水下躥出,高高躍在了空中。

少女“啊”了聲,緊張道:“人呢,他怎麼沒從水裏出來?”

身邊的人尚未來得及回答,鐵甲烏蛟的身軀遽然一顫變得僵直,如傾倒的擎天巨柱重重砸落在山澗中,激起漫天的浪花。

然後四個人就看到那個少年手握匕首一步步從水裏走上岸邊,他的身上除了幾道殷紅的抓痕外竟沒有一處受傷,只是呼吸稍稍顯得有些粗重,畢竟這樣一頭鐵甲烏蛟相當於真階第四層的修道高手,要殺死它著實需費番氣力。

“小兄弟,多謝你幫忙!”藍衣青年率領師弟師妹迎上少年,抱拳答謝。

少年掃了藍衣青年一眼,淡淡道:“回去,這裏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全世鼐一愣道:“小兄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少年沒有回答,運功“哧哧”蒸幹虎皮裙上的水漬,竟自顧自往山林裏走去。

“喂,你幹嘛遮遮掩掩不把話說明白?”少女叫道:“這地方我們為什麼不能來?”

“在你們之前,已經來過幾十撥人,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如果你們不回頭,就是下一撥。”

少年好像長久沒和人交談過,說話有些費力。講完這些,他繼續往山林裏走。

“等等,那你告訴我,他們是怎麼死的?”少女追了上去,想拉住少年的胳膊。

少年猛地側轉身軀,像仙鶴般提起左腿用腳尖在少女的右腿環跳穴上輕輕一點,身形似蜻蜓點水斜飛而起,沒入山林中倏忽不見。

少女不及提防,一聲驚呼右腿發麻軟倒在地。

“小師妹!”全世鼐怕她受傷急忙追了過來,將少女從地上扶起。

“我沒事,就是腿有點兒麻。”少女的心還在砰砰地跳:“要不是他偷襲本小姐,未必能踢中我!”

“其實,就算你早有準備,也還是躲不過他這一腳。”

元世亨素來不解風情,憨憨地實話實說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他提起左腿的時候,腳尖是朝著什麼方向?”

少女呆了呆,努力回憶適才的情景,俏臉漸漸露出一絲尷尬道:“我好像不怎麼記得他出腿時腳尖的方向!”

“不是你不記得,而是根本無從判斷!”元世亨苦笑聲說:“他在出手的那一刻,將身體的所有部位鬆弛到了極致,隨時可以根據情勢變化自己的身姿與招式。這就像咱們身邊的山澗,看上去清澈無比,可又有誰能夠真正瞧見河底?”

“不錯,看著這少年的身手,只能讓我想到八個字——”全世鼐徐徐道:“道法自然,功通造化!”

這時候藍衣青年從林中返回,搖搖頭道:“追不上了,咱們走吧。”

“怎麼,咱們還要去尋找所謂的蒼雲劍塚?”全世鼐問道。

“當然,咱們怎麼能夠被一條鐵甲烏蛟就給嚇退了呢?”藍衣青年說。

“但那他剛才說的話——”少女猶豫道。她指的他,當然就是那古怪少年。

“小師妹,你還把那少年的話當真了不成?”藍衣青年笑道:“我猜他是不願咱們得到蒼雲元辰劍,才故意危言聳聽。什麼死了幾十撥人,屍首呢?”

元世亨看了眼面色微微發白的少女,說道:“要不我們表決吧。”

藍衣青年惱道:“你們還當不當我是師兄?即便只剩下我一個人,也定要尋找到蒼雲劍塚,要走你們走!”說完話賭氣似地邁大步往前行去。

“明世勳,你給我回來!”少女跺腳叫道。

藍衣青年步履更快,說道:“放心,我不會有事!”

“怎麼辦?”少女望著藍衣青年的背影問全世鼐。

“我相信那少年不會無緣無故哄騙我們,他的話更應證了我先前的猜測。何況,我從未聽說過斑斕霧山裏有魔獸出沒,那條鐵甲烏蛟出現得委實有些蹊蹺。”

全世鼐緊鎖眉頭道:“元師弟,你保護小師妹先回淮陽城,我追上明師兄,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勸回來。”

元世亨道:“還是我去吧。”

少女氣道:“你拙嘴笨舌的,明師兄肯聽你的才怪。算了,我們一起追上去,拖也要把他拖出山。要是連拖都拖不動,大不了就陪著他一塊兒死好了!”

三人說著話,忽見明世勳快步奔回,面帶興奮之色道:“你們猜我在前頭看見了誰——那兩個錦衣會的香主!怎麼樣,那少年的話不可信吧?咱們趕緊跟上他們,准能找到蒼雲劍塚。”

少女怒道:“你不信我信,那兩個錦衣會的傢伙鬼鬼祟祟,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肯定有鬼!”

“殷紅鵝!”明世勳也火了,“人家沒了蹤影你說有鬼,人家現身出來你還說有鬼,你疑神疑鬼得過了頭吧!”

全世鼐見少女又要和明世勳爭吵,急忙勸解道:“小師妹,明師兄,我有個主意。既然這兩人曉得蒼雲劍塚的下落,我們乾脆就將他們拿下。是虛驚一場也好,是確有陰謀也罷,屆時一問即知。”

“好主意!”明世勳轉怒為喜道:“我們趕快追上去,別教他們又跑了!”

他一馬當先追了過去,元世亨看看殷紅鵝嘴唇動了動卻沒吱聲,跟著明世勳去了。

“小師妹,你還是跟我們走吧。”全世鼐勸道:“明師兄的性子你也清楚,不撞南牆不回頭。等事情弄明白了,他也就知難而退了。”

殷紅鵝咬了咬櫻唇點點頭,和全世鼐加快步伐追趕上明世勳和元世亨。

轉眼之間四個人便去得遠了,那少年忽然從山林裏慢慢走出,目送他們的背影。

原來他並未走遠,而是一直躲藏在林中聆聽四個人的談話。看到明世勳等人一意孤行仍要追趕那兩個錦衣會的香主,他並沒有阻攔。

就像全世鼐說的那樣,世上總有種人不撞南牆不回頭,等真的撞上南牆想回頭的時候,卻也已經遲了。

“我要不要救他們呢?”他的心裏有一絲遲疑。

這四名天意門年輕弟子之間的友愛之情,讓少年不由自主想到了過去。

那時候,他不也正是像他們這樣無微不至地呵護著晴兒嗎?

但此時此刻晴兒會在哪里,她過得好嗎?還有人欺負她嗎?

少年的眼神有一抹惘然,深深的傷痛在眼底燃燒,灼烤著他的心。

沒錯,他就是楚天。自從三年前無意撿到梵度金書後,他便離開淮陽城,隱居在斑斕霧山深處,終日修煉不輟,希望能早一日修為有成,去尋回被白衣老者帶走的晴兒。

三年中他以天地為師,晝夜參悟梵度金書中浩如煙海的天道真諦,不覺已修煉到了真階第五層的境界。

三年的光陰太短也太長,但楚天深知,自己還不到能夠出山的時候。

就在此時,他突然聽到寂靜的河谷中傳來一聲慘叫,依稀便是藍衣青年明世勳的。

“不好,那個老魔頭又要害人了!”

楚天的心神一下子回到現實裏,身影閃了閃消逝在雲霧深處。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0:57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七章 魔劍蒼雲(上)

明世勳終於找到了蒼雲劍塚,親眼看到了傳說中的蒼雲元辰劍。

前一刻,他還帶領師弟師妹們在追捕那兩名錦衣會的香主,卻不料轉瞬之間就成了別人眼中的獵物。

七八個錦衣會的高手突然從山澗底下冒出,為首的皂袍老者居然便是賀治章。

儘管天意門四弟子殊死抵抗,但他們怎能逃脫錦衣會早已布下的陷阱,先後被擒。

然後他們四個人就被賀治章押入天階峽盡頭的一座古洞裏。這座古洞掩藏在瀑布後面,洞中光線晦暗彌漫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血紅色陰煞之氣。

他們被趕到一座池邊,池中亮紅色的濃稠液體翻騰鼓蕩,濃烈的煞氣冉冉升騰,才站立了一小會兒就全身發冷,體內的血液都幾乎凍得凝固。

池邊的地上和洞壁上,一張張金黃色的道符星羅密佈,形成了一套守護陣法,將池中冒出的寒霧牢牢鎖定,不讓一絲煞氣外洩。

血池的四周,井然有序的布列著三套祭煉魔兵用的法器,分別是八面天癸神風旗、四道萬劫升渡牌和一尊老君丹鼎。

那老君丹鼎中焰光熊熊,不住往外噴吐出丹藥精氣,汩汩注入血池上空。

血池上空的濃霧裏,有一顆雪白無瑕的寶珠熠熠生輝,一面緩緩轉動,一面吸入從老君丹鼎中噴吐出來的丹藥精氣。

這顆寶珠是一柄絕世神劍的一部分。這柄劍,便是傳說中六百年前神陸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曾經用過的蒼雲元辰劍!

劍身大約四尺長三指寬,是一柄名副其實的重劍。

劍身通體瑩白,像是一道道祥雲紋樣交織凝煉而成。劍柄中央正是鏤空鑲嵌的那顆元辰寶珠,如日月星辰運轉不息。

整支劍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插入在血池裏,絕大部分暴露在池面上。

明世勳畢竟是名門子弟,立刻感應到在蒼雲元辰劍中,依稀蘊藏著一座獨立的虛空,它無邊無垠充盈著沛然莫禦的可怕魔氣,仿佛劍身稍稍一動,就能引發驚天動地的神威。

“好劍!”他情不自禁地低贊道,一時忘記了後腰上的刀傷。

“的確是一柄好劍,不然我也不會耗費三年之功和無數心血來煉鑄它!”

賀治章負手站立在池邊,雙目凝望蒼雲元辰劍神情似悲似喜。

“可惜這柄劍在六百多年前的一場大戰中曾經遭受重創,法力折損八成以上。為了修復神劍,寒料峭費盡心思方才尋找到隱匿在斑斕霧山深處的這座‘真冥九煞池’,利用池中蘊含的九種來自冥脈的陰煞之氣滋潤劍身重鑄輝煌。”

“你煉劍就煉劍,為什麼故意放出風聲,引我們上當?”殷紅鵝問道。

“因為單靠真冥九煞之氣還不足以令蒼雲元辰劍的劍靈復蘇,但如果配合修道之士的精血獻祭,就能喚醒隱藏在元辰寶珠中的劍靈!”

賀治章冷冷一笑道:“同時,你們死後遺留下來的各種怨念,也會進一步加強蒼雲元辰劍的暴戾之氣,令它在使用時威力更大,殺意直指人心!”

殷紅鵝花容失色,斥駡道:“惡魔,為了煉劍你竟然亂殺人,就不怕遭天譴嗎?”

“天譴,有了蒼雲元辰劍我還怕什麼天譴?”賀治章哈哈大笑:“為了它,我唯一的兒子都死在了鐵衣幫的手上,等我真正拿到這柄劍,第一個要殺的就是秦觀天,為我兒報仇雪恨!”

話音未落,元辰寶珠驀然發出一陣鳴響。那聲音如同千萬孤魂野鬼在咆哮哭嚎,聽得人心旌搖盪不能自已。

賀治章目露興奮之色,騰身躍到池面上,試著用手拔劍。

蒼雲元辰劍只微微一顫,卻並未被拔出。

賀治章卻喜道:“這是蒼雲元辰的劍靈在咆哮,它終於蘇醒了!最多再有一兩人的精血獻祭,我就能大功告成了!”

明世勳面色慘白,滿懷歉疚地望了一眼垂頭喪氣的殷紅鵝等人,叫道:“賀治章,你放了我的同門,就用我的精血獻祭蒼雲元辰劍!”

賀治章注視蒼雲元辰劍心情愉悅,嘿嘿冷笑道:“你們的修為雖然不算太高,但修煉的都是玄門正宗功法,對蒼雲元辰劍大有裨益。多多益善,何樂不為?”

他伸手一指明世勳,下令道:“來,先將這小子丟進池裏,成全了他!”

兩名錦衣會的香主架起明世勳往真冥九煞池邊走去。全世鼐、殷紅鵝叫道:“明師兄!”無奈經脈受制運不得一絲真氣,根本掙脫不了。

就在這時候一道人影飄如雲煙陡然從寒霧中掠出。兩名錦衣會香主尚未來得及看清來人模樣,就被他劫走了明世勳。

那人左臂抱住明世勳,身形在空中一折,已落在了池對面。直到這時,眾人的驚呼聲才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

“是你?!”同樣的呼喊,各人的心情卻不盡相同。

對明世勳等人而言,是絕處逢生的欣喜;而對賀治章來說,卻是節外生枝的憤怒。

來人正是楚天,他放開兀自覺得身在夢中的明世勳,望向賀治章道:“是我。”

賀治章早就認得楚天,他們幾乎在斑斕霧山裏做了三年的鄰居。

起初賀治章以為楚天是為謀奪蒼雲元辰劍而來,但不久之後便發現這少年對蒼雲劍塚毫無興趣。他未免消息洩露,也曾幾次試圖對楚天下手,誰知對方機警過人,每次都能成功逃脫。

隨著楚天修為日益精進,且從不靠近天階峽,擺明瞭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賀治章的防範之心也漸漸變淡,沒想到關鍵時刻這小子竟來橫插一槓。

“小子,我要的人你也敢來搶?”

楚天拍開明世勳身上的經脈禁制,回答道:“你殺壞人我不管,但不能害好人!”

“什麼好人壞人,不過全都是蒼雲元辰劍的祭品!”

賀治章目露凶光,喝令道:“把他們三個全都推進池裏,我看他來得及救幾個!”

幾名錦衣會高手推推搡搡正要動手,突然聽到元世亨一聲大喝,竟衝開了身上的經脈禁制,反手一掌將抓住全世鼐的那名錦衣會高手打飛出去!

殷紅鵝驚喜交集道:“元師弟,快替全師兄解開禁制!”

元世亨嗯了聲,運掌如風連拍全世鼐身上的七處大穴。

全世鼐直感丹田一熱,血行重新暢通,立刻探身出掌道:“行了,快救小師妹!”

賀治章勃然大怒,五指蜷曲抓向殷紅鵝的背心,獰笑道:“我先殺了你這丫頭!”

全世鼐和元世亨齊齊來救,卻被錦衣會高手擋在圈外。

“砰!”從殷紅鵝的肩上猛然冒出一隻鐵拳,擊中賀治章的“五股陰風爪”。

賀治章左爪發麻,蹬蹬蹬連退三步方始站穩,就看到楚天右手摟住殷紅鵝的小蠻腰向後翻飛,淩空懸停在真冥九煞池上。

他伸手在殷紅鵝背上輕輕搓揉了幾下,替她解開了經脈禁制。

殷紅鵝長到十六歲,還是第一次被陌生少年這樣摟抱在懷中,禁不住一顆芳心如小鹿般砰砰亂撞,低聲道:“謝謝你!”

“去吧!”楚天忽然振臂將殷紅鵝拋向明世勳,騰出左手一拳擊出。

“去死!”賀治章袍服鼓蕩,運起八成魔功宛若一頭黑色蝙蝠撲襲而至,張開雙爪插向楚天的胸膛。

“砰!”楚天的左拳再次擊退賀治章的右爪,但對方的左爪卻已經攻到。

賀治章自以為得手,嘿然道:“小子,你這是自尋死路——”

說話聲中賀治章的五股陰風爪抓中楚天的肩頭,觸手卻是一片軟滑。

楚天的身形匪夷所思地一扭一彈,像水中的遊魚從他爪下逃脫。

這是他在山中修行三年明悟出的“沉魚落雁”身法,糅合了各種飛禽與魚類在空中和水裏的身姿,再加上對梵度金書的感悟,最終卓然成就。

剛才掙脫賀治章五股陰風爪的一式身法,就是“沉魚落雁”中的“滑魚”。

當日他在水裏捕魚,幾次下手明明都捉住了魚兒,卻被它一溜一滑又逃了出去。

楚天便從魚兒脫逃的動作中苦苦冥冥想,終於悟出了其中玄妙,創出這式滑魚訣,專門用以應對擒拿手法的攻擊。

賀治章吃了驚,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五股陰風爪滿空飛舞,化作一道道陰風慘慘的爪影攻向楚天。

楚天施展滑魚訣躲過一劫,對自創的身法更有信心。他的身形在方寸之地閃躲騰挪,接連使出“鶴舞”、“鷹擊”、“魚躍”等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身法,宛如天馬行空捉摸不定。

那邊明世勳等人也和錦衣會的高手激戰在一處。他們的修為並不輸于對手,甚至還在那些香主之上,但一來對方人多勢眾,二來赤手空拳不免落了下風。

元世亨一個人就擋住了錦衣會兩大長老的攻勢,雖然守多攻少十分吃力,但穩紮穩打一時半會兒也不至於落敗。

明世勳這才曉得自己的這位小師弟深藏不露,修為早已超過了自己。

他和全世鼐一左一右護住四個人裏修為最弱的殷紅鵝,與錦衣會的六個香主鬥作一團,同樣也是難分難解。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0:58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八章 魔劍蒼雲(下)

這時候賀治章慢慢摸到了楚天身法的一些門道,逐漸佔據了上風。

楚天在功力上完全可以和賀治章分庭抗禮,但吃虧在實戰經驗太少,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他第一次與強敵交鋒。畢竟平時單獨修煉參悟是一回事,與敵對壘生死決鬥又是另一回事。

對方一爪攻來,自己如何防守如何反擊,都必須在瞬間作出判斷,而這些都牽涉到實戰經驗的累積,必須在一次次血戰搏殺中才能領悟獲得,絕沒有終南捷徑。

元世亨看出了楚天的軟肋,運氣喝道:“小兄弟,以我為主,以攻代守!”

——“以我為主,以攻代守。”

這八個字好似一盞明燈點亮楚天心頭。他是何等的悟性,霎那之間就明白了元世亨這句話語裏隱含的意思。

賀治章的招法千變萬化,自己實戰經驗又過於欠缺,假如亦步亦趨跟著對方見招拆招,只能受制於人深陷其中。與其如此,那為什麼不拋開對方的招式變化,充分發揮自己得自天成的諸般絕學?

換句話說,那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眼見賀治章又是一記五股陰風爪扣落,楚天竟然熟視無睹,猛然翻手從虎皮裙裏拔出一柄一洗如碧的匕首,揉身欺近紮向對方胸口。

乍一看似乎是楚天想和賀治章拼命,但他賭定對方愛惜羽毛,絕不願跟自己同歸於盡。

果然賀治章“咦”了聲,五股陰風爪中途變招,在匕首上運勁一掃。

“叮!”匕首偏斜沒能紮中賀治章,楚天卻也破解了他的五股陰風爪。

兩人身影交錯,重新擺開門戶。賀治章正欲搶攻,目光驀然盯在楚天手握的匕首之上,登時臉色劇變道:“原來是你殺死了我兒子?!”

楚天怔了怔,想起了三年前那個在淮陽城中失足掉落河中的那個年輕人,回答道:“是他想將我推入河中,結果自己立足不穩掉下去的。”

“放屁,憑我兒的修為區區一條淮陽河豈能淹死他?分明是你見寶起意害死了他,休要巧言辯解,拿命來!”

賀治章神色猙獰,從身後拔出一柄明晃晃的魔鉤,在空中畫過一道電光削向楚天的脖頸,同時左爪跟進直取他的小腹。

楚天注意到賀治章手裏的那柄魔鉤頗為古怪,鉤身表面坑坑窪窪全都是蜂巢一樣的凹痕,如同被某種劇毒腐蝕過一樣。魔鉤與空氣摩擦,那些小孔齊聲發出“嗡嗡”的轟鳴,擾得人心神難受。

“小兄弟留神,這是‘青蜂鉤’發出的魔音,趕緊抱元守一護持靈台,千萬不要被魔音鼓惑!”全世鼐提醒道。

其實無須他的提醒,楚天也已領教到青蜂魔音的厲害。

他的靈台一陣動搖,好似有萬千蜂群作舞,心口一下子變得煩躁無比。

但他修煉的梵度魔氣訣不愧是魔道頂級的神功,真氣在體內只遊轉了一圈,便凝念存思令心頭寧靜了下來,耳畔嗡嗡的鳴響立刻失去了效用。

這時候賀治章的青蜂魔鉤率先攻到,楚天無暇細想仰面後倒,身軀憑空橫躺,“唰”地聲寒風刺骨,魔刃貼著胸口有驚無險地掠空。

“砰!”楚天左腿一屈,又如發石機般猛力彈出,正蹬中賀治章的左腕。

賀治章悶哼一聲向後飛退,腕骨疼痛欲碎,禁不住道:“見鬼,這是什麼腿法?”

“兔子蹬鷹!”楚天挺身反攻,“嗚”地一記左拳直搗賀治章胸膛。

“兔子蹬鷹?”賀治章呆了呆,冷笑道:“兔子終歸是兔子,又豈能鬥得過天上的雄鷹?!”

兩人你來我往一會兒的工夫便激鬥了二十餘個回合。

楚天完全不理會賀治章的鉤法爪路,招招搶攻式式淩厲。

他的拳法與沉魚落雨身法大相徑庭,直來直往毫無巧妙。

但愈是這樣,賀治章反而愈不敢小覷。他已經察覺出來,這少年的拳術渾然天成,近乎達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每一拳單看表面似乎沒有什麼,但氣勁內斂拳勢磅礴,就像淮陽河般波瀾壯闊,根本不是尋常的花拳繡腿可比。

“這小子天天看魚看鳥,沒想到還真看出了點兒名堂!”

賀治章又驚又怒,心中更添幾分對楚天的恨。

他原先以為憑自己稱雄一方的魔道霸主身份,收拾一群年輕人理應是手到擒來的小事。但半路裏殺出一個楚天,還是自己的殺子仇人,卻讓如意算盤落了空。

看著楚天的身法拳術正變得越來越純熟自如,賀治章的心裏又添幾分寒意。此子悟性這般驚人,將來那還了得?

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自己的兒子已經舍了,假如再得不到蒼雲元辰劍,那豈不是虧到姥姥家了?

“看來不下點血本是不行了,萬蜂青天舞——”

賀治章把心一橫,催動丹田真元化作雄渾無比的魔氣汩汩注入青蜂魔鉤之中。

魔鉤鏗然顫鳴,鉤身陡然迸發出一團詭異光彩,將四周的寒霧驚得翻卷如雲。

“嗡——”從鉤身上的小孔裏飆射出成千上百的青色魔蜂。這些魔蜂並非實體,而是憑藉他的真元和魔鉤法力凝煉而成,卻比真的青蜂兇狠上千倍萬倍,一時間鋪天蓋地湧向楚天。

楚天大吃一驚,他畢竟臨敵經驗不足,一下子面對無孔不入的青蜂撲襲,也無良策應對,只能一邊閃身趨避一邊運功拍打。

猛地他胳膊上一疼,已教一隻青蜂叮中。那青蜂破入楚天的肌膚,立刻砰然爆裂,化作一簇光焰炸得他皮開肉綻。

楚天吃疼身形頓時稍顯凝滯,那些青蜂接二連三噬咬上來,“砰砰”自爆。

賀治章全力催動真元,逼出一群群青蜂,淒厲大笑道:“臭小子,我要將你炸成齏粉,祭奠我兒的在天之靈!”

冷不丁楚天冷喝道:“看打!”振腕甩出洗心神匕,一束碧芒如虹射向賀治章。

賀治章猝不及防,被匕首刺中肩頭,立時血流如注。他惱羞成怒,呼喊道:“臭小子,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縱身揮鉤來攻。

楚天身形側旋,躲過青蜂魔鉤劈擊,輕舒猿臂抓住了蒼雲元辰劍劍柄。

他運勁一拔,誰知非但沒能拔出神劍,反而從劍柄中湧出一股絕強絕狠的力量,震得胸口發悶,一口鮮血“噗”地噴出。

賀治章見狀哈哈大笑道:“無知小兒,蒼雲元辰劍尚未煉成,你強行去拔只會引來劍靈反噬!”

那邊四名天意門弟子也遭遇到青蜂襲擊,不由得左支右拙岌岌可危。

明世勳看到全世鼐和殷紅鵝先後受傷,元世亨也抵不住錦衣會兩大長老的合擊,顯露敗相,不需再要多久,所有人都會再陷敵手。

當初如果不是自己貪功輕信,被錦衣會編造的“蒼雲劍塚”陷阱謊言所欺,他們也不會遭此厄運,想到師弟師妹們面臨危險時仍然不肯舍他而去,他的心中更加羞愧難當。此刻假如能有辦法救出大家,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都願意去做。

可是連最初帶給他們一線生還希望的古怪少年,都在賀治章的“萬蜂青天舞”中面臨滅頂之災,自己還有什麼法子能夠力挽狂瀾?

當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蒼雲元辰劍寶珠上的時候,心裏突然有了主意。

“小兄弟,拔劍!”他一聲大吼,奮力運掌逼退前方的錦衣會高手,眼角余光瞥過朝夕相處的全世鼐、元世亨和殷紅鵝,猛咬牙縱身一躍投身在真冥九煞池中!

“明師兄——”全世鼐、元世亨、殷紅鵝睚眥欲裂,齊聲悲呼。

但明世勳已經聽不到了,他的身沉入池中,彈指間就被九煞之氣煉化成為絲絲縷縷的淡金色精氣,吸進到元辰寶珠裏。

“鏗——”元辰寶珠中的劍靈得到明世勳的精血滋補,立時爆發出比剛才猛烈數十倍的呼嘯,那嘯音排山倒海鼓蕩每一個人的耳膜,令人們的心頭不由自主地戰慄,甚而產生臣服膜拜之念。

“不好!”賀治章反應過來,合身飛撲楚天,青蜂魔鉤直掛對方左腦。

然而已經遲了。

一股氣勢澎湃的魔氣從劍柄中湧來,破入楚天的手心,與他體內的梵度魔氣水乳相融合二為一。凜冽的魔意滲入他的靈台,還有千百年的劍靈記憶和無數劍下厲鬼的過往紅塵,在電光石火之間湧上心頭,仿佛成為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一種難以用任何語言形容的滋味與感悟充滿腦海,神思仿似衝破了時間與空間的禁錮,在千古的歷史長河中肆意徜徉。

彈指紅顏,刹那芳華。

楚天的修為境界驀然產生奇妙的變化,全身煥發金色的光暈,散亂的長髮披被霞光逆風飛揚,竟是一舉沖上真階第六層的“藏宇境”!

在臻至這層境界之後,體內的梵度魔氣就能夠真正的形成一座自由運轉的獨立體系,宛如須彌芥子藏納大千,與身外的自然世界天人交感再無隔膜。

楚天不由得發出低沉的吼聲,身上的傷口也在金色光暈的滋養下迅速癒合,功力成倍的增加,丹田真元亦水漲船高,到達了一個嶄新的高度。

“嘩——”他的右手奮力拔出了蒼雲元辰劍,帶起一蓬血紅色九煞冥水。

這柄神劍已在池中矗立六百餘年,此時此刻脫胎重生掙開枷鎖,勢必要在這世上轟轟烈烈大幹一場!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0:58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九章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上)

“哧哧——”千百隻青蜂在席捲而起的九煞冥水中灰飛煙滅。

楚天手握蒼雲元辰劍,清晰感受到從劍中傳來的激蕩百年的霸氣與殺意,心頭各種雜亂的思緒頃刻滌蕩,變得無比空明透徹。

劍有些沉,足足有百餘斤重,顯然不是一般的材質鍛鑄而成。

賀治章的青蜂魔鉤正在劈來,銳利的寒息撕破空氣,如無形的箭矢刺向他的身軀。

“嗡——”元辰寶珠的轉速陡然加快,爆綻開一團晶瑩潔白的光暈,立刻將迎面襲來的冷厲殺氣融化得一乾二淨。

楚天的雙目凝視魔鉤,緩緩將梵度魔氣灌注到蒼雲元辰劍內。

劍靈得到魔氣加持頓時歡呼雀躍,劍刃上的祥雲紋理怒放華光不可一世。

青蜂魔鉤叮叮顫鳴,仿佛器靈感應到蒼雲元辰劍君臨天下的氣勢,不自禁地顫慄。

楚天從沒有用過劍,也沒有學過劍法,於是他就平平實實地一劍向前遞出。

如將軍旌旗遙指,金戈鐵馬鼓蕩四野,從劍身上逸出一縷縷瑩白的光流,徹底擊碎青蜂魔鉤卷裹而來的森寒勁風。

“當!”青蜂魔鉤應聲折斷,蒼雲元辰劍氣勢更盛,勢如破竹指向賀治章眉心。

賀治章一聲怒吼向後翻飛,整條右臂近乎失去知覺。從青蜂魔鉤中傳遞來的凜冽劍氣使得他半邊身子的血液封凍,衣衫上泛起一層白霜。

想到自己千辛萬苦才煉成了蒼雲元辰劍,最後卻白白便宜了楚天,賀治章不禁急怒攻心,大叫道:“小狗休倡狂,我和你拼了!”

楚天淩空踏上兩步,左一劍右一劍“啪啪”拍碎賀治章的雙臂,淡淡道:“我沒有害你的兒子,但他確實是死在我的眼前。看在他的份上,我不殺你,走吧!”

賀治章怎麼都不甘心一番心血就這樣付諸東流,他血紅著眼睛,竟是一頭撞向楚天。

楚天側身避讓,賀治章一頭撞空,身軀刹不住去勢,“砰”地撞到一塊從洞頂倒垂下來的石鐘乳上。

那石鐘乳登時粉身碎骨,賀治章亦是頭破血流,身軀失去控制墜入九煞池中。

“啊——”他淒厲慘叫,血肉之軀在池中化為幾縷青色精氣,納入元辰寶珠中。

楚天搖了搖頭,望向洞中其他人。

賀治章一死,眾多錦衣會高手心驚膽顫,哪里還有勇氣戀戰?一個個腳底抹油逃出古洞,有兩名香主走得稍慢,被全世鼐和元世亨運掌擊斃。

強敵盡去,劫後餘生的三名天意門弟子伏倒在池邊大放悲聲。

他們雖然年紀都比楚天略長,但從小就生活在與世無爭的仙山之中,身為名門弟子自視甚高,卻從不曾遇到過像眼前這樣的暴風驟雨生離死別。

楚天收住蒼雲元辰劍,默默地注視著他們。他瞭解他們的感受,卻無法勸解他們。有了這柄意外得來的蒼雲元辰劍,他越來越遏制不住尋找晴兒的衝動。

蟄伏在斑斕霧山苦修了千餘個日日夜夜,是禦劍乘風阪蕩四海的時候了!

他微一凝念,發現丹田中真元變得更加凝煉醇厚,仿佛一輪紅日徐徐運轉,不斷將梵度魔氣煉化成元。

如絲如縷的魔氣遊走全身,撫平適才的傷勢,一遍遍洗煉筋骨經脈。

更為微妙的是,他能清晰感觸到充盈在虛空中的各種天地精氣,甚而隱隱約約能覺察到從這些天地精氣中散發出的流光溢彩。而這些,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用肉眼看到的,更無法感觸到它們的存在。

現在,它們就像風一樣縈繞在自己的身周,安靜地懸浮流動著,脈脈滋潤萬物。

這便是天人感應的肇始,從此腦海裏產生的每一縷意念都將擁有靈性,與天地交通,與乾坤相溶。即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憑藉那麼一小絲靈覺,也能夠將周圍的一草一物洞徹若明,並隨時可與天地間各種精氣交流溝通。

楚天心凝靈台,慢慢將一縷如有實質的意念釋放出體外。

他的靈台漸漸亮起,宛若光可照人的鏡面即不知幾丈寬,也不知幾許長,似圓非圓似方非方,如真似幻地存在於心間。

隨著離肉身的那縷靈覺不斷向四周蔓延,他的靈臺上徐徐映射出洞內的種種景象,甚至細微到洞壁苔蘚上的一滴露珠,也盡攬無餘。

“不曉得我靈識舒展的極限在哪里?”楚天心頭微動,凝神催動靈覺繼續向外擴張,但明顯感到進展越來越緩慢,而腦海裏卻傳來一股股極不舒服的痛感,好像有根筋要被拉斷了一樣。

當那縷靈覺擴展到方圓一百余米的時候,楚天的腦海好似天崩地裂傳來一陣劇痛,眼前發黑靈台變暗,連神思也變得恍惚模糊。

他急忙收攝心念,長吐一口濁氣,好半晌後才緩過勁來,視覺也漸漸恢復正常。

好險——楚天心有餘悸。

但這對他而言,早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

他僻居深山,全部修為都來源於那部藏在玉筒中的梵度金書。

沒有人指點,沒有人護法,為了一點所悟所得,楚天必須用非凡的勇氣,冒著極大的風險親身體驗。好幾次他都遊走在走火入魔的邊緣,依靠堅韌的毅力和與生俱來的堅韌挺了過來,當然不得不說還有那麼一點運氣。

楚天看了看全世鼐等人,見他們仍舊哭得忘情,便不去打擾,悄然走出古洞。

他又在斑斕霧山中小住了三天,一面吸收消化從惡戰中汲取到的經驗,一面與蒼雲元辰劍的劍靈溝通磨合,自覺修為一日千里收穫良多。

這天萬里無雲春光喜人,楚天用幾根老藤將蒼雲元辰劍捆縛在背後,孑然一身走出大山,重新回到了塵世中。

他離山后的第一站有意無意仍是在淮陽城。畢竟自己曾經在這裏生活過大半年,與晴兒也是在這座城市裏失散的。

天色微明時楚天來到淮陽城下,城門緊閉尚未開啟。一群等著進城做生意的鄉農三三兩兩蹲踞在城牆根下,閒聊家常。

楚天默默站在一旁,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嘈雜的人音了,一時竟覺得有些不習慣。

過了會兒城門洞開,眾人依次排隊接受守城官兵的盤查,熙熙攘攘湧入城中。

楚天混在人流裏進了城,街道上不少鋪面已經開張。寧靜的古城在朝陽中蘇醒,到處洋溢著小販的叫賣聲和車軲轆碾壓在青石板上發出的吱呀聲。

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氣,仿佛在這一刻重又回到了人間。

他離開人流,來到淮陽河邊,這裏也是同樣的熱鬧,同樣的生機勃勃。

漁民們將小船靠在岸邊叫賣,魚販子一家家地詢價收購,還有一群早起的小孩兒在岸邊歡快的嬉戲。

忽然楚天的步履變得越來越慢,不住不覺來到了那日與晴兒離散的河岸邊。

大河滔滔,帶走了當日所有的痕跡,卻洗不盡少年心頭的悲傷。

他木立良久,沿著三年前那個早晨曾經走過的路,行向曾經的橋洞。

“賣包子咯,熱騰騰的肉包子,快來買啊——”

忽然他的思緒被不遠處一個小商販的叫賣聲吸引,不自覺地轉過頭。

楚天頓時記了起來,那天他被白衣老者丟在河邊,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時,正是在這裏遇見了一位好心的大嫂。

他不曉得那位大嫂的名字,卻牢牢記得她的笑容和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那份慈愛時常流淌在楚天的心間,令他感覺到溫暖。如果沒有她,楚天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是現在的楚天。

他走近那個賣包子的小商販,問道:“大叔,向你打聽一個人。我記得以前這裏是位大嫂在賣早點,今天怎麼沒見到?”

小商販的臉上露出警覺之色,趁埋頭收拾桌子的機會小心翼翼地左瞥右望,半晌低聲道:“你問她幹嘛?”

“沒什麼,幾年前這位大嫂曾經幫過我。我想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小商販上上下下打量楚天,沉默半晌後終於回答道:“宋嫂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楚天大吃一驚。

“她跳了河,死了都有大半年啦。”

“她為什麼要跳河?”楚天踏上一步,雙目射放寒光迫視小商販。

小商販被他盯得心頭發顫,結結巴巴道:“她、她、我、我……”

楚天醒悟到自己的失態,放緩語氣道:“大叔,你別怕,我不是壞人。你慢慢說。”

“宋嫂有個女兒,那天在河邊洗衣服,被鐵衣幫的少幫主秦晉瞧見了。”

小商販咽了口唾沫,小聲道:“秦晉就讓人把那丫頭抓進府裏糟蹋了。那丫頭,跟她媽一個樣,都是烈性子,當晚便上吊死了。老宋……也就是宋嫂的男人去告官,結果反倒挨了官差一頓毒打。老宋想不開,一腦袋撞在衙門外的石獅子上,當場就咽了氣。”

楚天面色鐵青,捏緊的拳頭骨節嘎嘎有聲,“你接著往下說!”

“是,是……宋嫂替丈夫和女兒收了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從橋上跳進河裏,轉眼就沖得沒影了。”

小商販說到這裏,歎口氣道:“好端端的一家三口,就這麼全沒了!老天爺怎麼不開眼呢?”

楚天將一錠銀子放在桌案上,緩緩道:“大叔,麻煩你幫我買些香燭紙錢,祭奠宋嫂一家。”

他冷冷地道:“老天爺事多管不過來,我替他管!”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01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十章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下)

鐵衣幫曾經是淮陽城第一大幫會。之所以說“曾經”,是因為如今它已超越錦衣會成為了盤踞瀚州西南七府四十六縣數萬里方圓的第一大幫。

鐵衣幫的總舵就設在淮陽城中的老街上,和知府衙門正對面。

上午時分總舵門前車水馬龍,比知府衙門還要鬧忙三分。八名身穿黑衣的鐵衣幫護衛挺胸疊肚趾高氣揚地把守在門外。

忽然,對街傳來一陣喧嘩聲,好像出了什麼事。八名守衛聞聲望去,不由得一個個瞪大了雙眼。

一名赤裸上身的少年背負重劍,左手托舉著知府衙門外的一尊石獅子,右手拎著知府大人的腦袋,昂首闊步向鐵衣幫總舵走了過來。

那尊石獅子少說也有上千斤,但在他的手裏輕飄飄的就像小石子一般。

“我找秦晉、秦觀天,你們閃開!”

少年手舉石獅子踏上臺階,眼睛裏燃燒著熊熊怒火。

“王八蛋,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膽,敢在咱們鐵衣幫總舵的門前鬧事!”

一名小頭目拔出腰刀,招呼道:“兄弟們,給我上!”

“不知死活的傢伙!”少年脫手扔出石獅子,頓時將那小頭目砸飛了出去。

其他護衛噤若寒蟬,兩條腿發軟像是中了定身術,眼睜睜看著少年闖入府門。

“什麼人,居然敢擅闖鐵衣幫總舵,不要命了麼?”

門內的大院裏,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教導數十個鐵衣幫眾晨練,見有人闖入揚聲喝道:“把他抓起來!”

幾十名鐵衣幫大漢一擁而上,刀槍並舉圍攻少年。

少年拔出背後的重劍,一道雄渾無鑄的白光席捲長空,那些刀啊槍啊像泥巴捏的玩具喀喇喇應聲折斷。

少年橫劍拍打,四周人影紛飛,慘叫連聲。

剛才還吆五喝六圍攻少年的鐵衣幫大漢躺滿一地,不是臂骨被打斷就是雙腿被拍折,竟沒有人能夠擋得住這少年的一劍。

“快去稟報幫主!”中年男子大駭,抽出腰間系的一條軟鞭掃向少年。

少年看也不看運劍下壓,“啪”地脆響將軟鞭拍成數段。

中年男子一看不是對手,丟下軟鞭扭頭就跑。不料那少年手持百餘斤重的神劍,身速卻疾如閃電,一個起落追到他的背後,重劍向前一送壓住中年男子的肩膀,冷冷說道:“秦晉在哪里!”

中年男子全身僵硬,抖索著問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少年輕輕一扭手腕,劍鋒貼到中年男子脖頸邊,道:“楚天!”

“楚天?!”中年男子愣了愣,怎麼也記不起鐵衣幫何時得罪過一個叫楚天的人,那這少年又是從哪塊石頭下蹦出來的?

但人在屋簷下——不,確切地說是自己的脖子在別人的劍下,不得不低頭。秉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滿懷悲憤之情,中年男子決心好死不如賴活,道:“我帶你去找少幫主。”

楚天押著他往前走,早有人將有人踢館的消息飛報進內宅。但恰巧鐵衣幫幫主秦觀天正在會見貴客,誰也不敢擅自驚擾,所以先得著消息的是副幫主關下月。

關下月怒不可遏,當即抄起魚鱗寶刀率領數名弟子往中庭攔截楚天。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十幾個鐵衣幫大漢滿地打滾哭嚎的場景。

“哪里來的小畜生,敢來鐵衣幫搗亂!”關下月暴吼一聲,如雄獅般撲向楚天。

“嗚——”魚鱗寶刀金光爍爍耀眼生輝,勢大力沉直劈楚天。

那中年男子閉起雙目哀聲驚叫道:“副幫主饒命——”

楚天運劍撥開中年男子,身形往側旁一閃,魚鱗寶刀頓時劈空。

他飛起一腳踹向關下月右腕。關下月怒吼出拳,“砰”地拳腳激撞,身軀平地後移三米才站穩腳跟。

楚天試出關下月的修為比起賀治章還要遜色一籌,也不耐和他久戰,以免讓秦晉聞風躲藏,低喝聲道:“你也吃我一劍!”

“呼——”蒼雲元辰劍當空斬落,潔白的劍光遮蔽長空,猶如雪崩般壓向關下月。

關下月天生豪勇,竟橫刀硬接道:“開!”

“當!”楚天將關下月劈得歪歪斜斜連退三步,但對方手裏的魚鱗寶刀卻未脫手。

“這傢伙是頭蠻牛!”楚天被激起好勝之念,蒼雲元辰劍泰山壓頂再次劈落。

關下月有苦自知,他在蒼雲元辰劍氣催壓之下遍體生寒,右臂幾乎僵直,但硬撐著不肯在眾多幫眾和弟子的面前丟臉,緊咬牙關強催真氣疏通臂膀經脈,大叫道:“開啊——”

“當、當、當!”一連三劍劈擊,如長江大河一浪高過一浪,氣勢磅礴無與倫比。

楚天還是第一次遇到能夠這樣與蒼雲元辰劍硬撼的對手,體內的梵度魔氣縱情奔騰宣洩,源源不絕地注入了劍中。

他的靈台變得越來越空明,所有的雜念與種種喜怒哀樂的情緒都像春陽下的冰雪,在不知不覺中消融。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他的靈台便如同松間明月,映照千古劍意;來自於蒼雲元辰劍靈的記憶與經驗,也如清泉一般潺潺流淌過他的心頭。

忽然楚天的腦海裏像有扇門被推開,門外蒼茫寂寥的黑夜裏,一位身材魁梧的紅衣老者在月下狂歌,手中的蒼雲元辰劍煥放萬丈光芒,幻動出漫天雪光籠罩大地,意境蒼涼而遼闊,仿佛在一劍之間道盡了白雲蒼狗。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紅衣老者的歌聲渺渺傳來,好似隔著無數時空又似近在咫尺。

楚天的心頭不由泛起一縷難言的落寞,小小的年紀竟已品味到了孤獨的況味。

一個是因為無敵而寂寞,一個是天下再無可親之人而孤單。

同樣的孤獨,同樣的滄桑,只是換作了不同的時空,不同的人。

他隱約猜想到,這位扶劍放歌的紅衣老者就是蒼雲元辰劍的前任主人,號稱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的寒料峭。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憑藉著蒼雲元辰劍靈的奇妙聯繫,前後兩代神劍的主人在這一瞬仿似跨越了遙遠的時空,在同一片蒼穹下盤桓共舞。

楚天的心神深深震撼,從沒有一刻比現在令他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天道的浩渺。

他的心神完全融入了這片忘我的天地中,在寒料峭蒼勁桀驁的劍歌裏沉醉徘徊。

點點滴滴的劍意,絲絲縷縷的頓悟,在這一刻盡凝心懷。

突然歌聲遠去,他的耳邊響起一陣嘈雜的驚呼。

楚天登時一省,才發現就在神遊物外的轉瞬之間,蒼雲元辰劍肆意奔放,又接連劈出十一劍!

關下月拼死抵抗卻節節敗退。他的頭頂水汽騰騰,髮髻散亂七竅流血,身上的衣袍早就被劍氣絞得粉碎,腳步踉踉蹌蹌宛如醉漢。

“躺下!”楚天將功力提升到七成,振腕運劍再次重重拍落。

“開,給我開,給我……哎喲——”關下月手中的魚鱗寶刀脫手飛出數十米遠,自己一屁股倒坐在地。

他雙手撐地還想起來再戰,卻是筋骨酸軟,已使不出半分氣力。

楚天趁勢踏上半步,蒼雲元辰劍指住關下月的胸膛,問道:“服不服?”

圍觀的鐵衣幫眾不禁駭然變色,沒有一個人再敢上前。

方圓萬里誰不曉得關下月神勇蓋世,有“裂鼎霸王”的美譽。現如今居然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打得落花流水力竭倒地,簡直是駭人聽聞的奇談!關下月的衣發上佈滿一層白霜,往外直冒寒氣,連鼻子裏噴出的都是白茫茫的冷氣,遠遠看去宛若一個雪人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粗喘,兀自不服不忿地叫道:“不服!有種等我緩過這口氣來咱們再打!”

楚天心中敬佩關下月的骨氣,道:“好漢,我不為難你!”收回蒼雲元辰劍往那中年男子的背上輕輕一拍道:“走!”

那中年男子已是魂飛魄散,乖乖在前引路不敢有半點違拗。

關下月呆了呆,叫道:“小子,你雖不殺我,我也不承你的情!”

楚天冷笑道:“誰要你承情了?”

他闖進內宅,那中年男子遠遠一指前方的小樓道:“那兒就是少幫主住的地方!”

楚天料他不敢耍花樣,劍柄運勁往背上一磕。中年男子哼了聲昏死過去。

楚天提劍前行,耳畔兀自回蕩著寒料峭狂傲豪放的歌聲,前方的小樓裏卻傳來了悠揚悅耳的琴音。

彈琴的是一位妙齡少女,一個青年男子身穿白色絲袍,赤裸雙腳就盤腿坐在她的對面。

他合起雙眼,和著琴音用手在地毯上打著節拍,似乎完全不理會外面的喧囂聲、喊殺聲。

“不過是府裏又來個自尋死路的白癡罷了。”

他可不願為了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壞了一早的好心情。

然而他的好心情卻不由自己來定。“砰”地一聲,一件黑乎乎的東西砸破窗稜飛了進來,在地上滾了幾滾落到青年男子的腳邊。

那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恰巧這顆腦袋的主人跟他很熟,正是每日在鐵衣幫對面進進出出、偶爾也來串門喝酒的淮陽知府!

琴音戛然而止,少女發出驚駭的尖叫躲進男子的懷裏。

望著雙眼瞪圓的淮陽知府首級,男子俊秀的面孔一下變得煞白,再也沒有了閒情雅致,惶然沖著屋外叫道:“來人啊——”

門開了,兩具僵硬的屍體筆直倒進屋裏,驚起屋裏兩人又一陣尖叫。

一道手握長劍的身影出現在門外,冷厲的目光像刀鋒般射向屋中男子。

“如果你是在叫他們,我替你送來了。”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02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十一章 料峭六劍(上)

秦晉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

倒在地上的兩具屍體,是他形影不離的貼身護衛,號稱“飲血雙刀”,在鐵衣幫裏屬於排名前十位的高手。

但現在他們兩人卻被別人飲了血,丟了命,再也不能幫自己消災擋禍外加為所欲為。

拋入首級,斬殺飲血雙刀,推門而入——這些事情只在瞬間發生,而且沒有發出一點聲息,秦晉覺得自己是大白天活見鬼了。

“你、你想幹什麼?”他偷偷地往後挪移,眼光飄向掛在牆上的佩劍。

楚天冷冷道:“秦少幫主,還記得宋嫂一家嗎?”

“宋嫂,哪個宋嫂?”秦晉愣了愣,最終還是茫然地搖搖頭。

“真是貴人多忘事,”楚天的心底裏憤怒更多,“她曾經有一個美麗的女兒,她曾經每天都在河邊擺攤賣早點。”

秦晉像是想起了點什麼,道:“啊,你說的是那個瘋婆子,她早死了!”

楚天步步逼近秦晉:“她是怎麼死的?”

“聽說是跳河自尋短見了,她的事跟我沒……沒關係!”秦晉有點結巴。

楚天眸中寒光一閃,低喝道:“那她的女兒呢,她又是怎麼死的?!”

秦晉面色灰白,囁嚅道:“那丫頭自己想不開,上吊死了。我、我沒想殺她!”

楚天厭惡地道:“殺人償命!”揚手淩空虛攝,扯下那少女腰間的絲帶,在房梁之上結起一個繩套道:“少幫主,請!”

秦晉一把將少女推向楚天,拔出牆上佩劍奪路欲奔。

“叮!”蒼雲元辰劍一擊之下,秦晉手中的佩劍寸寸碎裂,整個人也被震得拋飛,重重撞在牆上。

楚天跨步上前探手揪住秦晉的衣襟,指尖勁力吐出封住了他全身經脈。

秦晉掙扎不得,驚慌失措地叫道:“不要殺我,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

“我想要的,你什麼都給不了!”楚天將一灘軟泥似的秦晉從地上拎起,吊在房梁上。

“救命,救命,快來人救命啊——”秦晉拼命踢腳掙扎。

“砰!”從門窗外突然躍入四名黑衣刀客,兩人奔向秦晉,另兩人舉刀來攻楚天。

樓底下的院落裏響起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道:“哪里來的野小子敢傷我兒?”

秦晉聽到聲音猶如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喘氣道:“爹快救我——”

楚天冷冷一笑道:“像你這種人渣,早該死了,神仙也救不了!”

“哧哧!”兩名黑衣刀客揮刀劈出,卻見楚天身形一閃,已從他們的視線中消失。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背後響起慘叫聲。那兩個企圖解救秦晉的刀客倒在地上嗥叫不止。

餘下的兩名黑衣刀客急忙轉身,就看到一片晶瑩的雪光閃動,楚天的蒼雲元辰劍如同驚濤駭浪卷湧而至。

兩人奮力舉刀招架。“鏗鏗”脆響,竟是連人帶刀被蒼雲元辰劍劈飛出窗外!

“呼——”一名黑袍男子閃身進到屋中,揮掌劈向房梁上懸掛的絲帶。

楚天施展“沉魚落雁”中的一式“燕翔”身法,身形後發先至擋在秦晉跟前。

“砰!”拳掌相交,黑袍男子往後退開兩步,楚天的身軀也是微微一晃。

“好強的拳勁!”黑袍男子心頭一震,運氣化解攻入臂膀中的拳勁,吐氣揚聲道:“不管你我有何冤仇,先請放下犬子!”甩手擲出七柄飛刀,六柄射向楚天,還有一柄朝著絲帶而去。

如果在半刻之前,楚天遇到這樣的飛刀攻擊,唯有運用身法閃躲一途。

但剛才與關下月一戰中,他觸動蒼雲元辰劍靈,溝通到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留下的寶貴記憶,已頓悟到料峭六劍的真意。

劍式本無常,全在劍意中。

楚天的腦海中幻放出寒料峭月下獨舞的畫面,心晉太虛意守靈台,身軀淵停嶽峙巋然不動,振腕運劍向前刺出。

只見一柄蒼雲元辰劍在彈指間幻生出九道光影,如冰瀑橫流銀河封凍,也看不清哪一劍是虛哪一劍是實,一束束白光碎裂長空肆意奔流。

“叮叮叮叮——”七柄飛刀被劍光絞得粉碎,蒼雲元辰劍縱橫睥睨化作九道長虹直攻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勃然變色,沒有想到這少年人的一劍之下竟有如此石破天驚的威勢。

他不顧一切向後躲閃,雙手亮出兩支判官筆在身前舞作一團密不透風的青雲。

然而他的抵抗在這一式“縱橫八荒”的絕世劍學面前,只能是螳臂擋車。

“當當當!”一連串密如疾雨的金石激響聲中,九道白光宛若庖丁解牛,將黑袍男子身前的青雲紛紛肢解。

“見鬼!”黑袍男子竭力趨避,翻身飄落到樓下的庭院裏,才躲過蒼雲元辰劍的鋒芒。但他的身上業已千瘡百孔,一雙苦心修煉三十年的“子午判官筆”也扭曲變樣光澤黯淡,不知要耗費多少心血才能修復。

“這少年到底是什麼來歷?”黑袍男子心中又驚又怒,急忙調息平復胸口翻騰的氣血,抬眼望去,透過破損的窗戶可以看到自己那好穿白色絲袍的兒子已經沒了聲息,直挺挺吊在房梁下,滿臉醬紫長舌吐出氣絕身亡。

“晉兒!”黑袍男子悲憤交加,咬牙喝道:“咄!”

一條玉雕赤龍從黑袍男子破損不堪的袍袖中飛出,在空中華光大放化作條長達十米的火龍,全身光焰沖天撲向小樓。

“轟隆!”楚天撞開屋頂飛身高空,下方那條“熾焰火龍”緊追不捨。

“給我殺了他!”黑袍男子咬牙切齒,左手捏成法印遙指火龍,一口接一口的精血噴向空中。

熾焰火龍得到黑袍男子以畢生真元凝煉而成的精血滋補,倏忽間光芒暴漲體型猛增一倍,昂首撲向楚天。

楚天夷然不懼,腦海裏映現出又一幅神奇畫面,梵度魔氣浩然奔騰不斷湧入劍中。蒼雲元辰劍愴然鳴響如萬鬼怒號顫慄人心,劍身寒霧蒸騰泛起點點精光,鋒芒所向殺氣嚴霜,足可令大河凝凍群山冰封。

楚天的靈臺上清晰影印出熾焰火龍飛行的軌跡,無論它如何的千變萬化,總也逃不脫自己靈覺的掌握。

他運轉蒼雲元辰劍,斜指上空畫過一道又一道渾圓的光圈。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光圈首尾相連彙聚成一束圓錐形的白色渦流不斷向外擴散,所到之處狂飆急旋雪光飄飄,恍如時空逆轉嚴冬重返,天地間激蕩起無邊風雪,席捲八荒六合,橫掃五湖四海。

“嗚——”熾焰火龍宛若飛蛾投火,龍首瞬間湮沒在龍捲風般鼓蕩呼嘯的白色渦流深處,軀幹上燃燒的烈焰被四周白茫茫雪霧吞噬,正以驚人的速度泯滅。

“殺!”黑袍男子雙目發赤,又飆射出一口血箭。

熾焰火龍重振凶威,揚起巨尾如火神之鞭拖曳蒼穹拍向蒼雲元辰劍。

“去!”楚天手腕一抖,蒼雲元辰劍在空中一轉一引,熾烈火龍身陷漩渦之中,不由自主調轉龍頭,竟回首反噬黑袍男子!

“不好!”黑袍男子魂飛膽喪,臉上失色。

這條熾焰火龍經他用精血真元連續加持,威力之強不言而喻,再加上蒼雲元辰劍鼓蕩而來的雄渾氣勁,儘管是熾焰火龍的主人,他也不敢直攖其鋒。

眼瞧著熾焰火龍就要反噬其主,驀然斜刺裏風聲如吼,數道淡金色的掌風轉瞬即至,“砰砰砰砰”在火龍上炸開一團團絢爛光火。

熾焰火龍嗚嗚哀鳴身軀扭顫,重新變回玉雕赤龍的模樣“噹啷”墜地,表面泛起許多細小裂痕往外冒出縷縷青煙。

“聖使!”黑袍男子死裏逃生,驚喜叫道。

一名黃衣青年緩步走進庭院,抬眼望向楚天道:“你剛才施展的可是‘料峭六劍’中的‘逆天改命’?”

楚天見黃衣青年以四掌之力就降伏了已陷入暴走狀態的熾焰火龍,心中亦是微凜。他連續發動兩式料峭六劍,體內真氣耗損不少,也需要時間加以恢復,便回答道:“閣下有些眼光,至少比這位秦幫主高明些。”

秦觀天聽楚天又在挖苦自己,怒喝道:“聖使,這小子殺了晉兒,絕不能饒過他!”

黃衣青年點點頭,不以為然道:“像你兒子那樣只知每日玩弄女人、風花雪月的廢料,被人宰不過是遲早的事。就算我將他引薦進神府,卻未必有誰願意收他為徒。”

他不理秦觀天難看之極的臉色,接著道:“沒想到寒料峭的蒼雲元辰劍竟會落在一個小小少年手裏,明珠暗投真是可惜了。”

楚天凝神打量黃衣青年,見他長身佇立卓爾不群,自有一番高手氣度。比起身邊狼狽不堪的秦觀天,倒更似一方霸主。

更重要的是冷眼觀察半晌,他竟然找不到黃衣青年身上的半點破綻,仿佛對方隨意的站立,就能夠達到無懈可擊的境界。

不,即使最兇猛的野獸也會有不堪一擊的軟肋,只是黃衣青年的身法殊為奧妙,令自己一時找不到出手的機會罷了。

他正想著的工夫,就聽黃衣青年說道:“你很聰明,卻不必枉費心機——既然遇見了我,你就插翅難飛!”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03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十二章 料峭六劍(下)

楚天暗吃一驚,猜不透黃衣青年是如何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故意道:“老鼠上天平自稱自贊!”

“大膽,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他便是北冥神府派來瀚州的歡長歌歡聖使!”

秦觀天怒聲呵斥,表面看來似乎是在拍黃衣青年的馬屁,其實是想激化局面,最好能借助這位自命不凡北冥神府聖使的手為愛子報仇。

楚天怔了怔,卻並不知北冥神府的聖使是個什麼東西,為何看上去居然能夠淩駕鐵衣幫之上?

他嘿然說道:“狐假虎威,我便在這位聖使面前取你狗命!”

他的身影一動,如同蒼鷹搏兔從空中俯衝下來,蒼雲元辰劍借著衝擊之勢使出料峭六劍中的第三式“裂海斷流”向下劈斬。

這一劍大開大闔樸實無華,劍氣卻洶湧如潮籠罩住百米方圓,牢牢鎖定秦觀天的氣機令他逃無可逃。蒼雲元辰劍在濃烈的寒霧中若隱若現,宛如重重劍山壓了下來,讓人未曾接招便已產生膽怯不敵之念。

然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就在楚天出劍的一瞬間,歡長歌竟早一步發動了攻勢。他反手拔出背後的長劍“盡歡”,身劍合一飛身而起,化作一束璀璨的銀光當空截殺。

“嗡——”盡歡劍吞吐閃爍,幻動出一片片眼花繚亂的銀色花朵,虛虛實實難以分辨,刺向楚天的小腹。

這時候蒼雲元辰劍剛剛從最高點往下劈落,楚天的身前百無遮攔,盡歡劍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怎麼會?!”楚天驚駭莫名,這是他出山后首次遭遇到出手比自己更快、更准的高手。

但很快他就看出,實際上歡長歌的身手未必快得過自己,但對方卻能夠料敵機先,出劍搶攻先發制人。

這種被人佔據主動招招挨打的滋味著實難受,就像抬腿踩落時,霍然發現腳底下正有一根倒立的鋼釘等著自己。

他心念急轉,擰腰淩空後撤,借用空間換取一線寶貴時間,好讓蒼雲元辰劍及時到位封擋。

但是蒼雲元辰劍剛剛下拉到胸前,歡長歌的嘴角邊就泛起了詭異笑容,盡歡劍驟然回撤,抬左掌拍向楚天面門。

楚天的“裂海斷流”經過中途驟然變招氣勢已竭,根本無法再次變招封堵。

他只能仰面閃避掌風,凝拳轟擊歡長歌的左掌。

但在楚天運氣出拳的霎那,歡長歌的招式又變了。他仿佛總能比楚天早半拍變招,而且招招都能異常精確地打在楚天的痛處!

“唰!”盡歡劍向右一擺,如電芒一閃斜挑楚天左臂,就似算准了他的拳路。

“哧——”一溜血光迸現,楚天的左臂掛彩。幸虧他在最後關頭使出“滑魚訣”,否則半條臂膀已不復存在!

儘管如此楚天的左臂上也留下了一條深可見骨的血槽,淩厲的劍氣滲入經脈,絞得臂膀鑽心劇痛,幾乎是廢了。

這對楚天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事,而且他急遽之間根本想不出任何對策。

兩人的身形從空中交錯而過,楚天飄落在院牆之上,運轉梵度魔氣封住傷口化解劍氣,舉劍遙對歡長歌,氣勢籠罩周身轉攻為守。

歡長歌飄立在小樓的屋脊上,居高臨下俯視楚天,眼中微露一絲訝異。

依照他的料想,此刻楚天的小臂早已不保。

一陣暴風驟雨之後,戰局出現短暫的沉寂。雙方都在重新度量對手的實力,尋找下一步的破敵之策。

“吃一塹長一智,你的確很聰明。”歡長歌抱劍而立,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楚天會突然出手。“居然能想到以靜制動的辦法來對付我,可惜是白費心機!”

話音落下他的身形舒展掠過庭院,盡歡劍點刺楚天眉心。

楚天目不轉睛盯視劍鋒,直等到盡歡劍距離自己的眉心只剩半米時才縱劍揮出。

但沒有用,蒼雲元辰劍才作出動作,歡長歌的劍招就變了。盡歡劍虛晃一槍改刺為挑,趁楚天尚未完全發力之際,蕩開蒼雲元辰劍,緊跟著左掌單騎突進直取胸前空門。

可憐楚天渾身有力使不出,只能擰腰側閃躲過掌風。

歡長歌得理不饒人,楚天怎麼難受他就怎麼來,一劍一掌上下翻飛總能佔據先機。

兩人又交手五六個回合,楚天連吃一劍兩掌,卻依舊沖不破歡長歌的阻截。

突然之間他的腦海裏冒出元世亨指點自己的那八個字:“以我為主,以攻代守!”

楚天一聲長嘯,放任歡長歌刺來的盡歡劍不管,使出一式“睥睨六合”,蒼雲元辰鼓蕩風雲橫掃六合,雄勁的劍氣卷裹白茫茫的光瀾如水天一線威動四方。

歡長歌微微變色,冷笑道:“你以為以死相拼就能死中求活?”

“噗!”盡歡劍被罡風劍氣帶得稍稍偏斜,刺中楚天左肋。

他的袍袖驀然飛揚,如層層疊疊的黃雲亂卷迎上蒼雲元辰劍。

“啵啵啵!”氣勁爆響,一層層用袍袖化出的黃雲在劍鋒下幻滅。歡長歌臉上金氣一閃,催動真元施展出北冥神府“沉金掌”,只見左掌光華閃爍猶如黃金鍛鑄,猛從“亂離袖”中探出,拍向蒼雲元辰劍。

“啪!”兩人的身影乍然中分。歡長歌左掌指骨斷裂四根,腰間被蒼雲元辰劍化開一道血口,身形飄搖飛落在庭院中。

楚天的情況有點慘不忍睹,他左肋的一大片被鮮血染紅,全身氣流亂竄經脈絞動,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斜飛向院牆外。

秦觀天看出便宜,突然騰身出掌拍向楚天。

楚天渾身骨骼痛楚欲裂,右手麻木地緊握蒼雲元辰劍止不住地顫抖。

就在這時便聽有人喝道:“看劍!”

一道身影越過院牆揮劍攻向秦觀天,竟然是天意門的弟子元世亨。

秦觀天只得回掌自保,楚天的身軀飛出院牆,正被剛好趕到的全世鼐淩空接住。

“撤!”全世鼐左手打出三支莽古梭,腳尖一點院牆翻身飄飛。

秦觀天連拍帶打震飛莽古梭,元世亨趁機抽身退走。

眼見殺子仇人被救走,秦觀天不由氣急敗壞道:“截住他們,不准放走一個!”

還沒有等他將話說完,內宅裏又響起喊叫聲道:“著火啦,快救火啊!”

秦觀天一驚舉目望去,就看到四處火氣黑煙滾滾,府裏人已亂作一團。

他一愣神的當口,全世鼐和元世亨背著楚天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忽地身邊風聲微動,歡長歌調勻內息壓住傷勢從他的頭頂掠過。

“聖使?”秦觀天趕忙追出庭院,就看見歡長歌身影一晃向東而去,追擊的方向與全世鼐、元世亨逃走的路線截然相反。

“傻呆呆地做什麼?快給我追!”秦觀天一跺腳,率領手下往西追去。

這時候元世亨背著楚天在全世鼐的保護下早已沖出鐵衣幫總舵,兩人不敢在淮陽城裏停留,一路飛馳奔向城外。

又行出三十多裏,兩人來到一座荒廢的道觀裏,這才將楚天放下。

元世亨站在門口監視外面動靜,全世鼐取出一顆天意門的療傷藥“天造地設丹”扶著楚天坐下道:“小兄弟,你先將這藥丸服下。”

楚天微一遲疑,全世鼐已經將藥丸送入他的口中,頓時化作一縷甘甜液津順喉而下,渾身漸漸洋溢起一團暖意,傷痛不由大減。

“你們怎麼來了?”楚天望著與自己不過幾面之緣的全世鼐問道。

全世鼐道:“我們昨天在淮陽城裏歇腳,本打算今日就離開,卻聽見鐵衣幫總舵裏傳出喊殺聲,小師妹心生好奇,忍不住偷偷溜進府裏打探,不曾想是小兄弟你正在和那個北冥神府的弟子動手。”

楚天搖搖頭暗叫聲慚愧,這一戰自己是徹徹底底的慘敗,若非全世鼐等人及時搭救,絕無僥倖在秦觀天的鐵掌之下脫身之理。

“那位小師妹呢,怎麼沒看見她?”楚天問道。

“她在鐵衣幫總舵放火搗亂,好引開秦觀天的注意力,方便我們出城。可能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全世鼐笑道:“小兄弟,你莫要忙著說話,趕緊趁藥力發散的工夫運功療傷,這裏自有我們照應。”

楚天頷首,緩緩閉起雙眼流轉梵度魔氣疏通體內淤塞,平復經脈動盪。

前幾日他在斑斕霧山裏出手相幫這些天意門弟子,全憑一時的意氣,沒想到今天全賴他們自己方逃脫一劫。

他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更不願把自己的喜怒哀樂輕易流露在臉上,但卻有一絲久違的暖意在悄然波動心弦。

他的身上一共受了五處傷,最為嚴重的就是左肋捱了歡長歌一劍,差一點就切斷了經脈傷到肺部。

但天意門的“天造地設丹”果然靈驗,藥力在體內脈脈發散,身體裏的寒意漸漸褪淡,就像浸泡在一汪溫潤的泉水中。

他運轉梵度魔氣首先打通了胸口的氣血淤塞,然後氣走周天修復經脈。

過了大約三個時辰,楚天的全身完全籠罩在一團金紅色的霧光裏,身體不知不覺淩空飄起,好像腿下面有一張看不見的軟墊將他平托了起來。

四周游離的精氣如絲如縷被吸入進霧光裏,稍加轉煉就滲入進楚天的體內,竟是在療傷的同時汲取天地精華滋補元氣。

全世鼐關切地注視楚天傷情變化,神色中禁不住露出幾分驚詫。

他是世家子弟,又自幼博覽群書,見聞之廣遠勝於同齡人,自然能夠看出楚天修煉的絕對是一門頂級魔功,所以楚天年紀輕輕修為如此驚人,但他為人正派俠骨義腸,絲毫沒有魔門中人的自私與邪氣,不由愈發對楚天的身世來歷好奇。

忽然門外的元世亨走進來,站在全世鼐身邊低聲道:“元師兄,我們可能有麻煩了——小師妹到現在還沒回來。”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04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十三章 礪劍(上)

不知過了多久楚天聽到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夜鳥的鳴叫。

他睜開了雙眼,一團篝火照亮道觀驅散了外面的黑暗,全世鼐和元世亨正坐在一旁低聲交流。

看見楚天醒來,兩個人立刻停止交談走了過來。

“小兄弟,你醒了?”全世鼐伸手搭住楚天的脈搏探視內息遊走的情形,微笑道:“恭喜,你的傷勢至少恢復了八成,再休養幾天就無大礙了。”

楚天試了試,梵度魔氣在體內運轉順暢,只有左肋部位還微顯凝滯。

“忘了介紹,我是天意門的弟子全世鼐,這位是我的師弟元世亨。”

“楚天。”

“楚兄弟,你是不是餓了?”全世鼐從架子上拿起一條烤熟的兔腿遞給楚天。

楚天早已饑腸轆轆,接過來也不客氣放進口中大嚼,問道:“我睡了多久?”

“你足足閉關了三天兩夜,”全世鼐不著痕跡地糾正楚天的用詞,“可把我們兄弟等得好慘。”

三天兩夜?楚天一怔,在他的感覺裏應該只是幾個時辰的事。

他在斑斕霧山的時候,也曾經這樣閉關修煉過,但山中無日月,醒來後根本不曉得過了多少天。

他三口兩口吃完兔腿,自感精神旺盛,伸手拿起插在地上的蒼雲元辰劍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楚兄弟,你要去哪里?”全世鼐按住楚天的握劍的手問道。

楚天不以為意道:“外面月色不錯,我想散散步。”

“散步為什麼不忘帶上劍?”全世鼐道:“你想去的是鐵衣幫總舵!”

楚天掙開全世鼐的手,問道:“你們的小師妹是不是落在了秦觀天的手裏?”

全世鼐聽得楚天提問,躊躇了片刻,目光望向了元世亨。

“這是我前天在淮陽城裏看到的。”元世亨站起身,拿出一張佈告遞給楚天。

佈告是鐵衣幫發佈的,聲稱已抓獲天意門縱火女犯一名。假如三天之內楚天沒有前往鐵衣幫自首,便將殷紅鵝處死為秦晉陪葬。

楚天將佈告還給元世亨,問道:“剛才你們討論的就是這事?”

全世鼐道:“明天就是最後期限,我和元師弟打算今晚去鐵衣幫救人。”

楚天搖頭道:“秦觀天要找的是我,你們去有什麼用?”

元世亨道:“楚兄弟,前天我在淮陽城打探小師妹消息時,也聽說了你和鐵衣幫之間的恩怨。路見不平仗義出手,乃大丈夫作為!”

見楚天若有所思,全世鼐問道:“楚兄弟,你在想什麼?”

楚天道:“我在回憶和歡長歌那戰的情形,有件事始終想不透。如果不能解開其中迷題,下次遇見他,我依舊要敗。”

全世鼐微微一笑道:“你是在苦惱每次出手,都會被歡長歌捷足先登,令你空有一身神功受制於人?”

楚天苦笑道:“莫非歡長歌的修為已經達到能夠洞徹先機的境界?”

“他洞徹的不是先機,而是你的意念!”全世鼐徐徐道:“北冥神府有一門獨步天下的絕學叫做‘搜神大術’,能夠利用一絲靈覺滲入對手靈台窺取心思波動,從而知己知彼占盡便宜。”

“搜神大術?”那就是說並不是自己的修為不如歡長歌,之所以被動挨打,全都是因為這門古怪功法的緣故。

“全兄是否知道如何才能破解他的搜神大術?”

全世鼐回答道:“據我所知有三種辦法。一種是修為達到真階第九層‘圓融’境界的高手,靈台空明令對手無跡可尋;第二種則是同樣擅長某種精神操控術,能夠以毒攻毒破其魔功。”

“那麼還有一種呢?”楚天追問道。

全世鼐與元世亨對視一眼,道:“楚兄弟,我們兄弟想請你賜教一二。”

楚天不明所以,就看到全世鼐和元世亨雙雙拔劍站好方位,擺開門戶道:“請!”

楚天心頭一動,隱隱猜到全世鼐和元世亨的想法,點點頭道:“來吧!”

全世鼐率先出手,施展出天意門的劍術絕學“補天十三式”仗劍攻向楚天。

楚天凝神觀察,發現全世鼐的劍法空靈大氣,儘管在招式上與料峭六劍迥然相異,但劍意卻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前者飄逸後者霸道,譬如隱士與豪雄。

他知道全世鼐的功力不如自己,便刻意收斂真氣使出一招“逆天改命”。

蒼雲元辰劍運轉如輪,登時鎖住全世鼐刺來的長劍,帶動它飛速旋轉。

全世鼐只覺得長劍隨時會被絞飛脫手,卻泥足深陷無力自拔,由衷贊道:“好!”

元世亨見狀從旁側擊,手中長劍“守拙”大拙不工斜斜劈來,劍勢凝重氣度嚴謹,用的卻是天意門的另一種劍法“擎天九訣”。

不料蒼雲元辰劍光芒怒放,竟將守拙劍也一起卷裹了進去。

三柄劍在空中一陣交織激蕩“叮叮”脆響不絕於耳。全世鼐眼見支撐不住,一記清嘯迸指虛點,“哧哧”指風刺入團團雪光中,藉以干擾蒼雲元辰劍的運轉。

楚天驀然放開劍勢,元世亨和全世鼐如釋重負,步履蹣跚雙劍脫出禁錮。

楚天橫劍掃出,又是一招“睥睨六合”以一攻二氣勢無雙。

三人走馬燈般在道觀裏激鬥起來。楚天曉得全世鼐和元世亨在給自己喂招,好在接近實戰的狀況下進一步參悟料峭六劍的奧妙,從中尋找出擊敗歡長歌的辦法。

因此他只用了五成功力,但蒼雲元辰劍的威力實在太大,依舊不是二人所能匹敵。

鬥了二十余回合全世鼐首先禁受不住劍氣催壓退出戰團,變成元世亨獨戰楚天。

楚天將料峭六劍一招招使出,心頭對劍意又多了一層領悟,招式運用得越來越純熟自如,威力隨之見長。

元世亨同樣獲益匪淺,就覺得自己被一個接一個的大浪沒頂,幾乎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又不得不應對下一波更為猛烈的攻勢,一邊是痛苦不堪地奮力抵抗,一邊是暢快淋漓的生死體悟,一顆道心便在這即痛且快的感覺中不斷成長。

忽聽轟的巨響,觀中的泥塑神像承受不住兩人劍氣的壓迫爆裂開來。跟著周圍的柱子和牆壁紛紛開裂,屋頂瑟瑟搖搖欲墜。

楚天和元世亨同時罷手躍出道觀,全世鼐跟著也奔了出來。

“轟隆隆——”道觀傾塌下來,一陣飛砂走石塵土飛揚。

三人望著遭受無妄之災的道觀,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元世亨抹抹額頭熱汗,說道:“幸虧這屋頂塌了,再打下去我可不得活活累死!”

楚天笑了笑沒說話,目光望向全世鼐。

全世鼐歎了口氣道:“楚兄弟,你的劍法實在太強了。”

楚天愣了下,他聽得出全世鼐的話並非是稱讚自己,便問道:“有什麼不對麼?”

“怎麼說呢?”全世鼐真字酌句,尋找恰當的表述方式以便讓楚天能夠聽明白。

“滿遭損,謙受益。你的劍招用力太猛,強是強了但剛極易折,而且一板一眼稜角過於分明,遇到高明的對手很容易就從招式轉換中尋找到破綻,將你的劍招割裂開來加以擊破。”

全世鼐解釋道:“總之我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你的劍招假如能夠變得再輕鬆一些,圓潤一些,少一點剛猛之氣,多一點遼闊氣象,或許會更上層樓。”

楚天低頭思索全世鼐的話語,再用和歡長歌一戰的種種跡象相互應證,慢慢體悟到其中的含義。

元世亨也誠懇地說道:“這就是破解搜神大術的第三種方式,用從心所欲無法預測的劍招變化,使得歡長歌縱然看破你的心思也無濟於事。假如連你自己都沒想好下一刻劍招會有怎樣的變化,他的搜神大術又如何窺知?”

楚天猶如醍醐灌頂,徹底醒悟。

太強、太剛、太猛……真正的料峭六劍一定不會是這個樣子。

但那又應該是什麼樣子?

楚天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又出現了寒料峭月下舞劍的景象。

身外松濤陣陣,月色皎潔,鳴蟲啾啾,夜風徐來。

楚天慢慢地舉起蒼雲元辰劍,跨上兩步望定面前一株蒼松,如老僧入定佇立良久。

天上一片雲來遮住明月,松林中光影婆娑。

“鏗!”蒼雲元辰劍如獅吼虎嘯震徹長夜,一道白色的電光仿佛將亙古照亮,卻也不過是刹那的璀璨在黑夜的眼中流逝。

“砰!”直徑半米多的松樹轟然倒地,切口平滑如鏡。

楚天凝視切口須臾,搖了搖頭一句話也沒說,走向數步之外的另一株古松。

全世鼐和元世亨站在遠處,似乎明白楚天在做什麼,眼裏不約而同流露出驚異與欽佩——這人真是個天才,如果能夠得到名師指點,而不是獨自在黑暗裏摸索,現在的成就不知會達到如何驚人的地步。

即便如此,楚天表現出的實力與才華,已經足以令他們折服。

“轟、轟、轟——”一株株的松樹倒下,驚起林中無數的飛鳥。

“看來楚兄弟已經不需要我們再為他做什麼。”全世鼐從楚天的身上收回視線,仰望中天明月,“時辰不早,我們也該出發了。”

元世亨點點頭,兩人的身影悄然隱沒在了夜幕深處。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05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十四章 礪劍(下)

日上三竿,八名黑衣護衛站立在鐵衣幫總舵的大門外,如臨大敵。

他們的手按在刀柄上,往常如狼似虎的氣勢蕩然無存,畏懼地看著臺階下的楚天。

楚天慢慢走近,蒼雲元辰劍斜背在身後,看他的神情,並沒有出手揍人的意思。

但八名鐵衣幫護衛仍然不敢怠慢。楚天一步步地走上臺階,他們就一步步地按刀後退,好像站在那裏就會沒命。

終於楚天停下腳步,對八名護衛說道:“告訴秦幫主,我來了。”

“吱呀呀——”忽然中門大開,門內的大院裏近百名鐵衣幫的幫眾刀出鞘箭上弦,殺氣騰騰佇立兩側。

鐵衣幫議事大廳的滴水簷下,歡長歌負手而立,秦觀天侍立在他的身後。

兩人的面前豎起了一根鐵樁,花容慘澹的殷紅鵝被五花大綁在樁上。

沒有看到全世鼐和元世亨被俘,楚天的心頭微微一寬,卻也有些奇怪。

難道昨晚他們離開松林,並不是來救殷紅鵝,還是發生了其他什麼意外?

楚天旁若無人地邁步走進大院,殷紅鵝的眼睛裏閃著光,既有擔心也有驚喜。

那天她潛入鐵衣幫總舵放火,本來已經成功,卻想多點幾處火頭,好掩護全世鼐等人撤走。不料歡長歌從天而降,一個回合就將她生擒活捉。

“楚天,雖然你殺死了我兒子,但秦某不得不佩服你的膽氣——你居然真的來了!”秦觀天的眼神裏飽含銘心刻骨的仇恨,“一命換一命,只要你立刻自盡,我可以放了這丫頭!”

楚天恍若未聞,望向歡長歌道:“你也是這樣想的麼?”

歡長歌怔了怔,說道:“人才難得,我倒很想收服你為神府效力。”

說完他又搖搖頭道:“可惜,你未必喜歡我的這個建議。”

楚天道:“那是因為我有一個更好的建議。你敢不敢再跟我打一次?贏了,我隨你處置;輸了,你放人!”

秦觀天暗吃一驚,唯恐歡長歌會答應下來,那麼無論輸贏自己都無法殺死楚天替子報仇。

他搶在歡長歌開口之前喝道:“做夢!既然進了這道門,生死由不得你!”說著話朝兩名貼身心腹使了個眼色。

那兩個心腹心領神會,猛然拔刀架在殷紅鵝的脖子上。

秦觀天獰笑道:“我數到三,要麼你死,要麼她死!”

殷紅鵝俏臉蒼白,叫道:“小兄弟,你快走。這些傢伙根本不講信義,就算你死了,他們也不會放過我!”

楚天眸中寒光如電,凝視歡長歌道:“看來你的手下另有主張。”

歡長歌冷哼了聲,看向秦觀天道:“秦幫主,莫非你以為我不是這小子的對手?”

秦觀天被歡長歌冰冷的目光看得心頭一顫,但想到兒子死在自己眼前的慘狀,胸中怒火勃發,豁出去道:“歡聖使,殺子之仇不共戴天。這是秦某的私人恩怨!”

他不等歡長歌再說話,高聲數道:“一!”

楚天早在走進大院時就測算過距離,從自己站立的地方到捆綁殷紅鵝的鐵樁大約三十米遠。在這個距離上,他有足夠的把握施展出料峭六劍裏的一式“天外飛仙”,用蒼雲元辰劍淩空斬斷鐵樁救下殷紅鵝。

“二!”秦觀天盯著楚天,滿臉怨毒道:“這丫頭是為救你才被我抓住。如今她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間!”

楚天知道此刻歡長歌多半在窺覷自己的心念,他毫不在乎,冷冷道:“你請便!”

“好,我先殺了她然後再殺你!”秦觀天怒喝道:“三!”

楚天手按蒼雲元辰劍正要出手,就看見左側鐵衣幫人群裏突然有個其貌不揚的中年漢子甩手激射出兩道精光。

“噗噗!”鐵樁前的兩名秦觀天心腹被暗器擊中胸口應聲倒地。

幾乎是同一時間又有一名鐵衣幫幫眾打扮的青年從人群裏躍出,拔劍砍向鐵樁。

“有奸細!”秦觀天大吃一驚,縱身揮掌拍向那個要解救殷紅鵝的青年。

事起突然楚天也是一怔,在蒼雲元辰劍即將出手的霎那,將目標換成了秦觀天。

“嗚——”一道雪浪橫空出世,在空中拖曳出一片銀芒,殺氣之盛即使是站在百米之外的鐵衣幫眾依舊感同身受。

雖萬千人,吾往矣!

“呀?”秦觀天霍然色變,顧不得出掌傷人,急忙亮出判官筆全力招架。

他以前慣用的那對“子午判官筆”被楚天打得扭曲變形,只好換過一雙將就使用,卻如何禁得起蒼雲元辰石破天驚的飛劍一擊?

“當!”蒼雲元辰劍猶如天外飛仙破空殺到,將判官筆硬生生截成四段。

劍光如虹毫無凝滯地掠過,秦觀天一動不動站在原地,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一圈殷紅的鮮血緩緩從他的脖頸裏滲出,竟是整顆頭顱被蒼雲元辰劍切了下來!

楚天探手接住飛轉回來的蒼雲元辰劍,驚訝地發現歡長歌居然並未出手。

四周的鐵衣幫高手目瞪口呆,怎麼也不敢相信他們的幫主被楚天一劍斬首!

那邊殷紅鵝望著解救自己的青年,驚詫問道:“你是……”

那青年砍斷鎖鏈,笑道:“小師妹,你不認得我了?”

“元師兄!”殷紅鵝欣喜叫道:“你怎麼變成這副醜模樣……哦,我明白了,一定又是全師兄的主意。”

剛才發射暗器的那名中年男子哈哈笑道:“小師妹,剛才沒嚇著你吧?”

原來這兩人正是全世鼐和元世亨所扮。

昨晚他們潛入鐵衣幫總舵,發現到處戒備森嚴,又不知殷紅鵝被關在了哪里。

全世鼐靈機一動,索性和元世亨改裝易容,扮成鐵衣幫幫眾潛伏下來。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楚天身上,誰也沒料到全世鼐和元世亨早已經混了進來,結果兩人突然發難,成功救下了殷紅鵝。

然而自始至終歡長歌都沒不帶任何反應,他就像一個局外人,冷眼旁觀這裏發生的一切。

“蠢材!”直到塵埃落定,他才用不屑的目光瞥了眼秦觀天的屍首說。

“殺了他們,為幫主報仇!”人群裏不知是喊了一嗓子,鐵衣幫近百名高手沖向全世鼐、元世亨和殷紅鵝,卻如有默契地遺漏了楚天。

楚天對身外的喊殺聲置若罔聞,凝望歡長歌道:“似乎你並不介意我殺了他。”

“他不過是北冥神府養的一條狗而已,而且是條不聽話的瘋狗。”

歡長歌說道:“你替我殺了他,很好。接下來該解決你我之間的事了。”

楚天抱元守一,梵度魔氣汩汩流轉護持全身,緩緩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做北冥神府的狗,比如我,就覺得做人比做狗自在!”

歡長歌笑了笑,說道:“借用秦觀天的一句話,進了這扇門,做人做狗由不得你!”

楚天回以冷笑道:“你不是我,所以我的事,由不得你來定!”

“呼——”楚天的丹田內梵度魔氣咆哮激蕩,全身隱隱散發出金紅色的光霧,如霜如冰殺機凜冽。蒼雲元辰劍如雷呼嘯,升起一團白茫茫的寒霧好似亂雲飛舞,劍鋒映雪遙指歡長歌的眉心。

他的腦海一片空明,卻充滿了強大的必勝信念。

滿遭損,謙受益。

他用了幾乎一整夜和三百四十五株倒下的古松,體悟到了其中的真諦。

猛不代表強,暴不代表剛。

當蒼雲元辰劍以氣吞萬里的雄渾氣勢劈斬而出,卻在最後瞬間凝定在第三百四十六株青松上的時候,楚天知道自己成功了。

紅日東升,青松依舊。

他的劍沒有在松樹表面留下哪怕一絲傷痕,所有的力量都在最後一刻被鎖定。

收發自如,存乎一心。

從此不再是用純粹的力量來驅動料峭六劍,而是用心駕馭。

力有窮盡,惟心無限;人有生死,惟道無邊——真正的料峭六劍本該如此。

“咦?”歡長歌驚訝地察覺到楚天劍勢的變化,再次施展搜神之術探查他的內心。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楚天的靈台無喜無怒近乎無思,只有月色下寒料峭孤寂的身影與蒼雲元辰共舞。

六百年的滄桑,無敵的寂寞,在歷史長河中滔滔而來,滾滾而去。

“鏗!”蒼雲元辰仿佛回到了昔日的崢嶸時代,光瀾排山劍氣蹈海在蒼穹上劈出一道雪亮的天痕。

時間好像靜止,空間無限壓縮。

前一刻兩人之間還有將近百米的距離;但下一個霎那,蒼雲元辰已迫在眉睫!

歡長歌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楚天的威脅,就像冥神的召喚呼吸可聞。

殺意如芒在背,劍氣如鯁在喉。

他凝神窺覷楚天的心念,盡歡劍搶在蒼雲元辰斬落之前刺向楚天胸膛。

然而歷史不會照本宣科的重演,命運也不總是眷顧同一個人。

就在盡歡劍刺出的刹那,蒼雲元辰突然變招。

楚天側身橫空完全避開盡歡劍劍勢籠罩的範圍,劍鋒順著身勢驟然變向,直切歡長歌的喉嚨。

電光石火之間,從“裂海斷流”轉化到“睥睨六合”,就像風行水上般自然圓潤,沒有一點斧鑿刀削的生硬。

“怎麼會?!”歡長歌的搜神之術剛剛窺取到楚天變招的資訊,蒼雲元辰就已經掃蕩了過來,快到他來不及做出預先反應。

但他畢竟不是秦觀天之流可比,瞬間施展出無瑕法身仰面後倒,縱劍斜挑楚天。

“糟糕!”在出劍的同時,歡長歌的靈台感應到楚天心念的變化,意識到對方又要變招。

果然楚天的“睥睨六合”運轉到半途,蒼雲元辰劍毫無徵兆地回帶身前。

“叮!”雙劍交擊,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流湧入盡歡劍,直迫歡長歌右臂經脈。

楚天居高臨下振聲出拳,拳勢渾圓剛勁,轟向歡長歌的小腹。

歡長歌急忙彈腿飛踢楚天鐵拳。

“砰”地聲兩人身軀齊齊巨震,各自向後飄飛。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07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十五章 菩提鏡月(上)

在外人眼裏,這似乎是一個平分秋色的回合。然而歡長歌心裏清楚,自己已經沒有可能再用搜神術窺探楚天的靈台。儘管他的靈台依然能夠感應到楚天的心念,但已經形同虛設。

楚天的劍招如雲如水飄忽不定令人無從預知,即使能夠提前知曉,也根本來不及搶先做出反應。

楚天信心大增,再次縱劍搶攻。蒼雲元辰劍指東打西,瞻之於前故之于後,完全沒有痕跡可循。到後來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招該做如何的變化。

一式式、一招招,如同汩汩的清泉從心底湧出,無需刻意思想無需苦心成就。

越是如此蒼雲元辰劍就越是揮灑自如,宛若一條掙脫枷鎖的蛟龍肆意飛翔。

歡長歌應對得越來越吃力,他已經放棄運功探知楚天的心念,這麼做同樣也需要耗損極大的心力。

然而失去了對楚天招式的預先判斷,他便如折翼的飛鳥,在蒼雲元辰洶湧磅礴的攻勢下苦苦支撐。

楚天的料峭六劍霸氣依舊,卻平添了一股天馬行空的飄逸與空靈,更多了一絲難以形容的壯闊氣象。

如果說上一次交手時,楚天的劍法如從萬丈高崖沖瀉而下的瀑布,狂暴湍急卻終有脈絡可循;此時此刻他的料峭六劍就像萬里海疆,碧波連天遼闊無邊。

現在輪到歡長歌無從捉摸楚天的招式,在蒼雲元辰劍下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而這樣的逆轉,只發生在短短三天之內!

兩人激戰到二十個回合後,楚天對料峭六劍的感悟更加透徹,劍招愈發地神乎其神酣暢淋漓。

歡長歌徹底陷入被動,在蒼雲元辰劍的壓制下一步步被逼進了鐵衣幫議事廳中。

“啪!”兩人身影交錯,楚天匪夷所思地擰身反手,一劍拍擊在歡長歌的左臂上,正是料峭六劍的最後一式“回頭是岸”!

歡長歌悶哼側飛,右臂臂骨被蒼雲元辰劍拍得粉碎,盡歡劍脫手飛出,一股劍氣襲入胸口,絞得他嘴角溢血。

歡長歌冷哼一聲猛噴一口血箭,催動真元厲聲喝道:“萬象無常!”

“呼——”他的雙眼爆出兩簇妖豔的金光,全身金氣冉冉瞬間彌漫議事廳。

楚天的眼睛像被針芒刺中,緊跟著心頭一陣劇痛,神智恍惚不定。

四周的景物鬥轉星移,一片火海由遠而近,依稀便是他曾經的故鄉。

一座座農舍在大火中坍塌,一聲聲哀嚎在夜色裏飄蕩。

火海中他的父母在絕望地掙扎呼喊,一塊塊燃燒的磚瓦落下,砸在他們的身上。

“爹、媽——”楚天痛徹心腑的大喊,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陷入了心魔幻境。

“小天,小天——”母親匍匐在廢墟下,遠遠地向他伸出手。

楚天情不自禁地奔向母親,伸手想將她拉出火海,卻抓了個空。

“啪!”他的胸口傳來一陣鑽心刺骨的劇痛,那麼真實絕不是夢。

就在楚天陷入萬象無常幻境之時,歡長歌悄無聲息地欺近,一掌擊中他的胸口。

“噗!”楚天吐血飛跌,痛楚的感覺令他的神智稍稍一省,火海倏然消逝。

“從來沒人讓我傷得這麼重。是你迫使我改變主意,我要殺了你!”

歡長歌冷笑著一步步迫近,詭異的目光罩定楚天。楚天強咽下一口淤血,努力凝神抗拒歡長歌的魔功攻擊。

然而他的腦海裏總有一團不盡真切的雲絮在飄蕩,令思維變得飄渺遙遠起來。

他朦朦朧朧看見晴兒從淮陽河對岸向自己走來,卻被滔滔河水阻斷。

“哥哥,哥哥!”晴兒淚盈盈地在呼喚,她的背後徐徐浮現出一道巨大的黑影。

“該死的幻象!”楚天猛力甩頭,試圖將眼前的景象從腦海裏摒除出去。

但沒有用,四周的幻景變得越來越真實,越來越清晰,連帶那道黑影的面容也開始真切起來,正是那個擄走晴兒的白衣老者。

生死一發之際,元辰寶珠猛然發出蒼勁激越的長吟。

楚天的心頭一震,一道來自劍靈的記憶如黑暗裏的閃電霎那照亮沉沉夜幕。

他全力凝聚一縷靈覺渡入元辰寶珠中,就看到一片黑暗的虛空裏有團金光在閃,遠遠望去有如一輪皓月。

楚天的靈覺不由自主地與它交匯融合在一處,頓時腦海裏響起轟然雷鳴。

“嗡——”元辰寶珠與蒼雲劍身齊時共鳴,煥發出一團醇厚的白光。

白光中那輪金色皓月緩緩浮現,然後不斷向外膨脹並向楚天的胸口飛去。

“這是……”歡長歌面色驟變。

他曾聽說過元辰寶珠內蘊藏七道法印加持,第一道便是“菩提鏡月”。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任何人如果能夠獲得菩提鏡月印的加持,靈台堅守如磐,外魔再也難以入侵。

只不過六百年前蒼雲元辰劍元氣大傷,七道加持法印也幾乎灰飛煙滅。

沒有想到經過六百年的沉睡休養,作為七道法印之首的菩提鏡月印,竟在這最為關鍵的時刻猛然爆發。

“不好!”歡長歌跨上一步,集中全力凝掌狠狠拍向楚天的頭頂。

就在這時候,菩提鏡月印已完全融入到楚天的胸膛中與他的靈台合二為一。

如明月映心,所有的幻象一掃而空,靈台像是得到無邊法力加持,重複光明。

楚天霍然看清歡長歌的魔掌正在拍落,距離自己的頭頂不到一米。

他已經來不及拔劍招架,近乎本能地施展出“沉魚落雁身法”就地翻滾。

歡長歌一掌拍空,卻發現自己已無法窺視到楚天的心念。對方的靈台如有磐石圍繞,他的靈覺根本無法滲入。

歡長歌忍不住生出嫉妒之念,又是一掌拍向楚天。

突然眼前寒光晃動,蒼雲元辰劍不可思議地從楚天身下掠出,如潛龍出淵裂開長空,由下往上斜斜地插入歡長歌的小腹。

“這是……逆天改命!”

歡長歌手捂傷口,踉蹌踉蹌往後退去。忽然身體像是失去所有的力量,跌坐在議事廳冰涼的地磚上。

楚天怔了下,才意識到自己施展出來的是“逆天改命”。

原來,逆天改命還可以這麼用。他愈發領悟到料峭六劍的博大精深。

“裂海斷流”、“縱橫八荒”、“睥睨四海”、“逆改天命”、“天外飛仙”、“回頭是岸”……每一式都是在無數類似的劍招基礎上加以提煉萃取,幾乎傾注了寒料峭畢生心血才最終凝煉成為返璞歸真絕世劍法。

因此每一式使出,既可以說它只是簡簡單單的一招,卻也擁有萬千變化。

明瞭了這點,楚天的心中對六百年前的這位魔道前輩更添敬佩之情。

不遠處,歡長歌小腹湧出的鮮血順著磚縫流淌,他已無力運氣封住傷口。

他抬起顫抖的左手,理了理淩亂額頭的發絲,然後努力坐直身體垂首逝去。

強敵斃命,楚天長舒一口氣,他全憑蒼雲元辰劍的力量支撐住身軀,體內氣血暴走,經脈骨骸如被拆散了一般。

顯然歡長歌雖然死了,但他的那一掌也差不多要了楚天的命。

議事廳外傳來激烈的喊殺聲,楚天一面凝神調息壓制胸口的傷勢,一面以劍駐地步履蹣跚地走過歡長歌的身邊,邁向門外。

大院裏鐵衣幫近百名高手倚仗人多勢眾,將殷紅鵝等人重重圍困在核心。

天意門三弟子奮力血戰,全世鼐和元世亨都已多處負傷,殷紅鵝被護在兩人中間,雖無損傷,卻早已是香汗淋漓、勉力支撐。

“住手!”楚天勉強提起一口真氣向鐵衣幫幫眾喝道:“歡長歌已經死了,還有誰不服,儘管放馬過來!”

霎那間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打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楚天的身上。

楚天緩緩步下議事廳的臺階,近旁的鐵衣幫幫眾忙不迭地往後躲,讓開一條通道。

“走!”楚天對全世鼐等人說道,事實上此刻他只剩下一個空架子,多說一個字也需要強壓下胸口氣血翻湧。

但沒有人敢嘗試挑戰楚天。劍斬秦觀天,擊斃歡長歌,已令鐵衣幫眾膽寒。

尤其是作為北冥神府使者的歡長歌,在鐵衣幫眾人的心目中等若劍仙一般,竟也被楚天殺死,試問誰還敢再上去自尋死路!

黑壓壓一大片的鐵衣幫高手不住地退卻,任由楚天和全世鼐等人走出了大門。

四個人來到街道上,殷紅鵝剛想開口說話,楚天低聲道:“快出城!”

全世鼐面色微變,猜到楚天的傷勢必定極為嚴重,小聲道:“你能堅持嗎?”

楚天扯著嘴角笑了笑,一馬當先往城門方向走去。

四個人相互扶持出了淮陽城,依舊不敢在附近停留,強咬牙關又走出數十裏,遠遠看到了松林中的道觀廢墟。

全世鼐微鬆口氣道:“幸好鐵衣幫的人沒敢跟蹤我們,不然就麻煩了。”

殷紅鵝眼圈發紅道:“你們三個都不要緊吧,都是我沒用,拖累大家了。”

楚天似松了一口氣,搖搖頭道:“不關你的事,我……”話說到一半,突然身體直挺挺地往後仰倒。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10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十六章 菩提鏡月(下)

等到楚天悠悠蘇醒時已經是後半夜,一輪皓月當空玉華灑照松林,清風拂來濤聲陣陣,空氣裏彌漫草木的清香。

他發現自己躺倒在一片鬆軟的草地上,身邊升起了一堆篝火。

迷迷糊糊地,楚天聽見全世鼐的聲音說道:“歡長歌是北冥神府的人,楚兄弟殺了他,勢必引來北冥神府高手的追殺報復。”

元世亨皺眉道:“北冥神府是魔道三府之一,行事狠毒,一貫睚眥必報,楚兄弟雖然修為高強,但勢單力孤,恐怕凶多吉少。”

“要不勸他和我們一起回天意門吧!不管怎麼說,天意城也位列正道五大派之一……”殷紅鵝建議道:“憑楚兄弟的修為和人品,相信本門一定會樂意接納。”

全世鼐沉吟道:“主意雖好,但要怎樣才能勸說楚兄弟答應?”

就聽一個聲音道:“你們的好意楚天心領了,但我一個人流浪慣了,也不願意一輩子永遠躲在天意門中。”

“你醒了!”殷紅鵝興奮地叫道,伸手攙扶楚天慢慢坐起。

只這麼稍微一挪動身體,楚天就感到胸口劇痛欲裂,一大團氣血積鬱在胸腔裏,幾乎堵塞了所有的經脈,真氣一流轉到這裏就不得不打道回府。

“楚兄,如果我的估計不錯,最多三天,北冥神府的殺手就會到達。”

全世鼐道:“憑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和人動手。我的意思是……”

楚天打斷他道:“我會找一處僻靜安全的地方養傷。天大地大,北冥神府未必能找到我!”

全世鼐搖頭道:“北冥神府的實力非同一般。別看歡長歌在秦觀天面前頤指氣使,但據我所知他不過是北冥神府的一個外門弟子。真正厲害的是嫡傳弟子,人數不滿一百,但每個人的修為都驚世駭俗,幾乎不亞於那些稱霸神陸的大魔頭!”

元世亨點頭道:“是啊,楚兄弟,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回天意山,等養好傷再決定往後去哪兒。”

但他們越是將北冥神府說得強大恐怖,楚天就越是不想給別人添麻煩。

既然歡長歌死在自己手下是事實,自己就不能寄希望於靠著別人的庇蔭戰戰兢兢地過日子,躲一時也躲不了一世。

看到楚天面色沉靜默然不語,全世鼐明白勸說已經失敗。儘管有些失望,但對楚天卻更添一份欽佩。

“橫豎我們也要養傷,不如就留下來陪著楚兄弟。”

他說道:“等傷勢好轉後咱們立刻遠走高飛,北冥神府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掘地三尺搜遍神陸每一塊土地吧?”

殷紅鵝微笑道:“好啊,我正擔心一路要服侍照料你們兩個傷兵,豈不把本姑娘累死?”

楚天曉得全世鼐等人是擔憂自己的安危才有意留下陪自己共同對敵,他心裏一陣感動,也不說話。

當下殷紅鵝負責守夜,其他三人各自運功療傷。

楚天排除腦海裏的各種紛擾雜念,靜下心來漸漸入定。

他和歡長歌的決鬥最後贏得十分僥倖,全靠元辰寶珠突然發威,祭出菩提鏡月印破解了萬象無常的魔功幻象,才能反敗為勝。

這也令楚天愈加認識到蒼雲元辰劍深不可測的威力。

他凝起一縷靈覺緩緩滲透進元辰寶珠,希望借此進一步瞭解蒼雲元辰劍的奧秘。

當靈覺透入時,元辰寶珠內漆黑一片,猶如無邊無際的死寂虛空。

在這片虛空裏,到處隱約可見觸目驚心的裂痕和黑洞。

楚天猜想,這是蒼雲元辰劍遭受重創後在內部虛空裏產生的傷痕。

他的靈覺好奇地遊走在虛空裏,仿佛總也尋找不到盡頭,偶爾會有一幅幅影像飄來,那是劍靈保留下來的從前記憶。

蒼雲元辰的劍靈不知隱匿在什麼地方,似乎仍在沉睡之中休養生息。

忽然楚天“看到”前方的虛空中有一座金色的山峰懸浮,它慢慢地轉動著,向外散發神秘的氣息。

這座金色山峰近乎完好無損,想必是差不多從上次的創傷中恢復了過來。

楚天腦海裏搜索到了一絲劍靈的記憶:“原來它就是元辰七印中的不動如山印!”

楚天心頭一喜,嘗試用靈覺接近這座金色的山峰。

驀然山峰內部毫無徵兆地爆發出一團金煌煌的光彩,猶若實質地向楚天的靈覺澎湃撲來。楚天躲閃不及,就感到腦海裏一陣劇痛如裂,隨之靈台晃動眼前發黑。

“轟!”那縷靈覺被金光吞噬,楚天與元辰寶珠的聯繫就此中斷。

他的臉色蒼白,過了許久才緩過神來,只覺得心力交瘁好似從鬼門關回轉來。

幸好靈台有菩提鏡月印的守護,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可惜,此番不能煉化不動如山印。”

但楚天暫時不打算再次嘗試煉化,思緒回到現實世界,睜開了雙眼。

一束晨曦映入眼簾,原來長夜將盡,黎明來臨。

熄滅的篝火旁,全世鼐和元世亨正在心無旁騖地運功療傷,還沒有醒來。

殷紅鵝依靠在一株松樹的樹幹上,睫毛低垂星眸合起,竟然站著睡著了。

她被鐵衣幫關押了三天,雖然沒有受到拷打用刑,但擔驚受怕難以入眠。加上昨天的一場惡戰,能夠強打精神堅持到這會兒,已經非常難得。

楚天看著她酣然入睡的嬌俏神態,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久違的微笑。

他輕輕起身,沒有驚動任何人,伸手拔起蒼雲元辰劍,在地上留字道:“後會有期”,然後一人一劍悄無聲息地隱沒在林間的晨霧中。

兩天后鐵衣幫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穿過淮陽城南門,抬著二十多口棺槨向十幾裏外的青陽崗行去。

數百人的長龍在鄉間小徑上逶迤而行,號角吹動鼓樂奏起,哀聲震天。

由於幫主父子雙雙身亡,鐵衣幫群龍無首,就由原先的副幫主關下月暫代幫主之位。

他穿白戴孝走在佇列的最前頭,後面跟著一群請來做法事的道士。不管別人怎麼看待秦觀天,對關下月來說,這位前任的鐵衣幫幫主對自己恩重如山。他必須將這場葬禮辦得風風光光。

突然,他看見前方的路口有一個黃衣少年雙臂抱胸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裏。

關下月起初以為是自己神智模糊眼睛發花。因為他明明記得,前一秒路口還空無一人,怎麼會橫空多出個黃衣少年?

隊伍漸漸走近,黃衣少年沒有讓道的意思。

他的面色發青,雙頰凹陷,眼睛裏隱隱有兩點紅光閃爍,發絲也透出血一般的猩紅顏色。

“沒長眼睛嗎,滾開!”兩名在前頭開道的鐵衣幫小頭目舉起哭喪棒驅趕少年。

哭喪棒“砰砰”兩聲砸在他的胸口和右肩上,立時被黃衣少年身上發出的氣勁震得粉碎,合該兩個鐵衣幫小頭目倒楣,全身經脈暫態迸裂,哼也不哼一聲便倒在地上七竅流血而死。

“你是——”關下月倒吸一口冷氣,從少年的衣著打扮上隱隱醒悟到什麼。

“歡師弟的屍首在哪里?”黃衣少年終於開口,陰森而帶著絲不耐煩的情緒。

關下月心頭一震,問道:“閣下可是神府派來的聖使?”

黃衣少年皺皺眉,驀地身形一晃,關下月還沒看清楚對方的動作,胸口就已經捱了重重的一拳。

他魁梧的身體像捆枯柴飛出,跌落在路邊的雜草堆裏昏死過去。

“這一拳是讓你記住:你只能回答我的問題,而不是向我發問!”

黃衣少年慢慢走到第一副棺槨前,所有人噤若寒蟬,誰也不敢阻止他。

“這裏面裝的是誰?”黃衣少年問一個抬棺的鐵衣幫漢子。

“是、是……秦幫主。”

黃衣少年滿意地點點頭,突然一拳在棺槨側面轟開一個大洞,將秦觀天的屍體從裏面抓了出來!

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屍體刺鼻的腐臭氣味,凝視秦觀天重新縫合上的脖頸。

“果然是傳說中的天外飛仙,可惜那小子對劍道的領悟不過皮毛,居然用這招對付像秦觀天這樣不入流貨色。”

黃衣少年丟下秦觀天的屍體,略顯扁平的鼻子往上聳了聳,好像嗅到了什麼氣味,身影一閃來到了最後一幅棺材前。

“轟隆!”四個抬棺的鐵衣幫大漢嚇得手腳發軟,棺槨轟然墜地。

“飯桶!”沒人看清黃衣少年是如何出手的,那四個大漢慘叫倒地。

棺槨蓋被掀開,裏面躺著的正是歡長歌的屍體。

“歡師弟,這下你該消停了。”黃衣少年檢查歡長歌小腹和右臂的傷痕,眼睛裏流露出一抹譏誚之色,“明年這時候,我會記得燒些紙錢給你,你可別嫌少。”

“砰!”棺蓋合上,黃衣少年對一眾膽戰心驚的鐵衣幫幫眾吩咐道:“滾!”

眾人如獲大赦,急忙背起人事不醒的關下月,又草草將秦觀天的屍體裝回棺槨裏,匆忙往前走,卻再也不敢吹吹打打了。

黃衣少年目送人群走遠,冷冷地笑了笑道:“好久沒找到可口的東西吃了,今晚終於可以美餐一頓……”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11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十七章 不動如山(上)

夜幕降臨,斑斕霧山一片蒼茫。

隱隱約約,楚天可以聽到洞外的瀑布聲。他抱起一捆柴禾慢慢添加到火堆裏,亮紅色的焰苗呼呼躥動,照亮了幽深的古洞。

真冥九煞池裏血紅色的液體在汩汩翻騰,冰冷的霧氣令洞內的火光也變得朦朧,有一種似真似幻的不真實感。

蒼雲元辰劍靜靜地凝立在池面上方,元辰寶珠脈脈轉動,盡情吸納九煞陰氣。

楚天回到山洞已經三天,洞內的情景一如他離開的時候。

在這三天裏他遠離塵世,心無旁騖地療傷修煉,對蒼雲元辰劍的奧妙和料峭六劍的真義又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

毫不誇張的說,寒料峭自創的這套料峭六劍幾乎是天下劍法總綱。

簡簡單單的劈擊、上挑、橫削、反切、直刺和飛斬六個動作,卻囊獲了正魔兩道各門各派的劍法菁華。

儘管楚天日夜不輟地參悟領會,但真正掌握的依舊是一點皮毛。

他對寒料峭這位絕世劍魔,不禁生出高山仰止的驚羨之情。

比起這位六百年前的魔道絕頂高手,歡長歌之流根本不值一提。

楚天的眼界變得更加寬闊,憑藉蒼雲元辰與寒料峭之間的微妙聯繫,他仿佛能夠感受到這位蓋世魔君的絕代風采與神威。

“嗡——”驀然元辰寶珠光芒吞吐,發出一串低微的顫鳴。

這是它感應到了強烈的殺氣,發聲示警。

楚天凜然未驚,舒展靈覺向洞口的方向探伸。

殷紅色的寒霧裏,徐徐浮現出一道黃衣少年的身影。

楚天慢慢放下柴禾,向真冥九煞池揚手一招,蒼雲元辰劍化作一道疾電飛入他的手中。

這時候黃衣少年出現在了楚天的視野裏。

他走得極慢,就像寄情山水的遊客,誤入到古洞深處。

然而一股強大無比的殺氣迎面撲來,如同無形的冷鋒割裂開楚天的肌膚,直切他的心頭。

好強的氣勢,好濃烈的殺機!

楚天神情沉靜注視黃衣少年,默默催動菩提明月印守護靈台,體內梵度魔氣流轉奔湧,將對方的殺氣徐徐化解。

黃衣少年站定腳步雙臂抱胸,上下打量楚天道:“是你殺了歡長歌?”

聽口氣楚天已經可以斷定這名少年是北冥神府派來的殺手。

他敏銳的覺察到,黃衣少年的修為遠勝歡長歌,比起自己至少要高出一層境界。

然而高手對決,往往是毫釐之間。一層境界的差距,足可以一招定生死。

楚天的心中卻並未因此產生畏懼,在和全世鼐等人分手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獨自面對北冥神府殺手的準備。

該來的總會來。楚天從未期望能夠真的“躲”開北冥神府的報復。

“是我!”楚天的回答簡單明確,顯然眼下要解決問題靠的不是舌頭而是實力。

“我是北冥神府的陰雪流。我這次的任務是把你的人頭帶回去,這樣我會得到一筆豐厚的賞賜。”黃衣少年的鼻頭聳了聳,“除此以外,我認為你身上的氣味很誘人。我一路追蹤你的氣息,已經等不及要品嘗可口的精血。”

“只是吸血嗎?像蝙蝠一樣。我見過野獸吃人,連骨頭渣都不留下。”

楚天不屑道:“但最終獵人還是剝下了它的皮!”

陰雪流怔了怔,臉上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道:“有意思,歡長歌聽過這個故事嗎?”

“囉嗦!”楚天體內真氣提至滿盈,蒼雲元辰劍裂海斷流向陰雪流劈落。

敵強我弱,他必須佔據先機爭取先聲奪人。

三天的閉關悟道,讓楚天得到了很好的恢復,劍法造詣比起對決歡長歌的時候,又有了大幅精進。

蒼雲元辰劍氣勢雄渾籠罩數十米的方圓,好似雷霆萬鈞卻又渾圓自如,絢爛劍華宛若天幕謝落蒼穹倒壓。

“砰!”陰雪流佇立不動,一拳轟擊在蒼雲元辰的劍刃側面。

“呼——”火堆爆閃,一根根燃燒的木柴激飛而起,撞在洞壁跌落地上迅速熄滅。

楚天身不由己,連人帶劍向左甩出,就像陷入了一團狂野的風暴中心。

蒼雲劍氣被對方的拳勁擊得粉碎,一道飽含死亡氣息的陰寒魔氣沿劍刃攻入右臂。那感覺如同教毒蛇咬了一口,瞬間經脈麻痺真氣潰散。

楚天暗吃一驚,一面施展“燕翔”身法借助鼓蕩的罡風向側後方飄飛,一面運轉梵度魔氣克制入侵的拳勁。整條右臂驀地金光一閃“哧哧”冒出絲絲縷縷的輕煙,將大部分拳勁逼出了體外。

他的手臂重新恢復知覺,後背貼住洞壁將殘餘的拳勁卸入。

古洞中的光線變得幽暗,陰雪流笑了笑道:“剛才那記‘冥王之怒拳’我只用了六成功力。”

楚天相信陰雪流沒有必要說謊,自己也不必要回應任何,冷冷道:“留著這句話去地獄說吧!”

“鏗!”蒼雲元辰劍斬擊在空氣裏隱隱發出金石之音,和剛才的招式如出一轍,依舊是裂海斷流劈向陰雪流。

“我喜歡你的骨氣,可惜像你這種人通常都不夠明智!”

陰雪流將拳勁提升到八成,看准蒼雲元辰的劍勢霍然轟擊。

楚天的身形驟然下沉,錯開冥王之怒拳狂暴的鋒芒,蒼雲元辰劍順勢橫切。

“咦?”陰雪流沒想到楚天變招如此之快,仿佛前半截的“裂海斷流”只是虛晃一槍,為“睥睨六合”而作的鋪墊,兩者之間的轉換圓潤自然無懈可擊。

他不得不移動身形向上飛起,左拳一記“冥王之怒”重重砸向蒼雲元辰劍。

“呼——”楚天驀地橫身翻卷,蒼雲元辰隨著身勢轉動化為一團白雲卷蕩。

兩人的身影一上一下在半空中交錯而過,楚天猛然舒展身軀縱劍回擊,蒼雲元辰從亂雲中顯出真形直挑陰雪流後腰。

“回頭是岸?!”陰雪流微微動容。他接連兩拳打空,已經猜到楚天的意圖,是想憑藉輕盈的身法和變化莫測的劍招和自己周旋,在遊鬥中揚長避短尋找機會。

“啪!”他的雙腿乍分乍合,匪夷所思地鎖住蒼雲元辰,隨即運勁猛絞。

楚天毫無驚慌之色,順著陰雪流“鬼門鎖關腿”的絞動方向擰腕轉動蒼雲元辰劍,跟著身軀也像風輪一樣順勢轉動。如此一來不僅完全卸去了鬼門鎖關腿的絞力,還能夠借力反攻陰雪流。

陰雪流終於領教到楚天臨敵時的機智與多變,照這樣下去自己的雙腿等於是放入了絞肉機中,何況楚天的蒼雲元辰劍鋒芒無雙!

他也只能應變,左腳尖輕踏蒼雲元辰劍,身形向前斜飛。

“哧啦!”劍鋒一閃,陰雪流左小腿上泛起一道血印。

楚天的滋味也絕不好受,蒼雲元辰劍宛如被萬鈞雷霆劈中,重重砸落在地,哢啷哢啷劃開一道深槽。

他的右臂冰寒酸麻,胸口大團大團的氣血上下翻卷像是要撐爆開來。

短短三個回合,兩人各自負傷,卻又激起更加強大的鬥志與殺意。

陰雪流抬起左腿,手指抹起流出的鮮血,放在嘴邊輕輕吮吸。

“原來我的血是這個味道……”他微微合起雙目,似乎在品味鮮血的滋味。

“沒辦法,喝過太多人的精血,我體內鮮血的味道反而不那麼醇正了。”

他仔細舔乾淨指尖的血跡,悠悠道:“不得不說神府低估了你的實力。我原本以為可以輕鬆賺一筆,現在看來很可能要虧本。”

“嗚——”他的體內騰起一團濃烈的黑氣,無數白骨骷髏的幻影在其中若隱若現,發出淒厲刺耳的嗥叫。

楚天以劍駐地劇烈喘息,抓緊一切可能的間隙恢復功力疏通經脈。

他感覺到古洞中的溫度急遽降低,一股陰森的死亡氣息籠罩四方,無孔不入的滲入自己的體內,肆無忌憚地攻向靈台。

幸好靈台有菩提明月印的守護,如一輪無瑕皓月當空,足以驅散一切妖邪氣息。

但他的身形在骷髏死氣越來越猛烈的壓制下逐漸顯得吃力,全倚靠蒼雲元辰劍散發出的劍氣才堪堪抵擋住。

這樣下去一定會輸!輸,就是死!

最後時刻,必須放手一搏,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楚天凝動一縷靈覺悄然滲入元辰寶珠的虛空之中,再次尋找不動如山印的影蹤。

“千鬼噬血,死氣壓城!”

陰雪流霍然發出一聲怪叫,一團直徑超過十米的“骷髏死氣”從他的身周暴卷而出,猶如驚濤駭浪沖向楚天。

在這座空間閉塞的古洞中,楚天根本無從躲閃,惟有硬撼!

丹田的梵度魔氣仿似也知道到了生死關頭,彙聚起江河般的浩蕩長流湧入蒼雲元辰劍,劍華怒綻雪映幽天,一式“縱橫八荒”義無反顧迎擊死亡大軍!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12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十八章 不動如山(下)

“啵啵啵!”晶瑩如玉的劍鋒蕩散沉沉黑氣劈斬在成百上千的白骨骷髏上,爆開一簇簇妖異的死光。

白骨骷髏在死氣中滅了又生,生了又滅,在鼓噪在亂舞。

黑色的死氣漸漸淹沒蒼雲元辰的劍光,將楚天的身影吞沒。

楚天的大腿驀地一痛,一隻白骨骷髏張嘴咬破他的肌肉開始瘋狂地噬血。

“啪!”楚天一拳轟碎白骨骷髏,無數亮白色的碎片在空中飛散。

但隨後更多的白骨骷髏沖了上來,咬住他的身體抽取他的精血。

楚天的靈覺還沒有尋找到虛空深處的不動如山印,即使找到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煉化!此時此地無路可退,楚天似乎能聽到死神在咆哮著召喚自己。

他把心一橫,突然飛身帶動千百白骨骷髏縱身躍向真冥九煞池!

“噗通!”楚天的身影剛剛墜落進池內,身周無數的白骨骷髏便爆發出痛苦的哀嚎。一團團血色煞氣鼓動,將這些骷髏在瞬間吞噬,煉化出的精氣如絲如縷飄蕩在池水中。

“嗡——”元辰寶珠毫不客氣地吸食起白骨骷髏的精氣,元氣不斷恢復。

楚天的感覺卻是生不如死,他的身軀在池水的浸泡裏像是要化開,肌膚上裂起無數細小的血口。假如不是蒼雲元辰劍氣的保護,他業已化為青煙。

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在真冥九煞池裏撐過五秒!

五秒有多長?也許只是一個呼吸,但對於楚天就是一次生死。

“轟!”得到大量白骨骷髏精氣補充的元辰寶珠霞光綻放,沉睡的劍靈從虛空深處顯現出來,將大量的靈氣噴吐而出。

楚天的靈覺驟然壯大,如海潮澎湃,虛空中驀然出現一座金色山峰。

“這是……”

陰雪流就看到翻騰鼓嘯的血浪中,一座金煌煌的山峰光影緩緩隆升。

四周的死氣甫一接觸到金色光影便紛紛消散,有些白骨骷髏趨避不及,也在光影中化為一縷黑色的絲光,消隱在元辰寶珠裏。

“不動如山印!”陰雪流低嘿一聲,唇角流出一抹鮮血。

近乎一半的骷髏死氣被元辰寶珠煉化吸納,氣機牽引之下令他也難以承受。

“呀——”他的喉嚨裏發出一記尖銳的嘯音,將殘存的骷髏死氣回收入體。

楚天全身籠罩在不動如山印中,緩緩邁步走出真冥九煞池。

他發現和菩提明月印不同,發動不動如山印必須消耗自己大量的真氣,才能催動出金光虛影護佑肉身。

換而言之,他必須不斷將梵度魔氣注入不動如山印中,才能顯現金峰護體。

但此時此刻楚天毫不吝惜,當他從真冥九煞池裏走出來的時候,已看到了一線勝利的曙光!

“當!”陰雪流終於亮出了他最後的殺手鐧,從背後拔出“黑血真煞刀”一道烏芒劈斬在不動如山印上。

金色的山峰光影轟然晃動,表面泛起一道道黑色的絲光裂痕,這是被黑血真煞刀刀氣入侵的跡象。

但楚天在不動如山印的保護下安然無恙毫髮無損,他雙目鎖定陰雪流的身影,蒼雲元辰劍猛地插入真冥九煞池中,再是一式“睥睨六合”席捲四方!

“嘩——”一束粗壯渾圓的血浪沖天而起,在蒼雲元辰劍的引導之下宛若沒天狂潮湧向陰雪流。

以陰雪流的修為之強,也不敢和真冥九煞之氣正面對撼。

他的身形飛速後撤,黑血真煞刀幻動層層如山的光影護持身前。

“砰砰砰!”九煞之氣驚濤拍岸,撞擊在刀影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一層層黑色光影被九煞之氣沖得支離破碎,陰雪流不斷後退,被逼到死角。

“你不是喜歡血的味道嗎?!”蒼雲元辰劍劈入真冥九煞池中,激起兩道波瀾壯闊的血浪,如經天怒龍分從左右飆射向陰雪流。

陰雪流面色發白,剛才那記骷髏死氣幾乎斷送了他千辛萬苦修煉而成的半數真元,此刻的實力已經大打折扣。

即便這樣他依舊擁有令人難以企及的修為,黑血真煞刀左右開弓,將飆射而至的兩道血浪生生斬斷!

“哧哧——”他的衣衫在九煞陰氣的腐蝕下熔化剝落,全身肌膚和黑雪真煞刀上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光。

“這次的差事真是虧大了!”他歎了口氣,眼睛裏驀然爆射出兩簇精光,低喝道:“血薦軒轅!”

“嗚——”他的體內再次爆出一團黑氣,卻比上次更加的濃烈陰森,竟是不惜全力催動真元使出終極絕殺技!

黑血真煞刀光芒吞吐閃爍,鼓蕩起一蓬充滿刺鼻血腥氣味的烏光,和陰雪流的身影交融匯合。

這一刻他的人就是刀,刀就是人!

身刀合一,一排排一列列黑色的光刀布列空中,如山如林以不可阻擋的恐怖氣勢向楚天壓來。

楚天神情沉著,靈覺絢爛的光影中牢牢鎖定陰雪流的真身,蒼雲元辰劍雷動八方,卷裹起一卷九煞狂飆劈向如山刀影。

“轟!”先是九煞陰氣擊打在層層疊疊的刀影之上,如亂珠飛濺散落開去。

緊跟著一把把烏光刀影擊中不動如山印,洞穿出黑色的窟窿。

“鏗!”蒼雲元辰劍與黑血真煞刀的真身迎頭激撞,化為一溜白光飛射上天,插入古洞的洞頂。

“噗!”刀鋒微微一沉繼續長驅直入,沒入楚天的左腰從後穿透而出。

奇怪的是陰雪流從楚天的眼睛裏看到的不是絕望和恐懼,而是一抹異樣的笑。

他的心底陡然湧起不妥的預感,就像獵物踏入了獵人布下的死亡陷阱。

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做出反應,楚天猛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陰雪流的肩膀,兩人肢體交纏墜入真冥九煞池中!

“噗通!”

不動如山印急遽收縮,化為一圈金光覆蓋楚天全身。

陰雪流卻沒有這樣的好運,他醒悟過來,但是已經太晚。楚天那刀不是白捱,他換取到近身鎖拿將陰雪流拖入池中的機會!

陰雪流一邊拼命催動真元保護肉身抵擋九煞陰氣侵襲,一邊奮力向上方躍動。

然而楚天死死拖住他,就是不肯放手!

他的神智漸漸模糊,眼前血紅一片看不清周遭景象,只覺得自己的身軀在無盡的深淵中不斷下沉,再下沉……

突然一聲厲嘯在他的耳畔響起,楚天勉力睜開眼,便看見陰雪流的身體已經爛到千瘡百孔,大灘大灘的鮮血從體內湧出,和池水混合在一起。

陰雪流的掙扎越來越微弱,在彌留之際他居然向楚天笑了笑。

“我到底還是嘗到了你的血……”

宛若迴光返照,他猛地掙脫楚天臂膀拔出黑血真煞刀,將帶血的刀鋒送到嘴邊,舌尖貪婪地吸吮一口,嘖嘖有聲道:“真好喝啊……”

“噗!”刀鋒回帶割斷了自己的咽喉,肉身失去真氣保護,迅速消融不見。

一縷黑色的精氣從血池裏冉冉冒起,被收進了元辰寶珠中。

“嗡——”蒼雲元辰劍獲取到陰雪流的精血,靈氣迅猛提升。

在元辰寶珠深處,一顆如金陽般燦爛的丹丸正變得漸漸清晰,正是萬毒不侵的“亙古不化印”!

但楚天已經沒有哪怕一絲殘存的氣力去收取煉化它了。

他使出最後的一點力量翻身逃出真冥九煞池,躺倒在池邊呼呼粗喘。身上的不動如山印渙散消失,左腰的傷口錐心劇痛,五臟六腑都已遭受到刀氣的重創。

幾天之內接連三次重傷,即使是鐵打金剛也難以承受。

他覺得自己的思緒慢慢飄渺,奇怪地回憶起從前的許多情景。這些景象雜亂無章,紛遝而來又倏忽隱沒。

他依稀看到父母的身影慢慢浮現在洞頂上方,朝自己微笑招手。

“爹,媽——”

楚天輕輕喚道,眼前發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昏睡中楚天做了許許多多的夢,有美夢有噩夢,卻總也不能醒來。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是在雲朵裏飄浮,一會兒暴風驟雨寒冷顫抖,一會兒風和日麗舒泰溫潤。

不曉得這樣過了多少天,他終於慢慢恢復了意識,發現自己還活著。

然後他時睡時醒,身上的傷勢也在忽醒忽睡中逐漸癒合復蘇。

又過了一些日子,楚天已經可以打坐運氣了,傷勢也隨之迅速好轉。

經歷了這樣一次近在咫尺的死亡體驗,楚天更加明瞭生命的可貴。

要想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亂世中好好活下來,要想找到晴兒,就必須讓自己的修為再強更強,強到無比強。

他一面養傷一面參劍悟道,不覺悠悠月餘。

洞外春去夏來,處處綠意蓯蓉百花爭豔,但楚天一心修煉,竟渾然不知。

這天傍晚他終於成功收取了元辰寶珠中的亙古不化印,心情一陣舒暢站起身來,決定到洞外去走走。

穿過洞口的瀑布,山中暮色低垂百鳥咻咻歸巢,更平添幾分清幽靜謐。

楚天懶洋洋地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感覺神清氣爽生龍活虎,傷勢已經基本痊癒。

遠山隱隱,一輪紅日在夕陽的烘托中緩緩西沉,餘暉灑遍青山碧水。

楚天看得出神,不由自主想起了遠方大崖山的夏天。

恍惚之中他忽有所感,就在隆隆轟鳴的瀑布前拔劍獨舞,點點滴滴的劍意天心湧上心頭,更無一點雜思。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13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十九章 尋找(上)

明月中天空山寂寂,楚天在瀑布下的碧水潭裏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才盡興而歸。

他的手裏拎了一隻野兔,剝洗乾淨了準備今晚好好享受一頓美味大餐,犒勞虧空多日的腸胃。

然而走進古洞,裏面竟隱約傳來悠揚悅耳的歌聲。

楚天暗吃一驚放慢了腳步,哼歌的人應是個女子。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楚天並不能完全體會歌詞的意思,但覺得詞曲悠揚、悅耳動聽,經那女子一唱,當真跟仙樂一般。他滿心奇怪,究竟是誰會闖入古洞?或者,她是為何而來?

他一步步走進古洞深處,循著歌聲來處放眼望去,不禁從頭到腳徹骨冰涼!

在噬骨銷魂的真冥九煞池邊,散落著一堆耦色綾羅香衣,有人正在池中沐浴!

那是怎樣美麗絕倫的一位少女,世間所有華麗辭藻在她的容顏前全都黯然失色!

她的全身浸泡在池水裏,只將香肩以上的部位裸露在池面上。

她的長髮如瀑如雲輕浮在水面上,遮掩了半側臉蛋,雙眸漆黑如夜光明如星,閃爍著醉人的光彩,卻又隱隱藏著幾絲狡黠與野性。挺直嬌俏的瓊鼻之下,丹唇外朗皓齒內鮮,輕輕翕合之間引人遐思!

她的肌膚如絲光般潤澤細膩,延頸修項香肩如削,宛若一羽驕傲的天鵝風情萬種,於動人嫵媚中透出颯颯英氣。

這樣的少女對於所有男人來說,就是朝思暮想的夢中情人,如今竟衣不蔽體地在楚天眼前嬉水,還唱著那樣撥動人情思的歌曲。

美人出浴無限香豔,但楚天的感受卻如同遇魔!

這座真冥九煞池的厲害楚天是親眼所見,親身所感,前後至少已經有幾十條人命斷送在池中,甚至連自己也差點被九煞陰氣煉化消溶。

然而眼前的少女竟然渾若無事地在池中沐浴,神態輕鬆得就像泡在灑滿香花的溫泉水裏!

所以楚天對她的感覺已經不能用驚人來表達,而是非人!

“嗯,你回來了?天氣有點熱,借你的水池洗個澡。”

少女轉頭望著楚天,臉上沒有絲毫的羞澀,笑吟吟地說道:“你可以先轉過身去嗎,人家可要出來了。”

楚天點點頭,卻並沒有轉身,而是一步步往洞口方向倒退著走。

“別傻了!我如果想收拾你,犯得著在背後出手嗎?”少女咯咯笑著,揚手一招地上的綾羅香衣紛紛飄起。

“算了,懶得跟你計較那麼多。”她在池中穿衣,嬌胸似拳頭般大小圓潤而堅實,身體曲線美妙玲瓏到極致,每一個動作都舒展曼妙猶若風中柳枝。

楚天不是色鬼,所以他沒有偷看,他的眼睛一刻不眨如防狼般地緊盯少女,甚至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看著眼前這個如小妖精一般突然降臨,來歷不明猶如魔鬼般的美麗少女,楚天的頭皮直發麻,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繃緊如鐵,手心裏不住往外滲出冷汗。

少女好像不知道楚天的緊張,她悠然自得地穿好羅衣,抬起修長渾圓的玉腿從真冥九煞池裏走出。

楚天看著她不知從哪里取出幾根發簪,一邊束起長髮一邊擰幹水漬,嬌軀寫意,神情怡然。

從聽到少女歌聲到觀看美人出浴,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楚天卻完全沒了吃晚飯的心情。

和遭遇歡長歌、陰雪流時的情形不同,少女的身上沒有那種顯而易見、強大的殺手氣場,她展露給楚天的只是天生的風情妖嬈和麗質生香。

但楚天還不至於笨到拿她和歡長歌、陰雪流之流做比較。如果傳說中的北冥神府實力曾經讓楚天產生過躲避的想法,但從看見少女的那一刻起,他已經知道自己不必躲——因為無處可躲!

念及于此楚天倏然意識到,自己從進洞開始就被少女震懾住了心神,以至於從內而外產生出不可抵抗的感覺。

第一陣,他輸了。

“假如你喜歡,我可以把這座山洞讓給你住。正好我本打算這兩日就要離開。”

楚天的眼神重新變得清澈堅定。

“這座山洞我喜歡,也很感謝你的慷慨大方,可惜啊,我是為你而來。”

少女束好烏髮站直嬌軀,側臉望著楚天,俏臉上總有一股說不出的神氣:有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有幾分意興闌珊的寂寞,還有幾分玩世不恭的戲虐,仿佛對萬事萬物成竹在胸,完全不擔心失去。

“或者說是為殺我而來。”楚天替少女將她的話意糾正得更精確。

少女倒是怔了下,瞪大眼睛看著楚天忽然咯咯笑了起來。

“開什麼玩笑,我為什麼要殺你?如果我那麼想,你早一個月前就死了。”

“一個月?”楚天不由愕然,“你一個月前就到了?”

“廢話,假如不是我喂了你三顆保命仙丹,又替你推血行宮運氣療傷,你能活過來?”少女的表情驀地變得有些惡狠狠:“這些你都得賠給我!”

楚天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能夠起死回生並不是運氣好,而是有”貴”人相救!

他沉默起來,對少女的來意愈發疑惑。

“不會吧,你為什麼一聽到要賠錢,臉色就變得那麼難看?”

少女的眼裏閃動戲虐的光芒,似乎逗弄楚天讓他緊張看他尷尬是件開心的事。

“算了吧,我的東西你不吃不喝賺十輩子也賠不起。不如就請我好好吃一頓——別說沒有,我剛剛看到你手裏拎著只兔子。”

第二陣,楚天幾乎輸得丟盔卸甲。

他賠進了自己的晚餐,非但沒能搞清楚少女的身份,連她的來意都不那麼確定了。

“好吧,我來烤肉!”

少女倚靠洞壁看著楚天堆柴生火,唇角往上揚起美好的弧線,彎彎的就像細細小小的月牙兒。

“呼——”篝火升起,吞吐不定的焰苗將少女的明眸映出閃亮跳躍的紅。

看上去,她對烤野兔的興趣遠大於享受美餐,目光漫不經心將心思完美地遮掩,注視著楚天在翻轉野兔時,手臂、手腕和手指每一個細微到極致的動作。

“你在烤野兔的時候也練功嗎?”她問楚天。

“習慣。”楚天仿似把全副的心神都專注在了哧哧滴油的野兔肉上。

“好的習慣叫習慣,壞習慣只能叫毛病。”少女歎口氣說:“你的毛病還真不少。”

楚天的劍眉揚了揚,忍住不吭聲。

“如果你的大拇指往後移動半分,食指再下壓一點,將小指挑高和手裏的樹枝若即若離,手腕也可以再柔和鬆弛一些,往後握劍的時候會好很多。”

少女道:“握得緊不等於握得牢,更不代表握得好。放開一點,你或許會發現意想不到的效果。”

楚天隱隱皺眉,少女一語雙關似另有所指,但不知道還有什麼是自己能放開的?

除了一人,一劍,天地間,自己一無所有。

沉默著,他不知不覺調整了指法,手腕也不再緊繃。

他將烤熟的野兔肉遞到少女的面前。少女撕下一小條腿肉送進口品嘗。

“假如你以後混不下去了,可以找我出資開家烤肉館。”

少女將一根根瑪瑙般通透的玉指放到唇邊津津有味地吮吸,然後毫不客氣地將整條兔腿撕下。

楚天的面色變得柔和了些,說道:“你這麼能吃,店沒開張就得倒閉。”

少女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說道:“跟我走怎麼樣?放心,我不會真讓你開烤肉館——我對你有更大的投資。”

楚天搖頭,道:“你就不怕血本無歸?”

“我投資的眼光一向不錯,”少女微笑道:“你跟著我,肯定能賺得缽滿盆溢。”

楚天緩緩放下烤野兔,注視少女道:“你到底找我幹什麼?”

“找你一起賺錢。”少女背對楚天,將油膩膩的纖手放進真冥九煞池裏清洗。“你一定不知道,你已經賺到一些小名氣了。在連殺歡長歌和陰雪流兩人後,北冥神府中有些老古董已經知道你的名字。不過,這次招攬你完全是出於我本人的意思,因為我不願意你被那些老古董白白糟蹋。”

楚天凝視少女仿似完全不設防的後背,心底一次次湧起出手的衝動。

“你可以考慮一下我的建議,但無論你是同意或者拒絕,我保證結果都是一樣。”

少女洗乾淨雙手轉回身輕掩小嘴打了個哈欠,“快點,等辦完了你的事,我還想睡一會兒。”

楚天搖搖頭,“嗡——”蒼雲元辰劍淩空飛入他的手中,“請姑娘賜教!”

“你這人,說了半天對牛彈琴。”少女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耐煩,她嘗試著進入楚天的思想,看清楚他的內心世界,但菩提明月印的存在阻隔了她的行動,卻又激起她更大的興趣。

“剛才我背對你時,為何不出手?就算你沒有背後偷襲的習慣,為何不趁機逃走?婆婆媽媽一點不男人!”

不男人?!

楚天打小流浪,遭遇過數不勝數的白眼和羞辱,但從來沒聽過這樣的斥責。

他不由啼笑皆非,心神稍一鬆弛,少女纖手輕揚,指間攥著一根形似玉如意的發簪,于電光石火間刺向楚天左太陽穴!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14 PM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二十章 尋找(下)

楚天大吃一驚,根本來不及橫劍招架。

他索性放任刺來的發簪不管,同樣快逾飛電的一劍刺向少女胸口。

“叮!”蒼雲元辰劍被玉簪輕輕一點猛向左偏斜。

楚天明顯察覺到,少女並未使出全力,甚至連三五成的功力都沒用到!

這個少女到底有多強?楚天完全揣度不到。此刻他的胸前城門洞開,一個溫香軟玉的嬌軀靠了過來,纖指輕輕按向膻中穴。

楚天如臨大敵,攥動左拳呼喝出手,擊向少女點來的纖纖玉指。

不料少女的身軀側轉,俏臉似笑非笑嘬起櫻唇對著楚天的耳朵輕輕一吹。

“啊?”一陣玫瑰花香甜氣息裹帶著一縷遊絲般的熱流鑽進楚天耳孔,頓時臉膛發熱整個人不由自主地一顫,左拳被少女的纖指不費吹灰之力撥開。

“砰!”楚天的小腹一記悶響,被少女的右肘擊中。

他疼得彎下了腰,只覺得有無數道亂流在絞動自己的經脈,胸口岔氣又悶又痛,全身力量頓失,蒼雲元辰劍噹啷脫手墜地。

少女自得地後退三步,欣賞楚天痛楚不堪的模樣。

這一肘,儘管令楚天痛徹心肺但並沒有對身體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顯然她對力道掌控精准,手下留情。

過了須臾身上的痛感緩緩減輕,楚天面色蒼白地站直身軀道:“我不去!”

“要不要再試一次?反正你也沒得選擇。”少女抬手攝起地上的蒼雲元辰劍,倒轉劍鋒遞給楚天。

楚天接過劍搖了搖頭,道:“你要麼殺了我,要麼放了我。但我絕不會跟你去北冥神府!”

“膽小鬼,”少女嗤之以鼻,“北冥神府就讓你怕成這樣?”

聽楚天哼了聲也不爭辯,少女微微頷首道:“我明白了,你不是怕,你是討厭北冥神府對不對?”

楚天依舊不說話,但這次算是默認。

“討厭總要有理由,如果是因為歡長歌和陰雪流的緣故,那你的厭惡未免太廉價了。那兩個人,不過是外門弟子,根本不能代表北冥神府的主流精英。”

少女很自然地將自己歸入到北冥神府精英之列,勸楚天道:“我建議你不必這麼早下斷論,先瞭解瞭解,北冥神府也許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糟糕……”

“真他媽的見鬼!”說到這裏她突然暴出粗口,歎了口氣道:“算了,剛才我說的話都是騙你的。其實,那地方糟糕透頂,根本不是正常人願意待的地方。”

楚天愣了愣,半晌後說道:“你很誠實。”

少女將雙手背到腰後,踮起腳嬌軀前傾靠近楚天,“要不我們這樣好不好?”

事實上少女的身材幾乎和楚天一般高,即使身體往前稍作傾斜,她的眼睛依舊能和楚天的雙目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楚天顯然不習慣如此近距離地和一個少女對視,不自禁皺著眉拉開彼此的距離道:“你又想怎樣?”

“我知道你的祖輩都是獵人,你自己也是從小在山中長大,所以斑斕霧山對你而言並不陌生,甚至會有一種家的感覺。”

少女很享受地看到楚天在自己的近距離壓迫下身體表現出的強烈反應,她故意將誘人的鼻息噴入楚天的鼻孔中,果不出其然楚天乖乖敗下陣來,再向後退開一步。

“你好像很瞭解我?”楚天有些訝異,他從未跟別人說起自己的過往。

“假如給你時間逃跑,等到天亮後我離開這座古洞去找你。”少女問楚天道:“你認為我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你?”

楚天凝視少女黑漆漆的眼眸,看不出她是認真的還是又一次地作弄自己。

“要麼你會在天黑前找到我,要麼你永遠都不可能找到我。”

“那麼我們就以日落為限怎麼樣?假如我能夠在明天日落前找到你,你就得乖乖聽我話,今後三年都得跟著我,我會做你的保護神。作為報答,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哪怕我要你割下自己的腦袋,你也不許叫疼,更不准翻悔。”

“要是在日落之前你沒有找到我呢?”

“簡單,我聽你的話。也以三年為限,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少女促狹地微笑:“包括做你的床奴——”

楚天怔了怔,默然將右手伸向少女。少女搖搖頭篤定地道:“不用賭咒發誓,我對自己有信心,而且有很多辦法保證你不會翻悔。”

楚天點點頭,說道:“這樣我就不和你說再見了。”

少女悠然道:“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相信我。”

楚天笑了笑,握住蒼雲元辰劍轉身走向洞外。

少女拍拍睡意朦朧的玉頰,“真該睡一覺了,養足精神明天好好陪這個笨蛋玩,看起來他還挺自信的!”

她走到真冥九煞池邊縱身一躍,嬌軀臥倒在池面上,就這樣閉起眼睛愜意入眠。

古洞重新歸於寂靜,楚天升起的篝火漸漸熄滅,洞裏變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一道道天地精氣和池中的九煞真陰如萬流入海,默無聲息地被吸納進少女的體內,在玄之又玄的先天之境中汩汩流動直至煉化。

清晨第一縷霞光微露,一個矯健的身影從古洞口魚躍而下投入碧潭裏,半個時辰後,少女穿上衣裳走到潭邊的一塊方石前坐下。

晨風輕拂起她的藕衣,萬丈霞光照耀在她的俏臉上,黑髮上晶瑩的水珠未幹,閃爍五顏六色的光芒。

少女從袖袂裏拿出一支碧色玉簫,先用潔白的絲帕仔細擦拭,然後放到唇邊。

簫聲渺渺響起在空幽的河谷中,隨著怡人的晨風向遠方吹送。

山更寂了,水更靜了,天邊的雲彩躑躅眷戀,似也在側耳傾聽。

一雙翠鳥掠過碧波蕩漾的潭面,落在少女身後的枝頭上,安靜地聆聽。

簫聲充滿出離塵世的空悠,宛如一條不食人間煙火的溪流在崇山峻嶺之間迤邐流淌,使得這山水也不知不覺沾染上一絲仙氣。

越來越多的鳥兒飛來,然後是山中各種各樣的獸類。

百鳥朝鳳,萬獸覲王。

它們圍繞在碧潭四周,數百隻上千頭竟鴉雀無聲。

又是許久,簫聲漸漸停歇直至渺然無蹤。

少女從方石上緩緩站起身,立在萬千鳥獸的中央,宛如接受朝拜的女王。

她微微揚起臉,燦爛的晨光灑照下來,藕荷色香衣熠熠生輝,泛起一層金色光暈。

“聽著,在天黑之前,我令你們搜遍斑斕霧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條溪流,找到昨夜從古洞中離開的那個少年。”

少女擴展靈識,將自己的意念傳輸到每一隻鳥獸的腦海中。

下一刻,群山沸騰草木皆兵。方圓萬里的斑斕霧山中千鳥翱翔,萬獸奔騰。

天空中、樹梢上、灌木叢裏、溪澗下、洞穴內……到處都是奔跑飛翔的鳥獸。

即使是一根沉落在溪底鵝卵石縫隙間的細針,也躲不過天上水下無數銳利的目光尋索。

然而從早晨到中午,從中午到日暮,少女遲遲沒有能夠得到楚天的消息。

他仿佛離開這座古洞後就憑空蒸發了,可他絕對不可能離開斑斕霧山。

那麼他到底會在哪里?

天上的紅日在一點一點西行,再有不到一個時辰就會天黑。

少女乘風而起,飄落在瀑布頂端的高崖之上。斑斕霧山的鬱鬱蔥蔥的景致在她的眼底一覽無餘。

她緩緩合起明亮的雙眸,側耳聆聽風中傳來的遠方訊息。

雄鷹的長唳,猛虎的咆哮,杜鵑的幽啼,還有池邊的蛙鳴……

每一縷風在她的聽覺中仿佛都充滿了靈性與生命力,也帶來了足夠多的資訊,卻無關乎楚天。

天邊殘陽如血,落日已開始沉向山后。

山中的霧氣漸濃,到處都是喧鬧的鳥獸聲。

楚天,我既然找到了你,就絕不會再讓你溜掉!

少女慢慢睜開了眼睛,唇角逸出一抹笑意:“看來這傢伙還真想有個床奴。”

她意識到自己一定是遺漏了某個盲點,而楚天正是利用了這個盲點才躲藏至今未被發現。

少女拍拍額頭,想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經和一個男孩玩捉迷藏遊戲。每一次失敗的都是她,除非那個男孩子故意讓自己找到。

那時候眼看要輸,她就會哇哇大哭,哭到那個男孩子受不了,故意發出點聲響讓自己發現他為止。

“還真是個狡猾的小姑娘啊——”

少女驕傲地微笑,晚風吹動她的長髮輕輕飄舞。

天邊的最後一縷殷紅色霞光正在慢慢地隱沒。

不管在哪里,一定會找到你。因為,沒有你的日子,世界是如此無趣……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16 PM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一章 陷阱(上)

黃昏後,小鎮酒館的生意很火,桌邊滿是圍坐喝酒的客人。

幾個夥計打點精神奔來走去,一個個滿頭大汗笑容殷勤。

店內人聲鼎沸,客人們在猜拳鬥酒,喧嘩取樂。空氣中發散出酒菜的香味令人微醺,也刺激著酒客的神經,鼓蕩起更高的興致。

忽然聲音靜止下來,有人張著嘴,有人懸住了筷子,連酒館掌櫃的算盤珠子也停止了響動。所有人的面孔都朝著同一個方向,目光都齊刷刷地望著門外。

一名藕衣少女飄然而入,庸懶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視過酒館,終於落在角落裏僅有的一張空桌上。

“掌櫃的,聽說你這裏有自釀的好酒,味道還不錯。”

“顧三,還不趕緊給貴客上酒!”酒館老闆如夢初醒,吆喝夥計。

他開了這家“太仙居”四十多年,每天的酒客來來往往,其中不乏美麗動人衣著曼妙的妙齡少女。但眼前的這位藕衣少女,無疑是天外飛仙降臨人間。

藕衣少女渾不在乎眾酒客驚豔的目光聚焦追隨著自己,頭也不回地道:“你來點菜。”

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一個身材挺拔的少年,穿著件黑布衫,全身上下最顯眼的地方莫過於背後斜插的那柄劍。

劍是重劍,這個少年,就是楚天。

那日他和少女立下賭約,暗中便將藏身之所選在了古洞中。

楚天相信,那裏應該是藕衣少女惟一可能忽略的地方。

這個策略一開始很成功。天亮後趁著藕衣少女躍入碧水潭戲水的機會,楚天溜進古洞躲了起來。

當整座斑斕霧山都被鳥獸們掘地三尺搜得天翻地覆時,古洞裏卻是靜謐而安寧。

只要耐心等到天黑,他就能夠以勝利者的身份走出古洞,然後與少女友好道別,永遠分手。

然而事與願違,就在勝利無限接近的時候,楚天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別躲啦,我知道你就藏在洞裏。”

楚天暗吃一驚,猜不透少女是故意在詐自己,還是真的發現了自己。

他毫不猶豫地啟動備用方案,祭出不動如山印護佑全身,冒險潛入真冥九煞池。

池下血浪翻滾一片渾濁,冰寒的九煞真陰不斷衝擊他的護身法印,體內的梵度魔氣急遽消耗,最多只能堅持一柱香的時間。

但很快,這一柱香也用不著了。

“嘩啦——”一隻雪白粉嫩的小手探入池中,血浪匪夷所思地分開。

楚天頭頂亮光重現,就看到少女俯低身,巧笑嫣然道:“嗨,我叫珞珈,見到你很高興。”

那一刻,楚天說不出的震驚與失落,無可奈何地走出血池,他悶悶地道:“你該知道我叫什麼!就算你贏了我,也不必有多高興吧!”

就這樣楚天心不甘情不願地認輸,私底下盤算此後三年,有這麼一個主要給自己發號施令,不定是怎樣一番令人煎熬的境況。

而珞珈的第一項指令,不出所料,就是要楚天跟隨她前往北冥神府。

那裏對於楚天來說,是一片未知的世界。

此後三年,必定是一段吉凶未蔔的日子。


珞珈發現楚天真的沒話講。

之所以要加上“真的”這兩個字,是因為她見過許多平時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男人,一看到自己就會變得滔滔不絕,能從自己最近一頓飯吃的什麼一直說到他們祖上八代都幹過什麼。

但楚天沒有。他甚至都沒興趣問,她究竟為什麼一定要“帶”自己去北冥神府。

譬如當下,他的眼睛就專注在手裏的筷子和桌上的酒菜,似乎不明白自己對面坐著一位絕頂美女,而陪美女吃飯,第一要務顯然不該是關注自己的嘴巴和肚子。

有人發現了這個問題,也顯然認為自己應該把握時機。

“姑娘,一個人喝酒多悶!來,我陪你飲一杯!”

隔壁桌上站起來一個身材魁偉的大漢,刀在腰間斜挎著,手裏舉著杯走了過來,身後的同伴在鼓噪喝彩。

珞珈不用施展搜神功,就能夠知道這個男人的腦袋裏在想什麼。

所以她的笑顏不改,嘴角卻透出些邪惡的氣息,道:“為什麼不換上大碗公?喝一杯多不過癮。”

“痛快!”那人呆了呆,回頭從桌上拿過大碗公盛滿酒液道:“我先幹了!”

他仰頭將一大碗酒喝下,就看到珞珈面不改色也喝下一碗。

大漢眼睛發亮,吐氣揚聲道:“來,我替姑娘滿上。”

“喝酒就喝酒,幹嘛非要找死?!”楚天抬頭看了那人一眼,見對方的眼光不離珞珈的臉蛋與胸脯,在之間徘徊遊移,伸出手放肆地摸向她放在酒碗邊的纖手。

“啊——”伴隨著一聲殺豬似的嚎叫,一支玉簪穿透大漢的右手牢牢地釘在桌面上。

鮮血橫流,大漢嗷嗷怪叫卻無法拔動玉簪。珞珈悠然拿起酒壇倒滿大碗公,又極優雅地喝下一碗。

她輕輕拔出玉簪,用酒水沖洗淨上面的血跡,再輕輕插回發間。

“臭丫頭,大爺好心好意請你喝酒。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反而出手傷人,我劈了你!”大漢右手得了自由,左手拔刀叫嚷道,身後的幾個同伴也氣勢洶洶逼過來。

珞珈手中的空碗突然飛了出去,正好砸在挎刀大漢的臉上,魁偉的身軀竟像片葉子似的飛了出去,結結實實摔在酒館外的街道上昏死過去。

那幾個同夥見狀大駭,奔出酒館只見那只空碗嚴嚴實實扣在大漢的臉上,怎麼也摘不下來,其中一人抄起石頭總算把碗敲碎。

這些人才曉得珞珈惹不起,趕緊架起血流滿面的同伴抱頭鼠竄地逃了。

“把你的碗給我,反正你也用不著。”珞珈不由分說探手拿過楚天面前的空碗,有些不滿道:“剛才有好多男人要欺負我,你為什麼不出手?”

楚天答道:“你不叫我幫忙,我怎麼好出手?”

“笨蛋,”珞珈不滿道:“聰明的侍從根本不需要主人開口,只要看一眼主人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說怎麼做。”

楚天點點頭,說道:“我看現在的神色,似乎是準備結賬離開。”

“錯!”珞珈一拍桌子道:“我正準備再喝一壇。”

楚天笑笑不吱聲,目光望向門口,門外閃進一個青衣男子的身影。

“你看出來了?他是一個有三百年道行的厲鬼,已經能化出人形。”

珞珈說話的時候,眼睛盯著的是楚天的臉龐。

青衣男子腳不點地地來到兩人面前,從袖口裏取出一支玉筒恭恭敬敬呈給珞珈。

珞珈接過玉筒,掌心微吐一縷魔氣,一串只有她看得懂的光字展現在眼前。

“麻煩!”珞珈掌心吐力將玉筒捏爆,光字隨之消散。“知道了,我會去。”

青衣男子向珞珈一躬身,慢慢退出酒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猜,像這樣的玉筒,不會是北冥神府才有的傳信工具?”

“你用過文房四寶嗎?”珞珈問,“這就是修道人的筆墨硯臺紙。”

她將剩餘的酒一飲而盡,站起身道:“今晚我們就住在鎮上。”

兩人結賬來到街上,找了一家乾淨僻靜的客棧入住。

楚天剛剛進屋洗漱完畢,就聽見外面有人拍門。

他拉開門,珞珈站在屋外並沒有進來的意思。

“我要出去辦點事情,天亮前回來。”她交代道:“你在屋裏乖乖等我。據我所知,這座鎮上的妓女都不怎麼樣。而且你年紀還小,很容易上當受騙。”

楚天搖頭道:“據我所知,這座鎮上沒有青樓。”

“這麼說你已經悄悄打聽過了?”珞珈似笑非笑地望著楚天,忽然伸手輕拍他的面頰道:“小天乖,姐姐帶糖回來給你吃。”

楚天下意識往後閃躲,但還是被她的手指掃中了面頰。

珞珈嫣然一笑,將房門關上飄然而去。

“這傢伙也會胡說八道,”她禦風飛起,瞥了眼燈紅酒綠的青樓舞坊,化作一道虛影向西南方飛去,“怕是他沒膽子去玩吧。”

她飛出三百余裏,前方隱隱綽綽有一座古廟,裏面燈火暗滅一片漆黑。

“法岩寺——”珞珈的目光拂視過山門上的匾額,落下身形。

“法岩寺外迎賓亭,有秘事相告。”這就是那支玉筒所傳遞的資訊。

法岩寺是神陸正道五大派之一“龍華禪宗”設立在當地的分支寺院。

不過寺中忘慈主持的真實身份卻是北冥神府的臥底,潛伏龍華禪宗多年。

他玉筒傳訊,多半是近期龍華禪宗會對北冥神府有不利舉動。

迎賓亭裏空無一人,整整一個時辰後,始終不見忘慈主持的身影。

珞珈心裏生出不妙的預感,潛行匿蹤進入寺院,尋找到忘慈主持的禪房。

“啪、啪啪、啪啪、啪!”珞珈用手背輕叩房門,發出一串有節奏的音節。

房門打開一道細縫,忘慈主持看到門外的珞珈,愣神道:“郡主,您怎麼來了?”

珞珈面色微變,意識到自己上當了——是誰假傳訊息,將自己誘來法岩寺?

她的靈覺籠罩整座寺院,並沒有察覺到絲毫的異樣。

“見鬼!”她霍然醒悟,對方真正的目標不是自己。他們設下這個局,只是為了引開她。這夥人要對付的,該是被自己留在客棧裏的楚天!

珞珈飛身而起,催動真元禦劍飛行,如一道碧色的閃電拖曳過千里長空,不顧有多麼驚世駭俗,向來時的小鎮飛去。

她發誓,假如楚天發生任何意外,自己會將所有敢於策劃、參與這起陰謀的人連根拔起,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這些人難道忘了,她是北冥神府中惟一獲得郡主封號的人——“幽冥郡主”珞珈,可絕不只是光鮮響亮的頭銜!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18 PM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二章 陷阱(下)

珞珈離開後,楚天就脫衣上了床——當然他的床上並沒有女人。青妓舞女對他來說,並不是一種誘惑。

他準備利用今晚的時間,對梵度金書中的秘學再做參悟。

梵度金書一共分上下兩部,上部是梵度魔氣的修煉心法,下部的內容則被封印,楚天幾次好奇試圖強行打開都以失敗告終。

他盤膝坐定,劈空一掌熄滅了桌上的火燭,屋中陷入一片寂靜的黑暗中。

他相信珞珈一定是由於那支玉筒的緣故才改變行程安排。

假如想逃走,無疑現在是個機會。

但楚天並不打算這麼做。珞珈既然敢放心離去,就不介意再抓自己回來。楚天並不想做這樣丟臉的事情。

而且,說不定那神出鬼沒的白衣老者也是北冥神府的人,說不定自己還能夠由此找到晴兒。

楚天的心底隱約還存著這樣一絲希冀,只是他不會告訴珞珈。

如今他已經不必直接打開玉筒,只需將一縷靈覺送入其中,就能在浩瀚無邊的虛空天地中徜徉。

他寧澈心神,渾然忘我地沉浸在梵度金書玄妙深邃的世界中,全力參悟“藏宇篇”中記載的一千八百六十四字真言和三十二幅如真似幻的影像畫卷。

絲絲縷縷的梵度魔氣從玉筒深處的虛空中衍生出來,隨著楚天的靜悟緩緩匯入他體內的經脈中,就像一座永不會枯竭的神秘源泉。

相比起來,楚天功力的進境遠遠超過普通修道人。即使不進行吐納調息,單單接受玉筒中蘊藏的無窮靈氣,就已經遠勝過他們幾十年的枯坐。

而且目前他所接收的靈氣,還僅僅是參悟藏宇篇所得。

楚天非常期待,假如有一天,自己能夠突破到上部最後一篇時,該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沒過多久,耳畔忽然聽到蒼雲元辰劍的細微鳴響,那是一種示警。

楚天微感驚訝,不動聲色地從玉筒中退出靈覺,然後向屋外悄然延伸。

屋外夜色中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他們清一色身著黃衣,一個站在房頂上,一個立在院中,還有一個潛近到窗前。

那隱身在窗外的黃衣人是個中年女子,右手握住一隻狀如烏龜的魔寶悄無聲息破開窗紙,將烏龜腦袋探了進來。

“哧——”一束暗綠色的煙霧從龜嘴中噴吐而出。這煙霧凝而不散,細如遊絲,筆直一條伸向楚天,正對準了他的口鼻部位,似乎是打算毒死自己。

楚天心頭微動,這三個黃衣人應該都來自於北冥神府。

他迅速聯想到珞珈的離去,看來是有人布下了調虎離山之計,為的是要除去自己。

那珞珈會不會有事?

楚天隱約有一絲不安。但他很快想到,既然對方調走珞珈,顯然是不願和她發生正面衝突。那麼她應該沒事,有事的是自己。

那道綠煙猶如靈動的毒蛇,輕捷地滑過黑暗飛速逼近楚天。

楚天暗運梵度魔氣催動亙古不化印,胸口頓時一暖如有紅日當空。

他抱元守一,放膽嘗試著將一小絲綠煙吸入鼻中,立時一股微微發涼的氣流直灌咽喉,所過之處仿佛血肉都在被腐蝕消融。

楚天暗吃一驚,正準備強行運功將毒煙逼出,猛地感覺到盤踞在胸口的暖意宛若光照大地瞬間佈滿全身,滲入他體內的毒煙登時冰融雪消。

楚天心頭大定,索性假裝不知有人下毒,就看屋外的這夥人接下來玩什麼花招。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立在院中的中年男子低聲道:“蘇妹,你的‘龜靈碧煙香’對這小子似乎不起作用。”

“不可能!”那中年女子催動魔氣,從龜嘴中噴吐出的綠煙猛地加粗一倍,源源不絕滲入楚天的鼻孔和嘴裏。

她如願看到楚天的身影顫抖起來,忽然發出一記痛楚的低哼仰面翻倒在床上。

“啪!”門栓微響被人震斷,院裏的中年男子如鬼魅般飄入屋中。

“不必多此一舉。”蘇妹收起魔龜,站在門口道:“這小子死定了。”

“那我也要切下他的人頭,帶走他的蒼雲元辰劍!”

男子冷冷說道,從身後拔出一把鯊魚鋸齒魔刀走近床頭。

突然,仰倒的楚天睜開了眼睛,丹田提氣向男子的面部噴出一束綠煙。

“啊呀!”男子面色陡變,急切間閉氣飛退,但還是有一縷毒煙被他吸進了肺部,頓時感到一陣目眩神迷,胸口如火炭燃燒。

楚天彈身躍起,蓄勢多時的蒼雲元辰劍猶若山洪暴發不可阻擋,以雷霆萬鈞之勢劈向殺手的面門。

在沒有短兵相接之前,楚天對這三名刺客的實力並無瞭解。但他們既然有備而來,就說明他們有恃無恐。如果可以出其不意先解決掉其中一兩個,就能最大限度地削弱對手力量,保護自己。

男子慌忙舉刀招架,卻覺得全身酥軟功力已發揮不出平時的五成。

“鏗!”蒼雲元辰劍醞釀天地神威劈斬在鯊魚魔刀上,對手連人帶刀跌跌撞撞倒向牆角,口中溢血高聲喊道:“蘇妹,快拿解藥來!”

“你用不著解藥了!”楚天大步向前,還是一式裂海斷流向他斬落。

“砰!”蘇妹見男子遇險,急忙運掌劈向楚天背心。楚天不躲不閃,身上光芒綻動顯現出一座金色山峰。蘇妹一掌劈落金峰微微一晃,楚天的背部毫髮無損,反而借著她的掌勁去勢更快!

“噹啷!”蒼雲元辰劍硬生生斬斷鯊魚魔刀,勢如破竹劈向男子面門。

此時男子已經退到牆邊,再無路可退,情急之下顧不得丟人現眼,倒地往門外翻滾。

至此,楚天對這兩名刺客的修為多少有了點瞭解。無論是中毒的殺手還是放毒的蘇妹,比起之前死去的歡長歌都要略遜一籌。現在惟一沒動的就是立在屋頂上的那名青年人。他高高在上,似乎對腳下的打鬥或者同伴的生死漠不關心。

“嗚——”蒼雲元辰劍光芒閃耀脫手飛出,楚天決定速戰速決,集中全力對付屋頂上更高等級的殺手。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絕對不好惹。

叫狗不傷人,不叫的狗更可怕。

“噗!”蒼雲元辰劍如閃電驚鴻刺入男子身體,將他釘牢在牆上。

“陳哥!”蘇妹驚怒交集,左手五指各套上一根三寸長的冰藍毒錐抓向楚天肩頭。

但對楚天來說,這個女人是三名刺客中對自己最小威脅的一個。

他的不動如山印和亙古不化印足以化解蘇妹的毒功魔爪,等若立於不敗之地。

“叮!”他運起不動如山印硬接蘇妹的魔爪。五根冰藍毒錐刺中金峰光影,蘊藏在錐中的劇毒迅速發散,但被亙古不化印悉數溶解。

楚天探臂拔劍,蒼雲元辰一式“回頭是岸”從他的腋下激射而出直刺蘇妹心口。

蘇妹沒想到楚天還能這樣運劍反攻,倉促之下急忙往後閃避。

楚天並沒有趁勢轉身,而是保持背身出劍的姿態如影隨形直迫蘇妹。

同樣是向後飛掠,楚天的速度要比蘇妹快出一截。隨著兩人從屋裏退到屋外,速度上的差距縮短了彼此的距離,蒼雲元辰雪光閃耀距離蘇妹的心口已不到半寸。

這最後不到半寸的距離,最終決定蘇妹僥倖活了下來。

矗立在屋頂上的人終於出手!

他的身影僅僅是一次晃動,就已經出現在了楚天的面前。同時出現的,還有一隻閃爍著銀白色晶芒,比刀鋒還要鋒利的手掌。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當蟬即將成為螳螂美餐之際,也正是黃雀捕獵之時。

雖然楚天是正面面對黃衣青年,但他的身勢正在飛速後退中,而蒼雲元辰劍的鋒芒也全部聚焦在背後的蘇妹身上。

但是楚天的臉上沒有恐慌,面對如禿鷲般撲襲而來的敵人,他只做了一件事——團身挺腰就像一隻遭受攻擊的刺蝟,亮出全身的鋒芒!

蒼雲元辰劍隨著楚天的身勢變化霍然挑向斜上方,直切黃衣青年的脈門!

誰說回頭是岸和逆天改命一定是兩個招式?劍式的極致境界,就是有劍無式!

黃衣青年明白了,自始至終楚天注意力的重點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擊斃陳哥,追殺蘇妹,不過是他們兩人間無形的博弈。

棄子或者捨身,區別在於,一個用的是下屬的生命,而另一個賭上的是自己的性命!從這一層面上來講,他比楚天更佔優勢。

“啪!”黃衣青年的左掌由劈轉拍,按壓在蒼雲元辰的側刃上向右一推。

他的手勢柔軟,如五指拂動琴弦,令人難以想像前一瞬還是同樣的這只手掌,正在發動陰狠絕倫的淩空劈斬。

然而就是這麼輕描淡寫地一按一推,竟令楚天的身形在空中如陀螺般不由自主地飛轉起來,想停都停不住!

一陣天旋地轉之中,楚天猛感腦後刺疼,黃衣青年的手掌凝捏成錐形,如同冥王之槍刺碎不動如山印的防護罩,離他的後腦不過毫釐!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19 PM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三章 幽冥郡主(上)

楚天的判斷非常準確,黃衣青年才是這三人中的首領。

他更進一步猜想,對方應該是北冥神府中的嫡傳弟子,遠非歡長歌和陰雪流之類的外門弟子可比。

歡長歌的沉金掌、陰雪流的冥王之怒拳,跟黃衣青年鬼斧神工般的手法招式比較起來,簡直不在同一個級別上!

對手雖強,但楚天並不準備坐以待斃。

黃衣青年驀然察覺到,隨著楚天身形的轉動,蒼雲元辰劍已化作一式“睥睨四海”,劍鋒吞雲卷浪正向自己的胸膛橫掃而來!

他的劫害手固然可以在第一時間戳爆楚天頭顱,可自身也難免被劍氣所傷。

如果是這樣,即便這次任務完成,自己也不覺得有半分顏面。

“啪!”他的左掌拍落,擊打在蒼雲元辰劍上。

有如雷霆重擊,楚天身形劇顫像隕石般砸向地面。頭頂哧哧風芒掠空,黃衣青年的劫害手也因此走空。

儘管躲過一劫,但楚天的感覺卻比死還難受。

他的身體裏一道橫向旋轉的力量和一道縱向下壓的掌勁交織激撞,粉碎了縷縷梵度魔氣,激得胸口發脹仰面噴出一大口鮮血。

這時候,他就看到黃色的身影從天而降,五指戟張向自己頭頂插落!

楚天覺得自己從沒這麼狼狽過,被黃衣青年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甚至連爭取一小口喘息的機會都不能。

他努力鬆弛身軀施展出“燕翔”身法,雙腳甫一著地順勢側倒翻滾。

“砰砰砰!”楚天所過之處爆起一蓬蓬塵土,地面裂開蜘蛛網般的縫隙,卻是他將體內橫豎兩股力量卸入了地下。

但不管楚天如何像遊魚般在地上騰挪閃躲,黃衣青年的魔爪便似附骨之蛆始終籠罩在他的頭頂上方,而且距離寸寸縮短。

不過楚天也借此略略緩過一口氣,胸口的脹悶稍減梵度魔氣逐漸重新凝結。

他猛地定住身形,蒼雲元辰劍對準黃衣青年的掌心斜刺而去。

黃衣青年似乎是被楚天激怒,眸中寒光微動,雙手齊時變招。

“啪!”蒼雲元辰劍驀然凝住,劍身被黃衣青年的雙掌牢牢鉗制絲毫動彈不得。

一波又一波洶湧陰冷的魔氣衝破蒼雲元辰劍氣的阻擊,排山倒海般湧向楚天。

楚天感到自己的身軀如同一座在狂濤中即將潰決的堤壩,到處都在震顫開裂。

他的梵度魔氣雖說玄妙無比,是魔門的頂級神功,然而與黃衣青年猶若雲泥之別的境界差距,使得自己完全喪失了抵抗力。

黃衣青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陰冷的笑意,不斷催發掌勁攻入楚天的體內,竟然是想將他活活震死。

不料楚天猛然使勁抓緊劍柄,身軀借力抬升,雙腿如飛彈般蹬向黃衣青年小腹。

“呼——”黃衣青年鼻中怒哼,振臂甩出蒼雲元辰劍。

楚天的身形再次不由自主地飛上天空,身後當然還有黃衣青年形影不離的相伴。

“砰砰砰!”楚天的雙腿和黃衣青年的左掌連撞三記,直覺得從腳趾到胯骨全都要裂開,渾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

這還是他拼命催動不動如山印的結果,否則此刻早已被打爆成一團精血。

不過他的付出並不是全無回報,借助黃衣青年左掌的力量催送,楚天稍稍拉開了兩人之間距離跌落到客房的屋脊上。

黃衣青年眼中的殺機越來越濃烈——將近用了十招,自己居然還不能夠幹掉楚天,這簡直是樁奇恥大辱。

更不可饒恕的是,楚天跌落屋脊後竟然還能像只活蹦亂跳的大蝦運轉蒼雲元辰劍卷蕩起屋頂磚瓦漫天花雨地向自己打來!

他的體內驟然爆出一團銀白光霧,滿天的磚瓦頓時化作齏粉蕩然無存。

楚天躺在屋脊上,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吐血,五臟六腑也在翻江倒海。

其實從一開始楚天就清楚知道自己絕對是拼不過黃衣青年的,所能做的就是盡最大努力拖住對手然後等待轉機來臨。

但上蒼並不會每次都眷顧他。眼下他耳朵裏隆隆轟鳴,好似死神的腳步聲在回蕩。

楚天望著飛撲而來的黃衣青年,決定再盡最後一次努力。

他徹底放棄不動如山印,將所有殘餘的梵度魔氣都灌注進了蒼雲元辰劍中。

與此同時體內的亙古不化印高速流轉,將吸食煉化的龜靈碧煙香源源不絕地輸入到元辰寶珠的虛空中貯藏起來。

在血色的視線裏,楚天鎖定住黃衣青年飛掠的軌跡,仰天發出一記雄勁有力的怒吼,宛如孤獨的蒼狼在召喚紅月的升起。

前不見來者,後不見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這一刻他拋開了所有生死雜念,腦海裏忽然變得無限空明。料峭六劍的劍意在心頭如泉水般流淌而過,達到了一個嶄新的境界。

蒼雲元辰蒼涼咆哮,蘊涵著不屈的堅強與少年人的沸騰熱血,將濃濃夜幕徹底撕開,像一道照亮亙古的電光刺向蒼穹!

逆天改命!

——如果上天由我沉浮,既然命運由我蹉跎,那樣的天那樣的命,逆它改它又怎樣?!

黃衣青年的眼眸裏映照出兩道皎潔無瑕的雪光,仿佛直刺到了他的內心。

他的臉上浮現起一絲驚訝,眼前的少年令他憤怒之餘,多了幾分欣賞。

奈何彼此是對手,奈何狹路相逢在身不由己的神陸亂世!所以,他們之間只能是你死我活。

“啪!”黃衣青年的雙掌夾住蒼雲元辰,劍鋒與肌膚摩擦之間爆綻出一簇簇閃亮的光花。

“呼——”元辰寶珠驀然亮起,一道碧綠色光流沿著劍刃不羈奔騰!

“呀?!”黃衣青年低低一叫,雙掌同時感應到一股微涼氣息滲透毛孔。

他醒悟過來,這是楚天將方才吸納的所有龜靈碧煙香通過蒼雲元辰劍釋放了出來!他的雙手頓感麻木,體內魔氣也隨之凝滯。

“噗!”蒼雲元辰劍奮盡最後的力量刺入黃衣青年的小腹。

黃衣青年的臉上銀光乍閃,一股沛然莫禦的真元化為滾滾洪濤,竟是施展出能在瞬間增強三倍功力的“三際斷流法”。

雄渾無鑄的魔氣登時泯滅毒流。

“嗡!”蒼雲元辰劍一記長鳴,終於離開了主人的手飛向黑沉沉的天宇。

楚天再吐一口鮮血,渾身冒出絲絲縷縷的金氣,出現了散功徵兆。

黃衣青年望了一眼血流如注的傷口,臉上現出猙厲之色凝爪插落!

就在這時候遠方的天際突地亮起一抹玉光,隆隆的風雷聲響徹夜空,宛若有一輛雷霆戰車正碾壓過天幕全速朝向這裏呼嘯駛來!

黃衣青年勃然變色,插向楚天心口的左爪落得更疾!

一道是遠在天邊的華光,一道是近在咫尺的爪鋒,楚天看來是厄運難逃。

突然黃衣青年的身軀晃了晃,動作停頓了下來。

一根碧綠玉簪由後腦穿透他的頭顱從眉心冒了出來。

一縷鮮血緩緩從眉心淌落,滴在黃衣襟上。

他的身軀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重重栽倒在了楚天的身邊。

“鏗!”蒼雲元辰劍穿透屋頂插落在房間裏的地磚中。

然後,楚天就看到了珞珈滿是怒氣的臉,如同幽冥世界的女王雙眼激蕩著可怕的殺氣。

然而當她的目光望向楚天時,眼裏的殺氣漸漸褪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

然後珞珈默不作聲地蹲下身,將手掌按在了楚天胸口。

一股醇厚溫潤的魔氣如甘霖般降臨在楚天乾涸的經脈裏,他原本發冷的身子又慢慢有了一絲暖意。

“站住!”珞珈取出一枚藥丸放入楚天嘴裏,正準備偷偷從院中溜走的蘇妹被這一聲嚇得渾身哆嗦,便聽珞珈道:“你這樣就想走?”

噗通!蘇妹雙腿發軟跪倒在地,顫聲道:“郡主……殿下,賤婢只是奉命行事。”

“知道我為什麼還留著你的命?”珞珈冷冷道:“回去告訴陰聖道,如果他為了一個陰雪流,不惜用整個陰家陪葬,本郡主奉陪到底!”

“是、是,賤婢一定將郡主殿下的告誡一字不差地帶到!”蘇妹顫抖著回答。

“滾!”珞珈清叱道,蘇妹如獲大赦千恩萬謝地站起身退出客棧。

客棧裏的人顯然都被驚醒,但誰也不敢探頭出來張望。

楚天注意到珞珈的額頭全是細細的汗珠,知她是盡全力從極遠的地方趕回來。

“陰聖道是誰?”儘管躺著不能動彈,但他很好奇是誰在設局殺自己。

“他是北冥神府十三大世家之一的陰世家家主。陰雪流雖然是個小角色,但他的母親卻是陰聖道的家僕。所以陰雪流從出生起就在陰家長大,十歲的時候被陰聖道賜以家姓頗為受寵。”

珞珈回答說:“陰雪流被殺的消息傳回北冥神府,惹怒了陰聖道,所以才會派遣他的堂侄陰長鑒來殺你——喂,你在聽我說話嗎?”

楚天勉為其難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正在聽。

珞珈瞥了眼楚天身邊那具黃衣青年的屍首,輕歎道:“其實這小傢伙不錯。他天生不能說話但稟賦過人,已經修煉到真階第九層境界,只差一步就有資格入選嫡傳弟子。至於死的那個和走掉的蘇妹,都是他的家僕。”

真階第九層也只能是外門弟子,難道北冥神府的人個個都是修道天才!

珞珈似乎很滿意楚天倒抽冷氣的驚異表情,微笑說道:“你瞧,為了你這小傢伙我把陰聖道那老傢伙都得罪了。你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示才對?”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21 PM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四章 幽冥郡主(下)

半個月以後,珞珈和楚天回到了北冥神府。

或許是珞珈的警告起了立竿見影的作用,自從客棧上演截殺鬧劇之後,一路上風平浪靜。難道陰聖道已經放棄尋仇?如果說他為了家僕陰雪流之死而派出他的本家侄子陰長鑒是為了挽回顏面,那麼當陰長鑒也變成一屆遊魂無法再回返神府,他又會發起怎樣的報復行動?

然而珞珈似乎並不把這些潛在又近在眼前的危險放在心上,至少在楚天面前表現出來的那種漫不經心的模樣,會讓人覺得她根本就沒把陰世家的家主、北冥神府三公九侯之一的陰遠侯陰聖道的怒火放在心上!

暮色茫茫,一座方圓三萬里的繁華山城漸漸出現在了楚天的眼底。

這裏就是北冥神府的總壇,但它和楚天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不是空山鳥語猶如仙境,也不是毒瘴密佈宛若地獄,第一眼看上去它就像一座世俗城市,只是有超出人想像的雄偉和廣大。

整座北冥城依山而建,最週邊居住的是近百個藩屬門派和一些依附於神府的魔道家族,其中也不乏成千上萬的普通黎庶。這部分區域被稱之為“藩城”。

再往裏就是外門弟子和北冥神府旁系門派與世家居住的“外城”。

但楚天發覺在藩域和外域之間,還間隔著一圈廣闊的區域,放眼望去空空蕩蕩,如同一片死寂的空地。後來他才知道,這是因為白天的緣故。到了晚上一切都會不同,無數孤魂野鬼從黑暗裏冒出,而這片鬼城就是它們狂歡的樂園。

在北冥城的中央就是傳說中的聖城,十三座聳入雲天的雄奇山峰,四周雲蒸霞蔚霧氣繚繞,宛如一片神秘瑰麗的域外世界,遠離塵世的喧囂與煙火。

晚風吹來,楚天察覺到空氣裏蘊含的天地精氣比山外濃烈數倍,而且越往山裏這種感覺就會越明顯。

他的全身毛孔不由自主地舒展,吸納著游離在空氣中的濃烈精氣,如飲醇漿甘露令人舒爽得禁不住想放聲長嘯。

“這座山脈的底部蘊藏著一片方圓萬里的北冥海,海水中充滿來自冥界的靈氣,晝夜不息向外發散,北冥山和北冥城因此而得名。”

珞珈顯然很瞭解楚天的感受,解釋說:“等你進入聖城後,空氣裏充盈的北冥靈氣將會是這裏的百倍。誰若能進入聖城修煉,修為進境將遠勝於世俗。”

說到這裏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所以千萬不要小看聖城中的每一個人,哪怕他的身份只是個僕人,修為也很可能高過你。”

這時候城中的燈火漸漸亮起,先是星星點點,很快就彙聚成了一片璀璨無垠的燈海。站在高處遠遠望去,宛若天上的銀河倒映塵世,一片壯觀燦爛景象。

兩人走進外城,立刻感覺到各種目光的聚焦。幾乎連穿著開襠褲在街頭奔跑的小孩子都知道,為了一個不值一提的少年,幽冥郡主對陰世家大打出手,並且放下狠話:假如陰遠侯不肯放棄報復,她將讓整個陰世家付出慘重代價!

這幾乎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十三世家是構成北冥神府的中堅力量,儘管一直以來各方的利益衝突不斷,但從來不會有誰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公然向另一個世家發出挑釁與威脅。

但這件事情發生在珞珈的身上,所有人又覺得不足為奇了。

她是北冥神府開山立宗三千年來唯一獲得郡主封號的少女,而她的嫡親大哥又是北冥三公之一、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

更重要的是,拋開她所有光鮮耀眼的身份背景不談,倪珞珈就是倪珞珈——只要她高興,就沒有什麼敢幹不敢幹的事情。

“你現在的資格還不夠進入聖城,所以今晚我會安排你住在外城一個朋友的家裏。”珞珈說這話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把螓首靠在楚天的肩膀上。

“我這個朋友人挺好的,而且一般也沒誰會特意惹他發火。”

楚天走路的姿勢有些僵硬,他很不適應和珞珈靠這麼近。但他的胳膊被珞珈抓得死死的,根本想也別想把她推開。

“咚咚!”珞珈領著楚天撇進一條狹窄破落的小巷,然後找到這條小巷裏最破爛最簡陋的一扇門,伸手敲了敲。

等了很久不見有人來開門,楚天道:“我們來得不巧,你的朋友不在家。”

“哼,我可不這麼想。”珞珈忽然飛起一腳踹開屋門。

楚天終於知道,這所屋子的主人為什麼任由自己的房門如此破了。

“呼——”一股刺鼻的酒氣混合著屋裏各種各樣說不上來的氣味撲面而來,差點將楚天薰昏過去。

珞珈卻是早有防備,她閉住呼吸改用內息流轉,沖進屋裏道:“豬頭,你還睡?!”

不到二十個平方米的房間裏黑黢黢的,一個渾身赤裸只穿了條短褲衩的黑大漢懷抱酒壇,仰面躺倒在靠床的地上呼呼大睡。

“這傢伙對酒的癡迷遠遠超過修煉天道。”多年以後,楚天都能夠清晰地記得自己見到幽鼇山時,從腦海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珞珈蹲下身,用手指捏住幽鼇山的鼻頭使勁一擰。

幽鼇山終於醒了過來,但他只是睜了睜惺忪醉眼,當看清楚捏自己鼻子的人是珞珈後,便立刻把眼睛重新閉上。

珞珈從袖口裏變戲法似地拿出兩隻小酒壇湊到幽鼇山鼻下,幽鼇山登時有了反應。

“汾河酒莊八十年的玉陽液,好酒……”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挺直地坐起身,奪過珞珈手裏的酒壇,拍開封泥猛灌了一口。

“看到了吧,”珞珈回頭對站在門口發呆的楚天說:“這傢伙一生只幹兩件事,你猜猜是哪兩件?”

“喝酒、睡覺!”屋裏的幽鼇山和屋外的楚天異口同聲地說。

“你把楚天帶回來了?”幽鼇山晃晃悠悠站了起來,他身高超過兩米,站在屋裏就像一座頂到天花板的鐵塔。

珞珈跟著站起來,將手上剩下的一壇酒放到了桌上。

“喀嚓!”桌子猛然坍塌,幽鼇山眼疾手快伸腿用腳背接住墜落的酒壇。

“壞了好幾天了,我還沒空修。”他說的是那張倒楣的桌子。

“你這裏的房租很貴吧,”珞珈問:“讓楚天跟你合租怎麼樣?”

幽鼇山幾口就喝光了一壇玉陽液,龐大的身軀坐到床上,整張床都在發出“吱呀吱呀”的痛苦呻吟。

“我還是住客棧。”楚天很難想像自己跟一個酒鬼男共處一室的情形。

“開什麼玩笑,”珞珈回頭給了楚天一個白眼:“哪家客棧有這裏好?”

幽鼇山慢悠悠抬起腳,將那壇玉陽液穩穩當當放到了床上,道:“你是不是早就打主意要把這小子硬塞給我?兩壇八十年的玉陽液,太便宜了,我可不可以不幹?”

珞珈咬咬貝齒,說道:“好,我帶他去找峨山月!”拿起床上的酒壇轉身就走。

“他留下,再加一壇瓊城老窖!”

聽到峨山月的名字,幽鼇山也不含糊,直截了當開出自己的底價。

“我保證不用三天,你就能喝到最正最醇的瓊城老窖。”珞珈的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還有你手上的玉陽液,我希望馬上就能喝到。”幽鼇山眼中有異樣的神采。

“呼——”珞珈把酒壇丟給幽鼇山,然後走到楚天身邊,將胳膊搭在他的肩頭上,吩咐道:“記住我的話,你乖乖住在這兒,等我把事情安排好。”

楚天看了眼屋子和屋子裏的兩個人,如果有得選擇,他寧願睡到大街上。

但有一點他現在明白過來了,北冥神府絕非自己的逍遙樂土,珞珈安排他和幽鼇山住在一起,顯然是因為這個酒鬼擁有不容小覷的實力,足夠震懾住可能對自己不利的人,保證自己的安全

看著珞珈離開的背影,楚天把自己對她的疑惑深深地藏在心底。

他站在門口,不知是不是該進去。幽鼇山也不管他,他開始享受起今晚的第二壇玉陽液,仿佛忘了自己作為主人,是該發出邀請的那個人。

這時候天空中飄起了濛濛細雨,珞珈已經走出了巷口。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亮晶晶的眼眸裏掠過一縷不經意的光彩,就如刀鋒般冷厲,又在刹那間融入黑夜。

五十米開外,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撐著傘緩緩向巷口走來。

兩人的目光在雨絲中交錯而過,激撞出一串火花。

老者的眼睛裏驛動著仇恨,但他並沒有停住躑躅的步履,朝珞珈越走越近。

“我兒子死了,”在經過珞珈身旁時,老者的腳步稍稍停留,目光注視著前方黑黢黢的巷口,“我不會讓他白死!”

珞珈窈窕修長的身影佇立在雨中,臉上是滿不在乎的冷笑,“如果你真的這樣想,恐怕很快就會失去更多。我勸你,年紀這麼大了,就不要在下雨天出門了。萬一不小心出了什麼意外,身邊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承蒙好意,我會讓自己活得更久些,這樣才能看到某些人的結局!”

白髮老者冷冷一笑,兩人擦肩而過。

“老傢伙來得挺快。”珞珈捋捋被雨水打濕的發絲,抬眼看了看陰霾密佈的天空,喃喃道:“鬼天,怎麼姑奶奶剛回到北冥城你就哭開了?等著瞧,接下來想哭的人還多著呢!”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22 PM

原稿 第一章 苦心藤(上)

月亮靜悄悄地越過高高的樹梢,紫色的霧氣正變得越來越濃厚,連綿起伏的莽莽山林中萬籟俱寂。暗夜裏,有各種猛獸與妖物紛紛現身在這靜默的山林間,它們躍動出擊隱蔽穿行,扮演著殺手與被殺的角色。

“鏗、鏗、鏗——”忽然一陣沉悶的金石鳴響從背陰的山坳裏傳來,打破了黑夜的沉與寂。一個十五六歲的俊挺少年雙手持斧,正在奮力劈斬一根從樹上垂落下來的古銅色枯藤。

那枯藤極長極粗,僅拖曳到地上的那部分就足有三丈多長,如巨蟒般盤卷在樹根下方。

整株古樹上雖也有其他古藤,卻遠不如這條古藤來得粗壯,相形之下均顯得細長了許多,有的甚至淩空拖行十餘丈纏繞在了周遭的樹幹上。

少年每斬一斧在枯藤上,都會激起一串刺眼的火星。接連砍了七八斧,才只在枯藤上劈出一道小指粗細的豁口。

那枯藤似也知道疼痛,不住地晃顫扭動摩擦出“吱吱”的聲響,似在躲避斧鋒帶來的傷害。

少年的呼吸漸轉粗重,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旋即化作絲絲縷縷的輕煙蒸騰。

他望了眼手中的斧頭,鋒利的斧刃多了幾處新添的卷口,少年丟了手中的斧頭,又從腰後抽出一把新的。

他合眼調勻氣息,雙手緊了緊斧柄,逐漸感覺到丹田有一股熱流升起,順著經脈傳遞到了自己的雙臂上,只可惜無法再進一步注入斧中。

“嘿!”少年一聲低喝,手起斧落重重地砍中枯藤。如此周而復始二十餘斧後,丹田裏積蓄起的真氣再次耗盡,看看枯藤上劈斬處的斷口有了兩指多深。

少年扔下斧頭坐倒在樹下,取出隨身攜帶的水囊大大地喝了兩口。

驀地,東南角上有沙沙的腳步聲響起。少年一驚,急忙起身藏到了樹後,便瞧見兩男一女手舉照明用的“天青燈”往這裏行來。

那天青燈狀如半透明的長棒子,裏面注滿離火精氣,只需稍加真氣催動就能發出光亮。因離火精氣採取不易,價格亦頗為昂貴,故而用來照明的通常是其中最低一等的離火青精。但即使如此,一支注入離火青精的天青燈也要在各大仙市上賣到百兩銀子以上,遠非這少年用得起。

“他們怎麼也來了這裏?”少年看清了來人的容貌,不由得煩惱地皺起了眉。

原來這二男一女都是他的同門師兄妹。走在當中那容貌姣好的少女姓阮名靜,是無量劍閣名宿宛鼎飛的關門女弟子。另外兩個是她的同門師兄,左邊個子稍高的名叫苟正毅,右邊肌膚黑點的則是官正泉。

“師妹快看,那兒竟有一根苦心藤,看樣子至少也是五百年以上!”苟正毅手指著少年隱身的方向說道。

三人走近,阮靜用天青燈照亮苦心藤仔細打量,面露喜色道:“我聽師傅說過,苦心藤若能長成到一百年以上,便可當作煉製‘五木劍陣’的絕佳材料。如眼前這根苦心藤,簡直可遇而不可求。我們將它砍下帶回無量山,師傅見了必定歡喜。”

苟正毅聞言拔出背後斜插的仙劍躍躍欲試道:“我來,也不知能不能斬斷?”

話音未落,突然一個人影從樹後閃出大喝道:“住手,這苦心藤是我先發現的!”

三人先是被嚇了一跳,待看清楚眼前人是誰後旋即放下心來。

阮靜俏臉一繃道:“憑什麼說苦心藤是你先發現的?我和兩位師兄可是在這樹下說半天話了才看到你突然冒出來。”

少年拿手一指道:“看見這藤上的豁口沒?那是被我用斧頭砍出來的!”

苟正毅不以為然地撇嘴道:“你怎麼證明那豁口就是你砍的?就算是你砍的又如何?”

“不錯,”官正泉插口道:“林泉本無主——這斑斕霧山中妖獸橫行鬼魂肆虐,難不成它們也都是你家養的?”

少年寸步不讓道:“我說的是實情,也不必向你們證明什麼。你們這麼說,是存心要跟我搶了?”

阮靜怫然不悅道:“楚師弟,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這苦心藤既然不是你的,又何來搶奪一說?咱們無量劍閣可是神陸正道五鼎之一,向來門規森嚴,不准門下弟子搶奪偷盜。你可不能血口噴人啊!”

少年環顧對方三人,自己孤零零一個,明顯的勢單力薄。

他垂下頭,歎一口氣道:“阮師妹別怪,是我不會說話。”

阮靜見少年服軟,滿意道:“你明白就好,沒事的話,就先走吧!苟師兄,咱們接著砍藤!”

苟正毅應了聲,舉起仙劍便要往苦心藤上砍落。冷不丁少年一個箭步沖上,欺近到他身前,攥起拳頭一招無量劍閣的“崩山神拳”猛擊苟正毅胸膛。

苟正毅手往上舉,胸口門戶大開,完全沒防備到少年會突施冷箭,頓時被一拳擊中。總算少年沒想取他性命,只用了五成的拳勁。饒是這樣苟正毅也疼得滿眼金星亂冒,“哎呀”慘叫一跌坐在地。

“好個楚歡,你敢暗箭傷人!”官正泉勃然大怒,跨上兩步伸雙手來抓少年肩膀。

他這一抓乃是無量劍閣絕學“八部擒拿手”中的第三招“懷抱琵琶”,專攻對手雙肩雙臂,暗藏七七四十九種後式變化,令人防不勝防。

官正泉儘管天資頗高,但限於年齡與功力,至今也僅學會其中的二十八式變化。然而即便如此,要對付一個連無量劍閣外門弟子都談不上的楚歡已然綽綽有餘。

果然,楚歡並不識得這式“懷抱琵琶”的厲害。他在衛悲門下十多年,所得傳授有限,隨身常帶的不過是幾把尋常鐵斧。

眼看官正泉招式精妙非己能敵,便索性看也不看揮動斧頭直劈對方面門。

這一下卻正是官正泉希望的。只見他不慌不忙往左邊斜跨半步,輕而易舉躲過了斧鋒,雙爪往裏一合便抓住楚歡右臂,反向運勁一扭“喀吧”脆響,就將對方的肘關節硬生生卸了下來。

考慮到楚歡畢竟是同門,真格弄出什麼事來回山以後也不好交代。官正泉放開他的胳膊問道:“楚師弟,你可服了?”

楚歡疼得渾身發顫,硬挺著不哼聲,猛然飛起左腳踹向官正泉。

官正泉暗道楚歡這小子不識好歹,猛然想起他在無量劍閣綽號“混世天”,看來不多給點苦頭吃消停不了。

當下官正泉身形往左閃過楚歡踢來的飛腿,跟著往下微微一坐,兩隻手便扣住了楚歡雙膝,又是運勁一擰。

楚歡雙膝劇痛身不由己就要往地上跪,眼看觸地他狠狠一拍,硬是將自己打得往後一跌,靠在了樹幹上。

見他如此硬朗阮靜亦不由微微動容,說道:“楚師弟,只要你向苟師兄認個錯,今晚的事咱們就算了。我再請官師兄替你接骨療傷如何?”

她自覺這麼做非常得體,對楚歡也做了極大的讓步。若對方識趣,也該感懷好意借坡下驢,彼此皆大歡喜。

可誰料想楚歡不吃她這虛情假意的一套,他憑藉著樹幹支撐不倒,喘口氣發狠道:“但教我不死,早晚有一天要叫你們三人吃與我相同的苦!”

苟正毅聞言大怒,他莫名其妙捱了一拳,深感大失顏面,當即沖上前來一腳將楚歡踹翻在地,恨恨道:“臭小子還嘴硬,看我怎麼收拾你!”

官正泉上前拉他道:“苟師兄,算了吧,他也就是個不入流的弟子,咱們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苟正毅舉起拳頭懸在空中,哼道:“楚歡,叫三聲‘爺爺’,今天的事就算了!”

楚歡翻滾在地全身都貼上綠色的苔蘚和濕黑的泥土,右臂與雙腿渾不著力,偏偏關節之處有若鋼針般攢刺疼痛。他瞅了眼苟正毅憤怒得有些扭曲的臉,突然呵呵笑道:“孫子,想當爺爺也不撒泡尿先照照自己!”

苟正毅暴起一拳砸在楚歡面門上。楚歡鼻樑折斷,鮮血長流,從嘴裏呸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阮靜在一旁搖搖頭道:“這小子好沒教養,讓苟師兄教訓一下也好。官師兄,就麻煩你將這根苦心藤先砍下來吧!”

官正泉對阮靜言聽計從,拔出隨身攜帶的仙劍對準苦心藤微一凝氣揮刃斬落。

他的仙劍名曰“大辟”,是用忘山深處的“玄怒金”加配以“炫龍石”、“白狄芽”等數十種珍稀材質,歷時三年鑄煉方成,當真是一柄削鐵如泥辟妖斬鬼的一流仙刃,與楚歡的斧頭自不可同日而語。

這一劍斬下,苦心藤雖然堅硬逾鐵,卻也抵擋不住,原先的斧痕加深了兩寸多,眼見著只需三五劍即可大功告成。

苦心藤吃疼吱吱響鳴,像一條蛇似的搖擺躥動,盤卷在地上的藤蔓也松了開來。

阮靜鼓掌贊道:“官師兄好本事,我就曉得你行的!”

苟正毅聽在耳中心裏滿不是滋味,看楚歡擰眉冷目瞧著自己的模樣愈發不順眼,拳頭如雨點般落下道:“小子,今天就叫你知道,到底誰是誰的爺爺!”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23 PM

原稿 第二章 苦心藤(下)

阮靜興致勃勃地瞧著官正泉揮劍砍藤,眼見還差小半根手指頭便可斷落,當即喚道:“官師兄,讓我也來砍一劍好不好?”

官正泉聽師妹這一聲呼喚如黃鶯鳥啼婉轉悅耳,心頭一熱,便將大辟仙劍遞給阮靜,向後退開兩步。

阮靜運劍斬下,卻因功力遠遜於官正泉,還差一小截沒能將苦心藤完全斷開。

楚歡被怒火中燒的苟正毅打得死去活來,卻始終不肯出聲求饒。他的師傅衛悲當年也曾是赫赫有名的無量五劍之一,地位遠在宛鼎飛之上,只是後來意志消沉退隱窮情廬,終日與烈酒為伍,漸漸淪為本門的笑柄,連帶著門下的弟子也教人看不起。

苟正毅被楚歡的眼神盯得心裏一陣發虛,惱道:“看什麼看,打死你又怎樣?”乾脆騎到楚歡的身上,下手愈發兇狠。

楚歡拼命蜷縮身軀,暗中將左手伸向靴筒。

苟正毅又是一拳砸中楚歡胸膛,氣喘吁吁地喝問道:“你叫不叫爺爺?”

“去死!”楚歡大喝一聲,手中突然多出一根黝黑短錐,猛地紮向苟正毅。

這一錐自小腹進從後腰出,苟正毅發出驚恐的慘叫,從楚歡身上翻滾下來,雙手捂住傷口難以置信地顫聲道:“你、你居然敢……”話未來得及說完,倒地氣絕身亡。

阮靜見狀花容失色,沖著楚歡尖聲驚叫道:“你、你殺人啦!”

楚歡奮力從苟正毅的屍體裏拔出自製的短錐,咯出幾口血搖搖晃晃坐起身,望向業已驚呆了的阮靜和官正泉道:“來吧!”

官正泉逐漸冷靜下來,沉聲道:“混世天,殺人償命,這道理你該懂得!”

“狗屁道理!”楚歡身上衣襟滴血,也不知是誰的更多,破口大駡道:“我剛剛差點就被他打死,那是活該;我為了自保殺死姓苟的便該償命——這種破道理小爺不懂,也不想懂!”

官正泉勃然怒道:“好,既然你這般冥頑不靈,我也無話可說!”

他這就要準備出手了,卻不料阮靜第二聲驚恐尖叫又響了起來。

不知何時五六條纖細的長藤無聲無息纏繞上阮靜的腰腿,猛地將她淩空吊起,一邊向上飛速攀升一邊往裏收緊。

阮靜奮力舉劍砍傷了一條長藤,即被其他長藤牢牢捆住無法動彈。與此同時長藤表面泌出大量墨綠色的腥臭毒液,瞬間便將她的衣衫腐蝕得千瘡百孔。

“阮師妹!”官正泉顧不得收拾楚歡,縱身解救阮靜。然而身形剛剛飛起,半空中又有十餘條長藤借著黑夜的掩護向他潛近。

官正泉的大辟仙劍已借給了阮靜,只得赤手空拳與長藤周旋,耳中聽到師妹不住地哭叫:“官師兄,快救救我——”心裏焦灼無比偏又無可奈何。

一眨眼的工夫阮靜的呼救聲越來越微弱,最終全身發綠沒了聲息。

楚歡驚駭望見這一幕,嘴裏喃喃道:“報應,報應來得好快……”

官正泉驚怒交加,爆喝道:“臭小子,我要你為阮師妹陪葬!”飛身一掌拍落。

就在此時從山林深處突然掠來一道黑影,頃刻穿過跌宕狂舞的長藤來到樹下。“砰”地右掌與官正泉左掌相抵,震得他眼冒金星橫飛了出去。

一個黑衣人身勢不停,左手一翻亮出張金燦燦的符紙,“啪”地印在樹上。

數十條長藤“吱吱”亂顫,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盡皆萎頓在地。

官正泉接連撞斷七八株古木才穩住身形,與來人打了個照面,不由得心中一震道:“此人好生詭異!”

那黑衣人約莫四五十歲的模樣,面色焦黃透出青氣,身材瘦長眼放青光,一望即知來路不正。他也不搭理官正泉,走近楚歡雙手熟練地接上關節,扶正鼻樑,嗓音冰冷道:“你就這點修為也敢來闖斑斕霧山?”

楚歡只感到從黑衣人的手指尖有一縷縷奇陰無比的寒流注入自己的體內,冷得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奇怪的是那寒流在經脈中游走一圈後,身上傷痛大減,滿身的疲乏也為之一掃而空。

他暗暗稱奇,回答道:“不知這位大哥尊姓大名,往日小弟也好報答。”

黑衣人道:“我叫莫離侯,你連幾個同門的混小子也鬥不過,又能怎麼報答我?”

楚歡臉上發燙,不服氣道:“他用的是無量劍閣的絕學‘八部擒拿手’,我從未學過,所以才招架不了。”

莫離侯唇角逸出一絲譏笑,冷冷道:“什麼時候八部擒拿手也算絕學了?不過是些鎖喉、鎖肩、鎖胸、鎖肘、鎖人關節的粗陋小玩意兒,再搭配上幾種步法而已。無量劍閣自吹什麼‘八步之內必有所獲’,其實只是一堆中看不中用的花把式。什麼七七四十九變,我呸,根本理都不用理。告訴你,我只需要簡簡單單的一招,管把它破得幹幹乾淨!你信不信?”

楚歡聽莫離侯將本門功夫說得如此低下不堪,不甘心地反駁道:“你說得輕巧,卻未必真行。沒聽說過一句老話麼:‘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累彎腰’。”

莫離侯嘿然一笑道:“既然不信,你看好了!”他身形倒飄而起撞向官正泉,喝道:“小子,你剛才那招懷抱琵琶使得不錯,再來跟我試試!”

官正泉剛剛緩過一口氣來,見黑衣人突然以雷霆之勢沖向自己不由一驚,低喝一聲橫向往左移開一步,左手按向莫離侯後腰,右手引而不發。

莫離侯好似背後長眼,低聲怪笑道:“‘螳螂捕蟬’左虛右實後發先至,你敢欺我不懂?”笑聲中身形遽然沉落,竟橫倒在地上向官正泉腳下急速翻滾。

趁官正泉一愣神的工夫,莫離侯的腳尖已點中他的雙膝。他踉蹌兩步腰間使力往上一挺,重新站穩腳跟怔怔望著莫離侯道:“你這算什麼招式?”

莫離侯身軀抬起,冷哼道:“不服?那就再來一次,這回換你先出手!”

官正泉也不客氣,深吸口氣跨上半步雙手並出拿取莫離侯兩邊腰眼,卻是一招“智珠在握”,狠辣迅猛兼而有之,已是用上了八成的功力。

莫離侯身軀往後仰倒,照舊朝地上一躺屈身滾翻。這時候官正泉只需抬腳點落,多半能踏中莫離侯,但如此一來八部擒拿手的步法就全亂套了。

於是在他猶豫之時,莫離侯再次欺近到官正泉腳下,左腳一抬掃中他的膝彎。

官正泉身不由己往前跪倒,總算他根基扎實在雙膝著地的一瞬運掌按地,借力彈跳起身,臉上驚怒交集道:“看招!”居高臨下出右手抓向莫離侯胸口。

莫離侯哈哈一笑道:“看清楚了,別說我以大欺小勝之不武!”身手放得愈加緩慢,在地上左滾右翻,猶如貓戲老鼠時不時在官正泉屁股上踢一腳。

楚歡凝神觀看,只見不論官正泉如何變招,莫離侯的身軀始終圍繞在其左右,如影隨形令他的步法無法展開。到後來官正泉完全亂了,舉步維艱如同醉酒之人,八部擒拿手越舞越急卻始終捱不到莫離侯半片衣角。

楚歡看得心曠神怡,情不自禁拍手贊道:“妙啊!”

官正泉急火攻心,猛然從地上拔起大辟仙劍喝道:“我殺了你這魔頭!”

莫離侯雙腿上揚,纏住官正泉右腕一絞,大辟仙劍頓時失手墜地。

莫離侯以雙腿為依撐身軀上抬,嘿嘿冷笑道:“我好歹也救了你一命,居然還想殺我,留你在世上何用?”一掌擊在了官正泉的胸膛上。

官正泉望著莫離侯嘴唇動了動,流下一行鮮血,身子往後摔倒。

莫離侯放開官正泉的屍身,挺身站起攝過大辟仙劍道:“這倒是把好劍!”

他的左手五指在大辟仙劍上緩緩抹過,所過之處泛起一層青色的暗光。劍刃嗡嗡顫響,在夜色裏劇烈抖動。

莫離侯道:“我已將此劍重新煉化過,雖然時間倉促,但你往後使起來更趁手。”

楚歡詫異道:“你要把這劍送給我,可我不會使劍啊?”

莫離侯淡淡道:“那是你的事!”揮手斬落苦心藤,又道:“你們幾個小子有眼無珠,居然連即將成精的千年苦心樹也敢招惹,若非我用‘南明離火符’定住樹精,此刻你焉有命在?這段苦心藤你拿走,用來煉器也算不錯的材料。”

楚歡撓頭道:“莫大哥,咱們素昧平生,你為何即救我性命,又送我寶物?”

莫離侯把臉一板道:“看你性情倒也剛硬,怎地做事婆婆媽媽。我讓你拿你就拿,這中間自有道理!”

楚歡被莫離侯說得面孔發熱,便伸手接過大辟仙劍道:“如此小弟卻之不恭了!”

他微一運勁,就感到有一絲真氣透過指尖流入了劍中。這倒不是自己的修為大漲,而是仙劍質地遠勝鐵斧,與真氣的融合度遠非凡鐵可比。

莫離侯將雙手握住苦心藤一揉一捏,十幾丈長的枯藤“哧哧”冒煙,不一刻便被煉化成食指長短的一根烏木,說道:“剩下的這段都是由苦心藤精氣濃縮凝練而成,你帶在身上也方便一些。”

楚歡感激道:“莫大哥,你想得真周到。”接過苦心烏木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

莫離侯道:“你現在和我去見一個人。實不相瞞,我乃是奉命前來找你的。”

楚歡訝異道:“這人是誰?”自忖以莫離侯的修為只怕遠在宛鼎飛之上,能夠驅動他跑腿的必定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莫離侯道:“你一見便知。”揚手一招,掉在地上的天青燈像被絲線牽引飛了起來,剛好落到楚歡的手裏。

他一把抓住楚歡腰帶道:“咱們走!”身形離地飛起,施展禦風術向西而行。

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兩人已奔出三十余裏,前方的山林越發茂密,依稀看到黑暗中有一雙雙或綠或黃,或白或紅的光點閃爍,自是斑斕霧山中的諸般猛獸妖物在暗中窺覷,卻忌憚莫離侯的神威不敢輕舉妄動。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24 PM

原稿 第三章 荷塘(上)

忽然夜空中嫋嫋飄來一縷簫聲,猶如天上仙曲悠揚出塵,不知不覺間洗滌盡凡塵種種煩惱與無奈。

楚歡聽得入神,恍惚中就覺得莫離侯的身形一沉,飄落在一片灌木叢外。

周圍是一層又一層參天古樹,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仿佛已將枝椏深入到雲氣中。

楚歡好奇地打量周遭,小聲問道:“莫大哥,我們到了麼?”

莫離侯點點頭,將手指豎到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側耳聽了聽簫聲,引著楚歡穿過荊棘叢生的灌木。

兩人往前走了一段,簫聲越近,驀地面前豁然開朗。就見被這難以穿行的灌木叢包圍著的,竟然是一座深幽如碧的小湖。湖面上鋪滿玉盤般的荷葉,風一吹過婆娑起舞。一層紫霧籠罩湖上,更增幾分神秘與美麗。

在湖畔的一方山石上,一位白衣少女正自靜靜地憑湖而坐,烏黑亮麗的長髮用一根玉簪隨意盤起自在寫意,一雙粉雕玉琢的纖手輕握玉簫放在朱唇旁,十指如同舞蹈的精靈,在泛起翡翠光澤的玉簫之上輕靈躍動。

莫離侯扯扯發愣的楚歡的袖角,傳音入秘道:“她就是你要見的人,去吧。”

楚歡感覺自己在做夢,也不曉得是如何邁開步子來到少女身側的。

映入眼簾的那張臉,容顏如玉舉世無雙。眉如遠山眸似晨星,膚光映雪皓質呈露,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灼若芙蕖出綠波明豔不可方物。

楚歡聽到自己的一顆心有如擂鼓般劇烈地跳動起來,嗓子發幹道:“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絕色,今日竟教我遇上了!”

只是眼前的少女他並不認識,她又為何要見自己?他對音律之學可謂一竅不通,但此時若貿然打斷少女必定會被她認為是粗魯無禮之輩,一時呆立石邊頗有些手足無措之感。

簫聲徐歇,湖畔一片靜謐無聲。楚歡咳嗽聲道:“姑娘,這是在下平生聽到過的最美的簫曲。”

少女收起玉簫,將它插入腰間淡綠色的束帶裏道:“楚兄謬贊,小妹愧不敢當。”

楚歡脫口問道:“姑娘,你認得我?”卻任憑自己絞盡腦汁也記不起何時曾經與此姝有過一面之緣。

白衣少女不答,道:“稍後此間將有好戲上演,楚兄請務必做壁上觀。”

楚歡聞言環顧左右,山冷天廖四野清寂,哪有什麼一觸即發的大戰氣氛?他只覺得自打遇見黑衣人莫離侯之後,自己所見所聞的每一樁事情都在突兀中透著難以言表的古怪,或許這位白衣少女願意為自己解除一些疑惑。

想到這裏,他索性單刀直入道:“請恕在下冒昧,敢問姑娘芳名,尋我來有何指教?”

白衣少女眼波流轉向楚歡,點頭微笑道:“這是我的名字,你卻莫要對旁人提起。”她俯腰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一筆筆劃寫起來。

“曉渡,曉渡……?”楚歡直覺少女的芳名極美,有心誇讚幾句奈何平日少用恭維之詞,急切間搜腸刮肚半天竟硬是擠不出一句完整動聽的話來。

曉渡似乎對楚歡表現出來的笨拙毫不介意,含笑道:“楚兄雖不識小妹,小妹卻略知楚兄。我聽說你是無量劍閣衛悲衛先生門下的唯一男弟子,拜師學藝已有十數年。這次你偷跑出來,在斑斕霧山中遊蕩了七八日,期間屢次遇險卻不肯離開,為的是想找到苦心藤用來緩解令師的酗酒之症。”

楚歡聽她說道自己的事竟是絲毫無差,不由納悶道:“姑娘知道我的事?”

曉渡扭頭望向中天明月,只留給楚歡一個優雅精緻的半臉側影,如夢似幻的聲音道:“那當然是因為我能掐會算的緣故。若非如此,莫離侯怎能及時救你脫險,又助你取得苦心藤。”

楚歡越聽越奇,向曉渡一抱拳道:“姑娘救命之恩,贈寶之德在下沒齒難忘,將來如有機緣定將十倍百倍以報!”

曉渡回視楚歡俊美明朗的面容,心底裏幽幽一歎道:“你卻不知將來要為我付出的代價與犧牲何止十倍百倍?”

忽聽“咕”地一響,楚歡揉揉肚子笑道:“不好意思,折騰了一天我實在餓了。”伸手入懷取出只用油布包裹好的燒餅,問曉渡道:“姑娘,你餓不餓?”

曉渡看出楚歡眼神中的猶豫和忐忑,便點了點螓首。楚歡將燒餅扯成兩半,選略大的那一半遞給曉渡。

曉渡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小口慢慢嚼著,悄然望著楚歡狼吞虎嚥的模樣,驀地開口道:“楚兄,如果你願意此刻立即離去,或許對你更好。”

楚歡三兩下將燒餅塞進嘴裏,笑道:“莫非姑娘是嫌在下修為低微,會礙手礙腳?”

曉渡臉上泛起難過的表情道:“今夜之事與你的修為高低無關。但是你若不肯走,不久之後必會遭遇到種種意外厄運,直至被逐出師門……不容于神陸正道。”

楚歡蹲下身將湖水捧起潑在臉上,頓感神清氣爽。他長長吐了口氣,不以為意道:“我師傅是個自暴自棄的酒鬼,十天半月裏也難得清醒一兩個時辰。他心情好的時候或許會教我和荷月師妹一招兩式,心情不好我也有被他拳打腳踢的時候。在無量劍閣,沒人看得起我們師徒,更把我當作過街老鼠。我的運氣反正已經壞到家,還怕遇見什麼更糟糕的?假若真如姑娘所說,嘿嘿,說不定還是種解脫呢。”

曉渡默默無語,良久低低一歎道:“既如此,你何不儘早離開無量劍閣遠走高飛?”

楚歡苦笑道:“我是個孤兒,自幼被抱上無量山,因為沒人願意收我,被硬塞給了我現在的師傅。我原想無量劍閣好歹也是一個聲名顯赫的大門派,只要潛心修煉,總有一天能出人頭地,教所有人不敢小看我,可是……我資質不好。”

曉渡搖了搖頭道:“莫要灰心喪氣,其實……你很好,將來一定會成為一位萬人景仰的大俠。”

楚歡哈哈笑著站起身道:“多謝鼓勵,和你說了一會兒話我心情也舒坦多了。”

他迎風面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正感愜意間猛聽見湖水嘩啦啦作響,前方十餘丈外的水面上泛起一團奇異的紅光。須臾之後水面中分,從湖底緩緩升起一朵含苞欲放的粉白荷花。那花苞猶如冰雕玉琢一般通透,由裏往外散發著紅色光暈。

楚歡一下僵直了身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從湖底升起的荷花道:“這是什麼?”

曉渡回答道:“這就是傳說中三百年一現的九陰火蓮,如果有誰能服食下它的九顆蓮心,即可死者還陽生者得道。今晚為了它,將會有很多人出手爭奪。”

楚歡恍然大悟道:“你在這湖邊坐了半宿,就是在等它出世?!”

曉渡點點頭,忽地輕舒羅袖拂過楚歡。楚歡但覺面前一花,身周已多了層凝聚不散的淡綠色霧氣,就聽曉渡道:“有人來了。你只管隱身在我的百花障影中,只要你不開口說話,任是聖階高手也難以察覺。”

話音未落密林西側突然響起一聲清嘯,如龍行天際聲震百里。那嘯聲初聽似還在幾十裏外,可眨眼的工夫便已近在咫尺。

嘯聲徐落,從西面的密林裏顯露出一名身穿月白緞長衫中年男子的身影,望向曉渡神情孤傲道:“小妖女,莫非你也對這九陰火蓮有意?”

“這不是陸師伯麼?原來他也來了。”楚歡禁不住偷偷望了眼曉渡為她擔心起來。

按道理一個是萍水相逢來路不明的陌生少女,一個是本門聲譽卓著的上輩尊長,楚歡無論如何都該站在陸鼎基這邊才對。但一來感念曉渡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二來楚歡對自己的師門素無好感,反倒盼望今晚陸鼎基能吃些苦頭才好。

曉渡並未回答,卻見莫離侯從灌木叢後轉出,步向湖面口中冷笑道:“大夥兒都是為了九陰火蓮而來,又何必假惺惺地問來問去?”

陸鼎基一記冷哼,亮出仙劍“傲霜”,遙指莫離侯心口道:“妖人看劍!”

莫離侯翻腕取出一對判官筆,如龍蛇交織舞動萬道青芒,“叮叮叮叮”劍筆激撞聲不斷,將陸鼎基的傲霜劍光拒之門外。

就見莫離侯的兩支判官筆每一筆點出,都會在空中怒放開一朵青蓮,到後來他的前後左右開滿蓮花,與陸鼎基用傲霜仙劍幻動出的片片銀白雪光交相輝映。

“青蓮筆,原來是來自玉華山金天王麾下的妖孽!”陸鼎基一記冷笑,左手繃立如刀,長身揮掌向莫離侯胸口劈出一道銀白色光刀。

莫離侯識得這是無量劍閣聞名四海的“雪電刀”,三十年前紫金頂大戰不知有多少魔道人物喪命在此絕技之下。他不敢怠慢,將兩支青蓮筆交予右手,也騰出左手往外切出一掌,拍出的卻是一蓬若有若無的青色霧氣。

“砰砰砰!”兩人隔空連對三掌不分勝負。陸鼎基暗動殺機,左掌往外劈落,像是要故伎重演發出第四道雪電刀,卻毫無徵兆地從指縫之間激射出三點銀白寒星,分取莫離侯的眉心、咽喉、胸口三處致命要害。

莫離侯猝不及防,運出“廣寒青霧”卷定其中一枚寒星,又用青蓮筆磕飛第二枚寒星,最後那一枚卻無論如何也躲閃不過去了。

“噗!”寒星破開護體罡氣打入莫離侯左肋,猛地爆散開一蓬血花,繼而從他的背後穿射而出。莫離侯一聲悶哼往後飛退,身前揚起一團血霧。

陸鼎基嘿然道:“想逃?今夜陸某要為天下除害!”仗劍追殺莫離侯。

忽聽耳邊有一少女微怒的嗓音道:“撤劍!”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25 PM

原稿 第四章 荷塘(下)

曉渡不知何時欺近到他身側,羅袖長舒卷住傲霜仙劍一振一絞,只這輕描淡寫的兩下子竟然令陸鼎基右臂酸麻胸口發悶,“嗖”地聲仙劍脫手拋飛。

陸鼎基駭然凝身,喝道:“妖女,你突施冷箭好不知羞恥!”揚手打出三點寒星。

曉渡抬起纖手輕輕一招,那三點寒星竟在半空中改變軌跡,飛入她的掌心。

“哧——”一股輕煙冒起,曉渡運功抹去陸鼎基加持在寒星中的靈印,緩緩攤開玉指道:“無量劍閣的‘遍地星霜’不過如此。”纖手一松,三枚寒星墜入湖中。

陸鼎基驚怒交加,探手攝回拋飛的傲霜仙劍道:“小妖女,你也不過是個金天王的床上禁臠而已,有何——”

話音未落“劈啪”脆響,左右面頰上各捱了曉渡一記耳光。陸鼎基被打得原地連轉三圈,竟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莫離侯站在不遠處寒聲道:“小姐,對付這等衣冠禽獸何須手下留情,一掌結果也就是了。”左肋傷口哧哧微響,竟是在迅速癒合。

曉渡搖頭道:“他的性命不該由你我來取。”羅袖輕拂道:“陸先生,你走吧!”

陸鼎基曉得再不走只能自取其辱,恨恨盯視曉渡一眼身形一晃沒入密林。

曉渡降下身形來到九陰火蓮前摘下蓮蓬,輕踏湖面往岸上行來。

眼看她漸漸走近,只差幾步就能跨上岸來,不料身側的湖面遽然掀起一道巨浪,水浪中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赫然顯現,欺至她背後亮出一柄三尺長的墨綠尖錐電刺而出。

此人顯然精通偷襲之道,隱忍至曉渡摘取蓮蓬即將登岸的一刻方始出手。只因通常在激戰獲勝,至寶到手後,任何人都難免會有一絲志得意滿,更不免心生懈怠,放鬆了對周圍的警惕。

然而他千算萬算偏偏就沒能算到,此刻楚歡恰恰就站在幾步開外的岸邊。

楚歡根本無從判斷曉渡能否及時反應過來逃過刺殺,因為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他的腦海裏只電閃過一個念頭道:“不好!”

他幾乎不假思索地沖出湖岸,沉肩側身撞開曉渡,右手拔出新得來的大辟仙劍,撥向魔錐。

可惜他的頭腦雖快身手卻跟不上,大辟仙劍剛剛拔出一半,對方的魔錐已然刺到。

“噗!”魔錐緊貼曉渡的藕臂紮入楚歡右胸,鮮血頓時如泉水一樣湧出,染紅了兩人的衣衫,也濺在了那朵蓮蓬上。

“楚歡!”曉渡摟住楚歡的後腰,面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

那刺客見斜刺裏突然沖出個人來也是一怔,右臂運轉魔錐橫掃曉渡纖腰。曉渡懷抱楚歡側旋,閃躲過魔錐掃蕩撤往岸上。那邊莫離侯見狀怒聲罵道:“鼠輩找死!”身形舒展像一縷紅煙滑過水面直逼刺客。

那刺客接連兩招失手,心知已失去搶奪九子蓮心的最好機會。雖說滿心不甘,但也只能放棄追殺曉渡和楚歡,向東面山林飛遁。

誰知他的身形剛越過灌木叢,便從山林裏傳出一記冷笑道:“滾回去!”

“砰!”迎面一股白茫茫的罡風席捲而至,雄渾剛厲至極,令這刺客根本無從閃避,只得揮動魔錐在身前連劃三道墨綠色弧光,卻是被那罡風一擊即碎,震得他身不由己拋飛回來,渾身血液都差點被寒氣凍僵。

莫離侯剛好趕至,與刺客打了個照面,認出他是臭名昭著的神陸巨盜許沙揚,青蓮筆精光綻動,煥發出一朵朵光花牢牢鎖定對方身形,筆鋒哧哧尖嘯分刺雙目。

許沙揚被林中人一掌震得氣血翻騰尚未緩過勁來,見莫離侯暴怒殺到不由暗叫倒楣,硬著頭皮運魔錐封擋。

“當!”莫離侯右手青蓮筆蕩開魔錐,左手青蓮筆往前一送紮入許沙揚右眼。

許沙揚慘叫一聲,抬手拔出青蓮筆,還沒等作出下一步反應動作,便覺背後寒氣迫人。林中人潛至他的身後,右爪如五根尖錐從後腰進打小腹出,帶著一蓬血霧旋即抽回,掌心裏已多了一顆龍眼大小的金燦燦丹丸,正是許沙揚的金丹。

許沙揚的身軀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地,命喪當場。似他這等已踏入聖階的高手,等閒肉身傷害壓根不會傷及性命。即使五臟六腑被打得碎裂不成形,只要潛心休養數月,亦能痊癒。

唯獨這顆以罡氣精華凝煉的金丹,卻是萬萬不能受損,不然輕則傷身重則喪命。

林中人收了許沙揚的金丹,向莫離侯微一頷首走向曉渡。

曉渡壓根沒看來人一眼,她正全力以赴救治楚歡。可惜楚歡即沒有傳說中的金剛不壞之身,更沒有聖階高手那般血肉再生的不死之軀,眼看氣若遊絲奄奄一息。看到曉渡眸中淚光閃爍,不停將精純的罡氣輸入自己的體內以接續心脈,他虛弱地笑道:“嗨,你別急,我就是多了個……窟窿,感覺挺涼快——”話剛說完人也昏死了過去。

這時候林中人已來到近前,瞟了眼楚歡道:“他怕是活不了了。你又何必再為此人白白浪費真罡?”

曉渡剝開蓮蓬從裏取出一顆暗紅色的蓮心,撬開楚歡牙齒送進他口中。

林中人皺皺眉,扭過頭去並未吭聲。一旁的莫離侯不安道:“小姐不可,若少了一顆九子蓮心,你如何向府主交代?”

曉渡道:“你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張。若是府主責怪下來,由我一力承擔。”又將第二顆蓮心送入楚歡嘴裏。

莫離侯見曉渡為救楚歡,將珍貴無比九子蓮心如糖丸般毫不吝嗇地送入他的口中,禁不住搖搖頭道:“這下府主定會發怒!小姐,你何苦為這不相干的少年遭受府主嚴懲?”

曉渡不理,又送進第三顆蓮心。

林中人冷冷道:“一顆蓮心就能令人起死回生,平添十年功力。你連喂他三顆已是極致,再吃也是浪費。何況以這少年的淺薄修為,蓮心化出的九陰火蓮精氣他也無福盡數消受,至多不過煉化成尋常真氣而已。”

曉渡道:“林兄,多謝你替我截下了許沙揚。你今夜也是為這九陰火蓮而來吧?”

林中人傲然一笑道:“區區幾顆蓮心林某還不放在眼裏,這少年是什麼人?”

曉渡隱隱覺察到林中人語氣不善,幽幽輕歎道:“舊時朋友。”

林中人搖頭道:“我不信!你不說也罷,早晚林某會查個水落石出!”

曉渡微惱道:“林兄身為神教少教主,何苦難為一個無量劍閣的普通弟子?”

林隱寺冷冷道:“這少年的確普通,可你卻令我覺得他非同尋常!”

曉渡橫抱楚歡站起身道:“林兄,既然你不為九陰火蓮而來,小妹便告辭了。林兄今夜仗義相助之情,小妹定當報還。”

林隱寺目視楚歡,傲然道:“不必了!”

莫離侯見兩人越說越僵,便岔開話題道:“小姐,我們得立刻啟程回府複命。但這少年一時半刻還醒不過來,需得找個人家安置下來。”

曉渡打量楚歡,見他面色漸轉紅潤,原本短促的呼吸也開始變得勻和平穩,知是九陰火蓮的藥力奏效,已無性命之憂。她秀眉輕蹙道:“這荒山野嶺何來人家,況且他重傷垂危,我也不放心交付旁人。”

林隱寺的目光從曉渡的臉上慢慢移轉到楚歡的身上,說道:“把他交給我。”

曉渡一怔,沒想到林隱寺會主動提出幫自己照看楚歡,遲疑道:“林兄,你這是……”

林隱寺唇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縷譏誚道:“你儘管放心,我保證將他無恙送回無量劍閣,你更不必因為心裏牽掛他而耽誤了歸期。金老鬼表面和氣,手段卻最是毒辣不過。你平白無故丟了三顆蓮心,回去後可要小心。”

曉渡自忖除了將楚歡交給林隱寺照看,確也沒有別的更好辦法。她知林隱寺為人清高傲慢,卻素來一言九鼎,既然親口許諾就絕不會食言。

她又默默望了楚歡一眼,卻恐林隱寺和莫離侯見此情景會生出更多疑慮,又不著痕跡地將視線轉向湖面,點點頭道:“如此就拜託林兄了。”

林隱寺接過楚歡,尋思道:“不知曉渡為何要對這小子另眼相看,我定要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查個水落石出。若沒事也就罷了,否則——”

他心下一記冷笑,對曉渡道:“那三顆蓮心的事你盡可推到我的身上,金老鬼要算賬,就教他沖著林某來!”說罷冷刀般的寒芒掃視過莫離侯。

莫離侯曉得林隱寺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多嘴多舌,哼了聲道:“這倒是個法子。”

曉渡眸中泛起一抹感動之色,卻搖頭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也無需隱瞞。”

林隱寺也不是個囉嗦之人,見曉渡主意已定便不再廢話,道:“好,等這小子安然返回無量劍閣後,我便前往玉華山見你。”

他話說完不等曉渡回答,仰首嘬唇一嘯。空中傳來一聲雷鳴般的嘶吼,從遠處山巔的夜霧之後奔出一頭渾身金光燦燦的碧目魔獅,身型比犀牛還高出兩頭,威風凜凜踏月排雲,轉瞬間來到林隱寺的身前。

林隱寺將楚歡橫放在獅背的軟墊上,自己也跨上碧目魔獅道:“後會有期!”雙腿微微運勁一夾,碧目魔獅騰空而起很快便載著楚歡和林隱寺消逝在茫茫夜色裏。

曉渡玉立在湖畔遙望碧目魔獅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似有無限心事難以消遣。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26 PM

原稿 第五章 魔少(上)

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楚歡迷迷糊糊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放進了一座火爐裏,渾身上下火熱難忍好似要燒了起來。奇怪的是丹田之中卻又有一團冰寒徹骨的冷氣,像顆冰丸凝聚不散,沉甸甸地壓在那裏好不難受。

外面是烈火焚身,裏頭是冰天雪地,在一冷一熱兩股奇異力量的夾擊交攻之下,楚歡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輕輕的痛楚呻吟,艱難地睜開了雙目。

眼前的景象令他一愣。原來自己正置身在一座只有傳說中的仙境才可能出現的豪華宮殿中,巨大的床榻通體純金,床頭是一幅鑲嵌著珍稀寶石的翡翠浮雕。床單、被褥、枕頭……全都是用千金難買的雪蠶絲織成,薄如蟬翼冬暖夏涼,且有寧神辟邪之效。

然而這張足以躺十個人還嫌寬敞的大床卻僅僅只是宮殿的一角。床前有一排八聯屏風,高約一丈長達三丈,以比黃金更為貴重千倍的西海星宿鐵為框架,鑲嵌著八塊用扶桑神木鏤刻而成的八部天龍圖。

楚歡只看了一眼就猜到,這絕非一件普通的裝飾品,而是傳聞中那幅暗藏“八部天龍大陣”的“扶桑冷畫屏”!別看它現在宛若一堵牆般橫亙在床前,只需主人的心念一催即可折疊凝縮,比一張雀牌也大不了多少。

整座宮殿裏的照明完全不需火燭,而是二十八顆依照星宿方位懸浮在空中的雪漠夜明珠。每顆夜明珠都只有龍眼大小,但散發出的柔和白光卻足以照亮十丈方圓。

這是誰的家,如此豪奢如此華麗,即使是人間帝王也遠有不如。楚歡漸漸回憶起昏迷前的情景,暗自揣測道:“難道曉渡姑娘的居所如此奢華?”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發現被魔錐刺穿的傷處非但早已癒合,而且只剩下一道淺淺的未消疤痕。如果不強力擠壓,幾乎感覺不到疼痛。

但他的身子卻越來越熱,偏偏從肌膚表面看不出一點端倪,恨不得立刻抱上一大塊寒冰才好。可是丹田裏的寒意也越發明顯,那滋味勝過世間任何殘忍的酷刑。

忽聽環佩叮咚暗香徐來,有兩個少女從屏風後面繞行而出。左邊的紅衣少女身材高挑健美妖嬈嫵媚,酥胸半裸曲線畢露,手裏捧著一盆洗漱清水;右邊的綠衣少女嬌小玲瓏楚楚動人,明眸皓齒我見猶憐,端來的卻是一碗熱氣騰騰的湯。

那紅衣少女將玉盆放到幾架上,笑吟吟道:“楚公子,你的傷口可還疼?”

楚歡一時搞不清狀況,謹慎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紅衣少女擰幹毛巾,道:“這裏是飲露山莊,是我家主人的一處行宮。三天前我家主人親自將楚公子送來山莊住下,特意吩咐奴婢們悉心照料,不得有半點懈怠。”

她一邊說話一邊煙行媚視來到床邊,俯下嬌軀為楚歡擦臉,挺茁的胸脯幾乎壓到了他的身上,溝壑深幽雪峰隱現。

楚歡已可基本斷定,此間的主人絕非曉渡。但除了她,又有誰會將昏迷不醒的自己帶到這飲露山莊,還”貼心”地為自己隨身安排了兩個貌美如花的豆蔻少女。

他合眼屏息等紅衣少女將臉擦完,再問道:“不知兩位姑娘的主人如何稱呼?”

紅衣少女怔了怔道:“原來你沒聽說過飲露山莊?”放下毛巾將楚歡扶坐起身道:“楚公子,你一定餓了吧,芍藥妹妹特地為你熬了一碗百年鹿參湯,有固本培元清淤活血的奇效。你喝上一口保管藥到病除。”

那綠衣少女唇角含著一縷淺笑道:“公子休聽雪栗姐姐信口開河,奴婢哪來的百年鹿參,這都是我家主人三天前就吩咐下來的。”

楚歡心道:“這鹿參產自神陸極北的雪域深山之中,一根生長了三五十年只有小指粗細的便能賣出三千兩黃金,若參齡超過百年以上的不啻是有價無市。”

他越想越覺得事情蹊蹺,更猜不出這位大手筆的主人與曉渡之間到底是何關係,轉念又一想道:“既來之則安之,此人若存心害我,也不必浪費一支百年鹿參。”

見綠衣少女用銀匙從翡翠碗裏舀起一勺參湯送到自己的嘴邊,楚歡便不再客氣,張口咽了下去。頓時一股熱流順喉而下,肚裏暖融融的好不舒服,似乎連丹田中的那股寒意也隨之消退了不少。

他三口兩口將一碗參湯喝了個底朝天,芍藥露出一縷矜持笑容道:“公子好胃口。”

楚歡自感服食了參湯後精神大振,笑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家主人的尊姓大名了吧?免得我心裏總惦記著還欠誰一根百年鹿參,那可是傾家蕩產也還不起。”

雪栗取出絲巾替楚歡拭去嘴角的湯漬,咯咯嬌笑道:“楚公子儘管寬心,區區一根鹿參在我家主人眼裏還不算什麼。莫說百年鹿參,千年以上的咱們飲露山莊也有兩三支。何況我家主人送出手的東西,絕無向人再追討回來的道理。”

楚歡有生以來還從未享受過如此貴賓待遇,只覺得餡餅從天而降,卻不知是何原因掉落到自己頭上,一時間頗不習慣,道:“是不是每回有客人登門,你家主人都會送上一碗百年鹿參湯?倘若果真如此,那往後我非得隔三岔五地前來拜訪,不把所有鹿參吃個一乾二淨絕不甘休。”

話音未落,就聽見屏風後面有人冷冷說道:“你若喜歡,別說區區幾支鹿參,我把整座山莊送給你又何妨?”

一名豐神如玉身材挺拔的黑衣青年緩步踱到床前。芍藥和雪栗急忙收斂笑容,恭恭敬敬地起身施禮道:“主人!”語氣裏透出無比的敬畏之情。

楚歡仔細打量黑衣青年,疑惑道:“可是閣下將我救護來此?多謝!”

黑衣青年道:“你不必謝我,是曉渡要救你。她因有急事離去,臨行之前將你託付給我,我便帶你回了飲露山莊。”

楚歡急忙問道:“曉渡姑娘去了哪里,她沒事吧?”

黑衣青年淡然道:“她不用你擔心。”

頓了頓黑衣青年目光轉向芍藥和雪栗道:“她們兩人一個是六百年的芍藥花精修煉得道,溫柔矜持精擅烹煮之藝;另一個是八百年的雪狐煉成人形,嬌媚火辣房中術天下無雙。像這樣的奴婢,在我的飲露山莊裏共有八個。現在,我將包括這八名女婢在內的整座山莊全部送給你。”

楚歡呆住了,就聽黑衣青年接著道:“我只有一個條件——你退出無量劍閣!”

楚歡不知這黑衣青年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反問道:“我為何要退出無量劍閣?”

黑衣青年回答道:“你只要告訴我願與不願,又何必多問個無聊的為什麼。”

楚歡強壓下反感的情緒,道:“聽閣下的口氣,好像吃定了我。在下雖窮,但也不至於低聲下氣到受人施捨的地步!”

黑衣青年唇角泛起一縷毫不掩飾的譏嘲,說道:“你此刻躺在千金一刻逍遙床上,穿著雪蠶絲袍,剛才還喝下一碗百年鹿參湯,有哪樣不是受人施捨而得?”

楚歡蹦下床一把脫下袍子扔在床上,大步往門口走去,到門邊又猛回頭道:“你聽好了,那株百年鹿參,在下日後必定還你!”

黑衣青年臉上不屑的譏笑變得有幾分生硬,故意道:“原來你是個十足的傻瓜。放著飲露山莊主人不做,偏偏要去做個沒前途的無量劍閣窮光蛋。”

楚歡赤著腳噔噔噔地往門外走。要說面對巨額財寶和美女他一點兒不動心那是假的,何況在無量劍閣十餘年,自己確也屬於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那一類,到處受人的白眼與刁難,實在無甚可留戀。

唯一放心不下,該就是自己的那位酒鬼師傅和假小子一樣沒半點女人味的小師妹荷月了。假如自己一走了之,他們兩個人的處境恐怕會更難!

問題是現在這些都不需考慮了,耳聽黑衣青年說話時的口氣像打發叫花子一般,顯然篤定自己會感恩戴德地接受施捨,說不定還跪地叩頭謝他,簡直是做白日夢!

楚歡只覺一股由心底而升的怒氣充斥胸臆,再不願在這裏多待上哪怕一刻。

他冷冷道:“就算我天生是個倒楣蛋,可也從來沒想過要把自己變成一條哈巴狗來討好誰。你有山莊有婢女又怎樣,天天喝參湯睡金床又怎樣,我沒覺得自己活得比你差!你不必白費心機了,反正也是白費唾沫!”

他快步跨出宮門,外面繁星滿天夏蟲唧唧。一陣夜風拂面,楚歡深呼吸一口,胸中鬱悶之氣稍去,才意識到自己走得太匆忙,忘了穿鞋也就罷了,要命的是遺漏了辛苦得來的苦心烏木和莫離侯送的劍。

他遲疑道:“我若掉頭回去,必然遭他恥笑。也罷,就當是抵償了那株百年鹿參!”

這樣想著楚歡步履不停沿著一條香泥小徑走出了山莊。那黑衣青年即沒有追來,也未曾派人攔截。出了山莊門,楚歡不由又是一愣。原來這座飲露山莊建于萬仞懸崖之上,居然是名副其實地餐風飲露,自己的面前雲濤翻卷幽谷寂寂,根本無路可通。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27 PM

原稿 第六章 魔少(下)

楚歡回頭瞥了眼,醒悟到自己該是一時激動走反了方向。他在衛悲門下十多年,可從師傅身上學到的無量劍閣功法著實有限,甚至還不如那些拜在其他名師門下不足三五年的同門師弟、師妹,更不要說修煉禦風術了。

正在這時候就聽身後那個討厭的聲音響起道:“實話告訴你,這座餐霞峰四面八方都是光滑如鏡的懸崖峭壁,全靠傳輸法陣與外界聯通。你若好聲好氣地求我,說不定林某一高興,便開放傳輸法陣送你下山。怎麼樣?”

楚歡望了眼深不見底的幽谷,深吸一口涼風,丹田真氣汩汩流轉,手足並用攀上懸崖,竟是準備硬爬下去。

“不可救藥的笨蛋!”黑衣青年緩步走到崖邊,便見下面一個黑色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消失在雲霧之中。

但這峭壁誠如黑衣青年所言,寸草不生異常平滑,即使是善於攀爬的猿猴也要望而卻步。

楚歡全憑一股剛勇之氣逞強下來,只行了十餘丈便感到掌中冒汗心跳氣喘,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他咬緊牙一邊找尋可以支撐身體的岩石縫隙,一邊全力催動真氣減輕身體重量,又往下爬了一段。

突然他的腳底一空,隨即雙手發軟再也支援不住,從懸崖上直線墜落而下。

楚歡覺得耳旁風聲如吼,四周天旋地轉,身體完全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就似從高處掉落的一塊石頭般直往穀底撞去。他努力克制住對死亡的本能恐懼,試圖提氣減緩下沉之勢。然而隨著墜落的距離不斷增加,速度反而變得越來越快。

楚歡不由得心裏歎氣道:“不知這山崖底下是什麼,假如有座湖泊又或是片樹林,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不過好壞我這輩子也算騰雲駕霧過一回了。”

心念未已,上方的雲霧中猛然激射來一道黑色繩索,精准無誤地鎖在楚歡腰間。

楚歡頓時感到一股巨力將自己的身軀上提,再加上下墜的巨力,兩股龐大而又截然相反的力量幾乎要將他攔腰扯成兩半。

楚歡疼得眼前發黑,雙手下意識地握住黑索,猛力一蕩沖向山崖。再借助雙腳在峭壁上的一蹬之勢,進一步卸去身上的巨力拉扯。

黑索纏繞著楚歡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雲霧裏來來回回飄蕩不停,就聽黑衣青年在頭頂上道:“我當你有多大的本事,敢情就是個愣頭青。”

楚歡勉力調勻呼吸仰頭往上瞧,隱隱約約看到黑衣青年整只左手紮入了堅硬逾鐵的山岩中,僅靠右手上的黑索吊住了自己。

他本想道謝,可一聽對方毫不留情的嘲諷之語,剛剛生出的一點感激之心頓時被傲氣沖得七零八落,毫不示弱道:“良辰美景,我正欲乘風歸去,偏有人多管閒事!”

黑衣青年眸中寒芒一閃而逝,說道:“我能抓著你,也能隨時鬆開,你不想摔成一堆肉泥的話,最好老實點兒。”

楚歡哈地一笑道:“你以為我怕自己死得難看,便會怕你?”

黑衣青年“嘿”了聲,目光久久逼視楚歡,仿佛兩柄要插進他心頭的利刃。

楚歡梗著脖子和黑衣青年對視,兩人居然就在這萬丈懸崖之間隔空對峙起來,硬是誰也不肯先服軟。

僵持了約莫半炷香時分,黑衣青年驀地一抖右腕道:“好,你這就下去吧!”

“呼——”楚歡被高高拋起,在空中畫了半個圓後又被一把抓住脖領。緊跟著眼前一花,竟比方才的下墜之勢還要快上幾分朝著崖下飛墜。

突然黑衣青年左手一松,將楚歡遠遠甩出道:“乘過風,我讓你再去破破浪!”

“砰!”楚歡猝不及防一頭紮進了山崖下方的深潭裏,直下降了十餘丈才堪堪穩住。

他屏息運氣,往水面上漂浮。等奮力游到岸邊時,已是筋疲力盡。

他扒住潭邊青石呼呼粗喘,罵道:“姓林的,有種你淹死小爺!”“啪!”一個包裹落在了面前。

楚歡一愣抬頭,就看到黑衣青年將大辟仙劍隨手插入深潭邊的山石裏,說道:“你的東西都在這兒了。”

楚歡也不吭聲,吃力地爬上岸。黑衣青年望著楚歡,怎麼看他都覺得這小子就是塊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按照他原先的打算,若能以飲露山莊作為籌碼誘使楚歡背叛無量劍閣投身魔教,便可向曉渡證明此人品性低劣。以曉渡的心性,往後再也不必擔心楚歡還能鬧出什麼花樣來。

可是現在自己的如意算盤落空,楚歡不肯乖乖聽話。黑衣青年又是懊惱又是不甘,幾次想詢問楚歡和曉渡之間的關係,又生生忍住。

他揚起臉緩緩道:“出了山谷一直向東,以你的腳力大約走上五天就能回到無量劍閣。包裹裏除了你的東西之外,還有一幅地圖,免得你不辨東南西北。”

說完話他從袖口裏取出一支黑金短簫,放在唇邊徐徐吹奏起來。

楚歡運氣蒸幹衣發上的水漬,又打開包裹穿上自己的舊衣衫,耳中聽到黑衣青年的簫聲頗為傳神,但和曉渡的簫音又有極大的不同,高音處尖利刺耳,更有一股無形的殺氣撲面而來。

他將包袱跨到肩膀上,用力拔出大辟仙劍望瞭望黑衣青年,恍然道:“多半他心儀曉渡姑娘,卻莫名其妙將我當作情敵。他此刻吹簫,怕是暗藏遙念曉渡姑娘之意。”

想到這裏楚歡的憤懣之氣稍轉平和,朝黑衣青年拱拱手道:“多謝,咱們後會有期!”

黑衣青年也不搭理,簫聲漸漸遠去,直至渺然。

楚歡也轉身沿著潭邊往山谷的出口行去。一下子山谷中又靜了下來,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他獨自一人。回想起這幾日離奇的經歷,就好象是發了一場夢。念及自己出來已將近一個月,不知師傅和荷月的情形如何,楚歡歸心似箭加快了腳程。

可是他越走便越覺得身上燥熱不止,口乾舌燥臉膛發紅,丹田裏卻依舊冰涼。

楚歡不由得後悔道:“早知如此,剛才真該喝個飽。”抬眼望去,就見前方有一座小山村,看似頗近實則尚有二十多裏地。他沿著崎嶇山路急行,只用了半個多時辰便趕到了小山村外,愈發覺得饑腸轆轆饑渴難耐。

楚歡走進山村,稀稀落落的農宅依山而建,家家門戶緊閉,狗吠聲此起彼伏。

他曉得山裏人都有早睡的習慣,正猶豫著要不要敲開門戶討碗水喝,眼睛一瞥便看到一家農戶的院子裏有口井,井邊還有只空桶。

楚歡一喜,躍過籬笆牆落進院裏,從井中吊起大半桶水,低下頭貪婪地喝了起來。

然而他剛喝了兩口,便察覺到背後有腳步聲,而且遠遠不止一兩個人。

楚歡詫異地掉頭回望,頓時看見兩根鋤頭,一把獵叉劈頭蓋臉朝自己打來。虧得他這些年在無量劍閣的時光還算沒有白費,身形後翻越過古井。

只見十幾個山村裏的青壯年手握鋤頭棍棒氣勢洶洶從暗處湧出,楚歡還沒來得及開口,背後的農宅屋門“吱呀”拉開,有個農婦手端木桶“嘩”地將黃白之物潑了過來,空氣中頓時彌漫污穢之氣,臭不可聞。

楚歡下意識地閃身躲避,衣角上卻仍不免沾上幾點。兩三個壯年漢子高聲罵道:“惡鬼,這次看你往哪兒逃?!”鋤頭棒子又招呼了上來。

楚歡不禁著惱,起意要給這些村民一點苦頭嘗嘗,丹田提起一口無量真氣,小臂立時變得如鐵棒般堅硬,往身前格擋。

“啪啪啪!”一根鋤頭兩根木棒應聲折斷,那三個村民也被震得虎口開裂一屁股坐倒在地。眾村民見狀譁然道:“好厲害的惡鬼,快放狗咬他!”

幾條碩大的狼犬從人群裏躥了出來,楚歡也不拔劍,看准了飛起一腳正中狗鼻子。那頭半人多高的狼犬嗷嗷哀叫翻滾開去,其他惡狗再不敢上前。

楚歡怒道:“不就喝了兩口水麼,你們又打又殺,未免欺人太甚!”

眾村民聞言一愣,其中一人仔細打量楚歡半晌後問道:“你是人?”

楚歡啼笑皆非道:“你看我像鬼?我不過是剛巧路過這裏,想喝口水罷了。”

那潑屎尿的村婦往地上瞅了瞅道:“大家看,地上有他的影子!”

眾村民往地上看去,果然看到了楚歡的影子。有個年長的村民道:“我聽六舅姥姥說過,鬼都沒影子。看來咱們弄錯了,他真是過路的。”

楚歡奇道:“敢情你們這裏鬧鬼,不知是個怎樣的鬼?”

那村婦背後的門裏畏畏縮縮站出來個中年漢子道:“小哥有所不知,咱們村裏接連幾個晚上都有人被惡鬼把脖子咬破吸幹了身上的血。可誰也沒見過那惡鬼。”

楚歡釋然道:“原來如此,若你們不嫌棄的話,我今晚便留在村裏幫大夥兒一起抓鬼如何?”

眾村民見識過楚歡的本事,不由盡皆笑顏逐開道:“那再好不過!”

那村婦把便桶放在一旁道:“小哥,我剛才沒潑到你吧?快請進屋,我幫你洗洗。”

楚歡連說不必,卻拗不過村婦的熱情,被她拉進屋裏坐下。那中年漢子沖著裏屋叫道:“小晴,趕緊生火燒熱水!”

屋裏有個聲音低低地應了。村婦點上油燈,其他村民聚在屋裏聊了會兒,便道::“小哥先在南宮老叔家裏歇歇腳,咱們還得藏起來繼續等那惡鬼來。”

中年漢子送眾村民離去,向房裏催道:“小晴好了沒,等你把水燒開天都亮了!”

村婦怒道:“南宮寶,你這是氣我沒能生個大胖小子給你們南宮家續香火?”

那叫南宮寶的村民對妻子甚是畏懼,悶聲不響地蹲到門口不答話。一名背影纖細的布衣少女低著頭雙手端起木盆走進屋,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就似生怕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她將木盆放下,擠起毛巾遞向楚歡道:“這位大哥哥,你擦把臉吧。”

楚歡接過熱毛巾,目光無意間掃視過少女低垂的面容,不由得呆了呆。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28 PM

原稿 第七章 初見(上)

搖曳的燭光映照下,這位少女十三四歲的年紀,竟是生得異常美麗。雖然農家女孩兒手上肌膚略顯粗燥,但這些許瑕疵卻無法掩飾她天生的麗質。尤其是一雙漆黑晶瑩的眸子,羞澀惶恐裏含著幾絲好奇,亦正偷偷地打量著楚歡。

以楚歡平生所見的美女而論,能夠勝過眼前這少女的恐怕也只有先前那位神秘莫測的曉渡。然而曉渡的美如夢如幻,仿似籠罩在淡淡乳白薄霧中,好比鏡中花水中月,遙遠而令人不可褻瀆。而眼前的少女卻如同一隻惶惑不安的美麗小鳥,教人情不自禁地升起強烈的呵護之念。

楚歡用毛巾隔斷了自己的目光,草草擦了把臉,將毛巾還給少女道:“謝謝姑娘。”

村婦熱心道:“小哥,你的衣服怕是弄髒了,要不脫下來讓玨兒洗乾淨,明早再穿。我去給你找件衣衫,先將就著穿上。”

楚歡忙道:“不用了,擦一擦就好。”說著便要伸手拿過剛才遞還的毛巾。

那叫玨兒的少女低聲道:“還是我來吧。”俯首細心地替楚歡拭去衣角上沾著的汙跡。

那村婦似對剛才的事頗為歉疚,便又親自下廚為楚歡做了一大碗麵條。

楚歡早餓了,吃得額頭直冒熱汗。南宮玨見此情景唇角偷露一絲俏笑,拿來扇子靜靜站在楚歡身旁為他打扇。楚歡吃飽喝足,一手接過扇子一手往懷裏摸出十幾個銅錢,他出門多日,身邊所帶銀錢原本就不多,這些差不多也就是他剩餘的全部了,他放在桌上道:“大嫂,這是我的飯錢,你不要嫌少才好。”

村婦擺手道:“使不得,就一碗麵條能值幾個錢?再說小哥你還要幫咱們捉鬼呢!”

楚歡笑了笑道:“大嫂說得是,我這便在外頭守著,定要那惡鬼有來無回!”不等村婦將錢拿起還他,便奔出屋外道:“南宮大哥,你只管回屋安安穩穩地睡覺!”

他三步兩步出了院子,目光一掃見二十幾丈開外有棵三四丈高的老樹,若藏身在樹上便能將整座小山村盡收眼底。

他來到樹下提起真氣,身子的份量便只有平日的一半重,雙足發力一躍跳起兩丈多高,伸手抱住樹幹往上攀爬。三下兩下楚歡爬上樹,尋了根粗壯的枝杈坐定。

他忽然想起包袱裏有一張黑衣青年給的地圖,便借著月色取出打量。誰知他將羊皮紙卷展開,竟發現上面畫著的哪里是什麼地圖,分明是四幅裸男畫像,底下還有密密麻麻的二十多行小字。

楚歡好奇心起,看到羊皮紙卷裏還夾著張字條。字條上的字龍飛鳳舞異常漂亮,寫道:“照圖修煉,可平復體內燥熱之氣,化解丹田九陰火蓮精氣。”不消多問,這張字條十有八九是那黑衣青年所留。

楚歡忍不住將視線投向第一幅圖上的裸體男子畫像。那男子身上畫滿紅綠兩色的線條與各處經脈穴位。紅線順行綠線逆向,卻是一套不知名的行氣運功之法。

在畫像下方共有六行三句歌訣,起首一句便是:“吞元吐氣,唯我獨尊;如日中天,融冰化霜。”楚歡不自禁地暗道:“真的假的?好大的口氣!”

他卻不知這是出自魔教的一套化元煉氣功法。原來魔門中人的修煉方法與正道大相徑庭,講究的是掠奪攫取為我所用,常常劍走偏鋒汲取旁人的精氣金丹以為滋補,以超常規手段在短時間內飛速提升自己的功力。

如那許沙揚的金丹被林隱寺奪取後,便可加以煉化據為己有,少說也能增加十餘年的丹元。但凡事有利亦有弊,這般海納百川之下體內的異種精氣不斷增多,難免會相互傾軋甚而走火入魔反噬其主。

因此在吸收了旁人的精氣金丹之後,便必須小心翼翼地運功煉化,令其與自身已有的魔功融匯交融。但隨著功力漸深,體內異種精氣不斷增加,用於煉化的時間也越長,就等於每次都要重新梳理一遍,而且稍不留神便可能釀成大禍。

而楚歡手裏拿著的這套“如日中天訣”,便是魔教高手用來消弭異種精氣的法訣。

那黑衣青年將魔門攻法傳給楚歡可說並非全是好心,但楚歡一來不曉得其中蹊蹺,二來對魔功的修煉之法甚是好奇,尋思道:“左右無事,我不妨試一試。若能化解體內的燥熱那是再好不過。”

他靜下心來仔細研讀圖畫歌訣,慢慢掌握到一點兒門道,便嘗試著合起雙目,凝念專注于丹田中那一小團冰涼的九陰火蓮精氣上。

不知過了多久,楚歡驀地覺到那像冰丸似的九陰火蓮精氣漸漸有了反應。儘管這點反應微乎其微,但還是被他敏銳地覺察到。

“意住丹田,神凝精丸;思游春陽,氣走龍蛇……”楚歡默誦歌訣,腦海裏一片空明,仿佛看到有一顆小冰丸在幾不可察覺中融化出一滴小小的水珠。

那水珠小到一離開冰丸便溶入充滿在丹田裏的無量真氣中消失不見。楚歡並不著急,催動無量真氣絲絲縷縷地像上蒸騰,注入全身經脈流轉不休。

大約一頓飯後,丹田內的真氣被抽取一空,那顆小水珠無處遁形再次顯現。

楚歡沉住氣冥想第三句歌訣道:“念馳虛空,擊浪排雲;散盡千金,還複歸來。”

心念未已,陡然間腦海一震,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那顆小水珠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重重拋起沖出丹田,撞入經脈中如雲煙般繚繞的無量真氣裏。

“呼——”全身的無量真氣在先天之念的驅使下如潮回流,卷裹著那顆小水珠重新注入丹田。但就這麼短短瞬間的流轉,楚歡明顯感到體內彌漫的陰火之息竟被那小水珠吸去些許,原本的燥熱感覺也隨之稍減。

他急忙克制心中喜悅之念,把持神思繼續修煉。一顆、兩顆、三顆……足足從冰丸中分化出了三顆“小水珠”,將其煉化在無量真氣之中。

楚歡曉得,這只是第一步。若想令分化出來的九陰火蓮精氣與自己的無量真氣徹底交融,還得接茬修煉後面的三幅圖。

然而就在他忘我之時卻遙遙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遊走到一半的真氣劇烈波動猶若刀絞,疼得楚歡一頭從樹上栽下。

“不好,出事了!”楚歡雙手運勁撐地,彈身站起顧不得經脈的絞痛,飛奔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南宮寶家中。那些埋伏在外的村民也聞著了動靜,又一窩蜂地擁了過來。

楚歡飛起一腳踹開窗戶,徑直躍入裏屋,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慘不忍睹的景象。南宮寶夫婦躺在床上,咽喉上各自破了個血洞,已被吸幹了精血。

南宮玨的驚呼聲從隔壁屋裏傳來,楚歡拔出大辟仙劍闖入屋中。一道黑黢黢的虛影正纏繞在南宮玨的嬌軀上,張開嘴向她的喉嚨咬去,毫不在意已然趕至的楚歡。

楚歡一眼認出,這只是個尋常的厲鬼,因生前鬱結之氣凝聚不散,無法通過陰陽界進到冥府,便遊蕩在人間。由於道行不高,尚無法凝煉成肉身人形,故而僅是一道虛無縹緲的鬼影,至多也就是真階第二層的境界。

楚歡一記斷喝揮劍劈向厲鬼。他未曾學過劍術,但這一劍乃灌足了無量真氣而發,劍光閃閃頗有聲勢。惡鬼預感到了危險,只得放棄南宮玨的咽喉,往側旁漂移。

“呼——”它張開嘴巴噴出一團黑乎乎的陰煞鬼氣,又腥又臭難聞至極。

楚歡被熏得腦袋發暈,頓感一股陰寒氣息襲體,身不由己地打了個寒戰。

他急忙寧澈心神,催動真氣護持周身,立時寒意大減神智為之一清。就見惡鬼張牙舞爪飄飛過來,伸手插向自己的脖頸。

楚歡運氣斷喝一劍劈出,“哧”地黑煙湧動,劍鋒斬落惡鬼的半截手爪。

惡鬼呵呵怒吼,卻忌憚大辟仙劍的神威不敢迫近,一邊飛退一邊狂噴陰煞鬼氣。

楚歡屏住呼吸將大辟仙劍舞出一路劍光向惡鬼壓去。

惡鬼這時候也看出楚歡有劍無招,修為並不高明。它漸漸去除畏懼之念,施展飄忽不定的身法在屋中游走,不停將陰煞鬼氣噴向楚歡。

楚歡慢慢感到手腳發沉,已追不上惡鬼的節奏。猛地眼前一花,惡鬼避開大辟仙劍迫近楚歡,像一條蟒蛇般纏住他的虎腰,張嘴便向胸口咬落。

然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惡鬼猛然淒厲慘叫,渾身“絲絲”冒煙,忙不迭地放開楚歡,身上赫然化開無數個微小的殷紅色窟窿,像是被火燒化了一樣。

原來楚歡剛才煉化出的那三顆九陰火蓮精珠乃天地間至陰之物,比起惡鬼的陰煞之氣不曉得要高明神奇出多少倍!要不是他修為太淺,只煉化了三顆,根本不需要動手,就憑丹田噴出的一口純陰真氣就足以讓惡鬼神消形散。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楚歡左手亮出一張符紙,咬破舌尖“噗”地噴上血,往大辟仙劍上一穿,劍光裏立時透出一股赤紅之氣。

那惡鬼獰聲怪叫道:“臭小子,我和你無怨無仇,你何以要殺我?”自知不是楚歡的仙劍與符紙對手,往窗外逃逸。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30 PM

原稿 第八章 初見(下)

楚歡豈容它逃走,無量真氣提升至十成注入大辟仙劍,運勁猛力擲出道:“著!”

“哧——”大辟仙劍穿透惡鬼虛影飛向院外的夜色裏,那張無量劍閣秘煉的“原木誅鬼符”卻牢牢貼定在鬼影背心。

惡鬼發出一陣淒厲嘶吼,虛影“嗤嗤”冒出紅光像煮開的沸水般劇烈晃動,往上蒸發起濃烈的煙霧。不一刻虛影飛速轉淡,最終被原木誅鬼符完全煉化。

“噹啷!”一塊巴掌大小的黑色鐵牌從惡鬼身上掉下來,跌在地上濺起一串火星。

楚歡心生詫異,撿起鐵牌打量。鐵牌表面斑斑駁駁,似是年深久遠,上頭鐫刻著楚歡從未見過的一種古怪花紋,花紋中央有個篆體“縛”字。

楚歡猜不透這塊鐵牌是用來幹什麼的,便隨手將它塞進了懷裏。

“惡鬼在哪里?!”門外窗外響起眾村民的叫喊聲。驚魂未定的南宮玨一聲驚呼,忙不迭將薄被拉上。楚歡這才注意到,由於天熱她只穿了件紅肚兜,咽喉處的傷口有鮮血流出,雪白的玉體止不住地顫抖,也不知是驚是恐還是疼痛。

楚歡趕忙掉過頭向外喊道:“惡鬼已經死了!”撿起已耗盡靈力的原木誅鬼符,快步來到南宮夫婦的屋中。

十幾個村民擁了進來,紛紛驚叫道:“哎喲,南宮老叔也被惡鬼害死啦!”

楚歡望著南宮寶夫婦的屍首,心下黯然道:“都怪我沒能早些發現那惡鬼。”

“爹、娘——”南宮玨身裹薄被站在門口,一聲悲呼撲倒在南宮寶夫婦的身上。

那些村民也是神情慘然,勸解道:“玨兒,你別哭了。好在這位小哥已殺死了惡鬼,也算替你爹娘報了仇。你還是想想如何操辦後事吧。”

南宮玨緊緊抱住母親的屍體痛哭失聲,楚歡的心中也越發感到愧疚。

其實那惡鬼身影飄忽,在黑夜裏極難發現。即使楚歡全神貫注地在樹上監視,也很難確保萬無一失。但畢竟自己曾經誇下海口,如今南宮寶夫婦卻成了那惡鬼為攫取精血修煉得道而噬殺的獵物。

忽然南宮玨的哭聲越來越微弱,嬌軀卻顫慄得更加厲害。楚歡隱約覺得不對勁兒,伸手握住她的左肩喚道:“玨兒姑娘——”誰料觸手之下竟似摸到了一塊冰,再看她的臉上依稀可見一縷縷淡淡的青氣。

楚歡心一沉道:“不好,那惡鬼凝煉的陰煞鬼氣已透過傷口侵入玨兒的體內!”

就聽眾人驚呼,玨兒昏死了過去。楚歡凝念催功,試圖用無量真氣替她逼出侵入嬌軀中的陰煞鬼氣。奈何他的修為亦不過剛剛突破真階第三層的“凝氣”境界,一番施為之下見效甚微。

一個年長的村民看楚歡累得滿頭大汗,歎了口氣道:“玨兒是被鬼氣纏身,怕沒救了。小哥,你就別白費氣力了。咱們一起幫忙,將這一家三口葬了,入土為安。”

楚歡不答,思忖道:“因為我一時大意,已害得南宮寶夫婦丟了性命,玨兒尚且年幼,但有一線希望在,我又怎能輕易放棄救她?可惜我的功力不夠,身上又沒有祛除陰煞鬼氣的丹藥,唯有將她帶回無量劍閣找師傅救治,或許有一線生機。老天保佑,希望玨兒能撐到那時!”

他主意打定,抱起南宮玨對眾村民道:“諸位大叔,我帶玨兒姑娘回山請師傅醫治。就麻煩你們將南宮大叔和南宮大嫂妥為安葬。待玨兒脫離危險,我再送她回來。”

眾村民生性淳樸,又見楚歡為人誠懇,均都深信不疑。一名青年取過拋落在外的大辟仙劍道:“小哥,你的劍!”

楚歡謝過青年將大辟仙劍插在後腰上,說道:“事不宜遲,我先帶玨兒去了。”

眾村民點起火把將楚歡送出村外,又塞給他一大疊烙餅當作路上的乾糧。楚歡心中感激,向眾村民揮手作別,直奔東方而去。

這時天將破曉晨風微拂,楚歡抱著玨兒一路飛奔,但覺她在昏睡中不知不覺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腰背,嬌軀緊緊靠在胸膛上,無意識地呻吟道:“娘,我好冷——”

楚歡一省道:“是了,我體內的燥熱此刻反而對玨兒姑娘是好事!”

他用力將玨兒抱緊,抬眼望去前方已出了山區,一條寬闊的大道在廣袤的原野上向東方無限延伸,地平線盡頭一輪鮮紅的旭日正噴薄而出。

楚歡順著大道又走了一段,饒是玨兒身軀極為輕盈,卻也不免感到手腳漸趨沉重。

他聽黑衣青年說過,此去無量劍閣約有五天左右的路程。假如日夜不休就這麼抱著玨兒趕路,怕沒見到無量山自己已累癱在半道上。

正自焦灼之際,突聽背後馬蹄聲響。楚歡回首觀望,大道上有一匹駿馬飛馳而來,馬背上坐著的是個中年胖子。

楚歡有了主意,他先讓到道旁,待駿馬奔過身邊的時候,看准了馬尾巴一把拉住,拼盡全力往後一拽。駿馬長嘶前蹄高高揚起,險些將那男子甩下馬鞍。

中年男子急忙勒住坐騎,氣急敗壞道:“臭小子,你想幹嘛?打劫麼!”

楚歡本意是想向中年男子買馬,無奈身無分文可用。那根苦心藤精雖然價值連城,可對方未必識貨,想來想去也就那把仙劍還值點銀兩。

他鬆開馬韁反手拔出仙劍,那中年男子卻是誤會了,肥嘟嘟紅通通的面孔頓時變得白裏透著青,手指點著楚歡道:“你……你敢在光天化日下殺人,不怕砍頭麼?”

楚歡搖頭道:“我急於救人,想用這柄劍買你的坐騎。”

中年男子一聽,重又恢復了威風,扳起面孔叫道:“開什麼玩笑,就這麼一把破劍也想換我的照夜獅子,那可是花了我三千兩銀子才買來的寶馬!算老子倒楣,大清早出門就碰見無賴!”說完話不理楚歡,揚鞭打馬往前馳去。

楚歡火了,冷笑道:“好,你說我打劫,我就打劫了!”彈身而起一腳將中年男子踹落馬下,順勢坐落。

中年男子滾摔到道邊,顧不得身上淤青屁股生疼,哭叫道:“來人啊,有強盜打劫啦!天哪,我的馬啊,我的三千兩銀子呀……”

楚歡雙腿夾住馬腹,左手持韁繩右手環抱南宮玨往前飛馳,耳聽身後傳來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又好氣又好笑。他低頭望了眼臉上佈滿青氣的南宮玨,心道:“只要能救得玨兒姑娘一命,就算當回強盜也是值得的吧。”

有了坐騎,楚歡頓時感覺輕鬆了許多。那中年男子看劍的本事不行,選馬的眼光倒也不錯。三千兩銀子買來的馬確是一匹神駿,在平坦寬敞的大道上奮蹄飛揚,不斷超越前方一匹又一匹快馬,未到中午已奔出五百餘裏。

然而南宮玨的狀況卻教楚歡越來越擔心。她臉上的青氣不僅有增無減,連手臂上也似蛛網般蔓延開來。楚歡不便察看她的身上,想必情形也是如出一轍。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照夜獅子奔得再快,也難保來得及趕回無量劍閣。

“好冷……”南宮玨又是一聲微弱的呻吟,嬌軀在楚歡懷抱裏下意識地扭動,仿佛想多從他身上汲取到一點兒熱量。

楚歡不由想道:“若是能將我體內那惱人的燥熱勻一些給她就好了。”

驀地他腦海裏靈光一閃,急忙勒住坐騎翻身下馬。他抱著玨兒坐到道邊的一株楊樹下,拔出大辟仙劍看了看左腕毫不猶豫地割下。

鋒利的劍刃暫態在楚歡的手腕上割開一道血口,殷紅的鮮血汩汩流淌而出。

楚歡放下劍,將左腕送到南宮玨的唇邊,輕聲喚道:“玨兒,玨兒——”

南宮玨不自覺地吸吮著從楚歡腕上淌落的鮮血,一股火熱的氣息頃刻在身體裏傳遞開來。她的精神一振,猶如行走在沙漠裏的旅人貪婪地吸食著彌足珍貴的清泉,體內的寒氣漸漸散去。

足足喝了約莫大半碗的熱血,南宮玨才停了下來,又昏沉沉地睡去。

楚歡察看她的面色,較之先前青氣淡了不少,嬌軀也不似那般冰涼。他輕舒了口氣,撕下一片衣袂包紮起傷口,便在樹下將就著吃了點烙餅充饑。

稍事休息後,楚歡重新上馬,駕著照夜獅子繼續東行飛奔。黃昏時分南宮玨悠悠蘇醒過來,慵懶地睜開一雙失色的眸子,茫然望著楚歡道:“我這是在哪里?”

楚歡見她醒轉心中歡喜,回答道:“咱們是在前往無量劍閣的路上。你中了惡鬼的陰煞鬼氣,我要帶你回山找師傅救治。”

南宮玨“嗯”了聲,卻想起父母的慘狀,禁不住啜泣道:“我要回去安葬我爹娘!”

楚歡聞言不禁戚然,溫言撫慰道:“村裏人會幫你料理他們的後事,等你的身體好了,我就送你回家。”

南宮玨點點頭,緊咬櫻唇忍住泣聲,淚珠卻一顆顆順著玉頰淌落。

過了一會兒,她倦極而眠又睡了過去。楚歡將南宮玨身上的薄被往裏緊了緊,方始意識到由於走時太過匆忙,她的身上還是只有那條紅肚兜。

她的半截藕臂露在薄被外,摟抱在楚歡的腰上,嬌軀隨著照夜獅子的起伏搖盪。略顯淩亂的秀髮被風吹動,閃爍著點點光影,櫻桃小口微微翕合,即使是在遭受鬼氣的折磨中,也依然美麗誘人到了極點。

這時候天色漸黑,前方一條大河擋住去路。河面上的渡船早已收工,唯有汩汩濤水日夜不息地向南流淌。

忽聽河邊蘆葦蕩裏有人問道:“這位小哥,你可是要渡河,我載你過去吧!”一條小船徐徐駛出,船上站了個四十余歲的艄公。

楚歡喜道:“如此多謝這位大哥!”牽著照夜獅子上了小船,至於船資的問題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大不了再當一回山大王。

好在艄公也沒跟楚歡提及船資,一邊撐船渡河一邊望著楚歡懷中的南宮玨道:“小哥,這是你妹妹吧,長得好俊俏。”

楚歡借著夜色,發現這艄公目光游離頗為不善,登時提高了警覺,隨口道:“嗯,我正是要帶她過河找大夫治病。”

船到河中央,那艄公突然丟下竹篙哈哈笑道:“小哥,你是要命還是要財?識趣點兒,把這匹白馬和你懷裏的小美人兒都送給本大爺,我或可饒你一命!”

楚歡啼笑皆非道:“果真同行是冤家,我早上才剛當上山大王,晚上就遇到了水匪。也好,趁此機會我再為四方百姓除一害!”

他學著先前那中年男子的模樣,故作驚惶道:“大哥,你想幹嘛?打劫麼?”

艄公嘿嘿冷笑道:“少廢話,把那小美人兒放下,再乖乖脫光身上的衣服!”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31 PM

原稿 第九章 同舟(上)

南宮玨被艄公的笑聲驚醒,顫聲道:“不,不要!來人啊,救救我們——”

艄公道:“喊吧,大爺讓你喊個夠。這荒郊野外又是黑燈瞎火,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們!小美人兒,我看你這個哥哥也是個窮小子,莫不如跟著大爺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豈不快活?!”

楚歡忍著沒動,想這艄公不過是點兒莊稼把式,若在陸地上三招兩式自己准能對付。但這是在河上,一旦讓對方躍入湍急的水流裏,甚或鑿破小船就麻煩了。故此他有意示弱,結結巴巴道:“我聽你的就是,只要你不殺我……”作勢要將南宮玨往艄公面前送。

南宮玨不知有詐,以為楚歡果真為了活命要將自己送給艄公,不禁死死摟住他不肯鬆手,悲泣哀求道:“大哥哥,求求你,不要丟下我!”

艄公得意笑道:“小美人兒,你哥不要你,我要。過來吧——”踏上兩步伸手就來奪南宮玨。

就在他伸出手的刹那,楚歡毫無徵兆地掣出大辟仙劍,冷喝道:“去死!”劍光如虹劈入艄公的脖頸,鮮血如泉水般湧出。

艄公猝不及防,驚愕地望著楚歡道:“你、你……”楚歡運勁一絞,無量真氣透入艄公脖頸裏,徹底切斷他的喉管。艄公再也發不出聲音,栽進滔滔河水裏。

南宮玨已是嚇呆了,難以置信地望著楚歡道:“原來你、你剛才是騙他的?”

楚歡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像你這般美麗可愛的姑娘,傻瓜才肯送人!”

這本是一句無心的玩笑話,但南宮玨聽了卻悄悄捂住自己發燙的臉。她已是情竇初開的豆蔻少女,平日裏所見不過是村裏的那些質樸莊稼人,哪曾遇見過如楚歡這般年少俊挺的人?又見他為了救自己拔劍殺死打劫的艄公,動作乾脆俐落灑脫之極,害怕裏又忍不住有那麼一絲絲的傾慕與歡喜。

她心下嬌羞,低下螓首小聲道:“我哪里美了,你這是在哄我開心。”

楚歡有意讓南宮玨暫時忘卻悲痛,一本正經道:“我的話你可以不信,那艄公的話總該不假吧?他剛剛可是為了劫色把命也丟了。”

南宮玨想笑,又情不自禁地怔怔垂淚道:“大哥哥,我爹娘真的沒了。雖然爹爹從不說喜歡我,可每回過年的時候他都會從集市上替我買一匹花布,讓娘親為我縫製過年的新衣裳……”

楚歡歎了口氣道:“要怪你就怪我吧,我不該疏忽大意,讓惡鬼有了可趁之機。”

南宮玨忙道:“不,不准你這麼說——如果沒有你,惡鬼早也把我給吃啦!”

楚歡笑了笑道:“不說這些了,咱們先上岸去,免得河底再冒出個打劫的水鬼。”

他將南宮玨輕輕地放在小船上,撿起竹篙學著那艄公先前駕舟的樣子往對岸劃去。不曾想撐船也是門技術活,無論楚歡怎麼使勁兒,這小船就是在原地搖晃打轉。

南宮玨見狀起身道:“大哥,還是讓我來吧。小時候我跟村裏的四叔公學過撐船。”

楚歡滿臉熱汗,將信將疑將竹篙交到南宮玨手裏。南宮玨將竹篙往河裏一戳,動作雖不甚熟練但也有模有樣,至少比楚歡強多了。只是她的氣力小了,船隻稍稍動了下又被水流沖得往下游飄去。

楚歡站在南宮玨身後,探出雙臂握住竹篙道:“你來教我怎麼使力。”

南宮玨輕輕頷首,將一雙小手按在楚歡的手背上,說道:“撐船不能光靠蠻力,要像這樣先將竹篙提起來,然後……”

楚歡聽她在自己懷裏細細柔柔地講話,溫軟的嬌軀靠在自己的胸前,一陣陣耳鬢廝磨激得心頭劇烈跳動,不由自主地連呼吸也屏住了。南宮玨是個女兒家,敏感到楚歡的微妙變化,頓時玉頰通紅道:“大哥哥——”

楚歡慢慢吐出一口氣,尷尬笑道:“是了,你還沒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做呢,我卻走神了。”

南宮玨強按砰砰亂跳的芳心,顫抖著手把手教導楚歡撐船的訣竅。這麼一個輕言細語地教一個心猿意馬地學,折騰了好一陣子總算是將小船撐到了岸邊。

南宮玨登岸找了塊乾淨的地方道:“大哥哥,你坐下來歇一會兒吧。”

楚歡應了,將照夜獅子牽上岸,放它去吃青草,然後在南宮玨身邊坐下,取出烙餅道:“你餓不餓,多少吃一點兒。”

南宮玨搖搖頭道:“我沒胃口,就看你吃吧。大哥,無量……劍閣還有多遠?”

楚歡眺望前方,夜色茫茫也不知身在何處,回答道:“應該不遠了。”

南宮玨“哦”了聲道:“等你治好了我身上的鬼氣,就會送我回大皇村麼?”

楚歡這才曉得原來南宮玨家的小山村便叫大皇村,他頷首道:“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會辦到。到時候我就騎著這匹馬,再送你回家。”

南宮玨的臉上卻無絲毫欣喜之意,幽幽道:“可是家裏空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啦。”

楚歡一怔,南宮玨的嬌軀又漸漸顫抖起來,抱著胳膊道:“好冷,咱們生團火吧。”

楚歡明白尋常的焰火根本無法祛除哪怕一絲一縷的陰煞鬼氣,他解開左腕上的布帶,稍一運氣崩開傷口道:“來,喝兩口你就會暖和了!”

南宮玨驚異地看著楚歡,畏縮道:“不,不,我不喝血!”

楚歡曉得她觸景生情,又想起了被吸血致死的父母,但為救南宮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將左腕送到她的唇邊,道:“沒關係,你喝血是為治病,可千萬別浪費,我的血也挺寶貴的不是?”

南宮玨違拗不過,閉上眼睛順從地伸出舌尖在楚歡的手腕上輕舔了一下。楚歡忍住麻癢道:“你這兒哪是在喝,跟小雞啄米差不多。”

南宮玨張開口,一絲絲血腥氣息溶入口中,同時帶入的還有一股暖意。

楚歡見狀甚是欣慰,鼓勵道:“多喝兩口,味道不錯吧?”

南宮玨皺著眉頭小吸了兩口便堅決搖頭不肯再喝了,用薄被擦了擦唇角,發現自己身上穿的只是條小肚兜,立時低垂下頭再不敢看楚歡一眼。

楚歡撓頭道:“她終究是個女孩兒,總不能穿著這麼條肚兜上山。可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上哪兒去找適合女孩家穿的衣服?”

既然沒辦法,楚歡乾脆雙腿盤坐闔上眼睛道:“我要運功打坐一會兒,你不妨也睡上一覺。”

他照著第一幅畫像運氣行功,腦海漸轉空明,又化出了一顆“小水珠”。

因記掛著南宮玨的傷勢,楚歡不敢多做逗留,吐氣收功站起身來,自感精神飽滿了不少,叫道:“玨兒,咱們上路吧。”

扭頭一瞧,就見南宮玨趁自己修煉的工夫已將那條薄被稍作處理,當作條長袍裹在身上。也不知她用什麼法子從薄被上扯下兩條布帶,一條系在了領口,一條圍在了腰間,煞是嬌俏可愛。

兩人相視一笑,跨上馬連夜趕路,半夜時分前方又出現了一座村落。楚歡靈機一動道:“你在這兒等我會兒,我去去就回。”將南宮玨抱下照夜獅子,打開掛在馬鞍上的褡褳捏了捏,掏出一塊銀錠塞入懷中就往村裏走去。

南宮玨在後急急跟上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一個人留在這兒害怕。”

楚歡想想也不放心將南宮玨就這麼獨自留在深夜野外,便道:“好,你跟我來!”

剛一到村口,四五條看家狗便叫了起來。南宮玨像影子似的緊緊貼著楚歡,兩人一腳深一腳淺走進村裏,楚歡四處尋摸終於發現有家院子裏晾著的衣衫。

他朝南宮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躡手躡腳往院裏走去。南宮玨漸漸明白楚歡想要幹什麼,小聲道:“你要偷衣服?”

楚歡回頭亮了亮那塊銀子,低笑道:“不,我用買的。”他走進院子,將銀錠放在雞舍前,伸手取下幾件適合南宮玨穿著的女裝,剛準備撤離時就聽背後的少女冷不丁被夜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誰在外邊?”屋裏響起男主人的聲音。楚歡急忙抱起偷來的衣服,抓住南宮玨的小手低聲道:“快跑!”

兩人拼命往村外逃去,那男主人披衣打開屋門,大聲叫道:“抓賊啊,賊偷衣服啦!”

村中人聞聲而起,一時間敲鑼打鼓點著火把燈籠沖了出來。楚歡和南宮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逃出村口,就聽背後狗吠聲聲,有人越追越近。

楚歡抱南宮玨上馬,雙腿猛夾照夜獅子,縱馬狂奔起來。

直到聽不見身後的鑼鼓和狗吠聲,兩人才稍松了口氣。楚歡放緩馬韁繩,兩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不約而同失聲笑了出來。

楚歡下了馬將偷來的衣服遞給南宮玨道:“你先換上試試,也不知合不合身?”

他背過身去又道:“別怕,我保證不偷看。”

南宮玨低低應了,聲音比蚊子還輕。跟著聽到一陣淅淅索索的換衣聲,楚歡有意破解尷尬,說道:“都忘了告訴你,我姓楚單名一個天字。往後你只管叫我名字就好。”

南宮玨道:“那楚哥哥……我換好了。”

楚歡回過身,卻見南宮玨仍將那條自製的“長袍”裹在最外層,不由笑道:“你這倒有幾分女飛賊的模樣。”

南宮玨雙目中閃過小女生嬌俏動人的光芒道:“我們剛才一起偷了人家的衣服,可不是賊麼?”

兩人四目交投,這一笑可都到了彼此心裏去了。再上馬繼續東行,一呼一吸間均自感到對方身體隔空傳遞來一種異樣的火熱感覺。到了第二天傍晚,前方一座雄峻蒼翠的高山佇立于雲霞之中,已來到無量劍閣的山腳下。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32 PM

原稿 第十章 同舟(下)

山腳下有座大鎮,三橫四縱的街道兩旁商鋪民居林立,居住著四五百戶人家。

楚歡將騎來的照夜獅子寄放在了常去打酒的“醉仙居”掌櫃家中,又買了幾斤醬牛肉和兩包乾果,攜著南宮玨步行上山。

不眠不休的趕了兩天兩夜的路,縱使楚歡一向自恃硬朗也有些撐不住。

南宮玨更加不堪,小臉蒼白細喘不止道:“楚哥哥,這山好高啊。”

楚歡強打精神笑道:“在你看不見的雲霧之上還有山,這山的確高著呢,咱們就算走得快也要後半夜才能趕到我師傅住的地方。若是走得慢些,反倒剛好趕上吃早飯。到時候你就能親口品嘗到荷月的非凡廚藝了。”

南宮玨奇道:“荷月是誰,除了楚哥哥的師傅,這山上還住著很多人麼?”

楚歡答道:“荷月是我的師妹,窮情廬裏住的也就咱們三個。但整座無量山裏,至少住著兩三千劍閣弟子。你看那邊——”

他手指東面一座猶若利劍倒懸的險峰道:“那便是無量山的主峰蒼劍峰,威震神陸的劍閣便坐落在峰頂之上。旁邊那座遠遠看去有點像美女梳妝的叫做玄女峰,是無量五劍之一的清水天清師叔的仙居。再遠點兒那座山峰叫望寒峰,便是我師傅的窮情廬所在了。峰上靈氣充盈,對修煉仙道大有裨益。”

他頓了頓又介紹道:“像這樣居住著劍閣弟子的山峰共有三十六座之多,所以也有人將無量劍閣稱為‘三十六劍峰’。在這三十六峰四周,都有極厲害的法陣籠罩,普通人根本進不去,而那些邪魔外道也不願輕易進犯。”

南宮玨新奇地打量四周,問道:“楚哥哥,什麼叫法陣?這裏哪里有法陣”

楚歡笑道:“一時半會兒也跟你解釋不清楚,等有機會我帶你親眼見識一下就明白了。你累不累,還是我背你走吧。”俯下身將南宮玨托起,快步上山。

往常每隔兩三天他就要下山一次為師傅打酒買菜,因此這條路走得極熟,幾乎閉起眼睛都不會走錯。但南宮玨卻是初來乍到,望著山路兩旁鬱鬱蔥蔥的林木,雲空中漂浮的五彩雲氣,間或飛起的一二仙禽,只覺得什麼都新鮮,什麼都好看。

兩人歇歇走走,不覺月上中天。前方的山路忽然消失不見,楚歡熟門熟路撇入林中,說道:“你別小看這片林子,裏頭就隱藏著一座迷陣。外來人不知陣法訣竅,無論如何轉悠最終都會莫名其妙地回到林外。”

南宮玨驚奇地睜大眼睛仔細觀瞧,卻依舊看不出哪里有特異之處。楚歡背著她走進一座山洞,洞裏亮著火把,顯然是有人看守,卻不知藏身在什麼地方。

楚歡也不管這些,邁開大步穿過山洞,前方豁然開朗。但見一道雪白的瀑布從對面的山崖上傾瀉下來,瀑水激撞在崖下的山石上發出隆隆轟鳴,濺起一蓬蓬雪浪般的水花,匯入到一座深藍色的幽潭裏。

幽潭之中,幾羽仙鶴酣然入眠,不遠的草叢裏還匍匐著數頭猛虎,不僅毛色白如霜雪,而且體態也遠比一般的同類為大。雖然及不上林隱寺的坐騎碧目魔獅,但也算是難得一見的神獸。

楚歡腳下不停往幽潭裏行去,南宮玨驚呼聲道:“小心!”

楚歡滿不在乎地一笑道:“你別怕,看我給你表演個踏雪無痕!”他的雙腳踩在水面上竟不下沉,穩穩當當地朝前走去。

南宮玨不由大奇,凝目打量才發現潭水裏隱隱約約顯露出豎立的兩行銀樁的影子,楚歡的腳踏在上面跟走平地也沒有多少區別。

忽聽楚歡提醒道:“閉起眼睛,咱們要過懸龍瀑了!”縱身向那瀑布裏躍去。

南宮玨趕忙閉起雙眼,說來也奇怪,明明覺著自己跟楚歡一塊兒穿過了瀑布,卻沒有絲毫的瀑水沖濺在身上,甚至連衣發都沒濕。

楚歡哈哈一笑道:“奇怪吧,其實說出來一點兒也不稀奇。這道懸龍瀑裏藏著座傳輸法陣,通過它我們已經穿過瀑布後的山崖,真正進入了無量劍閣。”

南宮玨睜開眼頓時一愣,只見四周雲蒸霞蔚翠木參天,到處都是自己聞所未聞的奇花異草,紅的、綠的、藍的、紫的、黃的、粉的……五顏六色令人目不暇接。

雄奇的山石間一道道清泉汩汩流淌出來,彙聚成幾條小溪潺潺流往山外。那溪水清澈見底,一汪碧綠看得人心醉。五光十色的魚蝦在溪水裏逍遙自在的暢遊,偶爾一羽夜鳥飛來,“嘩啦”水波蕩漾,又抓起獵物高高飛向遠方山崖。

莫非,這裏就是傳說中的人間仙境?南宮玨情不自禁地問道:“楚哥哥,你的師傅一定是位法力高深的仙人吧?”

楚歡苦笑聲道:“我沒見過仙人是什麼樣,但等你見到我師傅就不會這麼問了。”

南宮玨心中訝異,楚歡有意轉開話題道:“前邊山坳裏有一座溫泉,往常我每次回山都會在泉水裏泡一泡。聽人說這座溫泉下接地氣,對修煉大有好處。”

說著話兩人轉過一道山灣,前頭煙霧騰騰果然有座占地百多丈的大溫泉。在它周圍還有幾十座面積較小的溫泉,星羅密佈掩映在青翠的山林之間。

楚歡回頭望向眼睛發亮的南宮玨道:“玨兒,你想在溫泉裏泡一泡麼?”

南宮玨凝視溫泉,卻輕輕歎了口氣道:“算了,萬一讓人撞見羞也羞死了。”

楚歡不以為意道:“深更半夜的這裏哪會有人來?況且這泉水非常溫潤,正好可以幫你驅散體內的陰煞鬼氣,對身體復原也大有好處。”

南宮玨猶豫了片刻,終究抵擋不住溫泉氤氳的誘惑。她點點頭道:“楚哥哥,那你替我守著,若是看到有人來,就趕緊告訴我。”

楚歡應了,放下南宮玨。他左右尋摸了一圈,用大辟仙劍斬下枝杈藤蔓堆積在泉水邊道:“用它們遮擋著,你更不必擔心有人看見你了。”

南宮玨感激道:“楚哥哥,謝謝你。你要不要也洗一洗……”驀地發覺這話大有歧義,羞得耳根通紅恨不得這就躲進溫泉裏去。

楚歡笑道:“等你泡好,我再去也不遲。嗯,我到前面守著,有事叫我。”

他背起大辟仙劍走出二十餘丈,在一座溫泉便坐了下來,遙望窮情廬方向,掛牽道:“這次回來晚了,免不了要捱荷月一通數落。”

他拿出醬牛肉就著皮囊裏灌的清水充饑,卻不敢再分神去修煉如日中天訣了。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前方的山口忽有人聲傳來。幾個無量劍閣的年輕弟子說說笑笑朝著溫泉方向走來。

楚歡凝目打量,認出走在最前面的高個少年赫然便是宛鼎飛門下的二弟子賈正靖,後面三個想必都是他的同門師兄弟。

想到自己那晚和苟正毅等人的交手,楚歡翻了翻眼睛收起醬牛肉,迎上前去道:“站住!”

賈正靖等人也沒想到這時候還會有人像他們一樣來溫泉泡澡,幾個人不由一愣。待看清楚攔住自己的是無量劍閣大名鼎鼎的“混世天”又不禁笑了起來。

賈正靖上上下下審視風塵僕僕的楚歡,說道:“怎麼,又替你醉鬼師傅外出采藥了?你跟著他有啥出息,不如求求咱們哥幾個幫你在我師傅面前多說兩句好話,讓他跟那醉鬼打個商量,收你過來當個記名弟子。”

楚歡哼道:“姓賈的,嘴裏放客氣點兒。就算你師傅見了我師傅,也得恭恭敬敬叫上聲大師兄!”

賈正靖壓根沒把楚歡的警告放在心上,故意道:“什麼你師傅我師傅的,你在學繞口令麼?要不再說段給咱們聽聽!”

楚歡冷冷道:“無量劍閣門規第三條是什麼,莫非宛鼎飛沒教過你?”

賈正靖臉上湧起怒色,旁邊一名同門卻不願把事情鬧大,打圓場道:“賈師兄算了,咱們去泡溫泉,犯不著跟這混世天生悶氣。”

賈正靖忍了忍道:“好,咱們不必理會這小子,洗澡去!”

“站住!”楚歡伸手攔住賈正靖的去路道:“你想泡澡可以,但得再等上一會兒!”

賈正靖勃然大怒,剛欲開口一雙眼睛卻像被磁石吸住呆呆地望向楚歡身後。

原來是南宮玨聽到動靜,匆忙穿上衣裳,秀髮滴水容顏如玉,仿似芙蓉出清水清麗不可方物。她的纖手裹緊薄被改制的長袍,怯生生道:“楚哥哥,我洗好了,你就讓這些大哥過來吧。”

有那麼一刻,四周出奇的安靜。幾雙目光著魔似的凝注在了南宮玨的身上,任誰也沒想到楚歡居然會帶來一個絕色少女在此溫泉沐浴。

有個劍閣弟子心中泛酸,捏腔捏調學著南宮玨的口吻道:“楚哥哥,我洗好了……哈哈,我說你為何鬼鬼祟祟,敢情你小子要在這裏洗鴛鴦浴啊!”

“放屁!”楚歡臉色發青,手指口出污言穢語的那個劍閣弟子道:“你算什麼正道門人,心裏齷齪下流無恥!”

南宮玨見楚歡和人吵了起來,忙勸道:“楚哥哥,咱們還是趕緊去找你師傅吧。”

賈正靖目不轉睛地盯視南宮玨,輕浮笑道:“怎麼,剛剛和年輕的洗完,這就急著去陪那個老的?嘿嘿,莫非這就叫師徒情深?”

楚歡忍無可忍,揮拳打向賈正靖道:“我拍碎你的狗牙,叫你再血口噴人!”

賈正靖早有防備,往左前方跨了半步閃過楚歡的拳頭,身軀微微一沉探出雙手在他的腰眼上運勁一按。楚歡疼得眼前一黑,身子往後拋飛。

這一招他也曾見官正泉使過,但賈正靖用得更加老道。若非對方存心賣弄,沒有使出狠手,他的腰此刻早已折了。

即便如此楚歡這一跤摔得也不輕。他跌倒在地,聽到了南宮玨關切的驚呼聲和眾人得意的哄笑,心底裏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樣難受。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32 PM

原稿 第十一章 窮廬(上)

突然他的腦海裏靈光一閃,身軀就地翻滾道:“姓賈的,咱們再來鬥過!”

賈正靖不以為然道:“都叫你混世天,果然不錯,你就是個不知進退的混小子!”

他一招得手,自然而然還想照方抓藥運用“八部擒拿手”卸去楚歡的骨關節。畢竟這是在無量山裏,鬧出人命也是要受罰的。

但他的手剛一提起卻禁不住呆了呆,才意識到楚歡看似潑皮耍賴般地翻滾,竟令自己的擒拿手法全然夠不著。他若是久經戰陣,自然能隨機應變改換其他招式。但在無量山將近十五年的光陰裏,幾乎沒跟人真刀真槍地鬥過,於臨陣機變殊為缺乏,一下子竟然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楚歡回憶著那晚莫離侯對付官正泉的手法,滾到賈正靖身前,橫腿用上十成的勁道在他膝彎裏重重一掃。賈正靖的修為雖高過楚歡甚多,但如膝彎這般柔弱之處卻也禁不起他的全力一擊,頓時雙腿發軟跪倒在地。

楚歡毫不遲疑“唰”地拔出大辟仙劍往賈正靖的脖子上一架道:“你服不服?!”

周圍一陣驚呼,除了南宮玨目放異彩外,賈正靖的同門師弟都在目瞪口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二師兄會在一招之間被楚歡制服。要知道就在前一刻,他還不費吹灰之力就打得那小子滿地找牙!

賈正靖羞惱交加,叫道:“小畜生,你使得是什麼下三濫招式,有種就殺了我!”

楚歡嘿道:“你當我不敢麼?”手腕一轉,鋒利的劍刃割破賈正靖脖子上的肌膚,滲出一縷鮮血。

賈正靖脖頸處生疼,凜冽的劍氣更滲透入肌膚令他恐懼到不敢妄動,面色慘白渾身僵硬道:“救命——”

“啪!”斜刺裏一道無形罡風擊中楚歡手腕,大辟仙劍脫手飛起。楚歡被震得向旁邊趔趄兩步,駭然道:“什麼人?!”

一名綠衣中年美婦神色冷峻地從山林裏緩步行出,也不見她走得有多快,卻剛好接住下落的大辟仙劍,望著眾人道:“你們私下鬥毆,都不怕門規責罰麼?”

“清師叔!”賈正靖如獲救星,手捂傷口叫道:“是楚歡他無視門規,與那女子……”

“啪!”綠衣美婦一掌抽在賈正靖的面頰上,打得他口溢鮮血頓時傻了。

綠衣美婦目光森寒注視賈正靖道:“我比你們都先到,剛才發生的所有事情也全部看得清清楚楚。你和你的三個師弟立即滾回飛雲峰,自領門規責罰!”

賈正靖等人嚇得不敢出一口大氣,恨恨瞪視楚歡一眼,連聲應是夾著尾巴逃了。

也是他們倒楣,不偏不巧就被綠衣美婦撞見,要知道人家可是地位遠在自己師傅之上的無量五劍之一,玄女峰首座清水天!

楚歡也曾見過清水天幾次,望著被她握在手中的大辟仙劍,躬身道:“多謝師叔!”

清水天絲毫不理會楚歡的謝意,寒聲道:“是誰教你的入地無門踢鬥式?”

楚歡一怔,暗道:“她指的多半是我剛才使出的那式踢腿。”偷眼察覺清水天面色不善,又記起莫離侯的警告,便滿口胡柴道:“什麼入地無門踢鬥式,那是我師傅教的醉臥紅塵劈叉腿!”

他並不擔心清水天會去找師傅對質,望著對方將信將疑的面容得意道:“我師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裏,能夠清醒的時間加起來不會超過十二個時辰。你若能在這十二個時辰裏將這事向他問個明白,我從此往後便把楚字倒過來寫。”

果然清水天無意於繼續追問入地無門踢鬥式的來歷,目光轉向躲在楚歡身後的南宮玨道:“這丫頭是誰,你為何不經允許帶生人入山?”

楚歡老老實實將將在大皇村幫人除鬼的事情簡略說了。清水天凝目觀瞧南宮玨的俏臉,見有青氣隱現確是中了陰煞鬼氣的跡象,便點點頭道:“你師傅成天爛醉如泥,怕也沒辦法救這丫頭。不如由我將她帶回玄女峰救治!”

原來她見南宮玨不僅容貌秀麗,而且根骨極佳,竟是動了收徒之念。

楚歡一凜道:“不敢有勞清師叔大駕,還是讓我設法請師傅出手醫治吧。”

清水天越看南宮玨越是喜愛,冷笑道:“你師傅心魔深重,連自己都無法醫好,只能終日借酒澆愁,還奢談什麼治病救人?”

她語氣稍稍柔和,問南宮玨道:“小姑娘,你可願意跟我回玄女峰?”

南宮玨直覺得清水天的目光異常犀利,不禁害怕地往楚歡身後躲藏道:“我……”

清水天卻不等南宮玨說完,側身舒袖卷住她的纖腰,往身前一帶道:“咱們走!”

楚歡就擋在南宮玨的身前竟是反應不及,眼睜睜看著她被清水天挾起。

他又驚又怒,想不到回到無量劍閣居然還被人半路劫走南宮玨,口中大叫道:“水……師叔,快放下玨兒,她不會跟你的走的!”

清水天拂袖一蕩,輕而易舉將楚歡拋摔在地,淡淡道:“回你的窮情廬,敢再跟著,小心我打折你的雙腿!”攜著南宮玨騰身而起朝玄女峰方向禦風而去。

夜空中傳來南宮玨的哭叫道:“放下我,放下我!楚哥哥,快救救我,我不要跟她走——”

楚歡雙目噴火,奈何清水天的袖風勁力透骨,震得他渾身酸麻無力站起,只能聽著南宮玨無助的哭聲迅速隱沒在蒼茫夜霧裏。

過了好半晌,他才緩過這口氣來,恨恨用拳頭捶在地上叫道:“清水天,你這女強盜,你還算什麼堂堂首座?你還算什麼師門尊長?把玨兒還給我!”

喊聲在空曠的山谷裏回蕩,卻無人應聲。他吃力地爬起身,看見大辟仙劍斜斜插在不遠處的山石間。楚歡跨上兩步拔出仙劍,便欲沖去玄女峰找清水天理論。

涼風一吹,他的頭腦略略清醒,意識到自己的修為跟清水天之間著實有天差地遠的距離,非但不能救回南宮玨反而是徒增羞辱。

何況清水天劫走南宮玨的目的亦是要出手救治她,並無其他惡意,對她未必不是件好事。

想到裏他按捺下心中憤怒將仙劍插回腰間,尋思道:“等過幾天,我再偷偷潛上玄女峰,趁那老妖婆不留神帶走玨兒,看她能奈我何?”

打定了主意,楚歡鬱悶之情稍解,辨了辨天上星辰孤零零地往西而行。

他無精打采地翻過一道山梁,來到窮廬外的桂花林中。想著即將見到師傅和荷月,楚歡的心又熱了起來,不由自主加快了步履。

突然掩藏在枯葉堆裏一個繩圈猛地收緊,套住楚歡的腳踝將他淩空吊起。

楚歡一驚又恢復了鎮定,挺腰起身拔出大辟仙劍斬斷繩索,身軀落了下來。

然而人尚未著地,一張用來捕鳥的絲網劈頭蓋臉地罩落下來,將楚歡裹得嚴嚴實實。楚歡有大辟仙劍在手,只消輕輕一揮即可破網而出,念頭一轉道:“我若毀了珞丫頭的羅網,她不定會暴跳如雷成什麼樣。莫如假裝受困哄哄她也就是了。”

於是楚歡裝作氣急敗壞地模樣,叫道:“荷月,你再胡鬧,看我怎麼收拾你!”

桂樹林裏響起一串得意的笑聲,一個身著紅衣短裙、腳踏短靴的勁裝少女從樹上跳了下來。她比楚歡還要小一歲多,烏黑的大眼睛紅潤的臉蛋兒,平直柔滑的短髮束垂在肩頭,雖說是個小姑娘,卻明明帶著幾分假小子的俐落與清爽。

紅衣少女繞著楚歡慢條斯理地踱步,審問道:“說,這次你又幹什麼去了?”

楚歡老實招供道:“我去了趟斑斕霧山。好荷月,先放我出來行不行?”

荷月哼道:“不行,這是對你每回都拋下我,自個兒溜下山去玩的懲罰!”

楚歡心道:“你要是曉得了我這些天都玩了什麼,便不會這麼說了。”他裝出投降的樣子,討饒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行嗎?”

荷月笑眯眯在楚歡面前蹲下身軀,拍拍他的臉頰道:“兄弟,你早幹嘛去了?”

不等楚歡回話,猛地擰住他的耳朵往上一提,咬牙切齒道:“你跑出去逍遙快活,卻讓我一個人照料師傅,這算什麼好兄弟?”

楚歡呲牙咧嘴地叫道:“輕點,輕點,你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我差點死在了外面,虧得命大才能活著回來!”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33 PM

原稿 第十二章 窮廬(下)

他故意停頓不說,果然荷月皺起濃黑的秀眉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賣什麼關子?什麼惡鬼,有多厲害?”

楚歡唉聲歎氣道:“那惡鬼估計已修煉到‘真光境界’,身高兩丈開外,眼如銅鈴放射黃光,鼻孔裏呼哧呼哧直噴臭氣,熏得我差點昏過去。”

他一邊胡說八道一邊偷看荷月的臉色,見她聽得入神,便趁熱打鐵道:“哎喲,我的耳朵又疼,嘴巴又渴,實在沒精神說了。”

荷月惱道:“你少跟本小姐耍花槍。快說,那惡鬼後來如何了?”

楚歡無可奈何道:“我眼看就要被熏死,突然有位白衣仙女從天而降。她屈指一彈,射出道金光擊穿惡鬼頭顱。那惡鬼頓時爆裂消散,再也做不了惡了。後來那位白衣仙女又送了柄劍給我——喏,就是我手裏拿著的這柄仙劍。”

荷月瞪大眼睛,狐疑道:“什麼白衣仙女,就憑你這熊樣有哪個仙女肯搭救你?”

楚歡佯怒道:“倪荷月,睜大你有眼無珠的眼睛看清楚,你面前的可是窮情廬第一美男子!”

荷月歎了口氣,同情道:“兄弟,你太能自作多情了。好吧,我承認你是咱們窮情廬第一美男,因為除了師傅,這兒實在也找不出第三個男人。”

楚歡為之氣結,荷月見他臉色不善立刻快活地嬌笑起來。楚歡趁機坐起身,不動聲色地解開羅網道:“深更半夜你不在屋裏乖乖睡覺,跑外頭來幹什麼?”

荷月小臉一揚道:“本小姐喜歡半夜起床吹吹風,你管得著麼?”

楚歡掀開羅網站起身道:“別鬧了,咱們去看看師傅,我有禮物送他。”

荷月收網跟在楚歡身後道:“喂,你還沒賠我繩圈呢!”

楚歡無心跟荷月糾纏,隨口道:“好好好,明天我就做十個八個還給你!”

荷月眉開眼笑道:“這還差不多。記得啊,明天一定要做好給我!”

楚歡來到窮情廬外,站定腳步敲敲虛掩的屋門喚道:“師傅,我回來了!”

荷月從後搶出,推開門道:“敲個什麼勁兒,哪回師傅會理你,直接進就得了!”

一股熟悉的濃烈酒氣混合著房間裏刺鼻臭味撲鼻而來,楚歡早已習慣性地在荷月推門時就屏住了呼吸。

荷月掩鼻搖手驅散穢氣,往屋裏叫道:“師傅,楚歡回來了!”

黑黢黢的屋裏照舊沒人應聲,楚歡跨過門檻,借著月光打量就看到一個人臉朝下背朝天地趴倒在地上,身下全是嘔吐之物。

“師傅!”楚歡急忙抱起那人,微怒道:“荷月,你怎麼可以讓師傅睡在地上?”

荷月噘著嘴委屈道:“我出門的時候他還好端端睡在床上,誰曉得會是這樣?”

楚歡抱著衛悲往裏屋走去,說道:“快去燒鍋熱水,再把地上沖洗乾淨!”

他將師傅抱上床,想從櫥櫃裏找出套乾淨的衣褲稍後換上。可是翻了半天,竟找不到一件清潔的衣物,倒是角落裏堆了不少髒衣服。

楚歡歎了口氣,早知道每次回來都會遇上類似的事,所以也習慣了。這回還算好的,去年有一次自己只出去了三天,結果衛悲喝醉了摔進屋後的池塘裏,在池底睡了大半夜,直到他回來才把人撈起來。而那時候荷月卻不知跑哪兒去了,就算在怕也幫不上忙。

好歹這回衛悲是睡在地上而不是池塘裏,楚歡對這樣的場景幾乎麻木,熟練地脫下他身上的汙衣,拉上被單先替他蓋上。然後奔回自己的房裏,找出一身衣衫和幾條乾淨的毛巾,又回轉了來。

這時荷月提了桶熱水捏著鼻子走進來道:“水放這兒了,男女授受不親,師傅就交給你啦。我去沖地。”

楚歡將毛巾放進熱水裏搓了搓,擰幹了先替衛悲擦身。直用了三盆熱水,方感覺師傅身上的氣味好了點兒。楚歡累得腰酸背疼,堅持著為他換上衣衫。忽然衛悲嘴巴動了動,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頭疼啊……有酒沒,給我喝兩口——”

楚歡取出苦心烏木塞入衛悲的嘴裏道:“師傅,你將它含在嘴裏,頭疼會好些。”

衛悲閉著眼吮吸了兩下,“呸”地吐出來皺眉道:“好苦,快拿酒來!”

荷月迷惑道:“這是什麼玩意兒,你不會是受不了師傅,要給他下毒吧?”

楚歡低聲道:“這段烏木是用苦心藤精煉化而成,有醒酒鎮痛,養氣培元之效。師傅除了酒什麼都不吃,人全垮了,但願這根苦心藤能幫他恢復一些。”

荷月恍然大悟道:“敢情你這次下山是找這個去了,那東西好像斑斕霧山裏才有,你就一個人這麼去了?”

楚歡沒搭話,服侍衛悲沉沉睡去了。荷月道:“伙房裏還有點兒熱水,你洗一洗睡會兒吧。不是我說你,楚歡,就你這身味道,比屋裏躺著的這位強不了多少。”

“謝了!”楚歡拍拍荷月的肩膀站起來,往伙房走去。他不由感到讓清水天帶走南宮玨未必是件壞事。至少剛才的那種場面,恐怕會嚇到她。

楚歡走進伙房,看到爐灶上有一大鍋熱水正嫋嫋生煙,足夠自己舒舒服服洗個澡。

他用木桶將熱水提到伙房後的水房裏,很有先見之明地先刷洗了遍澡盆,才倒入熱水。楚歡很難想像,自己出去一個月,荷月是怎麼解決生活問題的。

他關上門脫光衣服,將身體浸泡在熱水裏,頓時覺得一陣久違的舒泰。

直到桶裏的水漸漸變冷,楚歡擦身穿衣,望見窗紙上已泛起魚肚白。

他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走出水房,便看見荷月正坐在伙房裏津津有味地吮吸手指。自己從鎮上買回來的那些醬牛肉和甘果脯全都進了她的肚子。

楚歡望著她的饞樣道:“別告訴我昨日一整天你都沒吃東西。”

荷月擺擺手道:“那是不可能的,你太低估我啦。坦白的說,我已經兩天沒吃了。記得上一頓飯,還是大前天晚上跑下山去大餐了一頓。”

楚歡看著小丫頭一陣憐惜,哼道:“自作自受。”他揭開米缸想生火做飯。結果不出意料之外,缸裏的米幾乎沒怎麼動過,而自己下山前囤積的那些蔬菜早已爛透。只剩下些發青長芽的土豆和被荷月吃剩下的兩個雞蛋。

荷月眨眨眼道:“要不我怎麼會成天盼著你回來,至少也能混頓飽飯吃。”

楚歡手上不停削著土豆,說道:“少廢話,幫我生火。”

“得令!”荷月一躍而起,用枯樹葉引燃柴禾,問道:“你剛才的故事還沒說完呢,那位白衣仙女後來如何了,有沒有跟你卿卿我我?”

楚歡淘上米,沒好氣道:“你不是一直說就我這熊樣,癩蛤蟆都看不上嗎?”

荷月咯咯嬌笑道:“總算你還有點兒自知之明。不過別灰心,回頭我幫你介紹幾個同門師姐妹。誰讓咱們是師兄妹呢,你要一直打光棍,我的面子也不好看。”

兩人說說笑笑一起動手燒了鍋熱粥,又將雞蛋燉熟,炒了盤土豆絲,便在伙房裏將就著吃了。荷月迫不及待地將滾燙的熱粥往嘴裏倒,看得楚歡叮噹敲著碗邊提醒她道:“注意點形象好不好,不然將來誰敢娶你?”

荷月狼吞虎嚥,和楚歡搶著舀燉蛋,口齒不清道:“怕什麼,這兒又沒外人。其實本小姐骨子裏還是很淑女的嘛。”

楚歡低頭喝粥,頓一頓道:“嗯,你的確是位淑女,不過是每回跟人打架都有輸無贏的‘輸女’。”

荷月杏目圓睜,啪地拍下筷子道:“你敢瞧不起我?要不咱們比劃比劃?”

楚歡不甘示弱道:“誰怕誰,等我填飽了肚子再說。咱們先講好了,待會兒輸了的那個人得負責把所有的碗筷還有髒衣服全部洗了。”

荷月毫不猶豫地點頭道:“一言為定,我就等著你替本小姐洗臭襪子了。”

兩人將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然後齊齊站起身,目光對視互不相讓,眼瞧著一場激烈的同門較量就要爆發。

就見荷月擼起袖口,露出雪白粉嫩的小臂,攥緊粉拳在面前用力晃了晃。

楚歡不屑地低哼,也卷起了袖口,緊攥右拳道:“瞧見沒,比你的至少大三圈。”

頓時,伙房裏一片寂靜,緊張壓抑的空氣彌漫開來。只見楚歡和荷月同時出拳,運足丹田之氣大喝道:“兩隻小蜜蜂呀,飛入花叢中啊,啪啪——”

兩人的拳頭在空中橫生變化,又突然定格住。楚歡望瞭望荷月的手勢,得意笑道:“我是剪刀你是布。輸女,今天的碗筷和衣服都歸你啦!”

“等等!”荷月一把拽住楚歡道:“三局兩勝,誰說我輸了?”

楚歡早曉得荷月會耍賴,嘿然道:“你要是承認自己是說話不算數的小狗,剛才那局不算也罷。否則對不起了,乖乖洗完涮鍋吧!”

荷月一腳蹬在凳子上攔住楚歡去路道:“三局兩勝,生死無悔!”

楚歡篤定道:“好吧,我就陪你再玩兩局。但咱們得加大點兒賭注,你若是輸了,除了剛才的條件,還必須替我捶腿揉腰。”卻是他和荷月玩了這麼多年猜拳,早發現這丫頭在出拳時有個下意識的習慣,就是每次要出剪刀的時候,都會不自禁地咬咬嘴唇。所以倘若荷月不咬嘴唇,自己只需出布便能保證有勝無敗。

荷月怒道:“我就不信你會贏!”索性連另一隻袖口也挽了起來。

楚歡也不含糊,站到了凳子上道:“那你慘了,我保證這局輸的肯定又是你!”

結果楚歡的預言精准無誤,第二局還是荷月輸了。她望望自己的剪刀,楚歡的石頭,若有所思道:“我懂了,你一定是在作弊!”

楚歡拿起根筷子敲敲碗邊道:“願賭服輸,我得去看看師傅怎樣了。”

他轉身正要出門,卻一下停住。在伙房門外,南宮玨換了身劍閣女弟子的裙裳,臉上青氣盡消,顯得更加秀美絕倫,正呆呆地望著屋裏兩人道:“楚哥哥——”

“誰啊?”荷月從楚歡身後探出臉蛋兒,驚奇道:“這就是你說的仙女?”

楚歡尷尬地將荷月的腦袋按了回去,問道:“玨兒,你怎麼會來這裏?”

就聽門外響起清水天的話音道:“是我帶玨兒來的,作為她拜師的交換條件。”

楚歡怔了怔道:“玨兒,你要拜水師叔為師,不想回大皇村了麼?”

南宮玨垂首道:“我想跟師傅學好本事,將來再回大皇村。”

楚歡看向清水天,不曉得她是用什麼法子說服南宮玨的,問道:“你真是自願的?”

南宮玨點點頭,問道:“楚哥哥,你身後的那位就是荷月姐姐吧?”

荷月踩在一張凳子上,居高臨下向南宮玨揮揮手道:“沒錯,我就是荷月。楚歡跟你說過我?他有沒有在背地裏講我壞話?”

南宮玨搖搖頭,不知為何瞧見荷月爽朗俐落風風火火的樣子,心裏頭反倒一寬。

清水天卻看不慣荷月,沉臉道:“楚歡,衛師兄不管事,你身為大師兄得擔待起來。別整天瘋瘋癲癲的,咱們名門正道弟子的氣度作派去了哪里?”

楚歡畢恭畢敬地虛心求教道:“不知道水師叔所說的名門正道弟子的作派該是如何?是否該以賈正靖賈師兄那樣作為表率?恕弟子愚昧,請師叔指教。”

清水天面色一寒,原本因為南宮玨的事而對楚歡生出的那麼一點賞識之情,亦就此付諸東流。總算她不願跟小輩計較失了身份,挽起南宮玨道:“走吧!”身影晃了幾晃,便消失在了桂樹林裏。

楚歡追到門口,已不見清水天和南宮玨師徒的蹤影。他一陣爽然若失,忽感到肩頭一熱,荷月用手按住他的道:“你的仙女走了,別看了,滾回去睡覺,本小姐也該開始涮鍋洗碗了。”

楚歡知這丫頭是感激他為她出頭頂撞清水天,便往師傅的屋裏走去,聽荷月在身後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口中哼道:“兩隻小蜜蜂呀,飛入花叢中啊,啪啪——奇怪啊!”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33 PM

原稿 第十三章 醉傷(上)

光陰荏苒歲月倥傯,轉眼之間楚歡已有將近半年沒見過南宮玨了。但有關於她的消息,卻像是長了翅膀一般從玄女峰時不時地傳出來,又迅速傳遍三十六劍峰。

幾乎所有的劍閣男弟子都知道了清水天新近收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弟子,於是人人都盼著能找個差使編個藉口尋機溜上玄女峰一睹芳容。可惜真正能有機會見到南宮玨的人少之又少。有幾個色膽包天的男弟子想趁夜偷偷摸上峰去一窺秀色,卻不幸被清水天察覺,各領了五十大棍,一瘸一拐灰溜溜地逃下玄女峰。

在這期間楚歡又出過幾次遠門,但更多的時候還是留在了窮情廬。一方面衛悲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他幾次採摘來的草藥服食下去都不見效果;另一方面他的“如日中天訣”日益精進,已差不多將整枚冰丸分解成數百顆“小水珠”。

這些由九陰火蓮精氣凝結成的“小水珠”在丹田裏滾來滾去,有時也會隨著無量真氣激發向上,躍出丹田進入經脈短暫一遊。

這天夜裏等荷月和師傅都睡著了,楚歡回到屋中開始修煉羊皮紙卷上的第二幅畫像。首先撲入眼簾的,便是他早已看過無數遍的第四句歌訣:“金陽當空,若即若離;豈能無意,水行風上……”

這句歌訣比起前面三句要難理解得多,好在楚歡可以對照上方的行氣圖,慢慢地摸索出其中的門道。畢竟似這樣的修煉非同兒戲,若無師長的指導護法,極可能走火入魔形神俱滅。

但楚歡已深陷在如日中天訣裏不可自拔,明明曉得這樣獨自修煉蘊藏著極大的危險,可依舊忍不住照著歌訣與畫像做了下來。

到了後半夜他終於領悟到了“水行風上”的真意,成功將無量真氣與小水珠分離開來。微一動念,真氣汩汩綿綿流出丹田遊走經脈,數顆小水珠與其若即若離也隨之滾淌出來,像落葉般飄浮在真氣之上,在體內循環往復的流轉。

一圈、兩圈、三圈……當三顆小水珠第七次流淌過胸口時,膻中穴猛地一熱發出股極大吸力,將它們盡皆吸附入內。

“銅爐烈烈,水火相激;水銀瀉地,煙氣沖霄——”楚歡但覺胸口一陣莫名的火熱,似是燃氣熊熊火焰與小水珠激烈碰撞,疼得他五臟六腑幾乎翻個。

他強行守持心神不失咬牙支撐,身上汗水不住流淌,卻被散發出的熱氣迅速蒸騰。很快一團淡淡的紅色水霧籠罩周身,只是他自己已然毫不覺得。

不知煎熬了多久,三顆小水珠最終被體內的純陽真氣熔煉,化作一股濃稠的氣流直灌而下沖入丹田。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丹田中的無量真氣受到感應,瞬間脫離楚歡的控制沖騰而起,縈繞在了這股濃稠氣流的周圍,將其包圍吞噬。

楚歡暗自一喜,依照第六句歌訣的功法指示,將無量真氣不停地聚集到三顆小水珠化成的濃稠氣流四周,宛若一團濃雲將其牢牢包裹。

他全神貫注地運轉無量真氣,慢慢地發覺那股濃稠氣流有了變化,開始絲絲縷縷地發散,滲入真氣之中。

又過了大約半個多時辰,這股濃稠氣流被完全消解,盡數融合進無量真氣。

楚歡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真氣不僅增加了許多,而且濃度也急遽上升。

他徐徐將無量真氣納入丹田貯藏,收功睜眼看見屋外晨曦微露,天將大亮。

楚歡下了床,舒活了幾下筋骨,便準備去伙房做早飯。

“砰!”屋門被撞開,荷月沖進來叫道:“楚歡,師傅不見了!”

楚歡一驚,邊往外走邊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他的劍在不在?”

荷月回答道:“劍在,但人不見了。我也是剛剛起床,本想順道看看他是不是又躺在地上睡了一夜,哪曉得找遍屋裏都沒見著人影。”

楚歡道:“我去屋後的水池,你在桂樹林裏轉一圈,尤其注意那些溝溝坎坎。”

兩人分頭將窮情廬裏裏外外尋了個遍,哪里有衛悲的影子。

楚歡苦笑道:“不用問,他定是昨晚偷偷溜下山,到鎮上喝酒去了。”

荷月氣道:“每回都這樣,招呼也不打,害得咱們一通好找。天底下哪有這麼當師傅的?”

楚歡反手關上門,往桂樹林外行去道:“走吧,咱們下山去接師傅回來。”

兩人離開窮情廬來到山腳下的鎮子上,楚歡駕輕就熟地找到醉仙居。

醉仙居掌櫃一見楚歡和荷月,便笑道:“你們是來接衛師傅的吧?他喝了一宿,剛剛才走。我本想留住他,等你們來。可他卻怎麼勸也不聽,拎了個酒壇自顧自往南邊走了。若是你們跑得快點,應該很快能追上。”

荷月聞言道:“楚歡,咱們追!”楚歡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錠早已準備好的銀兩放在櫃檯上道:“這是我師傅的酒錢,麻煩掌櫃了。”

掌櫃將銀錠收起,目送楚歡的背影追著荷月去了,搖搖頭歎道:“挺好的兩個年輕人,可惜攤上個醉鬼師傅!”

楚歡和荷月沒能聽見掌櫃的感慨,目光四處尋找衛悲的蹤跡。好在鎮上幾乎人人都認識楚歡師徒,也均都曉得類似的事情每隔幾個月總會發生一次,故此早就習以為常。有見到過衛悲的熱心人,便紛紛為楚歡和荷月指引方向。

如此追出兩條街,荷月一聲歡呼道:“師傅在這裏了!”

楚歡側目望去,衛悲、堂堂的無量五劍之一,竟似條野狗般蜷縮在街角的水渠旁,一邊嗷嗷嘔吐一邊痛楚地喘息。旁邊聚了不少人圍觀,卻沒有人敢上前相幫。楚歡和荷月撥開人群,來到衛悲的身邊叫道:“師傅!”

衛悲充耳不聞,翻轉過身子逕自滾入水渠仰天躺臥,甚至根本不理會別人憐憫又或鄙夷的目光。

楚歡蹲下身,想從水渠裏將衛悲拉出來。哪知衛悲反手撥開楚歡的胳膊,沙啞的嗓音嘶吼道:“滾,都滾遠點,我不要你管!”

荷月被眾人火辣辣的眼神盯得老不自在,回頭怒道:“看什麼看,該幹嘛幹嘛去!”

人群慢慢散去,只剩下楚歡和荷月圍在衛悲的身邊。楚歡喃喃道:“好吧師傅,我這就滾開,以後不再管你就是。”再次伸手抓向衛悲。

衛悲醉眼惺忪還想打開楚歡的胳膊,卻被荷月一把按住手道:“楚歡,快!”

楚歡抓住衛悲肩膀往上一帶,將他從水渠裏拽了出來。衛悲手足無力,只好任由兩個弟子擺佈,氣喘吁吁叫駡道:“反了你們兩個,敢這樣待我……”話音剛落,忍不住哇地一口噴得楚歡滿身都是。

荷月掩住鼻子往後跳開,又急又氣道:“怎麼還沒吐乾淨,他昨晚到底喝了多少?”

忽然對面街角有人幸災樂禍地笑道:“這不是混師弟和珞師妹麼?還是巧啊,咱們又遇上了。你們抬著的是自己的師傅吧,哈哈都成這樣了!”

不用看,光聽聲音楚歡就曉得說話的是那個曾被自己一劍割破脖子的賈正靖。這回他身邊的同門更多,有男有女不下二十個,似是一同下山來提前購置年貨的。

楚歡冷冷瞟過賈正靖等人,脫下衣服重新將師傅背到身上道:“想打架,先把你脖子洗洗乾淨!”

賈正靖見楚歡當眾揭自己的傷疤,不由羞惱交加道:“混世天,有種你就在這兒接我三招。若是三招之內我沒把你打趴下,賈某管你叫爺爺!”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34 PM

原稿 第十四章 醉傷(下)

荷月搭話道:“姓賈的,你嚇唬誰呢?楚歡背著師傅不方便,有種你來跟我打!”

賈正靖身邊一個女弟子細聲細氣道:“這不是本派有史以來最大叛徒倪鼎罡的心肝寶貝乖女兒荷月麼?真正是虎父無犬女啊,敢向咱們二師兄叫陣!”

荷月手指那女弟子道:“餘綠枝,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餘綠枝仗著己方人多勢眾,自己一句話就把荷月氣得粉臉煞白,不禁洋洋得意道:“我有說錯麼,你爹爹倪鼎罡九年前叛逃神嶽府,做了天中王座下的一條走狗。也只有你,恬不知恥厚著臉皮還留在無量劍閣,換作是我早一頭撞死了!”

荷月嬌軀發抖,叫道:“好,我不跟賈正靖賭,跟你賭!三招之內我要是不把你打得哭爹喊娘,從今往後便喊你姑奶奶!”

餘綠枝笑得花枝亂顫,說道:“眾位師兄師妹們都聽到了,我要當姑奶奶啦!”

賈正靖嘿嘿一笑道:“那你豈不成了倪鼎罡的姑姑了,咱們也能跟著沾光啊——”

楚歡一把按住荷月道:“你照顧師傅,讓我來!”

荷月甩開楚歡的手掌道:“這是我的事,你別管!”像只發怒的野貓般沖向餘綠枝。

自始至終衛悲趴在楚歡的背上未發一言,像是睡死了過去。

餘綠枝見荷月沖來,身形側轉使出“八部擒拿手”裏的一招“順手牽羊”,右手搭住她的肩頭順勢往後一帶。荷月立足不穩向前摔倒,頓時引起一陣大笑。

餘綠枝剛想抬腳踏下,卻不防荷月就地翻滾抱住了她的右腿猛力往下一扯,口中叫道:“第二招!”

余綠枝單腳站立不住,和荷月摔成了一雙滾地葫蘆。荷月翻身壓住餘綠枝,張大口狠狠咬在了她的鼻尖上。餘綠枝尖聲慘叫,荷月猛一使勁,“呸”地吐出一口血在地上,緩緩起身道:“第三招!”

餘綠枝疼得在地上雙手捂鼻翻滾,根本說不出話來。賈正靖等人完全沒有料到荷月會如此潑辣,竟用這般匪夷所思的手段咬傷餘綠枝。

楚歡也覺得訝異,隱隱約約感到荷月放倒餘綠枝那手與莫離侯教他的入地無門踢鬥式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前者用的手而後者用的是腿。

忽聽有人冷笑道:“好得很,無量劍閣的女弟子居然可以像母狗一樣當街咬人,不愧是我衛師兄教出來的徒弟!”

一名氣度威嚴的青衣中年男子背負雙手從店鋪裏走出,正是賈正靖等人的授業師傅宛鼎飛。他在無量劍閣的地位本不如衛悲,但近年來衛悲為妖女傷情自甘墮落,已令所有人失望到極點,早已不將他當作昔日的無量五劍看待了。

楚歡怕荷月吃虧,擋在她的身前道:“宛師叔,咱們可都是無量劍閣的人。說起來荷月也得恭恭敬敬叫你一聲‘師叔’呢!”

宛鼎飛以為楚歡怕了,嘿然道:“也罷,就讓那丫頭向綠枝磕頭賠罪,我便不再追究。”話一出口方才醒悟到楚歡是在拐彎抹角罵自己,試想假如荷月是“母狗”,卻叫自己“師叔”,那他又成什麼了?

想到這裏宛鼎飛勃然變色,冷聲道:“你竟敢捉弄我!”長身抓向楚歡。

荷月急忙上前相助楚歡招架。耳聽“喀吧”“喀吧”兩記脆響,荷月的雙臂擰折被宛鼎飛甩飛出去。

“荷月!”楚歡睚眥欲裂,反手拔出大辟仙劍就要跟宛鼎飛拼命。

正在此時隔壁成衣店裏突然掠出一道黑影擋在楚歡身前,左手托住宛鼎飛抓落的右手,身形順勢撞入對方的懷中。

“卡嚓!”來人手肘猶如鐵錘一般破開宛鼎飛的護體真氣,應聲轟碎他三根肋骨。

宛鼎飛大叫一聲向後踉蹌,面色發白強忍痛楚喝道:“什麼人!”

黑衣人渾不理睬,身形一晃又趕在荷月落地前將她接住,再一閃回到楚歡身邊。

這一連串動作兔起鶻落快逾閃電,在場幾乎沒人能夠看清楚。等大夥兒回過神來,黑衣人已將荷月脫臼的肘關節復位。

“莫大哥!”楚歡驚喜交集,望著黑衣人叫道。

“殺了這個妖人!”賈正靖仗著己方人多勢眾,又是在無量山腳下,拔劍大喝。

二十多個宛鼎飛門下的弟子紛紛出劍圍攻莫離侯。莫離侯一記冷笑,身影似黑煙般在眾人面前疾掠而過,場內痛叫聲不斷,一把把長劍飛上半空。

再看那二十幾個無量劍閣弟子俱都被莫離侯以雷霆萬鈞的狠辣手段擰折手腕,一個個面無人色大聲呻吟。

宛鼎飛又怒又怕,叫道:“大膽狂徒,竟敢傷我劍閣門人,可敢報上姓名?”

莫離侯看著宛鼎飛色厲內荏的模樣,唇角逸出一絲不屑道:“滾!”

宛鼎飛當眾受辱,老臉紅得像塊豬肝,恨聲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閣下等著瞧,終有一日宛某必報此仇!”率著門下弟子灰頭土臉地去了。

楚歡揚眉吐氣,問道:“莫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裏?”

莫離侯望了眼楚歡背上人事不醒的衛悲,道:“小姐不放心你的傷,讓我來看看。”

荷月好奇道:“小姐……哪位小姐?”

莫離侯不答,對楚歡道:“宛鼎飛今天吃虧不小,你往後要特別當心他。”

楚歡點頭,說道:“我很好,代我謝謝曉渡姑娘。”

莫離侯的面色有些陰鬱,答道:“有機會我會替你轉告小姐,後會有期!”

楚歡目送莫離侯朝著與宛鼎飛等人相反的方向離去。荷月用胳膊捅了捅他,問道:“他是誰?”

楚歡不想暴露莫離侯的身份,含糊其辭道:“是我在外面認識的一位元朋友。”

他怕荷月還要糾纏,便轉開話題道:“荷月,你還疼嗎?”

“胳膊不疼,可我這裏疼!”荷月咬咬牙,用手指著心窩回答道:“他們憑什麼欺負人?我更氣不過,人家徒弟挨了打,師傅立馬替她出頭。可咱們的師傅呢,躲在你背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楚歡側臉看了眼衛悲,說道:“有些事情,我呆會兒再告訴你。你小心自己的胳膊,我們先回山。”

荷月點點頭,就聽見街道旁有人喊道:“下雪啦!”

紛紛揚揚的雪花漫天飄落,天色一下子變得昏黃黯淡。街道上變得空空蕩蕩,就只剩下他們師徒三人孤立在寒風大雪中。荷月撿起水渠邊的酒壇,低聲道:“還是帶回山吧,免得他半夜裏沒酒又到處亂跑。”

楚歡深吸一口冷風,默默發誓道:“蒼天作證,我一定要成為神陸最頂尖的高手,讓所有我愛的人不再受欺,讓所有我恨的人恐懼顫抖!假如能有那樣一天,我定會將宛鼎飛師徒踩在腳下,給荷月磕頭賠罪,由她任意處置!”

他知道,這樣的一天實在太遙遠,甚至是自己不切實際的夢想。但那又如何,只要老天肯給自己一次機會,自己就一定不會錯過。與其窩窩囊囊過一生,還不如轟轟烈烈幹一場!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7 11:35 PM

原稿 第十六章 新衣(下)

他仰望雪空,漫天飄雪落在臉上,化成水珠,冰冰涼涼。驀地楚歡異想天開道:“如果不能簡單地東施效顰,學不到師傅滄桑悲切痛不欲生的心境,但至少可以感悟到他的訣別之意。師傅是自感生不如死,因此每一招都不留後手有攻無守,但求玉石俱焚。那我出手時,也該是無懼無畏一往無前才對!”

想到了這裏楚歡一聲清嘯再次出招,他的身體往左一偏,看似在躲閃對手攻招,卻將右掌一提猛劈而出,更完全捨棄自保之念,只求能與敵拼得同歸於盡!

這一掌劈出後,楚歡頓感痛快淋漓,心情大暢道:“勇者無懼,這就是了!”

他右掌一劃轉作第二招“對長亭晚”,依舊不作任何防守之念,全憑步法與身軀搖晃盡可能避敵鋒芒,卻將所有的精力悉數運用到進攻中,大有有去無回之勢。

於是他招式不停,一招接著一招,一式連著一式,隨著演練心中對這套“雨霖鈴”的感悟亦不斷增強。當十八招盡皆使完,楚歡腦海裏一片空明,渾然忘卻所有身外之事,振聲長嘯再從最後一招“更與何人說”溯流而上。

如此越練越忘情,越練越興奮,他不覺間從雪地裏提起衛悲留下的酒壇,運於右手猛烈出掌。然而掌到中途,楚歡不由一怔道:“我手裏拿著酒壇卻如何出掌?”

想到這裏他啞然失笑,隨手又將酒壇丟到雪地裏。就在酒壇跌落在雪中的一刹,楚歡如遭電擊一動不動盯著它,喃喃道:“壇是空的,師傅為何早不丟棄?”

回想衛悲每一次提壇狂飲的動作,竟是千姿百態無一相同,楚歡重重一拍自己的腦門叫道:“我真是笨到家了!”俯身拎起酒壇,想像著自己仗劍在手,一聲低喝跨步掄壇在面前橫向畫過一道弧線,朝前猛推如百舸爭流,正是一式“蘭舟催發”!

楚歡仿佛看到,在這條弧線上暗藏著無數個攻擊點。在任何一點上,都可以隨時化為雷霆一擊,令對手防不勝防更不敢輕舉妄動。

他舉起酒壇,回望窮情廬,心裏一痛道:“多年後還有誰人知,就在這間屋中,曾有過一位擁有絕世才情卻心死如灰之人?”

他收拾心緒,再次沉浸在“雨霖鈴”的奇妙天地裏,不覺大雪漸收天將破曉。


天亮以後大雪徐歇,陽光透過雲層照耀在雪地上如白銀般閃爍。楚歡吃過早飯正在收拾碗筷,荷月一蹦一跳像只歡快的小鳥飛進屋來,叫道:“好消息!”

她湊近楚歡神神秘秘道:“昨天半夜也不知是哪位好人,將宛鼎飛兩條胳膊全卸了,丟在糞坑裏泡了半宿。”

楚歡問道:“知道是誰幹的麼?”如此雷霆手段或許衛悲全盛之時可以辦到,但昨晚他分明醉酒狂歌,未曾離開窮情廬半步。而荷月就更不可能了,假如她有此能耐,也不至於被宛鼎飛當眾扭脫手肘。難道,又是莫離侯仗義執言?

荷月晃著腦袋道:“不曉得,聽說宛鼎飛連看清楚那人是誰的機會都沒有,便已遭了暗算。”

兩人正閒聊著,忽聽衛悲嘶啞的聲音說道:“楚歡,是不是快過年了?”

楚歡和荷月均是一怔,就見師傅站在門外,氣色萎頓神容枯槁,但好歹是站著說話了。

荷月搶先答道:“啊,對啊,今天是臘月二十四,好像再過六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衛悲“哦”了聲,他似乎完全忘記了昨天的事,木然道:“你們兩個這就下山去辦些年貨回來吧,別怕花錢,多帶幾壇酒回來。”說完他轉過身,步履蹣跚地回到屋裏。

荷月望著衛悲背影消失,傻傻地問道:“今天是啥日子?師傅居然醒過來,還想到該辦年貨了。”

楚歡笑道:“管他呢?”與荷月麻利地將伙房收拾乾淨,又向衛悲打了聲招呼,兩人相攜下山來到小鎮上。

作為無量劍閣弟子,包括衛悲在內師徒三人每個月都能領取到若干銀兩以敷日常之用。但衛悲從來懶得去領,這些年三人吃喝用度所有開銷全靠楚歡采藥打獵所得應付。但辛苦得來的銀兩卻大多被衛悲慷慨大方地換作了酒錢,因此日子始終過得緊巴巴。

所幸上回楚歡下山“打劫”,在照夜獅子馬鞍的褡褳裏找到不少銀錠,如今還剩著二十多兩,過個年是綽綽有餘了。

兩人在集市上走一圈,荷月見什麼都想買,很快楚歡的手裏肩上便掛滿大包小袋。

忽然楚歡指著街邊一家綢布莊主動對荷月道:“走,咱們進去瞧瞧。”

荷月得著楚歡這句話,一個箭步沖進店鋪裏,興高采烈地翻檢起布料。綢緞莊老闆迎上來樂呵呵道:“這不是小楚和荷月姑娘麼,什麼風把你們吹來了?”

楚歡打量著琳琅滿目的布料,說道:“段叔,我想選塊布料做件衣服,大約多少天能夠取貨?”

段老闆望了眼正豎起耳朵聽兩人說話的荷月,問道:“可是做給姑娘家的?”

楚歡點點頭,指著其中一匹淡綠色的綢佈道:“就它了,再請您幫我選個款式。至於尺寸嘛……”他看向荷月道:“好像要比她再高點兒,再瘦點兒。”

荷月一愣,醒悟到原來楚歡並不是要為自己縫新衣,而是另有其人。

她丟下手中布料,俏臉鐵青道:“楚歡,你重色輕友,本小姐要和你劃地絕交!”頭也不回地沖出綢緞莊,把買來的年貨一股腦全都留給了楚歡。

楚歡急急忙追到門口叫道:“荷月!”卻見荷月置若罔聞,氣呼呼撞翻街邊的菜筐,撇進一條巷子轉眼便沒了蹤影。

荷月一路狂奔,恨恨罵道:“什麼人嘛,虧我還平日裏那麼照顧他,沒心沒肺翻臉不認人的傢伙。我才不稀罕一件破衣服呢,當我沒錢買麼?”

她漫無目的地在鎮上東遊西蕩,怒氣漸漸消了,轉念又尋思道:“其實楚歡那傢伙還不錯,平時有好吃的頭一個想到的總是我和師傅。為了一件破衣服跟他斷交,有點不值得。算了,這次就饒恕他,我還是先回去吧。”

她怏怏不樂地獨自回轉窮情廬,並沒找見楚歡的身影。一早的高興勁兒此刻蕩然無存,荷月沒精打采地坐在一塊光禿禿的大石頭上,踢得身邊的桂花樹簌簌亂晃。

突然桂花林中響起一聲少女的驚呼。荷月聞聲躍起,如燕子般在林間飛過,朝呼喊傳來的方向掠去。遠遠就見上回和清水天一起前來找楚歡的那個美麗少女,正被自己設在林中的一張捕鳥網裹了個結結實實。

荷月愣了下,南宮玨也已看到了她,急忙道:“這位師姐,請你幫幫我!”

荷月從樹上躍下,來到南宮玨面前警覺道:“你來這裏幹什麼?”

看到南宮玨莫名其妙紅了臉,荷月“哈”了聲道:“明白了,你是來找楚歡的!”

她伸手解開纏繞在南宮玨身上的絲網,接著道:“楚歡下山去買年貨還沒回來。”

南宮玨略感失望,問道:“那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荷月搖頭道:“我也不曉得,估計等到天黑就差不多了吧。”

說話時她仔細地打量南宮玨。半年不見,這妮子出落得愈加嬌豔,身穿翠綠色的衣裙,腰系明黃色的絲帶,配上黑底銀邊的小蠻靴,明眸善睞皓齒朱唇,哪里還有初上無量山時鄉下丫頭的影子。

荷月不得不捫心自問,又不得不老實承認,雖然同是豆蔻少女,差異還是很大的。假如說南宮玨宛如開屏的孔雀,那自己就是只在牆頭樹上活蹦亂跳的小麻雀。

不過做小麻雀也挺好,至少逍遙自在而且從不挑食。荷月心裏不屑道:“沒想到楚歡也是個色鬼,而且是標準的好色之徒,重色輕友!”

南宮玨卻不知荷月腦袋裏已轉過了偌多念頭,她望著對面女孩不知不覺微蹙的濃黑細長的眉毛,遲疑道:“師傅只准了我兩個時辰的假,怕是不能多等了。荷月師姐,能不能請您幫我轉交一件東西給楚哥哥?”

荷月點頭道:“沒問題,要是有什麼想說的話,我也可以替你轉告楚歡。”

南宮玨抿著唇道:“多謝荷月師姐。”從腰間解下一支空劍鞘道:“快過年了,我想送楚哥哥一件禮物。想了很久,請人在鎮上打了支劍鞘,也不曉得他會不會喜歡?”

荷月接過劍鞘,看了眼就曉得是件再普通不過的鐵器,賣三兩銀子都嫌多,想來是南宮玨初入無量劍閣月例極低的緣故。

荷月笑了笑道:“剛好配上他的那柄劍,我猜楚歡一定會喜歡。”

南宮玨唇角逸出美麗笑容,說道:“那就好,便有勞師姐代我轉交了。”

荷月熱情道:“要不你先到屋裏喝杯茶吧,說不定他一會兒就回來了。”

南宮玨望瞭望天色,略作遲疑道:“我得走了,若是回去遲了定會惹得師傅責駡。”

荷月嬌哼聲道:“清水天那老女人,天生一副臭脾氣,她要罵你,你別理她就是。”

南宮玨見她居然敢公然辱駡自己的師傅,不由嚇了一跳道:“不,不,師傅待我很好。這半年來她在我身上傾注了許多心血,可惜我太笨,進境一直很慢。”

南宮玨遲疑著又站了會兒,見楚歡仍舊沒有回來,眉宇間流露出一縷失望之色,辭別荷月匆匆回返玄女峰去了。

荷月怕她又會踩中自己的機關,一直目送南宮玨出了桂花林才拿著劍鞘哼著歌兒回到窮情廬,前後腳楚歡便回來了。

荷月在屋裏看到楚歡頭頂豬頭肉,脖圍紅辣椒,肩扛火腿肉,斜挎鹹帶魚,腰圍海帶絲,背後還馱著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裹,滿頭大汗地走進窮廬,不由拍掌大笑。

她將南宮玨送來的劍鞘藏在背後,踱著小步出屋迎接。

楚歡沒好氣道:“笑什麼,接著!”將捧在懷裏的五個酒壇送向荷月。

荷月一聲嬌喝道:“看劍!”右手一振從背後亮出劍鞘刺向楚歡眉心。

楚歡下意識地用酒壇往上一擋,“啪”地劍鞘戳破酒壇,酒水流了一地。

荷月“哎喲”一聲怪叫道:“你怎麼能用酒壇來擋我的劍鞘?”

楚歡火冒三丈道:“廢話,誰曉得你是真的還是假的,不用酒壇莫非用我腦袋?”

荷月笑吟吟道:“你現在一定很恨我手裏的這支劍鞘吧,要不要我替你扔掉?”

楚歡聽出她話中有話,警惕道:“這劍鞘是哪兒來的?”

荷月用手拍打劍鞘,慢條斯理道:“就在剛才,來了一位美女,要我將這支劍鞘轉送給你。你猜猜她是誰?”

楚歡身子一震,二話不說將好酒壇壞酒壇一股腦往荷月懷裏一塞,一邊往桂樹林外跑一邊丟下身上的豬頭肉、火腿肉、紅辣椒、海帶絲……口中罵道:“臭丫頭,壞死了,你怎麼不早說?”

荷月捧著酒壇望著楚歡一溜煙沒了蹤影,嘟起小嘴道:“可你也沒問啊?”

她放下酒壇,看到楚歡丟在地上的那個大包裹,猜想裏頭必有瓜子花生什麼的,

她解開包裹翻了個底朝天,驀地發現最底下有一塊折疊得齊齊整整的紅色布料。

荷月呆了呆,拿起布料用手輕輕撫摸,自言自語道:“總算這傢伙還有點義氣。”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楚歡悶悶不樂地回到窮情廬,卻聞見伙房裏傳來一股焦糊味道。他暗叫聲糟糕,快步奔去道:“荷月,你又想搞什麼鬼?”

荷月站在爐灶前,臉上手上黑乎乎的全是油煙,無辜地扭頭看向楚歡道:“沒看油鍋燒了起來麼?本小姐正在澆水滅火!”

楚歡哭笑不得,相幫著收拾伙房裏的一灘狼藉道:“你這是做飯還是放火燒房?”

荷月坐到凳子上嗑起瓜子道:“你沒追上南宮姑娘?”

楚歡哼道:“要不是為了找你,在鎮上耽擱久了,我會回來得這麼晚?”

荷月眉開眼笑道:“活該,誰讓你忘恩負義,只顧給南宮姑娘做新衣服?”

楚歡想起一事,問道:“我帶回來的那個大包裹呢,你把它藏哪兒了?”

荷月像變魔術似的亮出楚歡買的紅布料,得意道:“你在找它吧,我早發現了。”

楚歡冷冷道:“我找的是買給師傅的青布料,至於這塊紅的,我正想拿來當抹布。”

荷月笑嘻嘻道:“你是在拐彎抹角譏諷本小姐的身材像八仙桌麼?看在這些瓜子的面上,我暫且不與你一般計較。”一揚手,將擱在腿上的劍鞘丟給楚歡。

楚歡伸手接住,想了想問道:“玨兒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麼?”

荷月悠然道:“她倒沒問你什麼,反倒是請教了本小姐一個問題。”

楚歡問道:“什麼問題?”

荷月回答道:“她問我你會不會喜歡這劍鞘,我告訴她你一定喜歡,就這樣咯。”

楚歡松了口氣,繃著臉道:“記著明天下山去買兩壇酒,從你的月例裏扣除。”

荷月叫道:“為什麼,明明是酒壇是被你戳破的,何況那也只是一壇?”

楚歡不理她,端著涮鍋水往外走道:“順道去綢緞莊,請段叔給你量衣。”

荷月聞言頓時轉怒為喜,嘴裏卻道:“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打得是什麼鬼主意。你是想拿本小姐當衣架子,好為你的‘玨兒’量體裁衣吧?”

楚歡在屋外嘿然道:“自作多情——就你八仙桌似的身材,當衣櫥還差不多。”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10 09:26 AM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五章 琉璃與鐵(上)

“要你命的人來了。”幽鼇山晃晃手中只剩半壇的酒,指了指床邊的破衣櫥,“你可以躲到這裏面。”

“我不是老鼠。”楚天站著沒動,他已經覺察到背後湧來的可怕殺氣。

一把傘漸漸靠近,傘下人的目光像含有劇毒的蛇信盯在楚天的背上。

有種人不必認識,只憑感覺你就會知道他是誰。

楚天就屬於這類人。

第一眼,白髮老者心中已然確定這個猶豫著站在幽鼇山門外不肯進屋的少年,就是害死自己兒子的罪魁禍首。

如果沒有他,此刻自己的兒子應該正心無旁騖地在家修煉,即不會被陰聖道派遣出去殺人,更不會被人殺死。

他收起傘,努力克制住一掌拍碎楚天頭顱的衝動,走進了幽鼇山的房間。

“陰遠侯說:他願意幫助你奪回幽世家的家主寶座,還有那個女人。”白髮老者的話很簡短:“閻世家、玄世家也願意鼎力相助。”

說完以後他就緊緊閉起了嘴巴,等待幽鼇山的回復。

“聽說過瓊城老窖嗎?”耐心等了許久,白髮老者聽到幽鼇山這樣反問自己。

“一種酒?”白髮老者笑了笑,“我明天可以送一車給你。”

幽鼇山搖搖頭說:“正宗的瓊城老窖一年只產八壇。其中三壇貢給魔教教主,餘下的五壇才是拿來賣的。你要是明天能拉來一車,那肯定是假貨。”

白髮老者愣了愣,說道:“我會設法弄兩壇送給你。”

幽鼇山醉醺醺地笑起來:“如果我的命活得夠長,或許可以喝到你送的酒。”

白髮老者心中湧起微微的怒意,“你以為我在說謊?”

“北冥城裏的人有哪一個不在說謊?不過,我相信這次你說的是實話,只可惜你搞不清楚瓊城老窖的狀況。”

幽鼇山油然道:“那五壇酒早有了固定的常年主顧,除非他們之中有誰死了或者願意轉讓,否則根本不可能輪到你。”

他晃了晃手裏的酒壇,又空了。

“恰好珞珈就是瓊城老窖的常年主顧之一,而她又願意把酒白送給我。”

白髮老者道:“如果我是你,只要能成為幽世家的主人,有沒有這壇酒都沒關係。”

“我能不能成為幽世家的主人,跟你或者任何人都沒關係。”幽鼇山伸出舌頭接住從罎子裏滴落的酒珠說:“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懂!莫非我兒子的一條命還比不上一壇酒?”白髮老者的聲音低沉,他在壓制自己極力不讓怒火爆發。

“如果你半個月前就能夠醒悟到這點,便不會向陰聖道推薦你的兒子。你太低估珞珈,即使陰長鑒能完成任務殺死楚天,他也沒機會活著回來。”

白髮老者的袍袖在簌簌微顫,沙啞道:“如果不出意外,辦完這趟差事後,長鑒就有可能成為神府的嫡傳弟子。”

他顫顫巍巍拿起倚靠在門後的雨傘,轉身走向屋外。

“嗡——”蒼雲元辰劍突然爆發出激烈的顫鳴示警,在楚天的背後躍躍欲出。

“砰!”白髮老者遽然撐開雨傘,傘面煥放出一團綺麗的綠光如盾牌般封住房門,將幽鼇山堵在了屋內。

他的左手凝成銀白色的利爪,招式和陰長鑒施展的劫害手一模一樣,卻更老練更淩厲,五根手指蘊藏著萬千變化牢牢罩定楚天,直抓咽喉!

“啪!”傘面驟然爆裂,幽鼇山的鐵拳猶如雷神巨錘砸向白髮老者後腦。

白髮老者不管不顧,他的眼裏只剩下楚天——他相信楚天一死,勢必會挑起珞珈與陰世家之間的全面戰爭,屆時就能借陰聖道的刀為子復仇。

如果說面對陰長鑒的劫害手,楚天還有拼命周旋的可能性,那麼當白髮老者的這一爪攻來時,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招架。

對方的爪勢吞吐閃爍,如同對弈時的落子點殺,幾乎封死了自己每一種招式變化。

好在他還有沉魚落雁身法。

楚天的身軀倏然後仰,像一片薄如蟬翼的紙倒向地面。

白髮老者的爪勢落空。他迅即迸指化掌,劈向楚天的胸膛。

楚天的身形幾乎貼到了地面,突然匪夷所思地一百八十度旋轉,將後背亮給對方。

“鏗!”白髮老者的左掌斬擊在背負在楚天身後的蒼雲元辰劍上,發出金石激撞般的脆響。楚天的體內湧出一座金光峰影,又卸去他三四成的掌勁。

“喀喇喇!”不動如山印四分五裂,楚天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前僕在濕漉漉的泥地上砸出一個半尺多深的凹坑。

“嗚——”白髮老者沒想到這樣還殺不死楚天,正想再補上一腳,幽鼇山的大手像鐵鉗一樣掐住他的後脖梗朝外丟去。

白髮老者雙袖鼓風卸去氣勁,後背撞在對面的土牆上順勢滑落。

“砰!”土牆脆脆一響,順著白髮老者滑落的軌跡爆開一條兩米多長的裂口。

“下一次,碎的就是你身上的骨頭!”幽鼇山如同一頭發怒的雄獅佇立在門前。

楚天運劍駐地站起身,他的傷勢並不重。

陰正道的掌勁經過蒼雲元辰劍和不動如山印的雙重阻擊後,真正能夠攻入楚天體內的已經不足三成,等到一口瘀血噴出後更是所剩無幾。

然而仇恨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於白髮老者不惜為之粉身碎骨。

楚天輕輕舒出一口濁氣,流轉真氣平復震盪的肺腑經脈,自感問題已經不大,說道:“算了,他的兒子死了。”

幽鼇山詫異地看了眼楚天,沒有說什麼。

白髮老者恨恨掃視過楚天和幽鼇山,“啪!”他丟下手裏光禿禿的傘柄,沿著來時的路漸漸消逝在雨霧中。

幽鼇山目送白髮老者去遠,拿出顆黑色丹丸對楚天說道:“嚼碎了吞下。”

楚天將黑色丹丸嚼碎咽下,說道:“除了喝酒和睡覺,原來打架你也很在行。”

幽鼇山道:“在北冥城,不會打架的人早就死絕了。”

夜雨如訴,西窗剪燭。

書房的陳設簡約素雅,櫥櫃桌案上不落一絲灰塵,空氣裏散發著淡淡的花香。

峨山月站在書桌前,聚精會神地插花。

燭光將她優雅的身影投映在窗紙上,十年如一日從未爽約。

她曾經的身份是峨世家家主的掌上明珠,而今她是幽世家家主幽杞人的妻子。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溫柔賢淑,行事低調,從不過問丈夫的公事,更不曾家長里短、搬弄是非。

無疑,她是最完美的妻子和最稱職的女主人。

她惟一的愛好就是插花。即使是最普通的花卉,只要經過她的手便會成為最美麗的藝術品。

當珞珈輕輕推開房門的時候,峨山月剛剛將最後一枝白玫瑰插進了花瓶中。

珞珈關上門沒有出聲,放輕腳步走到她的身後。

峨山月出神地凝視瓶中的插花許久,小心翼翼地捧起花瓶,將它放到了書架上。

書架上還擺放著一盆臘梅,卻早已過了花期。

峨山月的目光落在臘梅上,在眉宇之間幽幽泛起一縷落寞。

珞珈輕輕咳嗽了聲說:“既然你每次看到這盆花都會傷心,為什麼不把它扔了?”

“等到有一天你有傷心事的時候,就會明白這是為什麼。”

峨山月回過身,問道:“終於找到那個從前和你一起捉迷藏的小朋友了?”

“是啊,但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已經完全不記得我了。”

珞珈輕輕一躍坐到書桌上,寫意地晃蕩著兩隻小腳說:“今晚他住幽鼇山那兒。”

說完這句話,她偷偷地打量峨山月的反應。

峨山月淡淡地“嗯”了聲,推開窗望著夜空中的雨絲不予置評。

珞珈微微地失望,不死心道:“你想不想知道他最近過得好不好?”

“好怎樣,不好又怎樣?”峨山月輕輕說:“我只知道如今我是幽杞人的妻子。”

“少來!實話告訴你:他過得很糟糕,早晚會死在酒缸裏。”珞珈幽幽歎息道:“這傢伙的拳頭比鐵還硬,偏偏有顆比琉璃更脆弱的心。”

“所以你故意帶了一個神經比鐵條還硬的人去見他?”峨山月問道。

“你說的是楚天那傢伙?”珞珈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我找你就是為了他的事情。”

峨山月怔了怔道:“我能幫到你什麼?”

“我想讓他去參加峨世家的外門弟子考核,聽說主持這屆考核的是峨日照。”

珞珈回答說:“我想請你當一回楚天的引薦人,怎麼樣?”

峨山月笑道:“何必捨近求遠呢?讓楚天成為外門弟子,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不成啊,我就是不想讓他因為我的關係,輕輕鬆松就通過了外門弟子的考核。”

珞珈搖頭說:“讓這傢伙嘗嘗峨日照的拳頭,對將來有好處。”

峨山月沉默須臾,頷首道:“好,這事我來安排。不過,你為他做了這麼多事情,他是否知道?”

“早說了,這是個沒心沒肺的傢伙。”珞珈道:“就當我上輩子欠他的。”

峨山月的心裏忽然有些羨慕起珞珈來,問道:“你真的認為把他帶回北冥城是最好的辦法?他隨時隨地都可能遭遇陰世家的刺殺而沒命。”

“這個問題我想過,就像一頭小獅子,要怎樣才能成長得更快?”珞珈自問自答道:“把它丟進狼群裏,用獠牙和利爪教它,不但長得快,還能變得更強。”

峨山月笑了笑,說道:“小心,等他長大了一口先吃了你。”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10 09:27 AM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六章 琉璃與鐵(下)

楚天相信,問題一定出在了幽鼇山送給自己的那顆黑色藥丸上。

在他的認識當中,藥是用來救命的,而不是要命的。

但現在他的全身上下都有一種很要命的感覺,恨不得一劍劈了幽鼇山然後自殺。

他服下那顆黑色藥丸不到五分鐘,小腹就升起了一團火,然後感覺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

楚天起初以為這是正常的藥物反應,便就地盤腿坐下來,調息運氣鬆弛身心。

然而他的身體卻變得越來越熱,猶如一片大火肆虐的草原,每一寸土地都在忍受烈焰的燒烤,每一滴水分都在不停地蒸發。

他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下幽鼇山,那傢伙又抱著一壇酒坐在床上喝得酣暢淋漓。

楚天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覺得自己的嗓子眼裏都要噴出火來。

他的眼睛也在噴火,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確定剛才給我吃的是療傷藥?”

幽鼇山瞟了他一眼說:“這藥對你大有好處。是不是覺得身體發熱?如果受不了就叫出來,反正這裏除了你只有我,不必擔心被第三個人知道。”

楚天哼了一聲,他不禁懷疑幽鼇山是否動了要當幽世家家主的念頭。

他閉起眼睛不再理睬床上的酒鬼,緊緊咬住牙關不讓自己呻吟出聲。

然而體內的痛楚感覺不斷地增強,不僅五臟六腑像是被火烤熟了般在哧哧冒煙,渾身的血液也開始沸騰,如同熔漿一樣汩汩流淌。

幽鼇山不知何時放下了酒壇,眼中的醉意蕩然無存,雙目炯炯有神凝視楚天。

他開始有點對楚天刮目相看了!

這顆“八藏神歸丸”的藥力副作用有多可怕,他很清楚,甚至曾經親身品嘗過。

普通的人能夠堅持十分鐘就已經很不錯了,假如能夠咬牙堅持到半個小時以上,那人一定是個硬骨頭。

截至當下這一刻,楚天已經整整堅持了一個小時,而且沒有發出過一聲呻吟!

幽鼇山知道,這早已超越了人體忍耐的極限,即使是以如今他的修為也未必能堅持這麼長的時間。

他當然不是變態惡魔,要以折磨楚天為樂。但八藏神歸丸的藥力釋放越充分,對服藥之人的功力提升效果就越顯著。

忽然,楚天的身體發出了微微的顫抖。雖然在他的極力克制下,這種顫抖的跡象幾乎無法用肉眼觀察到,但仍然逃不過幽鼇山的法眼。

火候到了。

幽鼇山抱起酒壇走到楚天的面前,彎下腰和他臉對臉,問道:“渴不渴?”

楚天的神智已經瀕臨崩潰,全憑來自獵人血脈遺傳的堅韌和菩提鏡月印的守護,才能夠保持住一絲靈智不滅。

他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問自己,下意識地點點頭。

忽然楚天聞到了一縷沁人心脾的酒香。他從不喝酒,但此時此刻這一縷酒香卻如沙漠中的甘泉,激起心底無限的渴望。

他不自禁地睜開眼,看到一隻酒壇就在自己的嘴邊。

他不由自主將嘴唇湊到酒壇邊,貪婪地喝了一大口。

誰知這酒奇寒無比,猶若一股冰泉順喉而下,楚天猛地打了個激靈。

“這可是真正的好酒!”幽鼇山哈哈一笑,將剩下的半壇酒強灌進楚天嘴裏。

“轟!”冰冷徹骨的酒液和如火如荼的藥力在楚天的胸口狹路相逢。他隱隱約約聽到自己胸膛裏發出一記炸響。

“啊——”楚天渾身劇顫,禁不住發出一記悠長而痛苦的低吼。

“砰!”仿佛覺得這樣的折磨對楚天還不夠,幽鼇山猛地一拳重擊在他的胸膛上。

頓時楚天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強烈的痛感使得他的腦海在瞬間失去了思維。眼前一道道雪白的光電幻象閃掠而過,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驀地,像是一道閘門被打開,熾烈的藥力與冰冷的酒氣融匯交雜成為一股溫潤的泉水,似飛瀑般沖瀉而下匯入丹田。

原本如同煉鋼爐般熾熱的丹田立刻變得一片清涼,恍惚間從驕陽似火的盛夏來到涼風送爽的金秋。

他全身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乃至每一個毛孔都不由自主地盡情舒展,有一種即將被海水窒息,猛然間重見藍天的無限快感。

幽鼇山留神打量楚天的身體變化,隨時準備出手施援。

但楚天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在一陣劇烈的反應過後,楚天的身體慢慢平靜下來,呼吸漸趨平和勻細。

幽鼇山滿意地將手裏的空酒壇高高舉起,接住滴落的最後幾顆酒珠。

他將酒珠含在嘴裏回味了片刻,戀戀不捨地送下喉嚨。

這時候楚天的身上開始散發出一團若有若無的淡金色光霧,籠罩全身凝而不散。

他已經徹底進入物我兩忘的空明狀態,體內真氣在先天之境中奔流不息。

一行行真言功法湧上心頭,一幅幅光影畫像縈繞腦際,他的心神已經完全脫離了時間與空間的桎梏,自由地徜徉在浩瀚深邃的天道海洋中。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屋外的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幽鼇山寸步不離地守在楚天身邊,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喝酒。

又不知過了多久,屋外有人“咚咚咚”地敲門。

幽鼇山微微一笑,聽敲門的節奏他就能猜到門外是誰。

“砰!”門被人用腳踹開,一抹夕陽的餘輝趁機溜進了屋裏。

“又不開門,下次我把這門砸爛,反正你也用不著它!”

珞珈站在門口,懷裏抱著一隻漁陽青玉酒壇抱怨道。

“這道門本來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嘛。”幽鼇山悠然道。

“小人會給你千里迢迢地送來一壇瓊城老窖?”珞珈說,她的目光早注意到了楚天。

只見他的全身籠罩在一團金燦燦的光霧中,頭頂隱約綻放開三朵榆錢葉大小的光花,身軀卻已脫離地面穩穩地懸浮在一米多高的半空中。

“你要賠我一顆八藏神歸丸和半壇北陽冰罡酒。”幽鼇山的床腳邊壘起了一人多高的空酒壇,歪歪扭扭卻永遠不會倒。

“呼——”珞珈將酒壇丟給床上的幽鼇山,說道:“你瘋了?天下只有三顆八藏神歸丸,你當年吃了一顆,還有一顆送給了月姐,最後剩下的那顆幽杞人求你三次,情願用‘七曜神瞳’跟你換你都不答應,怎麼就不聲不響白送給了這傢伙?”

幽鼇山不以為意道:“反正那顆八藏神歸丸留著也沒什麼用。我原先打算留給你的,但你已經不需要它了。不如就送給他,明年還能再換一壇瓊城老窖。”

珞珈長出了口氣,說道:“這事千萬別讓幽杞人知道,不然他會氣得吐血。”

幽鼇山的眼睛黯滅了一下,岔開話題道:“他醒了。”

楚天醒了過來。他驚奇地發現自己有了一種脫胎換骨的變化,全身的經脈比原先擴展數倍,湧動的梵度魔氣宛若從潺潺流淌的溪流變作了浩蕩奔騰的大河,而且仿似淘盡了泥沙愈發的醇和澄淨。

他的靈台之上,一景一物更為清晰通透,即使不舒展靈覺也能感應到周圍三十米以內的所有動靜。

他的心也像被洗煉過一樣,如雨後晴空不染纖塵,赫然踏入了“納虛”境界。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四周虛空中游離的天地精華,即使不作刻意的吸納,也會如同百川匯海一樣滲入他的體內,經過丹田的煉化流轉,最終形成絲絲縷縷的梵度魔氣。

他的真元更加的雄渾,甚至有一種逐漸昇華為液態的的趨勢,懸浮在丹田中心,如金烏當空旋轉不息。

這一些是楚天現在能夠感受到的,還有一些是他尚未瞭解的。

在他的身體裏,八藏神歸丸的藥力僅僅被激發出極少的一部分,甚至連十分之一都不到。絕大部分的藥力都沉澱了下來,隨著他每日的魔氣運轉緩緩融合,功力的進境也將由此加快不止一倍。

這時候楚天身周的金霧緩緩收入他的體內,那三朵光花也隨之沒入腦頂。

他的身軀回落到地上,心神重新回到眼前的現實世界,才發現珞珈來了。

儘管至今尚不清楚幽鼇山給自己吃的是什麼藥,喝的是什麼酒,但楚天的心中生出由衷的感激之情。

他站起身向幽鼇山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不用,”幽鼇山笑笑,捧起瓊城老窖說:“我也不虧,又賺了一壇。”

“開什麼玩笑,一顆八藏神歸丸換十壇瓊城老窖都會有人搶著幹。”珞珈苦笑道:“最好你將來不會有事。否則第一個提著腦袋為你拼命的,肯定就是這豬頭。”

“豬頭”自然指的是楚天。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備足了酒等他來。”

幽鼇山小心翼翼地在封泥上鑿開一個小孔,把鼻子貼上去用力嗅了嗅。

“你慢慢品嘗吧,我要帶走楚天,免得被你教出一個小酒鬼。”珞珈說。

“你要帶他去哪里?”幽鼇山疑惑地問道。

“去參加峨世家的考核,如果通過了他就能成為外門弟子。”珞珈回答道:“而且主持這一屆考核的是大名鼎鼎的峨日照,你的老朋友。”

“哦,是他?”幽鼇山愣了愣,不無憂慮地看向楚天,似乎已經預見到這個少年骨斷筋折遍體鱗傷的模樣。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10 09:28 AM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七章 煉劍(上)

大街上人來人往,楚天跟在珞珈的身後刻意保持著兩人之間的距離,同時也清楚地表明自己現在的身份。

但珞珈似乎並不記得兩人身份的差異,她總是放緩了腳步,等楚天上來和他並肩行走。

“我剛才交代你的話都記住了沒?你一定要通過考核成為外門弟子,否則我就把你丟進北冥海裏喂鯊魚。”這是今晚珞珈第三次警告楚天。

“北冥海裏有鯊魚嗎?”楚天也開始逐漸習慣四周投來的關注目光。

“笨蛋,如果沒有我可以先放兩條進去啊。”珞珈理所當然道:“等你成為了外門弟子,就能夠獨立地接受峨世家分派的各種差事。根據這些差事的難易程度,你會得到相應的賞賜,譬如峨世家的道法秘笈啦、療傷聖藥啦……”

楚天默默聽著珞珈對自己所作的安排,沒有打斷她。

“當然你同時還是我的家僕,必須隨時聽從我的調令。”

“哦。”楚天終於給了珞珈一點回應。

“拜託,你有時候可以多說幾個字嗎?”珞珈氣結。

楚天認真想了想,問道:“你要我多說哪幾個字?”

珞珈一甩頭湊到他的耳邊,兩個人的身體幾乎貼到了一起。

“三個字。”

楚天不由得一陣心跳氣喘,稍稍拉開了他與珞珈之間的距離。

“還我錢——”珞珈見楚天尷尬地低下頭去不言語,開心地咯咯一笑,“你欠我兩壇瓊城老窖準備怎麼償還?”

楚天的心跳這才漸漸恢復正常。他霍然明白了少有人敢惹珞珈的原因——這丫頭膽子太大,敢說敢做,誰跟她在一起,就得隨時準備好應對心跳變速提速的危險。

“再多做兩年我的家僕,咱們之間的賬就一筆勾銷,如何?”珞珈的語氣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威脅。

然而楚天顯然沒有她預想的那麼聽話,回答道:“讓我考慮一下。”

珞珈撇撇嘴,瓊鼻低低哼了聲,帶著楚天拐進了街道旁的一家店鋪裏。

“陰世家的人有沒有找你麻煩?”楚天打量店鋪裏的擺設,很隨意地問道。

這是一家專門鍛鑄仙兵魔刃的煉器鋪,類似的在北冥城裏至少有二三十家。

“你應該問:我有沒有去找陰世家的麻煩。”珞珈糾正說,沖著坐在角落一張太師椅裏的中年男子招呼道:“老鑄!”

中年男子正在假寐,聽見珞珈的聲音立即睜開眼,“珞珈?好久不見。”

他站起身目光從楚天臉上掃過,似乎已經知道這個站在珞珈身後一步距離的少年是誰。

“咱們到裏面去,外面太吵。”

中年男子丟下店鋪裏的兩個夥計和零散的客人,將珞珈和楚天引進後堂。

“老鑄是北冥城最有名的三大煉器師之一。”珞珈向楚天介紹中年男子的身份。

“沒有之一。”老鑄給珞珈和楚天沏上茶,“我就是最好的。”

“我想知道這柄劍你能修復到什麼程度?”珞珈沒有和老鑄爭辯,似乎默認了他的觀點,指了指楚天背後斜插的蒼雲元辰劍說。

楚天這才知道珞珈帶自己來這兒的目的。

“這是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的蒼雲元辰劍,”老鑄輕描淡寫地掃了劍身一眼,“如果我沒有說錯,它的劍靈已經重新凝結蘇醒,但元氣大傷。這把劍……目前估計自我修復了三成左右。”

“能借給我看一看嗎?”他走到楚天跟前說。

楚天遲疑了下,將蒼雲元辰劍從背後解下,倒轉劍柄遞給老鑄。

老鑄接過蒼雲元辰劍,用兩根手指在劍身上熟練地抹過,然後將耳朵貼近元辰寶珠,像是在傾聽什麼。

許久之後,他“叮”地彈了聲劍刃給出結論說:“五成!”

楚天問道:“需要多少錢?”

老鑄眯起眼估算了片刻,說道:“你是珞珈帶來的客人,我可以給個最優惠的價格,就收五千兩吧。”

楚天暗松了口氣,他從賀志成那裏得到的銀票加起來差不多就是這個數。

他點點頭,取出銀票放在桌面上問道:“多少天可以交貨?”

老鑄看了看桌上的銀票,搖搖頭道:“小夥子,在我這兒都是用黃金計價的。”

楚天像是捱了一悶棍,黃金和白銀的兌換比例至少是一比十,有時候在神陸的黑市上會更高。換而言之,他至少還差四萬五千兩白銀。

珞珈笑了笑站了起來,她好像早就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從袖口裏拿出兩件東西。一張是空著金額和落款的欠條,另外則是一塊嬰兒手掌大小的金色小卡。

“欠條給你,儲金卡給你。”她將這兩樣東西分別交到楚天和老鑄的手裏。

看著欠條,楚天發現上面有年利三分的約定,心情稍稍放輕鬆,也一下從珞珈的身上仿佛看到了那種無良高利貸商人的神韻。

好在這筆錢自己應該還得起,只要能夠成為外門弟子,多接幾次差事,相信可以在兩三年裏結清。

想到這裏楚天毫不猶豫填上金額,然後簽字畫押連同五千兩銀票一起交給珞珈。

珞珈仔仔細細看了遍欠條,在楚天面前晃了晃微笑道:“記著哦,明年這時候你要還我五萬八千五百兩。”

兩人跟隨老鑄來到後堂的照壁前。照壁上是一幅大型山水畫,楚天依稀感應到從山水畫中散發出的一絲靈氣。

“這是一座傳輸法陣,當年費了我不少錢。”老鑄說,將他的左手按在了畫面上。

他的手掌漸漸泛起一層淡藍色的光彩,隨即蔓延到整幅山水畫面上。

“呼——”畫面上的瀑布驀然像活了過來,一蓬白浪光影沖出照壁。

楚天眼前一道道流光穿梭而過,倏忽間有種時空扭曲幻覺。

只是極短的一瞬,他的視線又恢復正常,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座奇異的虛空中。

蔚藍色的天空無邊無際,沒有日月星辰晨昏變化,腳下是一座陡峭的高崖,隆隆的瀑布轟鳴聲隨風傳來。

“這座鑄煉虛境還是你父親在世的時候幫忙開闢的。”老鑄睹物思人,不無感慨地對珞珈說。

“老爺子是個難得的好人。”珞珈望著崖下滾滾升騰的白色雲霧,神思惘然。

老鑄點點頭表示贊同,雙手凝結在胸前打出一串法印,低喝道:“起!”

“嗚——”一尊十米高遍體閃爍青銅光芒的煉器鼎爐從雲霧下冉冉升起,懸停在高崖上空。

在這片虛境之中,老鑄就是它的主人,可以操控一切的主宰。

“擷雲為火,太離幻生!”老鑄低沉的嗓音回蕩在虛境裏,聽上去有種不真切感。

“呼——”一團黃綠色的雲霧從崖下翻卷而起,湧入空中的“神兵造化爐”。

神兵造化爐裏霎時燃燒起熊熊的太離靈火,黃綠色的焰苗不斷上漲,從爐頂沖出。

“人間的火含有各種各樣的雜質,用它們煉鑄出的仙兵魔寶難免斑駁不純。”

老鑄解釋說:“這是我從南海九死一生收集來的太離靈火,用它煉劍效果最好。我先用它暖爐,接下來就要將各種煉材投入鼎爐熔煉,最終化為能夠讓蒼雲元辰劍吸收的造化晶芒。”

說話時神兵造化爐的光芒越來越亮,一道道太離靈火的焰苗在風洞中吞吐閃爍。儘管相隔至少有三百米,楚天依舊能夠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浪與靈氣。

老鑄的兩隻手再次變化法印,打出一串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手勢,口中念動真言道:“物華天寶,八面來潮!”

話音剛落,只見高崖下、雲霧中、藍天上亮起一束束五光十色的彩芒,宛若年節時怒放的煙火流光溢彩絢麗璀璨。

金色杜姆仙根、紅色的神龍千火引、銀色的金剛砂、綠色魁前雨、白色的大荒流沙……五花八門舉世罕見的珍稀煉材從四面八方飛來,猶如應邀趕赴一場華麗的盛宴,匯入到神兵造化爐中。

“轟!”鼎爐微微晃顫,煥放出瑰麗多姿的奇光異彩,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楚天可以肯定的說,假如不是老鑄看在珞珈的面子上給了最優惠的價錢。就眼下投入神兵造化爐中的這些煉材,自己這輩子都可能還不起。

“嗡——”仿似感應到了神兵造化爐中充盈的靈氣,蒼雲元辰劍發出激越的長鳴,在楚天背後振顫得越來越劇烈,好像要迫不及待地飛入鼎爐中。

老鑄瞅了眼蒼雲元辰劍,微微一笑道:“急什麼,再等等。”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鼎爐,雙手打出一道接一道只屬於頂級煉器師才能夠領悟的獨門法印,催動爐火徐徐熔煉珍材。

沒有天光的變化,沒有日月的指引,在鑄煉虛境中幾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在楚天的感覺裏,大約是過了足足一個小時,鼎爐中五顏六色的光華開始逐漸融匯凝煉成一團純淨柔和的雪白色晶芒。

“快,就是現在!”老鑄突然朝楚天喝道。

“去!”楚天毫不遲疑,拔出早已躍躍欲試的蒼雲元辰劍振腕擲向神兵造化爐。

“嗖!”一道白光如閃電般沒入焰光如熾的神兵造化爐中,立刻沒了蹤影。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10 09:19 PM

第二集 北冥之卷第二十八章 煉劍(下)

“天爐煉兵,造化洗靈!”

老鑄的身形騰空,飄飛到神兵造化爐的正前方,爐中鼓盪的罡風吹得衣發獵獵飛舞,教人不由擔心他會被席捲而來的靈火吞沒。

雪白無瑕的造化晶芒開始發生變化,凝結成為一朵朵巴掌大小的六瓣奇葩,像漫天的大雪在爐火中紛揚飛灑。

楚天清晰地感應到元辰寶珠在近乎瘋狂地高速旋動,一朵朵晶芒奇葩被它盡情地吸納煉化,成為絲絲縷縷的靈氣,飛速修復著寶珠內部的累累傷痕。

老鑄的頭頂漸漸騰起淡金色的水汽,正全力以赴地施展法印完成晶芒與神劍交匯融合的壯舉。

他像天空中一個孤獨的舞者,不管四周有多少觀眾,永遠都執著地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裏。而面前的神兵造化爐,便是他美輪美奐的舞臺。

成百上千朵晶芒奇葩被元辰寶珠吸收,楚天終於可以隱約看到在爐火中縱情礪煉的神劍劍身。它通體流淌著一縷縷純白色的晶光,像是脫胎換骨般散發出強大的生命力與澄凈的靈氣。

“紫氣東來,霜英天降!”

老鑄的眼中閃動著神采,宛若一位巨匠即將見證又一件絕美藝術品的誕生。

“昂——”天幕後驀然湧現出一紫一銀兩條飛龍,向著神兵造化爐俯衝而下。

“這是用璃神紫罡和北冥霜英兩種天地精氣幻化而成的龍靈,”珞珈仰面望著呼嘯而來的紫霜二龍說:“蒼雲元辰劍中原本就蘊藏著充沛的九煞陰氣,如果能和璃神紫罡、北冥霜英融於一爐,神劍就能達到三花聚頂的境界。至於具體的好處,反正我現在說了你也不懂,將來慢慢體會吧。”

她說話的時候,璃神紫罡和北冥霜英精氣化成的龍靈盤旋在神兵造化爐上空,龍嘴將一道道充滿天地精華的靈氣源源不絕地噴入爐中。

蒼雲元辰劍筆直地懸浮在爐內,如同甘霖沐浴發出陣陣歡鳴,劍身上的晶光流動,所有往日用肉眼看不到的細微裂痕徹底彌合,而且比從前變得更為堅硬牢固。

楚天暗中凝神,將一縷靈覺緩緩透入元辰寶珠中。昔時漆黑一團的寶珠內部虛空,此刻光彩綻放有如萬紫千紅不夜天。

一朵朵紅色的、紫色的、銀色的雲氣在虛空中自由自在地飄蕩,彌補無數天痕,修復離亂空間,令原本死寂的元辰虛境中重又有了勃勃生機。

遠方的虛空中徐徐浮現出一頭金紅色的神虎,向著雲霄昂首長嘯。

“氣吞如虎印!”楚天慢慢將靈覺向前延伸,不斷接近神虎。

突然他的靈覺化為一桿有若實質的長槍,直射神虎眉心上方的“吞”字金紋!

神虎霍然一驚,發出暴怒吼聲高高躍起,長槍從它的腹下走空。

楚天全神貫注操縱靈覺,長槍猛然迴旋再次刺向神虎後腦。

一槍一虎在元辰寶珠的虛境之中激烈搏殺,一團團雲絮被撕裂被扯碎。

這時候在現實世界中,蒼雲元辰劍的鑄煉也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

九煞真陰、璃神紫罡、北冥霜英三股精氣始終不能合流。三者宛如孤傲自負的絕世高手,誰也不屑與別人並駕齊驅。

老鑄的額頭滾滾冒汗,但汗珠剛剛滲出來就被熱浪蒸發,化作了輕煙。

他的身軀漸漸搖晃起來,這是體力透支的徵兆。

珞珈傲氣的秀眉一揚,飛身而起來到老鑄身後,伸手按住他的背心。

老鑄頓時精神大振,雙手飛快地打出三道“天衣無縫印”,口中如雷神般一記低吼,應聲噴出一道以體內精血所化的赤芒!

“噗!”赤芒澆灌在元辰寶珠上,宛如盛開的鮮花格外紅艷。

劍身內外的三股精氣瞬時融匯交織成為一束渾圓長虹,彼此再無杯葛。

元辰寶珠的虛境中再次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流光相聚祥雲相合,在無盡虛空中渲染出一幅盪氣迴腸的瑰麗畫卷!

楚天靈覺化作的長槍登時閃爍出三色神光,劈裂長空勢不可擋,砰然刺中神虎眉心上方的“吞”字金紋。

“轟!”他的腦海劇烈震蕩,長槍與神虎交匯融合,感覺已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楚天心情激蕩難以自抑,思緒逐漸回到了身外世界中。

他便看到隨著神兵造化爐中一聲霹靂爆響,蒼雲元辰劍霞光萬丈從騰騰光焰裏衝天而起,一道道劍氣光瀾迎面襲來,讓人幾乎無法睜開眼睛。

老鑄的神情依舊平靜如水,銳利的眼神一遍遍掃視蒼雲元辰劍。

須臾後他高高舉起雙手,仰天長嘯道:“錘來!”

“轟!”一記驚天動地的巨響從蒼穹中傳來,一道金燦燦的雷光直裂長空凝定在老鑄的手中,鑄成巨大無倫的雷光神錘。

他縱身揮舞神錘,奮盡全身的力量重重鎚打在蒼雲元辰劍上。

“當、噹噹、噹噹……”

一聲聲、一下下,如雷神在怒吼,如天地在崩裂,虛境中一切的聲音都被吞沒。

一團團光火從劍身上爆出,無數的雜質被蒸發,劍質變得無比純凈凝鍊,就像一條盤桓天宇的玉龍。

驀地雷聲戛然而止,老鑄手中的神錘化散成縷縷流光重歸天際。

他伸出大手握住劍柄,朝向天空高擎起蒼雲元辰劍,口中發出雄勁嘯音,如滾滾雷濤跌宕長空。

許久之後老鑄停下嘯音,臉上露出一縷疲憊之色,甩手將蒼雲元辰劍擲向楚天。

楚天探手接過,五根握劍的手指立刻就感受到來自神劍中浩蕩奔湧的靈氣。

他的靈台可以清晰影映到蒼雲元辰劍靈的光影,心劍合一毫無隔閡。

“試試看吧,這可是你花了五萬兩白銀的代價呢。”珞珈笑吟吟說。

楚天看了她和老鑄一眼,點了點頭。

他凝神運功,梵度魔氣沒有絲毫凝滯,猶如水銀瀉地注入蒼雲元辰劍中。

“嗡——”神劍長鳴,雪白的玉光如天龍般騰夭顫動,彷彿隨時可以脫手飛空。

楚天一記低喝揮劍劈出,劍身上頓時泛起一朵朵三色光花,濃烈醇厚的劍氣縱橫睥睨,足以發散到百米之外!

更奇妙的是,在他運功劈出的同時,蒼雲元辰劍中亦爆發出一股巨大的能量,與楚天的梵度魔氣合二為一,匯聚成一股沛然莫禦的洪流,使得這一劍的威勢等若成倍暴漲。

楚天收住蒼雲元辰劍,心緒依舊沉浸在方才那一劍的雄渾氣勢中。

即使讓他為此再多欠珞珈四萬五千兩甚至是四十五萬兩白銀,他也願意。

只是楚天此刻並不曉得,事實上珞珈那張儲金卡裏的錢遠遠不止五萬兩,這不過是她和老鑄唱的一出雙簧。

顯然在這件事上她騙了楚天,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誰讓楚天現在還是個一名不文、一錢不值的窮光蛋呢?!

在同一個晚上,陰世家的家主陰聖道正坐在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古玩室中,聚精會神地把玩著手中的玉器。

房間裏沒有亮燈,窗戶也用厚厚的簾布遮起,不讓一絲月光透進來。

將近五百平米的房間裏擺放著一排排木架和大箱,裏面的古董珍玩數以萬計,彰顯出陰世家富可敵國的財富和過往的輝煌與榮耀。

沒事的時候,陰聖道喜歡獨自坐在這裏,將一件件心愛的古玩拿出來擦拭賞鑒,藉以渡過無聊的光陰。

有事的時候,陰聖道也通常會坐在這裏冥思,從古玩裏獲取靈感。

“就這樣,珞珈通過峨山月給楚天弄到了一個峨世家外門弟子考核的名額。”

說話的是陰嚴道,他恭恭敬敬地站立在陰聖道的面前,低下頭彙報說:“一旦楚天成為了峨世家的外門弟子,我們就很難動他了。”

陰聖道點點頭,表示他明白陰嚴道話裏隱含的意思。

一個倪珞珈已經足夠蠻橫,如果同時招惹上與幽世家聯姻的峨世家,為了一個楚天付出這樣的代價,自然很不值得。

陰嚴道耐心等了五分鐘,始終沒有能夠得到陰聖道的回復。

“侯爺,如果我們要殺楚天,就必須在天亮前動手。”他試探道:“不過……珞珈始終跟他在一起,必須設法把兩個人分開。”

“你認不認識峨顧北?”陰聖道終於開口。

“認識,他是峨世家的家老。”陰嚴道回答說。

“去找他。”陰聖道吩咐道:“讓他撤下一個參加峨世家外門弟子考核的人選,換上我們的人。”

“我明白了。”陰嚴道的眼裡亮起了熾烈的光芒,彷彿聽到為楚天敲響的喪鐘。

“按照北冥神府的規矩,在外門弟子考核中若有死傷,後果自負,不得因此徇私報復。”

他的嘴角露出一縷森寒的笑意:“很快倪珞珈就會為她小寵物的慘死痛哭了!”

陰聖道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盤龍五花描金龍紋青瓷瓶,淡然道:“你去安排吧。三天之內,我要聽到楚天的死訊。”

“是!”陰嚴道站直了身軀,一字一字懷著滿腔仇恨回答道:“我保證他死的時候,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塊完好的骨頭!”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12 05:58 PM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九章 黑名單上的人(上)

“峨日照是峨世家千年一出的拳法天才。”

“峨日照是峨世家家主麾下的第一戰將。”

“寧願舔豬屁股,也千萬不要抱峨日照的臭腳。”

“平生不識峨日照,只因祖墳青煙冒。”

在北冥神府內外,有關峨日照的故事流傳著各種各樣的版本,但總結在一起無非就是十二個字:拳頭狠,脾氣臭;是天才,沒天良。

據說他十二歲的時候為了試驗一套自創的拳法,居然逼迫九個家僕圍攻自己,然後又將他們活活打死。

十九歲的時候,他因為幾句口角,就把寡居多年的親媽打成半身不遂,從此只能在床榻上渡過餘生。

二十七歲的那年,他和自己的大哥同時喜歡上了一個姑娘。結果兄弟倆誰也不肯把那姑娘當作嫂嫂又或弟妹,一場內訌火拼大哥被他一拳轟死,而他如願以償地當上了新郎倌。

……

關於峨日照的種種倒行逆施的行徑,幾乎到了罄竹難書的地步。

所以他的前半生差不多有一大半的光陰是在面壁思過,另外一小半則是為了戴罪立功征戰四方。

就這樣峨日照的修為越來越強,性格也越來越暴戾。

他沒有朋友,沒有兄弟,從來都是我行我素無法無天。

在這世界上只有兩個人的話他勉強願意聽進去,一個是家主,另一個就是峨山月。

所以當峨山月將楚天引薦來的時候,峨日照沒有拒絕。

但他的心裏很不爽。不爽的原因在於,他痛恨一切企圖投機取巧不勞而獲的人。

很不幸,楚天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被峨日照列入了清洗黑名單。

“給。”珞珈將一支三寸長四指寬的白色玉簡交給楚天。

兩個人站在峨日照府宅的門外。

作為峨世家的嫡傳弟子,峨日照在滌塵峰上擁有一座獨門獨戶的府宅。

滌塵峰位於聖城十三峰的東南角,屬於峨世家的世襲領地。

楚天接過玉簡,感受到裏面隱約有靈氣流動。他掌心微微吐勁,玉簡亮了起來,浮現出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資料,甚至還有一張栩栩如生的頭像。

“這是你的身份牌。沒有它,你在聖城裏寸步難行。”珞珈說,指了指峨府敞開的大門,“我不送你進去了,沒問題吧?”

“我應該不是要人陪的小孩了。”楚天點點頭,邁步走向峨府的大門。

“珞珈!”珞珈轉身剛要走,忽然聽到楚天在後面叫自己的名字。

她回過頭,就看見楚天站在峨府的門前認真地注視自己,一字字道:“我會儘快還清欠你的錢!”

就為這麼點芝麻綠豆的小事,也值得這樣叫住自己?

珞珈捋了捋額頭上被晨風微微吹亂的發絲,不置可否道:“我無所謂。”

楚天搖搖頭,回答道:“但這對我很重要。”

“大笨蛋!”珞珈心裏有一種想罵人的衝動——難道自己會跟這傢夥斤斤計較那點兒錢麼?好吧,就算實際上那張帳單高達四萬五千兩黃金,差不多相當於她大半年的收入。

忽然她的眼眸裏蕩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甩頭走向來時的路,“等你活著從這扇門裏走出來再說吧。”

楚天愣了愣,不太明白珞珈這句話裏的意思。

但不要緊,很快他就會知道。

他走進峨府,府中冷冷清清甚至沒有一個看門人。想想也是,除非有人活膩味了,否則誰敢跑到峨日照的家裏鬧事。

楚天發現自己並不是最早到的,在正廳滴水簷底下,已經有四個年輕人,應該都是被推薦來參加峨世家外門弟子考核的。

這四人中看上去年紀最大的那個,是一個紅衣青年。他的面色發灰,似乎是修煉某種特異的魔功所致,靜靜地抬頭觀賞庭院中的一株翎香樹。

在他的左邊有一名身材粗壯的綠衣青年,正不耐煩地來回踱步,靴子踩在地磚上“砰砰”直響,以此發洩他心頭的焦躁。

還有一名白衣青年靠坐在一旁的憑欄上,旁若無人地打瞌睡。

最後,這裏還有一個少女,花容姣好身形苗條,眼睛靈動而活潑。

她笑盈盈朝楚天熱情招呼道:“你也是來參加外門弟子考核的?”

楚天頷首示意,站定在廊簷下。

“我叫文靜,從甘州的沁源府來。”少女喈喈嘎嘎,像只歡快的小鴨子向楚天自我介紹說:“我爹就是乾玄門的門主文堂真。你呢,叫什麼名字、從哪兒來的?”

“楚天。”被問者的回答異常簡短。

“知道那穿白衣服靠在欄桿上睡覺的是誰嗎?”文靜眨眨眼,湊近楚天神秘地說:“他叫何馬,是橫行甘州的獨行大盜,不知怎地也來參加外門弟子考核來了。”

“還有那個綠衣服的,是峨世家家老峨山秋的小兒子峨無羈,到這兒來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她顯然是對每個參加考核的人都做了打聽。

楚天淡淡“哦”了聲,並不感興趣。對他來說,競爭者是誰並不重要。

這時候他感覺到背後突然吹起了一股冷風。但在初夏的驕陽裏,這股風帶來的不是涼爽,而是一種令人極不舒服的寒意。

楚天沒有回頭,靈臺上已經影映出第六個到場的考核者的身影。

對方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身著漆黑的長袍,大半張臉掩藏在披散的亂髮下,額頭上有一道斜跨左面頰的刀疤。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步幅也異常的小,好像是擔心會踩死地上的螞蟻。

似乎感覺到楚天正用靈覺窺探自己,刀疤男突然睜開原本微合的雙眼,鋒銳的目光仿佛刺穿楚天的背脊,直透他的靈台。

“你好——”文靜的聲音變得怯生生,“我叫文靜,從甘州沁源府來,我……”

“你在跟我說話?”刀疤男的視線冷冷轉向文靜,嗓音好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

文靜從心底裏冒出冷氣,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下,對刀疤男勉強笑笑。

刀疤男同樣報以微笑,露出兩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白森森牙齒,令人不由自主聯想到在黑夜中橫行無忌、形容恐怖的吸血惡魔。

就在這時候,廳裏有人說道:“所有人都進來說話。”

楚天是唯一面對正廳站立的人,但連他都沒有看清楚說話的人是如何步入廳中的。仿佛他早就站在了那裏,只是隱藏於黑暗中,直至此刻才顯露身形。

他三十歲出頭,身材瘦小穿了一件寬鬆的灰色長衣,相貌普通神情木訥,雙眼緩緩掃視過眾人,就像這裏所有人都欠了他一堆債似的。

正廳中央明明有一張雕琢精美的黃楊木椅,灰衣男子卻熟視無睹,似乎天生喜歡站著說話。

眾人魚貫而入,連那個在憑欄上坐著打瞌睡的何馬也懶洋洋站起身,跟在最後。

“有誰能告訴我廳外的庭院裏種了幾棵樹?”灰衣男子發問。

“這算是考題麼?我知道,一共是五棵。”文靜搶先回答。

“五棵樹的名字。”灰衣男子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翎香、榆錢、桂花,還有兩棵雲檀樹。”這次回答的是那個紅衣青年。

“兩棵雲檀樹之間的距離是多少?”灰衣男子追問。

紅衣青年一愣,凝神窺視靈台,卻驚訝地發現整座正廳都被灰衣男子用無上魔功封鎖,靈覺根本延伸不到廳外,更無從探知到雲檀樹間的距離。

“二十一尺六寸三分。”刀疤男忽然開口。

“東面的雲檀樹和院牆之間的距離。”

“六尺四寸八分。”還是刀疤男在回答。

文靜向他投去驚歎的目光,她根本就沒想到過這些問題。

灰衣男子凝視刀疤男,繼續問道:“院牆的厚度。”

這下刀疤男也沉默了下來,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

“院牆有多厚,出去量一下不就知道了?”峨無羈早就不耐煩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我從來沒聽說過外門弟子的考核會考這些。”

灰衣男子徐徐側臉望向峨無羈,問道:“你認為應該考什麼?”

“當然是魔功修為!”峨無羈不假思索地說,“這裏有六個人,兩兩放對廝殺,贏的留下,輸的滾蛋!”

“這麼說你覺得自己的修為很強?”灰衣男子問道。

峨無羈自負地笑道:“當然——”

“砰!”話沒有說完,灰衣男子的拳頭已經擊中了他的胸口。

峨無羈大叫一聲像彈丸般飛射出去,掠過庭院後背撞在院牆上。

他的身軀幾乎有一半嵌入了牆中,如一尊擺成大字型的人體浮雕。

灰衣男子甚至比峨無羈更快一步來到院牆下,他伸手按住第一個倒楣蛋的腦袋,慢條斯理道:“不要以為你父親找我打過招呼,就可以隨便在這裏胡說八道。現在,你弄清楚院牆的厚度了麼?”

峨無羈嚇得呆住了,嘴唇一張一合半晌卻吐不出一個字。

“三寸兩分一厘。”正廳裏傳來何馬的回答。

灰衣男子鬆開魂不守舍的峨無羈,回頭看向何馬道:“正面院牆的寬度?”

“十二丈九尺六寸三分。”何馬好像沒睡醒的樣子,“剛好是正廳寬度的兩倍。”

“也是從大門到正廳之間的距離。”刀疤男補充說。

灰衣男子面無表情緩緩走回廳中,從一個個考核者的身後踱步而過,最後停在楚天的背後,冷冷問道:“你為什麼一直不開口,是不知道還是不屑回答我的問題?”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12 05:59 PM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三十章 黑名單上的人(下)

楚天沒想到峨日照會直接找上自己,他感受到來自於背後的強大的壓力,像山一般足以碾碎任何血肉之軀。

在片刻的沉默之後,他回答道:“因為我這樣做會對別人不公平。”

峨日照“哈哈”一聲道:“你以為自己高人一等?”

“我察覺得到,你用魔功封鎖了正廳,使得靈覺無法感應到廳外。”

楚天沉靜道:“但事實上我的靈台沒有受到絲毫幹擾,不必依靠記憶也能回答你的提問。”

“菩提鏡月印!”何馬極小聲的說。

峨日照當作沒聽見,嘿然道:“所以你就樂得故作清高?”

楚天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作出瞭解釋,峨日照還是不肯放過自己。

他搖搖頭道:“我沒有這樣想。”

文靜偷偷地用餘光看了眼楚天,似乎看到了第二個峨無羈。

“那你在譏笑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峨日照的聲音變得更冷。

楚天慢慢轉過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霍然碰撞,誰也不願首先退卻。

正廳裏一片死寂,其他幾個人都屏住了呼吸觀望著這一幕。

有人在替楚天捏把汗,有人在幸災樂禍,還有一位剛從牆上掙紮下來的仁兄則巴不得看到有人接替自己倒楣鬼的位置。

“我欠珞珈四萬五千兩銀子,答應過她要儘快償還。”

楚天深深吸了口氣,在心裏提醒自己:“我必須通過考核成為外門弟子,這樣就有資格領取差事掙錢還債。”

於是他轉回頭,垂臉望向地面說:“下次我願意第一個回答你的問題。”

峨日照沒有說話,踱步回到先前站立的位置,驀地甩手飛出六支玉簡。

楚天等人各伸手接住一支玉簡,就聽文靜叫道:“這是生死狀?”

“在我這裏接受考核,你們每個人都必須有死的覺悟。”峨日照說道:“或者簽字畫押,或者滾。”

聽完他的話,刀疤男和紅衣青年率先簽押。

“鑫太極。”

“哥舒豹。”

兩人運指如風分別在玉簡上寫下自己的姓名,又按上了指印,然後遞還峨日照。

接下來何馬、楚天、峨無羈和文靜也分別在生死狀上簽字畫押。

楚天的直覺是,自己進的似乎不是考場而是鬥獸場。

他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應驗。

峨日照收回玉簡,漠然道:“很好。”

他的左手向前平舉,五根手指微微蜷曲在掌心凝鑄成一團紅色的光丸。

這團紅色的光丸在魔功催動之下像氣球似的不斷膨脹,化為一隻直徑超過三米的巨大光球,懸浮在離地一米多的空中徐徐轉動,由內向外發出熾烈刺眼的光芒,猶如一輪紅日當空。

“日照虛境!”峨無羈瞪大眼睛盯著像太陽般燃燒的光球,喃喃說道。

“在我的這座虛境中藏有十二式日照神拳真意,你們有三天時間去尋找參悟。三天后對日照神拳領悟最多的三個人將通過考核,成為峨世家的外門弟子。”

峨日照的目光在六個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漠然道:“當然,前提是他必須能夠活著從日照虛境裏走出來。”

六個人誰都沒有說話,但不約而同察覺到已經有一股殺氣彌漫開來。

“我先來!”身穿紅衣的哥舒豹率先打破了廳中的沉寂,一個漂亮的縱深躍入光球中。紅光吞吐閃爍如熊熊烈焰,瞬即將他的身影吞噬。

剩下的五個人依次進入,楚天和文靜落在了最後。

文靜的俏臉微微有些發白,望著日照虛境的門戶心裏在掙紮究竟要不要進去。

楚天拍拍她的肩頭,說道:“現在退出,沒有人會笑話你。”

文靜朝楚天感激地一笑,說道:“我向爹爹保證過,這次一定要成為北冥神府的外門弟子,讓他在甘州同道面前揚眉吐氣。”

她咬咬牙飄身飛入光球,廳裏只剩下楚天和峨日照。

“你害怕?”峨日照的眼裏泛起一抹輕蔑之色,“你除了會躲在珞珈身後發抖,還會什麼?”

楚天的眸中燃起兩簇火焰,緊了緊雙拳艱難地吐了口氣,又慢慢鬆開。

“三天,三天后,我會讓你知道究竟是誰在發抖。”

“好啊,”峨日照不屑地笑了笑:“別指望我會放你一馬。”

楚天點點頭,身形飛起如白雲出岫融入到光球中。

強烈的光芒令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閉了下,再睜開時人已置身在日照虛境中。

一座雄偉的山脈在他的面前拔地而起高聳入雲,遠方的天際朝霞絢爛,一輪紅日噴薄而出,點點星辰正向天幕後隱沒。

偌大的天地中仿佛就只有楚天一個人,其他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恍惚中楚天有一種回家的感覺,隱藏在心底裏的鄉情不可抑制地湧出,讓他思念起故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

他沿著一條天然形成的小徑走走停停,心有一種被放鬆的自由與寧靜。

這麼多天以來,他幾乎每天都在和死神結伴而行,刀光劍影已成為常景。

但他來這裏畢竟不是做遊客的。

在三天的時間裏,他必須盡可能多的參悟十二式日照神拳的真意。

然而這十二式日照神拳究竟藏在哪里?也許是一株樹的低語,也許是一汪清泉的輕吟,又也許就是這座默默無語的大山。

不知不覺楚天走出了很遠,兩旁的樹木鬱鬱蔥蔥,偶爾竟也有鳥鳴傳來。

他依舊沒能尋找到任何關於日照神拳真意的蛛絲馬跡,心裏隱隱生出一絲焦燥。

隱隱約約他好幾次覺得自己一伸手就能抓到什麼,但一轉眼這種感覺卻又溜走。

……

楚天揚起頭,望向正朝中天升起的日頭。

濃密的枝葉擋住了燦爛的陽光,一縷縷金色的光線穿過枝葉間的縫隙灑落下來。

他的視線無意識地循著這些光線的走向緩緩下移,落在了樹下的泥地上。

千百個金色的光斑在樹蔭下閃閃發亮,宛若天上璀璨的星辰。

忽然一陣山嵐吹來,滿地的金光隨著婆娑的枝葉一起搖曳起來。

一瞬間楚天如同被天雷劈中,他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緊盯著腳下的地面。

一道、兩道、三道,百道、千道……閃耀躍動的金色仿似幻化成成百上千的拳影,漸漸浮現在了他的靈台之上。

每一條光線的角度線路、每一個光斑的跳躍舞蹈,都在他的心頭一遍遍翻來覆去的演繹,慢慢彙聚成形。

他不自覺地在泥地上坐下,雙手攥捏成拳在胸前無意識地緩緩打出又徐徐收回,然後再打出再收回,如此周而復始不知疲倦。

他的心完全沉浸在初初領悟到的拳法意境中,渾然忘卻了身外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楚天的出拳速度變得越來越快,到後來已經無法用肉眼看清拳路,只有漫天奔湧的一道道拳影縱橫交織,如千條江流澎湃。

就這樣,光陰在寂靜中悄然流逝,太陽升上中天,從枝葉之間露出了半張臉。

日是惟一,影化萬千。

驀地楚天口中發出一記嘹亮的清嘯,從地上一躍而起。

他的身影騰飛在空中,雙拳如暴風驟雨,一拳未盡一拳又生,後拳催前拳左拳推右拳,宛若八面風起千星搖動。

“砰砰砰砰!”身前的大樹不斷被吐出的拳風轟中,發出劇烈的震顫。

每一聲爆響過後,樹幹上就會多出一道拳印。

轉眼間樹幹上的拳印就已變得密密麻麻,卻又均勻細密深淺劃一如同蜂窩一般。

楚天心頭的感悟愈加明晰,驀然吐氣揚聲將千百道拳影彙聚成束,拳鋒激蕩磅礴猶如沖出群山的長江大河,不可一世地滔滔東去。

“轟!”拳頭擊中樹幹上唯一完好無損的地方,大樹卻出奇地毫無反應,甚至連晃都沒有晃一下。

楚天的嘴角卻不自禁地逸出一抹會心的微笑,慢慢收起了拳頭。

“砰!”就在他拳頭離開的一瞬,大樹由內而外爆發出一記悶響,霎那間化作滿空碎屑,像雪末一樣隨風飄揚。

地面上呈現出一個個深幽的洞孔,居然連深埋地底的樹根也寸寸碎裂不復存在。

日照神拳第七式“千瘡百孔”就此初悟。

但事實上這近乎是一套完整的拳法,只不過是以莫大天分將其濃縮在一招之中密集爆發,就好比用千軍萬馬去衝擊一座孤城,瞬間就能將對方淹沒在怒海狂濤中。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十拳、百拳、千拳?!

儘管楚天的心裏面對峨日照的種種作派頗不以為然,但此時此刻亦不得不由衷欽佩這傢夥的蓋世才情。

就在這時候,楚天身後的蒼雲元辰劍猛然爆發出一記緊促的鳴響,警訊之急前所未有!

楚天霍然一驚,剛剛從無盡拳意中走出的心神再度緊起。

在日光的照耀下的地面上,一條黑色的身影從後方飛襲而來,手中的劍又細又長如獵人射出的離弦之箭無聲無息直刺楚天的背心!

沒有任何的徵兆,就像突如其來的一道電光,帶來的不是光明而是死亡!

楚天根本來不及轉身,甚至沒有機會做出反應。

猝不及防之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釋放出不動如山印。

“叮!”毒蛇般的劍鋒刺入尚未來得及成形的金峰光影,只是微微的凝滯便崩開不動如山印,隨即長驅直入刺向楚天背心!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12 06:00 PM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三十一章 日照神拳(上)

有時候生與死的間隔就像一張紙那樣薄。

一個念頭,一個判斷,一點改變就能在瞬間決定一個人的命運。

就在對手的長劍被不動如山印霎那遲滯的同時,楚天背部的肌肉猛然隆起,像波濤般將蒼雲元辰劍向左側稍稍推移了半寸。

“叮!”對方的長劍不偏不倚刺在蒼雲元辰劍上,迸撞出一串火花。

長劍倏然朝上拱起,形成一道誇張的弧線。

偷襲者的身影旋踵而至,他的左掌比劍鋒僅慢一線拍向楚天的背脊。

楚天還是無法轉身,而且也不可能拔出在對方長劍壓制下的蒼雲元辰。

他一記低喝身形向前方斜飛而起,借助偷襲者的掌風催送,施展出沉魚落雁身法中的一式“鷹揚”戮力狂飆!

一瞬間他的身影與對方左掌之間的差距略略拉開到寸許。

偷襲者“嘿”了聲,身形竟然在半空中再次驟然加速,一隻左掌如同附骨之蛆緊緊追迫,陣陣陰冷的氣息直襲楚天背心。

楚天全力施動沉魚落雁身法,體內的梵度魔氣流轉速度近乎是平時的兩倍,身速差不多提升到了極限,循著山勢走嚮往前飛馳。

他根本無暇分出心神去打量偷襲者的相貌,一絲一毫的鬆懈便足以斷送性命。

儘管他曾經一次又一次面臨死神的召喚,但絕對沒有哪一次能像現在這樣驚心動魄間不容髮!

對方無疑是天生的刺客,選擇在楚天剛剛領悟“千瘡百孔”拳意,尚未從拳法意境中脫離出來的一瞬出劍偷襲。

那正是楚天身心最為鬆弛,警惕性下降到零點的時候。如果沒有蒼雲元辰劍的示警,可能刺殺已經成功。

縱然是現在,楚天依舊處於絕對的危險絕境中。

他竭力試圖拉開與偷襲者之間的距離,哪怕只有三寸,就足夠自己做出動作,發動從容的反擊。

然而對手如影隨形,在雙方均都竭盡全力的情況下,始終保持著一寸距離的恐怖態勢。

兩旁的山石樹木不斷倒退,到後來完全化作了一片片模糊扭曲的光影。

楚天在近乎本能地選擇趨避線路,以免迎頭撞在樹幹又或岩石上。

每一次不得已的變向,都會使得對方的左掌向他稍稍逼近。數十裏山路下來,連一寸的空間也不復存在。

八分、七分、六分……偷襲者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漁翁,耐心地等待著魚兒完全咬鉤。他並不急於吐出掌風,這樣固然可以震傷楚天,但也可能助對方一臂之力,暫態拉開這要命的距離。

但在內心裏,他同樣驚異于楚天應變的神速,身法的靈動。

在接受這個任務的時候,傳令的白髮老者就曾經告誡過他,必須盡百分之百的全力,務求一擊必中。因為一旦錯失了第一次的機會,就絕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歡長歌、陰雪流、陰長鑒,他們全是這麼死的。

儘管偷襲者對此並不以為然,但事實證明那個白髮老者的話還是有道理的。

漫長的幾十裏山路追殺,他感覺自己幾乎掐住了楚天生命的脈搏,偏偏又差之毫釐,無法將其扼殺。

不知怎地,此刻也令楚天想起了童年時在雪地裏和狼群追奔的情景,只是身後的偷襲者比森林中所有惡狼加起來更加可怕!

突然,他的劍眉挑了挑,巨大的陰影籠罩大地,前方一座峭立山崖赫然截斷去路!

楚天已經沒有時間轉向,路的盡頭仿佛也將成為他生命的盡頭。

偷襲者的眼睛裏露出一絲喜色,冷靜地將一道道魔氣積蓄到掌心。

怎麼辦?楚天的鼻尖滲出冷汗,任他千機百變此際腦海中也變得一片空白。

他聽見心在劇烈跳動,兀立的山崖壓得自己透不過氣。

千米外的山崖彈指即至,生命的長度被無限壓縮,凝匯在一念之間。

忽然楚天的眼睛一亮,看到距離地面二十多米高的山崖上有一株斜出的古松,枝幹虯勁葉茂根深。

他就像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全速計算古松離地的高度和自己與山崖之間的距離,然後在腦海裏畫出一條維繫生命的軌跡。

他的略略上調飛行角度,向古松掠去。

只是這麼一絲的調整,偷襲者的左掌又拉近了兩分的距離。

“嗖!”楚天左腳踩踏樹幹,身形微頓驟然轉嚮往右橫移。

“啪!”偷襲者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左掌已經能夠貼到對方的背心。然而就在他準備爆發出所有掌勁,要將楚天一舉擊斃的時候,左腳卻在樹幹上踏了個空。

他這才倏然醒悟到,樹幹已經被楚天的腳勁崩斷。

“呼——”樹幹向下墜落,偷襲者非但沒能借到力,身形反而往下一沉。

眨眼的工夫,他的左掌又脫離了和楚天的接觸。

更要命的是由於自己沒能像楚天那樣成功借力轉向,他疾速飛馳的身軀正不可避免地迎面撞向山崖!

他當然不想在將山崖撞開一個大窟窿的同時,也把自己撞得骨斷筋折,無奈之下只好迅即橫移左掌按向撲面而來的山崖。

“砰!”原本用來擊殺楚天的掌力結結實實傾瀉在了山石上,整座高崖都在發出微微的顫慄,一道道縫隙像蛛網般開裂,瑟瑟碎石向崖下滾落。

偷襲者的左掌一陣劇痛,胸口氣血翻騰眼前發黑,但也成功借助到山崖巨大的回震力量身軀向後翻騰,僥倖躲過一劫。

“哧——”長劍在楚天背部斜向劃出一條由深而淺的血槽。

與此同時楚天的左掌亦擊打在了山崖上,憑藉方才的那記橫移緩衝,他所受到的衝擊遠較偷襲者為輕,身形朝著與對方相反的方向翻飛。

兩個人在空中畫出一個“人”字形的軌跡分道揚鑣。

“鑫太極!”

楚天終於看清楚了偷襲者的面容,正是那個將全身卷裹在黑衣中的刀疤男。

那麼,也就是說,陰世家指派了殺手混入峨世家外門弟子考核佇列中,尋找機會幹掉自己。

看來自己不死,有些人絕不肯善罷甘休。

那就來吧!

楚天胸中燃燒起熊熊怒火,目光中透出無比強大的鬥志與殺意。

“呼——”鑫太極的身影去而複返,對身勢的控制已經達到從心所欲的地步,細長的魔劍“柳眉”嗡嗡顫鳴猶如銀蛇狂舞噬向楚天。

楚天拔劍出手。

蒼雲元辰如不可一世的霸主降臨,以簡單到近乎蠻不講理的方式鏗然劈斬。

他的梵度魔氣與蒼雲劍氣瞬間合流,劍刃上隱隱閃動一朵朵三色光花,這一劍之力雄渾霸道,毫不遜色於真階第八境高手的奮力一擊。

“叮!”柳眉劍宛若一條被掐住七寸的毒蛇向後彈飛,滿天銀芒渙散隱沒。

“咦?”鑫太極的眼裏閃過一絲訝異。

根據他得到的情報,楚天的修為不過剛剛臻至真階第六層的“藏宇”境界。身為真階第八境的他,以八成功力出手居然無功而返,只能說情報存在嚴重錯誤。

但這也無關緊要,他依舊有十分的信心擊殺楚天,完成任務。

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縷興奮的光彩,血液裏激蕩著乍逢勁敵的刺激與快感。

他的身形順勢側轉,卸去蒼雲元辰的劍勁,左掌如破囊之錐遽然拍出。

楚天也已掂量出了鑫太極的實力,明白自己在境界修為上略遜一籌。

然而愈是如此愈是激發出他強盛的戰意。看到鑫太極左掌拍到,楚天左拳凝捏,滾滾梵度魔氣貫通臂膀,鐵拳如石破天驚橫空出世。

霎那間鑫太極有種錯覺:楚天轟出的不是一隻拳頭,而是十拳百拳!

一道道拳影天馬行空般的閃躍交錯,繪製出無與倫比的畫面。

“砰砰砰砰——”兩人在電光石火之間拳掌交擊數十記。每一記的碰撞都不亞于火星撞地球,爆發出驚雷般的轟鳴。

一道道掌風拳罡在楚天和鑫太極的身周肆虐飛舞,驚得腳下松濤澎湃跌宕。

鑫太極的左掌在“千瘡百孔”洶湧不絕的轟擊之下,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

然而楚天畢竟在功力上稍稍吃虧,始終不能真正突破鑫太極的防守。對方的掌勢雖然被動,卻暗藏極強的反擊之力,只要自己略有懈怠,勢必就會遭受到狂風暴雨般的反噬!

楚天深吸一口氣,蒼雲元辰劍再次攻出,又是一招“睥睨六合”!

兩人在空寂的山林中捨生忘死地惡鬥,各自使出了所有戰力。

楚天的潛能被鑫太極毒蛇一樣淩厲兇狠的劍招與掌法徹底激發出來,對料峭六劍的種種領悟也愈加地深刻清晰。

鑫太極驚訝地發現,他的對手竟是越戰越強。如果說起初的二十個回合,自己還能夠揣度到楚天的招式變化,在此之後對方的劍與拳就像無掛無礙的行雲流水,斧鑿刀刻的痕跡越來越少,直趨圓融自如的先天妙境。

更令他鬱悶的是,這一切看起來恰恰是拜自己所賜!

他不禁驚豔于楚天的悟性。陰嚴道說的沒錯,面對這種對手必須一擊必中,一旦錯失了機會,就很難再有第二次。

每一場惡戰,每一次生死歷練都能令他再上一層臺階,而自己卻在身不由己中淪為了對方修為提升的踏腳石!

這是令鑫太極無法容忍的事,他將功力催升到滿盈,一改陰柔的招法,劍式掌招驟轉剛厲,試圖以修為境界上的優勢強吃楚天。

楚天渾然不懼,蒼雲元辰劍以暴制暴大開大闔,與鑫太極爭鋒相對寸土不讓。

或許是覺得這場激鬥仍然不夠刺激驚險,突然之間日照虛境中生出駭人異變!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12 06:01 PM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三十二章 日照神拳(下)

“嗚——”

前一刻寧靜清幽的山間驀然狂風大作天色晦暗。數以萬計的黑色飛石遮天蔽日如狂暴的怒潮淹沒陽光,順著山崖走向從東往西向楚天和鑫太極湧來。

每一塊黑石都和拳頭差不多大小,鋪天蓋地密集如蝗,卻似長著眼睛一樣避開了一株株山中樹木,像崩堤的海嘯卷裹著震耳欲聾的隆隆滾雷聲。

如從高空俯瞰,它們就像無邊的黑色潮水,在天地間鼓蕩奔騰足以摧毀一切存在。

楚天和鑫太極心頭震撼,在湧來的黑石狂潮面前,他們渺小得就像兩隻螞蟻。

是罷手不鬥躲避黑潮,還是不死不休決一勝負?

同一時間,兩個人的心中都在做出艱難的選擇,也均都盼望對方首先畏縮。

但很快楚天和鑫太極就從彼此的目光中明白了一件事:退讓已不可能!

這就像兩軍對壘廝殺到刺刀見紅的白熱化階段,任何一方突然的撤退都有可能引發崩潰。誰也不願寄希望於敵人的仁慈大度,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在旁人的手中。

因此唯有死戰,爭取在黑潮到來前殺死對方!

鑫太極驀地一記尖嘯,全身紫焰騰騰燃燒真元,將渾厚的元氣全力注入柳眉劍。

柳眉劍光芒暴漲,赫然分化出兩道如有實質的劍影,銀光燦燦破空劫殺!

楚天的身影一刹那被柳眉劍的狂暴光影吞沒。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的對手已經不是一個而是三個鑫太極。

為了速戰速決全身而退,鑫太極終於施展出了他的殺手鐧:三分天下!

楚天不得不全面退守,心中並沒有一絲慌亂。

他知道鑫太極的“三分天下”攻得越凶,真元的耗損就越厲害,亦就越不能持久。

但鑫太極賭博式的狂攻終究不同凡響,三道劍華吞吐閃爍變幻莫測,在楚天的前後所有交織出一張密不透風的死亡封鎖線。

鑫太極已經是騎虎難下,感覺到丹田中的真元在不停地消耗。

一年、兩年、三年……他不得不計數為了恢復元氣而要付出的未來苦修歲月。

“噗、噗!”楚天的左腿和右肋接連中劍,但他硬是咬牙沒有使出不動如山印。

他的身形在柳眉劍網中舒展到極致,一式式沉魚落雁身法閃躲騰挪,竭力趨避鑫太極無孔不入的淩厲殺招。但這樣被動挨打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更不能任由對手無所顧忌的放手猛攻,否則自己遲早會成為柳眉劍劍下亡魂。

楚天耐心尋找著反擊的機會,突然蒼雲元辰劍如同枕戈待旦的千軍萬馬橫空殺出,直掃鑫太極的左腰。

鑫太極似乎沒有料到楚天到了這時候還能保有可怕的反擊力量,三道柳眉劍回救不及,只能抽身飛退。

然而他的身後就是那座兀立的山崖,瞬間被截斷了退路。

孰知鑫太極的臉上不僅沒有絲毫慌亂的神情,反而流露出一縷陰沉的笑意。

不好,中計了!

楚天的腦海裏念頭一閃,蒼雲元辰劍怒雲橫卷斬擊在鑫太極黑色的袍服上。

鑫太極的身影匪夷所思地從衣袍中脫出,消失在楚天的視野裏。

“鏗!”黑色的衣袍寸寸碎裂,蒼雲元辰擊中山崖猛地彈起。

至此雙方各利用這座山崖算計了對手一次,做出了生與死的交換。

楚天不顧一切催發不動如山印,梵度魔氣毫無保留地支撐起金色光峰籠罩全身。

“叮叮叮!”鑫太極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楚天背後,三道柳眉劍影刺入不動如山印,立即遭遇到了頑強的抵抗。

劍鋒每前進一分,都要消耗掉鑫太極大量的元氣,速度也不斷地在減緩。

“噗!”饒是如此,柳眉劍影依舊洞穿了不動如山印的防護,紮進楚天的後腰。

只是三道劍影已經成了強弩之末,並沒有能夠如願重創楚天。

就在鑫太極準備再次催動真元徹底結果楚天之際,就看到身前雪浪狂舞,蒼雲元辰劍憑藉回彈之力向他反卷。

回頭是岸!

鑫太極的瞳孔收縮,必須決定是付出一條左臂的代價殺死楚天結束這場有生以來最艱苦的戰鬥,還是退避三舍暫避其鋒。

就在這時候四周的天地變得一片昏暗,狂風暴瀾吹卷無數黑石向兩人襲來,其中一塊正朝鑫太極的頭部飛射。

鑫太極的眼睛黯了黯,喉嚨裏發出一記不甘而無奈的低哼撤劍退身。

“砰!”他的左掌劈碎黑石,兩道柳眉劍影倏然回收。

為了殺死楚天,他已經燃燒了將近五年的真元。這意味著自己的功力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歲月裏將大打折扣,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損失。

同時他也明白,自己失去了殺死楚天的最佳時機,至少在眼前的情形之下,已經沒有可能成功,心裏起了退走的念頭。

然而令鑫太極意想不到,楚天霍然側轉過身形,蒼雲元辰劍直劈而來!

糟糕!

鑫太極的心頭一凜,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

“砰砰砰!”滿天亂舞的飛石擊打在不動如山印上紛紛彈落,對楚天無法造成半點傷害,向鑫太極發起絕地反擊!

攻守態勢頓時逆轉,鑫太極一面閃躲招架呼嘯而至的飛石,一面奮力抵擋蒼雲元辰劍如怒獅爆發的猛攻,立刻顯得左支右絀難以兼顧。

現在輪到他被迫採取守勢,柳眉劍全面回收身前步步為營,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只見風雲變色亂石橫飛,兩道身影在山崖前進行著殊死的搏殺。

楚天的靈台猶如明月照大江,於波瀾壯闊中自有一片靜謐天地。

他不由驚奇地發覺,源源不絕迸流而來的黑石並非想像中的那樣雜亂無章,冥冥中它們各有軌道,形散神不散似有一股力量將其渾若天成地捏合在了一起。

這是什麼緣故?

楚天越是留意這些飛石,心中的訝異就越是強烈。

他甚至忘了自己還在生死搏鬥,用心領悟每一塊亂石飛行的線路與角度的變化。

如果不是鑫太極鬥志受挫又疲于應付亂石攻擊,這樣下去吃大虧的必然是楚天。

但鑫太極還是感覺到了楚天的變化,蒼雲元辰劍的攻勢逐漸放緩,他的壓力為之一輕。假如這時候盡全力撤走,楚天可能無心也無法強留。

但人類永遠是最奇怪最無法預測的動物。

當暫時渡過危機後,心態總會情不自禁地發生變化,希望能夠得到更多。何況鑫太極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實在不甘就這樣空手而歸。

看到楚天的神態魂不守舍,他的心頭不由一喜。

上蒼畢竟是眷顧自己的,在失去一次機會後,又賜予了他第二次。

他咬牙催動真元,再次施展出“三分天下”的絕學,柳眉劍矯如靈蛇直刺楚天!

“叮叮叮!”蒼雲元辰劍幾近無意識地擋下數劍,終於露出了破綻。

“噗!”楚天左肋中劍,幸虧有不動如山印保護,這一劍入肉不深沒能傷到要害。

肋部傳來的劇痛使得楚天沉浸在忘我之境中的心神猛遭外力刺激,恍惚中靈光乍閃,無數飛石在他的心頭匯流成海,組成一幅完整的畫面!

他的心如同衝破關隘的野馬,望見了前方的一望無際的草原,釋放出難以言喻的輕鬆快感,忍不住縱聲長嘯!

他竟然振臂飛出蒼雲元辰劍,不管不顧還插在左肋的柳眉劍影,雙拳一錯打出。

這小子走火入魔了麼?

鑫太極詫異地想到,操縱柳眉劍影劈斬楚天擊出的雙拳。

“砰砰!”劍如驚鴻拳風激蕩,鑫太極輕輕鬆松就化解了楚天的攻招。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楚天猛然低頭竟化作又一隻碩大無倫的鐵拳直轟鑫太極。

“砰!”鑫太極猝不及防,胸口被結結實實撞中,身形飛退嘴角溢血。

楚天的眼前也是一黑,腦袋撞得昏昏沉沉有一瞬不辨東南西北。

顧名思義,這就是日照神拳第九式——暗無天日!

鑫太極又驚又羨,不由問自己:假如未曾接受刺殺楚天的任務,也如這小子般全身心地參悟日照神拳真義,自己此刻又能收穫多少?

他縱劍劈開飛來的亂石,身形不斷飛退,準備就此遠揚。

突然他的心間湧起一股極不舒服的感覺,急忙凝神靈台,就看到一束電芒卷裹在紛亂的飛石中如天外飛仙,從後方迴旋而來。

鑫太極暗吃一驚,催動三道柳眉劍影回身抵擋。

可是沒等到劍勢形成,蒼雲元辰劍已經雷霆萬鈞地殺到,如不可阻擋的洪流沖散銀色的劍華,穿透他的前胸。

“噗!”劍鋒從鑫太極的後背露了出來,他的身軀搖了搖,兀自想做最後的掙紮。

哪知從蒼雲元辰劍中驀然湧出一股可怖的吞噬之力,像成千上百條毒蛇鑽入他的經脈吸食精血。

鑫太極絕望地低吼,抬起左手企圖拔出蒼雲元辰劍。然而體內的力量飛速逝去,他的手連拔幾次也只能抽出可憐的三寸。

蒼雲劍身遽然發紅,將來自鑫太極體內的精血毫不客氣地吞食,並轉送到元辰寶珠內煉化貯藏。

元辰寶珠歡呼雀躍,進一步催動氣吞如虎印奪取鑫太極多年辛苦積聚的精血。

“啪啪啪!”一塊塊飛石洞穿鑫太極的身體,將他徹底推下死亡的深淵。

鑫太極的血肉之軀終於承受不住接連不斷的重創,在飛石的轟鳴中爆裂開來,化作一天飄灑的血霧。

楚天冷冷看著飛揚的血霧被元辰寶珠吸淨,然後凝念抬手召回神劍。

一場大戰就此落下帷幕。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13 05:55 PM

第二集 北冥之卷第三十三章 三拳(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楚天迎來在日照虛境中的最後一個夜晚。

他已經參悟出七式日照神拳,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今晚還會有更多的收穫。

經過三天兩夜的修煉,他完全沉醉在了日照神拳博大精深的妙意之中。假如說初入虛境時只是為了能夠通過外門弟子的考核,此刻的楚天更想在有限的時間裏領悟到更多的日照神拳真義。

他就像一塊如饑似渴的海綿,高效而不知疲倦地吸收著日照虛境所能賦予自己的一切養分。

時不時的日照虛境中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天地異變,有些甚至比黑潮更加可怕兇險,楚天卻甘之如飴。在一次次異變來襲的磨礪中,他的修為不斷增長,對天道的感悟亦日益加深。

一路行來山勢漸高,四周的景物緩緩發生變化。過了四千五百米的雪線以後,山景愈見蒼茫,滿目的皚皚白雪令天地顯得更加寂寥空曠,一片片雪松林在黃昏的薄霧中靜靜佇立,深綠色的葉片上閃爍著晶亮的寒露。

忽然,楚天看到遠處的雪地上有個小黑點,稍走近些方才發現竟是一個人。

那人一動不動躺在雪中,全身的肌肉發生了詭異的變化,就像凝鑄上了一層青色的冰甲,勉強還能通過他的面目和身材認出來,居然是峨無羈。

楚天皺了皺眉,不曉得峨無羈遭遇到什麼情況,以至於變成這般模樣。

他走近峨無羈的身邊,伸手摸了摸後者的胸口,試圖瞭解那層覆蓋在身上的青色冰甲究竟是什麼東西。

不料他的手剛剛碰觸到峨無羈胸前的青色冰甲,指尖頓感麻癢,就像被毒蛇猛地咬到一口,一縷陰冷徹骨的寒流破入體內,使得全身血液在瞬間近乎凝固結冰,右手冒起“絲絲”的青色寒霧,泛起一層磷光。

好厲害的寒毒!

楚天劍眉一挑急忙催動亙古不化印吸收化解這恐怖的不知名寒毒。他胸口一團暖意湧升,如盛夏驕陽登時融解了體內寒意,右手上的青色磷光亦迅速褪淡。

見劇毒被亙古不化印徹底吸食乾淨,楚天微松一口氣,察覺到峨無羈心口還有極為微弱的跳動,正依靠自身的魔功護持住心脈以維繫最後一縷生機。

要不要救這個人?楚天有些猶豫。

似乎是在昏迷中感應到身旁有人,峨無羈的喉嚨裏忽然發出一絲輕微沙啞的呼喊:“救我——”

楚天暗運梵度魔氣,伸手按住峨無羈胸口的膻中穴,催發亙古不化印將他體內的寒毒抽絲剝繭吸取出來。

慢慢地峨無羈的身上升起一團青霧,肌肉上的青冰逐漸融化消失。

他痛楚而舒暢地發出一記呻吟,緩緩睜開了眼睛驚詫道:“是你?!”

楚天將全部寒毒收入到亙古不化印中儲藏起來,收回左掌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經楚天一提醒,峨無羈猛地從地上彈坐起來,身上殘餘的寒氣被他的魔功一催紛紛蒸發,急道:“快去救那個小姑娘!”

“文靜?”楚天脫口問道,在日照虛境裏“小姑娘”只能是她。

“對!”峨無羈爬起身指向山頂道:“哥舒豹追著她往那裏去了!”

楚天一怔道:“哥舒豹追她做什麼?”

峨無羈氣急敗壞道:“別囉嗦,快去救人,哥舒豹那個王八蛋!”腳步踉蹌就往山頂方向奔去。

忽地他感到自己身體一輕淩空飛了起來。楚天用手提起峨無羈,一騎絕塵沖向山頂鬱鬱蒼蒼的雪松林中。

文靜在拼命地奔跑,她的身後十米就是哥舒豹。

哥舒豹如同一頭穿梭在雪野樹林之間的靈貓,若即若離地追捕著前方的獵物,卻並不急於立即就將她擒拿到手。

文靜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撕破,現在她僅有遮羞的便是貼身的褻衣。

她的心裏又是羞急又是恐懼,更不知道為了救護自己慘遭哥舒豹毒功偷襲的峨無羈此刻是死是活?

如果不是那個一臉凶相、脾氣暴躁的綠衣青年,此刻她已在哥舒豹的魔爪下飽受蹂躪。

她的眼中噙著淚珠,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但心中卻在後悔沒有聽從楚天的勸告。

她的肌膚大半裸露,嬌小玲瓏的玉體使得哥舒豹變得更加的興奮。

他是哥舒世家子弟,從十四歲開始就偷偷修煉即使在北冥神府也被列為禁忌之學的“餐霞飲露”邪功。

但即使如此優雅出塵的名稱也不能掩蓋其功法的陰損惡毒,實質上這就是一門通過獵取少女真陰滋補自身精氣采陰補陽的邪術。

從看到文靜的第一眼起,哥舒豹就斷定這是個未經人道的處女。對修煉“餐霞飲露”邪功的人來說,一名身懷魔功的處女簡直便是夢寐以求的瑰寶。

所以從那時起,他就產生了掠取文靜真陰的念頭。

假如不是剛才峨無羈半路殺出,他已經滿載而歸。好在只是耽誤了一會兒工夫,這面容姣好體態撩人的黃毛小丫頭終究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事實上他只需要稍微發力就能追上文靜,將她按倒在地。但哥舒豹更喜歡看她驚惶奔逃的樣子,那給他帶來無與倫比的心理刺激。

文靜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遠,她的嬌軀越來越沉重,速度也越來越慢。

她幾次想放棄,可一想到可怕的後果就只能咬牙堅持。

但終於也有堅持不住的時候,她的身形猛然一沉,筋疲力盡地摔跌在雪地裏。

她氣喘吁吁地撐起身體試圖飛起來,可雙手一軟又倒在了雪中。

她驚恐地回頭,就看到哥舒豹落下身形,一步步逼近過來。

“別過來!”文靜叫喊,使勁在地上向前爬行。

忽然她停下了,哥舒豹的雙腿擋在了她的面前。他慢慢蹲下身子,嘴角含著淫邪的笑容,伸手摸向文靜的臉蛋。

“不要!”文靜尖叫,伸手推擋。

哥舒豹輕而易舉抓住了她的柔荑,然後微一用力扭到背後,迫使文靜的嬌軀向上抬起。他將自己的頭湊近,對準她的俏臉輕輕吹了口氣道:“你想怎麼玩兒?”

“求求你放了我吧!”文靜恐懼地抽泣,柔弱的嬌軀在瑟瑟發抖。

“你說我會放過你嗎?”哥舒豹嘿嘿低笑,用手一扯撕下文靜的褻衣。

文靜一聲驚呼本能地伸手掩住前胸,張嘴向哥舒豹的手指咬落。

哥舒豹手腕翻轉,捏住文靜的下頜。文靜吃疼櫻桃小口不自禁地張大,絕望地看著哥舒豹的嘴唇按了上來。

文靜不由自主地閉起眼睛,淚珠滾滾流淌,徹底放棄了抵抗等待暴風驟雨的摧殘。

然而過了片刻,噩夢卻沒有發生,哥舒豹忽地鬆開了手。

文靜詫異地睜開眼,就看見“砰”的一記拳掌交擊,哥舒豹的身軀飛了出去。

一道身影掠過她的頭頂上方直追哥舒豹,在林中展開了一場激戰。

“楚天?”文靜驚喜交集癱軟在雪中,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女孩兒哭得更凶了。

“文……姑娘!”峨無羈邁大步走了過來,遲疑了下脫了身上的外衣蓋在文靜赤裸的背上。

文靜下意識地裹緊峨無羈的外衣,悲喜交集道:“峨大哥,你沒事?”

峨無羈咧嘴一笑道:“小楚救了我,我又帶著他來救你。”

文靜扭頭看去,只見峨無羈口中的小楚赤手空拳氣吞萬里神威凜凜,將哥舒豹壓得透不過氣。

哥舒豹幾次偷偷使出“青陰寒毒”妄圖故伎重演放倒楚天。

然而害得峨無羈九死一生的青陰寒毒甫一進到楚天體內,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哥舒豹不禁心中驚駭,招式越發地散亂。

楚天步罡踏鬥棄劍不用,將哥舒豹當作試煉日照神拳的標靶,一拳拳縱橫開闔氣勢磅礴,打得哥舒豹心寒膽戰顧此失彼。

“呼——”楚天施展出日照神拳第三式“天無二日”,雙拳吞吐閃爍遊弋不定。

哥舒豹急忙運掌招架,不料楚天雙拳猛地合二為一,如旭日抱懷鎖住掌勢,鐵拳長驅直入重重轟擊在他的胸口上。

哥舒豹吐血飛跌,楚天大步向前拔出蒼雲元辰劍。

“等一等!”哥舒豹倒在地上一口一口往外溢血,“你知道我爹是誰?”

“去你的爹是誰!”開罵的是峨無羈,他扶起文靜,就似手裏捧著個花瓶唯恐會失手打碎,臉上的表情卻兇狠猙獰:“你知道老子的爹是誰?小楚,讓我來!哥舒世家的人要找茬子,有我爹頂著!”

楚天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向前遞出蒼雲元辰劍。

哥舒豹大叫躍起,從背後拔出長劍想做困獸之鬥。

“噗!”沒有等到他擺開架勢,蒼雲元辰脫手飛出穿透咽喉。

哥舒豹像一條死魚應聲栽倒,絲絲血氣從傷口冒出被吸進元辰寶珠中。

“好!”峨無羈高聲喝彩,大出一口憋在胸中的惡氣:“這種人早該死了!”

楚天從哥舒豹的屍體上拔起蒼雲元辰劍,感應到元辰寶珠內的虛空又得到進一步的修復,靈氣越發的壯大。

由此,自己發出的每一劍的威力也將水漲船高。

他回過頭,看到文靜像一朵在寒風裏瑟縮的小花,嬌軀包裹在峨無羈的外衣裏,望著哥舒豹的屍首愣愣出神。
作者: 繁花落盡    時間: 2011-9-13 05:56 PM

第二集 北冥之卷第三十四章 三拳(下)

翌日天明峨日照打開通道,將虛境中活著的四個人放出來。

考核就此結束。

但考核的結果對於峨日照而言,未免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峨無羈領悟到日照神拳中的第一式和第十一式,這成績只能算是很一般;

何馬不顯山不露水,卻在三天內參悟出六式日照神拳的真義,可謂收穫頗豐。

但他們都比不上楚天,這個被峨日照放進黑名單的少年竟在最後一夜連破兩關,前前後後竟然修成了九式日照神拳!

無疑,這三個人通過了考核,即將成為峨世家的外門弟子。

至於死在日照虛境裏的兩個人,峨日照毫不關心,甚至懶得回收他們的屍體。




他沉著臉取出三個人先前簽字畫押的生死狀,用手在玉簡上一抹簽上自己的名字,說道:“這是你們三個通過考核的憑證,拿著它到外城‘雙念齋’報到。”

何馬還是懶懶散散的老樣子,沒有一點兒成為外門弟子的興奮之意,從峨日照手裏接過玉簡轉身離去。

“那文姑娘呢?”峨無羈遲遲疑疑拿過屬於自己的報到憑證問道。

可能是覺得峨無羈根本不應該提出如此愚蠢而且多餘的問題,峨日照的鼻子裏冷冷哼了聲沒有回答。

峨無羈的臉漲得通紅,他瞧瞧了文靜,猛然道:“我退出,把名額讓給她!”

文靜愕然抬頭望向峨無羈,眼圈微紅道:“我不要!”

峨無羈滿不在乎地一擺手道:“沒事,回頭讓老爺子安排一下,不用兩三個月我就能成為外門弟子!”

“砰!”峨日照一拳打飛峨無羈,正廳外的院牆上又多了個坑。

“峨大哥!”文靜一聲驚呼奔了出去。

峨日照若無其事地揉揉拳頭,將第三支玉簡遞向楚天。

楚天伸手欲接,峨日照冷不丁往回一收道:“忘了三天前你在這裏說的話麼?”

“三天后,我會讓你知道究竟是誰在發抖。”

楚天凝視峨日照,一字不差地重複當日的話。

峨日照冷冷一笑道:“你發抖的時候到了!”

“一拳換一式,如果你能夠接住我三拳,我就將剩餘的三式日照神拳要義拱手相送。”峨日照接著說道:“如果接不下,後果自負!”

楚天聽懂了峨日照後果自負的含義——接不住三拳,唯一可能的後果就是被打死!

他默默無語地拔出蒼雲元辰劍,在胸前亮出門戶。

峨日照巋然不動,眼神裏滿是輕蔑,“準備好了麼?”

楚天點點頭,丹田中的梵度魔氣浩蕩湧升,在體內游走周天,將身體調整到最佳臨戰狀態,衣發上竟隱隱有淡淡的金紅色光霧升起。

蒼雲元辰劍鏗然長鳴猶若萬鬼呼號聲勢駭人,一道道亮麗的神光在劍刃上如水銀般流動,泛起一朵朵三色奇葩。

“呼——”廳裏忽然起了風,強大的劍氣彌漫開來,猶如一座無形的山巒壓向峨日照。

“就這點能耐?”峨日照冷笑:“拿出全部本事,我讓你死而無怨!”

“你會看到的!”楚天沉聲回應,心神漸漸凝定靈台清澈無念,眼睛裏只剩下峨日照佇立不動的身影。

眼中有敵,心中無敵——一瞬間,他對天道又多了一層的領悟。

“看清楚了,這是日照神拳的第二式——末日光照!”

峨日照陰沉的嗓音在廳中嗡嗡回蕩,他根本不做任何蓄勢調整,僅僅是跨上一步便來到楚天的身前,然後凝拳擊出。

“嗚——”一團火紅色絢爛的光華從峨日照的拳頭中湧出,化作千萬縷針芒般的射線割碎虛空,發出“哧哧哧哧”的尖銳呼嘯萬箭齊發。

楚天的身影頓時被幕天席地的赤芒籠罩,根本沒有絲毫閃躲的空間。

他也不準備閃躲,蒼雲元辰劍縱橫八荒橫掃而出,在胸前掀起一道滔天白浪!

一束束赤芒在白浪中隱沒,卻又有十倍百倍的赤芒前僕後繼如庖丁解牛般切割開澎湃的劍瀾,如穿越海面的陽光直刺楚天。

楚天神情沉著,左拳勃然迸發打出一式“千瘡百孔”。

只見雪白的浪潮中驟起波瀾,一道道拳影如亂石穿空迎向赤芒。

霎那裏無數幾乎同時響起的拳鋒對撞聲彙聚成一記地動山搖的轟鳴,楚天的身形劇烈晃動,全身有一種被絞碎碾裂的感覺。

但這並不算完,峨日照的鐵拳光芒四射如紅日當空向楚天轟到,一下拍碎所有的驚濤亂石。

楚天抽身飛退,蒼雲元辰劍倏然變招自下而上斜挑峨日照轟來的鐵拳。

“砰!”也不知是拳頭砸在了劍上,還是劍撞在了拳上,兩人的身周爆散出一片紅白兩色的綺麗光團。

楚天只覺得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完全突破了蒼雲元辰劍充盈的靈氣阻截,幾乎像烈焰一樣焚化了自己的右臂。

他的身體毫無懸念地向廳外飛出,一路血滴灑濺像開放在空中的紅花。

“砰!”峨無羈剛剛從牆裏掙扎出來,就聽到耳畔一陣風動楚天的身影如炮彈般砸在牆上,然後向前彈出撲倒在地。

“小楚!”峨無羈大吃一驚,和文靜一左一右從地上扶起楚天。

楚天搖搖晃晃站起身,面色蒼白眼耳口鼻不斷滲出血絲,兩條胳膊劇烈抖動,右手差點無法握住蒼雲元辰劍。

峨日照站到廳口冷然看著他,似乎在說:還有兩拳!

楚天深吸一口氣硬是壓下全身沸騰的氣血,慢慢站穩身形道:“來!”

“楚天,你會被打死的!”文靜驚叫道。

楚天推開峨無羈和文靜,目光堅毅而冷靜。

驀地他的右手感覺到一股雄渾醇厚的靈氣浩浩湯湯從蒼雲元辰劍中湧出,如春水長流滋潤平復體內震盪的經脈。

原來蒼雲元辰劍靈感應到了主人的危險與虛弱,用自身的靈氣向楚天反哺。

楚天精神大振,一邊利用短暫的間隙調勻內息,一邊走近峨日照。

峨日照的臉上微微露出訝異,沒想到楚天恢復得這麼快。

“日照神拳第三式‘迴光返照’!”

他跨上半步身軀向下蹲踞,掄起左拳重重錘擊在地面上。

“呼——”一蓬紅色光潮從峨日照的拳中湧出,淹沒地面沖向楚天。

在距離楚天還有三米遠的時候,潮頭猛然向上抬升掀起萬丈巨浪。

楚天騰身而起,仿佛化作了一羽在驚濤駭浪之上自由翱翔的海鷗,蒼雲元辰劍一式“裂海斷流”劈斬而下。

“哧哧——”雪白的劍鋒切入滾滾血濤之中,將巨浪劃開一道豁口。

然而第二波、第三波……峨日照的拳勁一浪高過一浪,很快就將蒼雲元辰劍吞噬。

楚天猶如怒海之中的一葉扁舟載沉載浮,左拳打出一記“天無二日”。

“砰!”如紅日墜海,洶湧的拳勁轟擊在風口浪尖上,強大的反震之力激得楚天身軀翻飛,趁勢使出“天外飛仙”與蒼雲元辰劍身劍合一,破開層層疊疊紅瀾罡潮,向外飛騰。

“小楚!”

“楚天!”

看到楚天脫出險境,峨無羈和文靜高懸的心將將放下了些。不料楚天的身軀在空中猛地一顫,隨即失去控制僵硬地栽落下來。

峨無羈大吃一驚,不顧尚未平息的風暴,縱身沖過去張開雙臂接住楚天。

“砰!”兩個人齊齊滾落到地上,峨無羈就像胸口挨了一悶棍,疼得齜牙咧嘴。

“噗——”楚天仰面噴出一口熱血,面色慘澹如金,頭頂光霧冉冉汗濕衣衫。

他感激地看了眼峨無羈,忍受著常人難以想像的劇痛將五臟六腑緩緩復位,凝聚起丹田殘餘的真氣強行打通淤積的經脈,艱難地爬起身。

“楚天,求求你別跟他打了!”文靜淚光盈盈,拽住楚天的胳膊勸道。

峨無羈揉揉摔得發疼的屁股,苦笑道:“就你這樣子,老子歎口氣都能把你掀翻。”

楚天心裏也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可能接住峨日照的第三拳。

他的目光望向峨日照,發現對方也正看著自己。

“不行了?”峨日照其實並不想真的要楚天的命,否則他也很難向峨山月交代。但給這小子一點教訓教他知難而退,卻是必要的。

只是他未曾料到楚天如此要強,連捱自己兩記重擊連吭都不吭一聲!看樣子還準備倔強到底,死不認輸。

自己兩隻拳頭的攻擊力有多大,峨日照心裏很清楚。

假如說第一拳還存在試探性質只用了三成功力,那第二拳他已動用到了五成,即便對手是真階第九層的人物,也會被轟得血肉橫飛!

“第三拳是什麼?”

一瞬間峨日照在懷疑自己是否聽清楚了楚天的疑問,“你說什麼?”

“第三拳是什麼?”

楚天重複道,劇烈的喘息使得他的話音有些含糊不清,但這次峨日照聽明白了。

“日照神拳第十二式——大日如來,取光芒普照的意思。”峨日照收起嘴角的譏誚之色緩緩回答說。

原以為這個靠著珞珈庇護才苟全小命,靠著峨山月引薦才混入外門弟子考核的年輕人,在自己的拳頭下勢必會嚇得魂飛魄散跪地磕求饒命,誰知道他完全不在乎生死,還要硬接自己的第三拳!

有一霎那,峨日照起了收手的念頭,但轉念想到一旦三拳打不死楚天的消息散播開,那自己豈不成為被人譏笑受人嘲諷的無能之輩!

他的心頓時又強硬起來,冷面道:“你會死而無怨的!”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20 AM

第三十五章 山高月小(上)
-
楚天一邊通過蒼雲元辰劍吸取靈氣,一邊抹去嘴角的血跡,說道:「拜託你一件事。」

峨日照怔了怔,冷笑道:「要我手下留情麼,別做夢了!」

「假如我沒能接下你的大日如來,就請代我將這柄蒼雲元辰劍轉交珞珈。」

楚天的聲音有些疲憊,道:「我欠她四萬五千兩銀子,這柄劍應該差不多夠抵了。」

峨日照的心頭起了少有的糾結,勉強點點頭道:「可以!」

他有意多給這少年一點休養的時間,又道:「最後一拳我會用上六成功力,你是死是活,我也做不了主,一切聽天由命吧!」

「日照叔!」峨無羈叫道,「小楚是我兄弟,他在虛境裡救過我的命!」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兩個滾開!」峨日照大手一拂,幾十米外的峨無羈和文靜身不由己地騰空而起,被他掃飛到院外。

楚天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好威風,好神氣!」

峨日照哼了聲,道:「少廢話,我要出拳了!」

楚天長吐一口濁氣,卻發現自己從嘴裡吐出的氣流已微微帶著血紅色,顯然五臟六腑遭受到了極嚴重的傷害。

他抬起頭仰視蒼穹,默默回味這十五年歲月中的點點滴滴,在最後的寶貴時光裡對自己的人生做了一次短暫的回顧。

今生唯一的遺憾,就是始終沒能找到晴兒。

然而白雲蒼狗生死離散,無外乎如是,自己何必介意太深。

他慢慢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料峭六劍的劍意在腦海中澎湃,不知不覺體內散發出一股雄勁遼闊的氣象,卻又有幾分寂寞幾分桀驁。

峨日照立刻感應到了楚天道心的變化,冷喝道:「最後一拳——大日如來!」

一拳打出,天地生變。

庭院裡立刻被一團恢弘廣大的赤色光芒充滿,再沒有一個黑暗的角落。

在這團赤光芒的正中央,峨日照的右拳光華萬丈如日中天。

他出拳的速度極慢,卻似日昇月落蘊涵著無限自然道法,令人無處藏身無可躲避;所有的防禦一切的抗拒,亦都冰融雪消無以存在。

楚天的道心劇烈震撼,鬥志與戰意不斷被削弱融化,甚至產生頂禮膜拜之念。

「嗡——」元辰寶珠清越顫鳴,轉動得越來越快,散發出一蓬乳白色無瑕聖光,將充斥天地的赤芒稍稍沖淡。

楚天的心神登時一省,才明白自己的道心險些被大日如來的氣勢所奪不戰自潰。

他急忙全力發動菩提鏡月印護持靈台,一時間心定念寧神思無礙,再次看清楚峨日照右拳的來勢。

你有紅日當空,我有明月在天!

楚天的雙眸驀地金芒迸射,足以刺穿所有虛妄直指一切本質。

一瞬間他的身心也與蒼雲元辰劍交融在一起,彷彿人即是劍,劍即是人,斬一切障破萬種佛直劈大日如來!

「鏗!」剎那萬籟俱寂,整個世界仿似只剩下拳劍激撞的轟鳴。

楚天駭然發現峨日照的拳上傳來一股無可阻擋的吸力,蒼雲元辰劍非但沒有像前幾次那樣高高彈起,反而如膠似漆被牢牢黏著!

他頓感不妙,但對方的拳頭上已排山倒海地湧來一股雄渾氣勁。

「砰!」蒼雲劍氣與這股拳勁狹路相逢。

「砰、砰、砰!」峨日照的拳頭上一圈圈紅光如日暈般發出,不停破入蒼雲元辰劍,連續四波的衝擊終於粉碎了劍氣的抵禦,隨即第五撥拳勁順著劍刃向前奔騰!

「三花聚頂!」楚天的靈覺與劍靈霍然合一,元辰寶珠中蘊藏的九煞真陰、北冥霜英、璃神紫罡勃然升騰,凝結出一朵又一朵絢麗無雙的三彩奇葩,最終匯成無邊花海湧入蒼雲劍身。

「啪!」峨日照的第五道拳勁一觸即潰,三股精氣勢如破竹竟反攻過去!

「咦?」峨日照微微一怔,右拳幾乎同時吞吐出七道拳勁,聲勢之盛無以復加。

「轟——」兩團沛然莫御的力量迎頭碰撞,從蒼雲劍身中炸開一團團濃烈激盪的光雲。兇猛的餘波居然使得峨日照的身軀亦為之微晃,而楚天的身形更是劇烈搖擺,卻緊緊握緊蒼雲元辰劍,抵死不退!

「哇——」楚天的嘴裡噴出一口鮮血,神智逐漸沉淪,只有靈台依舊緊守一線清明,維繫著他不屈的鬥志!

「看樣子差不多了。」峨日照心中思度,右拳發出第十三道氣勁。

「氣吞如虎——」楚天眼中的神采在飛速褪淡,取而代之的是殷紅色的血絲充溢。

然而峨日照每一道拳勁衝擊,就像戰鬥的號角般令他一次次重新振奮重新站起!

他的人,他的心與蒼雲元辰劍生死相依,往日種種無法體悟的妙用此刻豁然開朗。

元辰寶珠上遽然亮起一尊神虎影像,昂首長嘯聲震四野。

「嗚——」峨日照驚訝地察覺,自己發出的拳勁竟似石沉大海,被元辰寶珠毫不客氣地吞了進去!

「好小子!」峨日照半閉半開的眼睛裡掠過一抹意味複雜的冷光,右拳又接連打出五道拳勁。

「轟!」紅色光芒在彈指間吞噬了元辰寶珠的光彩。氣吞如虎印在澎湃的拳勁衝擊之下,就像一座滿溢的水庫瞬間超過負荷極限。

至此楚天已窮盡一切抵禦手段,而峨日照的第十七道拳勁接踵而至!

楚天明白,自己終究輸了。他的身體孱弱得如同一張紙,風一吹就會飄起來。

他感受得到峨日照剛猛凌厲的拳勁穿越過失陷的蒼雲元辰劍,正湧入自己的經脈,摧毀自己的五臟六腑乃至整個生命。

搾盡最後一點力量的他已經無法抵抗,只能帶著些許遺憾接受死亡的擁抱。

然而就在這時候,奇跡發生了——

他的身體中突然湧現出絲絲縷縷的暖意,如百川匯海沿著傷痕纍纍的經脈聚集到乾涸的丹田之中,化作一團溫潤浩瀚的柔波!

這是——

楚天的身心宛若死裡復生,瞬時煥發出強盛的生命力量。

他立時醒悟到,這股力量正是積澱在自己體內的八藏神歸丸藥氣!

在他的身體遭受到毀滅性打擊的霎那,蘊藏在身體每一條經絡,每一塊肌肉乃至一個毛孔中的八藏神歸藥力如生命之光自黑暗中亮起,迅速修復著他的軀體,同時也源源不絕將醇厚的力量注入丹田。

他的眼裡重新有了光彩,運聚起八藏神歸之力奮起反擊!

「砰!」峨日照愕然覺察到自己的拳勁猛然遭遇到來自楚天體內一股玄妙力量的迎頭痛擊!

這怎麼可能?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那股力量並不是楚天的真元所化——這個少年甚至還不曉得如何燃燒真元。

它猶如一支奇兵,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哀兵,在孤城將破之際從斜刺裡殺出,作出悲壯而不屈的最終抗爭!

峨日照平生少有的遲疑了,無法決定是否該發出大日如來的最後一擊?

假如現在收手,還可能保全住楚天的性命。一旦第十八道拳勁打出,峨日照真的如他之前所說,楚天活下來的機會只是……聽天由命!

「這一擊我必須發出,否則他就不算是真正接下最後一拳。那就聽天由命吧!」

峨日照凝視楚天燃燒著旺盛求生慾望與頑強鬥志的眼睛,打出了最後一道拳勁。

「砰!」先是蒼雲元辰劍沖天激飛,然後楚天的身體也像一捆枯柴般在空中翻滾著飛出,越過早已不復存在的院牆落向山道另一側的樹林裡。

「楚天!」

「小楚!」

峨無羈和文靜如夢初醒,忙不迭追著楚天跌落的身影奔入林中。

「喀喇喇!」楚天的身體砸斷無數枝丫,摔落在鬆軟的泥地裡。

峨無羈手忙腳亂地將他抱入懷中,拚命搖晃著叫道:「喂,你沒事吧,醒一醒!」

「砰!」他的背上猛然捱了一拳,整個人橫飛出去,懷裡的楚天也被人抱走。

「我操——日照叔?」

峨無羈挺腰站直身形,就看見峨日照正將楚天輕輕地平放到地上。

「白癡,你是殺他還是救他?」

「這麼說他沒死?」峨無羈欣喜問道。

峨日照沒有回答,一隻手貼住楚天的前胸運氣輸功,另一隻手拿出顆丸藥塞進了他緊閉的嘴裡。

魔氣在楚天的體內遊走一圈,峨日照的心不斷往下沉。

楚天體內的經脈幾乎全部開裂,五臟六腑完全移位破損,正在大出血。

假如不是八藏神歸丸的庇佑,這少年此刻已完全停止心跳。

峨日照殺過很多人。有些人該殺,有些人不該殺。但哪怕殺錯,他也從不後悔。

但此刻,他非常希望這少年能活下來。

峨日照默默思忖,忽然抱起楚天騰身御風向林外飛去。

「日照叔,你要去哪兒?」峨無羈傻傻地追在身後,生怕對方見楚天奄奄一息,要找地方把他埋了。

「北冥神府裡還有一個人能救活這小子,我去找她!」

說完這句話,峨日照已經抱著楚天隱沒在北冥山跌宕起伏的雲霧深處。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24 AM

第三十六章 山高月小(下
-
一天;

兩天,三天;

四天,五天,六天……

第七天頭上,楚天終於成功地渡過最危險的關口甦醒了過來。

對於楚天頑強的生命力,峨山月亦不禁由衷地驚歎。

當峨日照抱著楚天登門求醫的時候,峨山月沒有半點把握能夠把這個少年從死神手裡奪回來。

但她很想一試,而且告訴自己一定要做到。

因為能夠讓只會殺人的峨日照也動了救人念頭的,這少年是頭一個。

事實上她對楚天的好奇心,很久以前就有了——她一直想親眼見一見珞珈口中所說的那個一起玩捉迷藏的小男孩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如今,峨山月了然了,也釋然了。

這少年人,硬是接下峨日照三拳,不吭聲不求饒。

彷彿冥冥中總有一根奇妙的絲線會將許許多多原本不相干的人牽繫到一起,峨山月驚奇地發現,楚天的身體裡竟然也像自己一樣蘊藏著八藏神歸丸的精氣。

在那一刻,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有些濕潤,仿似又看到了那個久未謀面的人。

「那就救活他吧。」

峨山月在心裡對自己說。接下來的六天六夜裡,她不眠不休,廢寢忘食地守護在楚天的身邊。

所以楚天醒來後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峨山月。

她的容顏清秀,絕對說不上美艷無倫,卻擁有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感覺,令人從心底裡生出親切仰慕之情。

由於連日救治照料楚天,她的神情略顯憔悴,正靜靜地坐在床前合衣假寐。

楚天怔了怔,並不認得這女子是誰,但直覺告訴他,是她救活了自己。

他躺在床榻上,默運梵度魔氣視察體內的狀況,發現傷勢有了明顯的好轉,但身體微微一動,五臟六腑經脈百骸還是會傳來錐心刺骨的劇痛。

丹田中的梵度魔氣正在綿綿不斷地生成,八藏神歸丸以及其他許多楚天說不上名稱的靈丹妙藥的精氣脈脈散發流轉,如靈露般滋潤治癒著他的傷勢。

蒼雲元辰劍安安靜靜地懸掛在床邊的牆壁上,黎明的曙光從敞開的窗外照射進來,映在劍刃上熠熠生輝。

屋外有悅耳動聽的鳥鳴響起,一陣風將醉人的花草芬芳吹送進來。

想起自己在日照虛境中的修煉,還有和峨日照三拳定勝負的苦戰,楚天的心裡面不由升起恍若隔世之感。

「呱!」他的肚子突然叫了聲,卻是飢腸轆轆飢渴難耐。

面前的女子被驚醒,睜開佈滿血絲的妙目打量楚天,微微一笑道:「你什麼時候醒的,我竟然沒有察覺。」

她的笑容和煦親切,令人如沐春風。

楚天報以微笑道:「剛醒。」

「我是峨山月。」女子盈盈起身,舉手投足儀態優雅而雍容。

楚天立刻記起,那天珞珈在和幽鰲山說話時,曾經提到過她的名字。

「楚天。」他自我介紹說。

「我知道,很久以前就聽珞珈說起過你。」峨山月含笑說:「日照抱你過來的時候,我差點以為救不活,好在你的體質和求生慾望幫了大忙。」

她說話的時候,用兩根纖指輕輕貼住楚天右腕的脈搏,又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他的臉色,放心道:「最多半個月你就可以下床行走了。」

楚天好奇道:「珞珈跟你說起過我?」

峨山月輕輕頷首,放開楚天右腕的脈搏拿起桌上的一隻銀鈴搖了搖,說道:「她去淮州辦事,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回來。」

楚天聞言心裡頭湧起一縷莫名的悵意,低低「哦」了聲。

這時候門被推開,先進來的是峨無羈,後面跟著的文靜手裡捧著個托盤,從一隻小碗正冒出裊裊熱氣。

「楚兄弟!」峨無羈兇惡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你可嚇死我了!」

楚天向他笑了笑,問道:「你怎麼也在這兒?」

他第一次見到峨無羈時,對這粗魯驕橫的世家子弟沒有一點好感。當日在日照虛境中出手替峨無羈解毒,也不過是出於一時的憐憫之心。

但幾次接觸下來,楚天發現峨無羈為人不壞,而且是個沒有太多心機的直肚腸。

「是我安排他們留在這裡幫忙照護你的。」峨山月從文靜手裡接過碗,細心地用手背測了測溫度,然後舀起一小勺送到楚天嘴邊道:「味道可能有點苦。」

楚天嘗了口,果然有一股又苦又澀的味道從舌尖一直麻到喉嚨,教人無法下嚥。

「快吃吧,這可是用山月姑姑的秘方熬製成的『林花春紅膏』。」峨無羈說道,從相貌上看,他甚至比峨山月還要大些。

楚天點點頭,將藥膳一口吞了下去。

看到他微微皺眉,文靜嘲笑道:「一個人連死都不怕,怎麼會怕藥苦?」

楚天吃了幾口藥膳肚裡有了暖氣,精神也好了不少,問道:「文姑娘,你還準備參加外門弟子的考核麼?」

「叫我文靜吧。」文靜顯然正努力從日照虛境的那場夢魘裡走出來,重新煥發出陽光燦爛的笑容。「月姐已經在雙念齋裡為我安排好了差事,等你養好傷後就去報到。」

峨無羈有些尷尬地撓撓滿頭亂髮,瞅著楚天道:「你瞧,這輩份全亂了。」

眾人不由莞爾一笑。峨山月放下碗,從袖口裡拿出一支紅色的玉筒遞給楚天道:「這是日照托我轉交給你的三式日照神拳要義。」

楚天握住玉筒,感受到手心裡傳來一種特別的溫潤感覺,心中不無感慨,歎口氣道:「我正在發愁怎麼打發時間,看來他早幫我想好了。」

一個多月後楚天的傷勢基本痊癒,和峨無羈、文靜一同來向峨山月道別。

峨山月挽留不成,便決定親自送楚天前往雙念齋,以免路上再生出意外。

因為她早已經得到消息,陰世家有人想趁珞珈外出的機會對楚天下手。而且必須搶在楚天前往雙念齋報到,正式成為外門弟子之前,從而避免與峨世家爆發衝突。

四人沿著山道緩緩下行,峨山月的貼身老僕遠遠綴在後面。

陰世家所在的法巖峰和其他的聖城十二座山峰首尾相連,如一座巨大的天然水井渾圓合抱。十三座聖峰的中央,便是北冥海入口。傳聞裡如果能穿越北冥海,就能直抵幽界,但真實情況是否如此無人知曉。

法巖峰景色秀麗,四人結伴而行也不覺山路漫長,中午時分便來到一座石橋前。

這座長約兩百米寬約十米的石橋,橫跨在兩道山崖之間,底下是千丈幽壑雲濤滾滾隱隱有隆隆水聲傳來。

峨無羈領頭走在最前,指著對面說:「瞧,過了這座飛虹橋,就是外城的地界了。」

楚天在橋上駐步道:「幽夫人,時辰不早,我們後會有期。」

峨山月微笑道:「沒關係,我再陪你們走一程。」

楚天正要說話,驀地背後蒼雲元辰劍發出一串長鳴示警。

「嗖——」橋下跌宕翻湧的雲海裡猛然亮起一束碧綠色的劍光,猶如蛟龍出海殺氣衝霄,向著楚天激射而至。

「鏗!」楚天反手拔出蒼雲元辰,幾乎是看也不看便一劍劈向橋畔的雲海下。

「噗!」一股血箭從雲濤裡飆出,隨即有個黃衣女子踉蹌現身。

原來那道劍華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殺機早已潛伏在飛虹橋下。

然而楚天的道心通明,任何玄虛在菩提鏡月印的映照之下均都無所遁形。

「叮!」楚天擊傷黃衣女子後劍勢流轉,使出一式「回頭是岸」,劈開襲來的那道碧綠色劍光。

劍光一凝,就見又一名黃衣青年飄立雲海之上,目光怨毒盯視楚天。

「陰長河、陰若華,」峨無羈這才反應過來,拔出他慣用的一柄「磨金霸王錘」勃然大怒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今日老夫在此斬殺楚天,與旁人無關。」

話音落處,陰嚴道從橋對面的山林中現身,後面還有二十多名家僕與外門弟子。

峨山月神色寧和,拂視殺氣騰騰的陰世家眾人道:「道嚴兄,神府嚴禁私鬥。你率眾刺殺楚天,可有陰世家家主手諭?」

陰嚴道冷冷一笑道:「我為子復仇,天經地義!」

陰若華手捂被楚天劈傷的左肩,恨聲道:「爹,不必和他們囉嗦,咱們一起動手為小弟報仇!」猛地揚手向橋上打出一串殷紅色彈丸。

「霹靂斷魂彈,不可硬接!」

那名貼身老僕見到峨無羈想用磨金霸王錘擊打,急忙出聲提醒。

她跨上兩步擋在峨山月面前,倏地甩出一條黑色絲帶在空中飛旋盤繞,將七顆霹靂斷魂彈捲裹起來送入橋下的滾滾雲濤裡。

隔了須臾,雲海深處響起一串沉悶的爆炸聲。

「大夥兒一起上,只別傷了峨山月,其他人格殺不論!」

陰嚴道從背上掣下一柄雨傘,「天大的禍事,由我來扛!」

「保護夫人退回法巖峰!」楚天拔劍佇立橋中央,坦然面對這場不可避免的血戰,。

峨無羈和文靜保護著身上沒有一絲修為的峨山月往法巖峰退去。

峨山月看了眼楚天的背影,沉靜道:「顧嫂,發『九幽聖令』!」

老僕點點頭,將一支煙火放上天空。那煙火升到高空中化作九朵亮麗的彩色光花,即是在數百里以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陰長河面色冷厲道:「速戰速決,勿要遲延!」

二十多名陰世家的高手滿懷必殺信念衝上石橋,向楚天殺來。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32 AM

第三十七章 兄弟與愛人(上 ]
-
第一個衝到楚天面前的是陰嚴道的長子陰長河。

他的修為比起陰長鑒略遜一籌,屬於真階第八境的高手。

而楚天在經歷了日照虛境的修煉後,不僅將十二式日照神拳完全融會貫通,道心的修為也已更上層樓。

看到陰長河肆無忌憚地揮劍攻來,楚天的靈台緊鎖他的招式線路,蒼雲元辰劍絲毫不懼硬碰硬,「噹」的一響崩開對方的「孤舟劍」,旋即一拳轟在橋面上。

「砰砰砰!」雄渾的拳勁沿橋面奔湧,頓時震飛了三名衝在最前頭的家僕。

「迴光返照?!」陰嚴道獰笑聲,揮縱雨傘白髮飄揚攻向楚天。

「嗖!」一束黑絲帶從楚天背後激射而出,纏住雨傘向側旁一引。

顧嫂手握絲帶警告陰嚴道道:「家老,你現在收手撤退還來得及。」

「收手?我的兒子不能白死了!」陰嚴道掙開黑絲帶。

另一面文靜和峨無羈將峨山月安置在橋邊的一株古木下,各自拔出兵刃衝回飛虹橋為楚天助戰。

峨無羈的磨金霸王錘揮動開來虎虎生威,一圈圈金燦燦的光華上下飛舞異常驍勇,與陰世家的眾多家僕殺得天昏地暗難分難解。

雖然陰嚴道下了格殺令,但峨無羈的父親畢竟是峨世家的家老。有這層關係在,旁人不得不顧忌三分,不敢當真傷了他。因此儘管人多勢眾,一時半會兒也奈何不得峨無羈和文靜,卻也抱定死纏爛打的主意,絕對不放兩人過去與楚天匯合。

那邊楚天主要的對手是陰長河、陰若華兩兄妹。

這對兄妹不久便發現要想殺死楚天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楚天根本就不和他們正面交鋒,他施展出沉魚落雁身法忽左忽右遊走在戰團之中,所過之處雪光洶湧拳風跌宕,一個又一個陰世家的家僕與外門弟子或被劈落雲淵或被震飛吐血,轉眼就有五六個人傷在了他的手裡。

陰長河和陰若華追在楚天的身後,總是慢了半拍不能將他截住。眼見己方人員不斷傷亡,陰長河眉宇間殺機盈動,抬左手雙指在孤舟劍上運勁一抹道:「疾!」

「哧!」一道碧色劍芒吞吐而出,飆射楚天背心。

楚天頭也不回,反手用蒼雲元辰劍「叮」地磕飛劍芒。

陰若華趁機趕到,凝爪向楚天後脖頸插落,五片指甲霎時泛起森森綠芒。

楚天身形朝前傾斜,凌空一百八十度翻轉左拳打出一記「末日光照」。

他雖然不能像峨日照那樣令每一道拳勁都凝鑄成光,但一縷縷罡風如箭矢般從拳中激射而出,聲勢同樣駭人。

陰若華的「綠波無憂爪」急忙變招,在身前連劃三記拉出十五道綠幽幽的光縷,才勉強化解了楚天的末日光照。

楚天身形彈起,蒼雲元辰劍轉守為攻使出一式「逆天改命」挑向陰若華小腹。

陰若華見楚天劍勢凌厲,不敢直攖其鋒,當即運劍護身向後飄飛。

哪知楚天這招根本就是聲東擊西,陰若華剛退,蒼雲元辰劍就遽然翻轉將一名企圖從背後偷襲的陰世家家僕連人帶刀斬落橋下。

說起來這名家僕也是真階第六境的高手,實力頗為強橫。然而楚天的蒼雲元辰劍霸道無比,又有三氣合一的加持,雖然僅僅恢復到昔年的五成威力,但神兵就是神兵,已經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擋。

陰若華惱羞成怒,素手撕裂衣裙喝斥道:「楚天,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楚天怔了怔,他遇到過的魔門高手不算少,其中也有女子,可從來不會有誰輸急了當眾脫衣服的,更何況是個妙齡女郎。

陰若華的外衣解開,露出一件用明黃色羽毛編織成的褻衣。每一片羽毛中央,都有一簇黑色的斑紋,猶如一隻隻緊緊閉起的眼睛。

突然,這些眼睛全部睜開,向楚天激射出成百上千絲細長亮麗的烏黑光縷。

楚天心頭一凜,運起八成功力看準光縷來勢揮劍斬落。

誰知道絲絲烏黑光縷在無堅不摧的蒼雲元辰劍劈斬之下竟然毫髮未損,驟然急旋纏繞上劍身。

楚天頓感劍身發沉,好像每一絲光縷都蘊藏著千鈞之力,令劍勢凝滯無法運轉。

彈指之間,無數道光縷在楚天的身周縈繞飛轉,結成一個巨繭將他困在當中,層層疊疊不斷加厚向內收緊。

楚天的日照神拳轟擊在巨繭上轟轟作響,如同打在棉花堆裡始終無法將它擊碎。

陰若華冷笑道:「不要白費力氣了,被千張神目鎖住的人從來沒有誰能夠逃脫!」

楚天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一絲絲光縷不斷捆縛住他的身體,手腳越來越難動彈,就像被人包了粽子一樣。

照這樣的趨勢發展下去,他勢必只有死路一條。

峨無羈看到楚天遇險,縱聲大叫道:「小楚,我來救你!」

然而他前後左右全是陰世家家僕和外門弟子,圍得水洩不通根本無法靠近楚天。

峨無羈火冒三丈,怒吼道:「我讓你們擋老子的道!」

「啪」磨金霸王錘甩手擲出,將一個陰世家的外門弟子轟得腦漿迸流。

他一拽錘柄上的鎖鏈,磨金霸王錘倏地飛回,卻憤怒地發現那些陰世家的家僕與弟子們更加不要命地向自己衝過來。

千鈞一髮之際,楚天猛然想起從哥舒豹那裡收取到的青陰寒毒。

他凝定心神催動亙古不化印,大量青陰寒毒從元辰寶珠中吞吐而出,順著劍刃逼入光縷中。

光縷上登時亮起青色寒芒,如一道道水銀線反捲向陰若華。

陰若華的體內立刻生出感應,她的嬌軀一顫,肌膚上泛起青色霜霧,不由驚怒交集道:「哥舒世家的青陰寒毒!」

一句話沒有說完,她的臉上已完全被一層青霜覆蓋,面目僵硬形容恐怖。

「嗤嗤嗤——」所有的神目在瞬間合起,光縷徐徐流散,巨繭也開始自動融化。

「砰!」楚天破繭而出,翻身躍入橋下深不見底的雲海之中。

陰長河縱劍追擊,但雲海茫茫已看不見楚天的身影。

他剛想舒展靈覺搜索,猛聽橋上有人一記慘叫。

楚天從雲海的另一頭突然冒出,蒼雲元辰劍快逾飛電刺穿一名家僕的背心,隨即身形翻轉迅速沒入濃密的雲濤裡消失不見。

陰長河兩眼發紅,施動一束束劍芒如暴風驟雨般射入雲海深處。

「啊——」又一聲慘叫響起,就在他背後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個陰世家外門弟子被楚天偷襲得手,一拳轟下飛虹橋。

就這樣,在接下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楚天成為了所有陰世家家僕與外門弟子的噩夢。

他就像飄忽不定的幽靈,借助雲海的掩護神出鬼沒不斷發動襲擊,輕鬆自如地收割走敵人的生命。

陰長河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特意選取的狙殺地,非但沒能成功狙擊楚天,反而變成了對方自由馳騁的殺戮場。

他一次次徒勞地追擊著楚天,猶如一頭被激怒的野狼,卻無法尋找到隱藏在暗處的獵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同伴被無情的箭矢射穿。

陰若華已經退出了戰鬥,盤腿坐在飛虹橋邊全力運功抗毒。

她比峨無羈幸運一些,沒有直接接觸到青陰寒毒,而且當即立斷收起了千張神目,使得真正侵入體內的毒素在滲透進五臟六腑之前就得到了遏制。

看到楚天在雲海中倏然往來神威凜凜,陰若華的心裡似乎有條毒蛇在噬咬。

只有陰嚴道和陰長河等少數幾個人清楚,被派遣混入峨世家外門弟子考核的鑫太極是她正在熱戀中的情人。

因為她的緣故,鑫太極在不久之前加入了北冥神府,成為陰世家的外門弟子;

因為她的請求,鑫太極答應接受刺殺楚天的任務,為陰長鑒報仇雪恨。

如果不出意外,完成這樁任務以後,他們兩人就會對外宣佈訂婚。

不料鑫太極一去不返,就像她的小弟一樣死在楚天手裡。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痛恨楚天。唯有砍下楚天的頭,挖出他的心,才能稍稍平慰她對鑫太極的內疚之情。

光陰在飛速地流逝,幽世家的高手隨時隨刻都有可能趕到,殺死楚天的機會正在一點一滴地喪失。

陰若華咬咬牙,將目光投向飛虹橋另一頭的峨山月。

她有了決定,悄然站起身御風踏過橋畔的雲海。

這時候所有人都在捨生忘死地血戰中,沒有誰注意到她的異常舉動。

「讓你的家僕和我們聯手殺死楚天,不然就是你死!」

陰若華平舉長劍對準峨山月的胸口,一步步向她逼近。

峨山月望著陰若華猙厲的面容暗吃一驚,她迅速鎮定下來,看了眼指向自己胸口的劍鋒,說道:「我不能答應你。」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陰若華將長劍向前一送,抵住峨山月的胸膛。

峨山月神色從容,微笑道:「你這麼做是否想過你的父親和哥哥,還有你的家人親友?」

「我知道,如果你死了,峨世家、幽世家肯定會對陰世家大舉報復。我的爹爹和兄長都要替你償命。但我顧不了那麼多,只要能殺死楚天,即使要我碎屍萬段也是心甘情願!」

陰若華側臉向橋上叫道:「楚天,峨山月在我的手裡!你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42 AM

第三十八章 兄弟與愛人(下)
楚天躍上橋頭。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鬥,包括陰嚴道在內,幾十雙眼睛驚愕地看著陰若華。

“放開我姑姑,不然今天晚上峨世家和幽世家必定會踏平你們陰世家!”

峨無羈在橋頭大吼,卻不敢過分靠近陰若華,以免刺激她做出更瘋狂的舉動。

“只要楚天死,我就立刻放了峨山月,跟你們去幽世家自首!”

陰若華冷冷道:“否則你們就等著替峨山月收屍吧!”

顧嫂望向陰嚴道,漠然道:“家老,夫人在峨世家、幽世家裏的地位你應該清楚。從來沒有人敢拿劍指
向她,令愛的膽子不小哇。”

在場眾人全都從她平淡的語氣裏嗅出了濃烈的憤怒與殺意。

陰嚴道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將峨山月挾為人質,如峨無羈所言這樣做的後果勢必會引發三大世家的全面內戰。一旦陰聖道頂不住壓力,自己就有毀家滅門之禍。

即使峨山月安然無恙,舉劍挾持幽世家女主人的罪行也足以駭人聽聞。幽杞人和峨世家的家主峨放鷹根本就不可能饒恕陰若華,否則兩大世家的顏面將丟盡。

“若華,快收起劍到我身邊來。即使今天殺不成楚天,我們今後還有機會!”

他終於開口,無論對楚天多麼恨之入骨,也不能因此葬送整個家族。

“楚天,你聽到沒有?所有人都不想峨山月死,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陰若華眼神淒厲盯視楚天,“只有你的命才救得了她!”

“瘋女人,死婆娘”峨無羈急得破口大罵,“你是在叫人家自殺,這怎麼可能?”

楚天默算自己和陰若華之間的距離與角度,準備施展“天外飛仙”解救峨山月。

這一招他曾經在秦觀天的身上用過。但陰若華的修為比秦觀天高出不止一籌,已經是修煉到藏宇境界
的高手,能否突襲成功楚天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為什麼不用你的劍親手殺死我,這樣的復仇豈不更痛快?”他對陰若華說道,邁步走近。

“站住!”陰若華警覺到什麼,冷喝道:“你先扔下劍。”

楚天望瞭望峨山月,平靜地點點頭道:“好!”將蒼雲元辰劍插在地上,然後高高舉起雙手。

峨山月皺皺眉,說道:“楚天,她不敢殺我,你——”

“住嘴!”陰若華厲喝,將目光投向陰長河道:“大哥,殺了楚天為小弟報仇。”

陰長河猶豫地看向陰嚴道。陰嚴道知道,事已至此無法挽回,自己即便能勸女兒放棄,她最終也逃脫不了一個死字。他把心一橫道:“照你妹妹說的做吧!”

陰長河提劍走向楚天。

楚天背對陰長河,靈臺上清晰影映出對方的身形,心裏飛快地推算出七種出手可能。只等陰長河一走近,就立即發動雷霆閃擊將他生擒活捉,換回峨山月。

陰長河走到楚天背後,咬牙喝道:“姓楚的,去死吧!”

就在他的長劍即將向楚天後脖頸斬落的霎那,一道身影突然從峨山月腳旁的地面下掠出。

他的出現如此突然,以至於陰若華完全沒有時間做出反應。

“啪!”來人一拳打飛陰若華手中的長劍,手肘順勢頂撞,將她打得倒飛而出。

“幽大哥!”楚天看清楚來人的容貌,身軀驀地前傾拔出蒼雲元辰劍反手緊貼左肋向後刺出。

“噗!”劍鋒紮入陰長河的小腹,登時血流如注。

陰長河猝不及防,一聲低哼手中長劍偏軟無力地劈落在地上。

“嗖!”顧嫂飛出黑絲帶鎖住陰若華的脖頸,運勁猛勒道:“賤人!”

陰若華的喉骨瞬間爆碎,嘴角溢出一縷黑血,雙眼圓睜死於非命。

“長河、若華!”陰嚴道悲痛欲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短一霎那,他的一雙兒女一死一傷,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殺!”他徹底陷入了瘋狂的怒火中,手中的“天劫傘”霍然張開,從裏面釋放出十三條羅剎光影撲向顧
嫂。

“砰!”前一刻幽鰲山的身影還如山遮擋在峨山月的面前,此刻便已來到橋上。他一拳打出,拳鋒在空中怒綻,化為一面銀色的光盾將十三羅剎震回天劫傘中。

陰嚴道轉動天劫傘,發出一圈圈鋒銳的精光飛削幽鰲山。

幽鰲山張開五指在面前輕輕一攝,所有的精光立時扭曲變形,被引入橋下。

他跨前半步,五指再次攥緊一拳轟擊在天劫傘面上。

陰嚴道如遭雷擊,發簪斷裂白發飛舞,身軀晃動不已。

幽鰲山輕舒猿臂,抓住傘柄輕輕松松地一按一扭,就將天劫傘劈手奪過。

堂堂陰世家四大家老之一的陰嚴道,在他的面前如同三歲的小孩一樣,僅僅三個回合就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陰嚴道一記怒嘯,凝爪搶奪天劫傘。

幽鰲山用傘一撥震開他的“綠波無憂爪”,然後倒轉傘柄送到陰嚴道的面前道:“你的兒子還有救,趁幽
世家的人還沒有現身,趕緊撤吧。”

陰嚴道惡狠狠瞪視幽鰲山,一時拿不定主意。

幽鰲山向兩名陰世家的外門弟子招呼道:“你們兩個去將陰公子背過來。”

那兩個弟子看了眼面色青白一言不發的陰嚴道,急忙奔過橋頭背回陰長河。

顧嫂松開黑絲帶,將陰若華的屍體丟在橋面上,冷冷道:“還你的好女兒!”

陰嚴道心如刀絞,抱起陰若華的屍首臉上老淚縱橫。

幽鰲山嘆了口氣,將天劫傘插回陰嚴道的背後,說道:“楚天已經手下留情了,否則現在死的不止一個陰若華。”

“楚天?!”

陰嚴道猛然抬頭望向楚天,咬牙切齒道:“都是因為你,老朽家破人亡!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定要將你挫骨揚灰!”說罷,他橫抱陰若華的屍體,率領眾門人家僕離去。

楚天目送陰嚴道一行人走遠,這仇恨到如今越結越深,恐怕要付出更多的鮮血與生命才能終結。

“這老王八蛋,實在太囂張了!”峨無羈惡狠狠瞪視陰嚴道的背影,胸中怒氣未消。

“峨大哥,你的胳膊受傷了。”文靜說,剛才惡戰時她在峨無羈保護下毫發未傷。

聽到文靜對自己說話,峨無羈滿面的憤怒立刻消散無蹤,抬胳膊看了眼傷口,不以為然道:“這點小傷,沒事兒!”

文靜從懷中取出絲帕替峨無羈包紮傷口,目光卻悄悄望向了不遠處的楚天。

楚天收起蒼雲元辰劍走近幽鰲山道:“幽大哥,你怎麼來了?”。

“我來接你。”幽鰲山微微一笑,視線情不自禁地轉投峨山月。

峨山月依舊玉立在樹下,顧嫂已經寸步不離地守在了她的身旁。

兩人的視線甫一交織,又忙不迭地各自躲開。

幽鰲山遲疑須臾,艱難舉步向峨山月走去。

“顧嫂……”峨山月輕聲說:“你能去看一看幽世家的人來了沒有?”

顧嫂目光掃過幽鰲山,什麼也沒說轉身離去。

六年不見,幽鰲山的容貌並沒有改變太多,多的只是無法掩飾的憔悴和落拓,頜下蓄起了鋼針般黝黑的胡須。

遠遠的峨山月就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濃烈的酒氣,心裏很疼。

兩人隔著長長的距離久久不說話,就那樣的默默相對,誰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那盆臘梅,去年冬天開得很好。”

“可惜我沒看到!“

“那很好——”幽鰲山說完這三個字以後,又陷入無話可說的沈默中。

“你不該喝那麼多酒的。”峨山月忽然說。

“唔。”

“經常出去走走,不要總把自己關在屋子裏。”

“唔。”

“快些成個家吧。”

“唔……什麼?”幽鰲山愕然無語。

“該有個人在身邊好好照顧你。”峨山月垂下頭柔柔地說。

幽鰲山搖搖頭道:“我習慣一個人過。”

峨山月感覺淚水就快沖入眼眸,轉頭不敢讓幽鰲山再看到自己的眼。

幽鰲山的目光忽然越過峨山月的肩頭望向遠處,流露出一股無法言語的神氣。

一名寬袍緩帶豐神如玉的男子從林中漫步而出,也正在向幽鰲山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

“杞人?”峨山月若有所覺,訝異地回過頭。

幽杞人慢慢走近兩人,先深深看了眼妻子,然後對幽鰲山說道:“大哥,你好!”

幽鰲山點點頭說:“好。”

幽杞人道:“在你出手救山月的時候,我們也到了。所以——謝謝你!”

幽鰲山淡淡道:“不用。”

峨山月夾在兩個男人之間心思如麻,輕輕道:“我先回去了。”

“也好,今天你受了驚,回去好好休息。”幽杞人柔聲對妻子說。

峨山月點點頭,在顧嫂的陪同下向法巖峰上走去,身影漸行漸遠。

幽鰲山徐徐道:“我們也有六年沒見了。”

“是,六年……真快。”幽杞人凝視幽鰲山說:“六年前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不過只要你願意,我隨時
可以將家主的位置還給你——那本就是你的。惟獨山月,我絕不相讓!”

幽鰲山的眼睛霍然一睜,直視幽杞人。

“我只是一個酒鬼,你還不懂?”

幽杞人的嘴角逸出一抹苦笑,說道:“我懂,可我替你難受。”

幽鰲山油然一笑,伸出手拍拍幽杞人的肩膀,再不說什麼扭頭離去。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2:20 PM

本帖最後由 PUPUMA724 於 2011-10-25 12:36 P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珞珈的憤怒(上)

接下來的六天風平浪靜,就像飛虹橋之戰沒有發生過,就像陰若華還好端端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楚天正式成為了峨世家的外門弟子,每天和峨無羈一起前往雙念齋接受為期十日的入門培訓。


文靜也在峨山月的引薦下進入雙念齋,負責一些日常文檔管理事務。


傍晚時分三個人便會結伴走出雙念齋,先把肚子填飽然後無所事事地在大街上閑逛,直到天黑透了才各自回家。


楚天現在還是和幽鰲山住在一起,他已經漸漸習慣了滿屋的酒味。


同時他還在逐漸習慣別人看自己的眼神,和一種正在展開的嶄新生活。


“真奇怪,他們為什麼都那樣看著楚天?”


這天三個人走在街上,文靜忍不住回頭狠狠瞪著兩個乜著眼看楚天的傢伙。


“見到名人了唄。”峨無羈倒是表現得很無所謂,“現在誰不曉得楚天硬接了日照叔三拳?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日照神拳啊,別說一般的
真階高手,就是境界達到聖階的那些家主、家老也不敢說一定能接得住。”


“是這樣啊,”文靜轉嗔為喜,“我還以為他們都是陰世家的人呢。”


“放心,陰世家的人已經不會再找楚天麻煩了。除非他是想跟峨世家、倪世家還有幽世家公然作對。”


峨無羈得意道:“據我所知,前天晚上峨世家家主、幽世家家主和陰世家的家主陰聖道已經達成秘密協議,三方都不再追究陰若華挾持幽夫人的事。作為交換條件,陰世家當然也必須放棄報復的打算。”


文靜嬌哼道:“既然是秘密協議,你怎麼會知道?”


峨無羈見文靜不信自己的話,急道:“這可是昨天我姑姑幽夫人親口告訴我的。”


楚天立刻明白,這份秘密協議,完全是由峨山月的籌謀與推動而成。


惟有她的特殊身份,才能成功說服峨放鷹和幽杞人聯袂出馬向陰聖道施壓,消弭一場隨時可能爆發的內戰。


他的心裏感到一片溫暖,問道:“為什麼出了這麼多事,府主從不出面過問?”


“府主三年前就閉入死關潛心參悟《北冥盛典》最後一章,如果成功就能勘破天道奧秘羽化飛升;萬一失敗了……”


峨無羈說到這裏壓低粗嗓門,小聲道:“就會魂飛魄散。總而言之,他不可能再回來了。根據咱們北冥神府幾千年來的規矩,上一任府主離世前無權指定他的繼承人,而要交由十三大世家家主與元老會共同協商決定。”


楚天點點頭,才明白為什麼各大世家之間的傾軋會愈演愈烈。


毋庸置疑,一場關系到下任北冥神府府主寶座的逐鹿業已箭在弦上。不論自己是否願意,已經被卷裹進了權力爭奪的洶湧渦流之中。


“難怪呢,”文靜也恍然大悟,追問峨無羈:“你猜誰會成為下任府主?”


“當然是三公世家的家主之一,倪天高、玄龍馭或離傷秋。”峨無羈畢竟是世家弟子,生於斯長於斯,對北冥神府的各種勢力情況都了若指掌,如數家珍。


忽然街上的人群一陣騷動,紛紛一窩蜂地迎面跑來,朝大街東頭奔去。


“出什麼事了?”文靜總是很好奇。


“我找個人問問。”峨無羈東張西望,猛地一聲吼道:“馬東三!”


大街上一個峨世家的外門弟子聞聲回頭奔了過來,不等峨無羈問便興奮地說道:“你還不趕快去看熱鬧,哥舒戰回來了!”


“哥舒戰——這傢伙回來了,還是活的?”峨無羈滿臉驚訝,好像對方死在外頭才符合邏輯。


“他帶回了天意門長老曲陰陽的人頭,報了殺父之仇!”馬東三嘖嘖驚嘆道:“真是不可思議,整整三年沒有音訊,每個人都當他早死了。誰曉得這傢伙不聲不響就把曲陰陽的腦袋給割了下來!”


“厲害,厲害!”峨無羈很少有服人的時候,這回卻毫不掩飾對哥舒戰的欽佩:“曲陰陽可是三十年前就晉升聖階的正道耆宿啊!”


“什麼是聖階?”文靜饒有興趣地問道。


“突破了真階九層以上的境界,就是聖階。”峨無羈這幾日學生當膩味了,立刻露出一副好為人師的嘴臉,滔滔不絕道:“領悟到聖階
奧妙的人,就能夠任意駕馭天地精氣,施展出種種神通廣大的道法。打個比方,真階高手就像一個單兵作戰的小卒子,只能催動體內的真氣作戰,而成為聖階人物就等於當上了大將軍,可以指揮千軍萬馬,還能修煉元神凝鑄金丹——那才叫過癮!”
楚天不禁想到被一股神秘力量封印的梵度金書下部,也許那裏面就隱藏著聖階的奧秘。


“楚天,我們也去看看吧!”文靜不理睬峨無羈的嘮叨,拽住楚天就往回跑。


“喂,你們怎麼不等我把話說完!那個哥舒戰和……”


峨無羈還想說什麼,文靜早就拉著楚天跑遠了。


兩百米外就是十字街口,裏裏外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連附近的屋頂也站上了人。


文靜擠不進去,急得在外面直跳腳。可她跳起來看到的,還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來了,來了——哥舒戰來了!”人群裏爆發出一陣熱烈歡呼。


楚天看了眼文靜,不動聲色地運勁楔入人群,替她打開了一條通道。


兩個人剛在前排站定,就看見幾十個哥舒世家的子弟眉飛色舞地簇擁著一名紅衣青年正沿著街道自南往北走過來。


他的身材很瘦,略顯蒼白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情,左手拎著一隻四四方方的包裹。似乎很享受萬眾矚目的感覺,紅衣青年故意放緩了步伐,視線漫不經心地掠過一張張或是興奮或是驚訝又或是仰慕的臉龐,眼睛裏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他就是哥舒戰?”文靜盯著紅衣青年,微微有些失望:“長相很一般嘛。”


這時候哥舒戰身邊有一個哥舒世家的外門弟子俯在他耳旁低低說了幾句什麼。


哥舒戰傲慢的目光投向楚天和文靜兩人立足的地方。


“就是他?”哥舒戰凝視楚天,問身旁的那個外門弟子。


“不錯,他是不久前幽冥郡主倪珞珈引薦入府的。”外門弟子低聲道:“聽說他仗著和倪珞珈的曖昧關系,在神府裏氣焰囂張,連陰世家都不敢動他。”


哥舒戰鼻子裏哼了聲,邁步走向楚天。


楚天幾乎能夠猜到哥舒戰的來意。他一言不發,平靜地與哥舒戰對視片刻,直到後者在自己的面前停下來。


“快看,哥舒戰像是要找那少年麻煩了!”


“當然,是他殺死了哥舒豹!”


“他就是楚天啊——據說當年哥舒戰的父親被天意門長老曲陰陽殺死,是哥舒豹一家收留了他。看來,他是要為哥舒豹報仇了!”


“這下有好戲看了……”


四周的人群裏立即傳來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聲,一一印證了楚天的猜測。


“是你殺的哥舒豹?”哥舒戰的眼珠詭異地由黑轉綠,閃爍著深不可測的冷光。


“你怎麼不問問楚天為什麼要殺死哥舒豹?”文靜的嘴巴一向比她的身手更快。


“我不管,”哥舒戰漠然道:“我只知道:殺人償命!”


“哥舒戰,如今楚天已經是咱們峨世家的外門弟子。他的座師便是我堂叔峨日照!”峨無羈好不容易擠進來,挺身擋在楚天前面
道:“你要敢動他一根頭發,就是跟咱們峨世家過不去!”


“無所謂,我這次回來原本就想挑戰峨日照,讓所有人知道誰才是真正千年一出的不世天才!”哥舒戰蔑然掃了一眼峨無羈,絲毫沒
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你講不講道理?像哥舒豹這樣的惡人死有餘辜!”文靜氣得臉蛋發紅,盡管事情過去了許多天,但每每回想起那日的可怕情景她依
舊會不寒而慄。


“臭丫頭,誰讓你多嘴多舌!”那個剛才跟哥舒戰耳語的外門弟子猛然拔刀劈向文靜。


文靜猝不及防,前後左右又都是擁擠的人群,根本無法躲閃。


“噗!”刀鋒切入文靜的肩頭,頓時血如泉湧。


“文姑娘!”峨無羈大吃一驚,擁住面孔發白搖搖欲墜的文靜,怒目瞪視那個外門弟子道:“邱昌吉,你小子吃了豹子膽!”


邱昌吉收起刀,不以為然道:“她不過是個在雙念齋裏幹雜活的下賤丫頭,也敢在戰大哥面前指手畫腳?”


“砰!”楚天的鐵拳突如其來,重重砸在邱昌吉的鼻樑骨上。


邱昌吉一聲慘叫往後飛跌,左半邊臉頰完全塌陷,登時血流滿面在地上翻滾哀嚎不止。


眾多哥舒世家的子弟看到邱昌吉吃虧,不由同仇敵愾,倚仗人多勢眾又有哥舒戰在後面撐腰,氣勢洶洶湧向楚天。


人群立時驚慌後退,像退去的潮水將楚天三人暴露在哥舒世家弟子的面前。


“你的修為不錯,難怪能殺死哥舒豹。”哥舒戰神情冷漠,伸手攔住那些要找楚天算賬的同伴。“可惜今天遇見我,你的好運到此為止!”


伴隨他的冰冷話音落下,哥舒戰的雙眸中突然爆射出兩簇幽綠森寒的光芒,猶如利箭一樣穿透楚天的眼睛!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2:29 PM

第四十章 珞珈的憤怒(下)

“轟!”

楚天的腦海巨震,菩提鏡月印被兩道綠芒瞬間洞穿,靈臺頓時陷入一片陰森無盡的黑暗裏。

他的魂魄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在混沌中游離散亂。一切的感知都變得麻木,只剩下如雷鼓般的心跳聲“咚、咚、咚……”一記重似一記敲擊在耳畔。

“楚天、楚天!”文靜和峨無羈驚叫,看到有一縷殷紅的血絲從他嘴角緩緩溢出。

無論兩個人怎麼搖晃呼喊,楚天恍若未聞,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的呼吸已經停止,身軀就像一具失去生命力的雕像,木然佇立在原地。

“替他收屍吧!”哥舒戰微微冷笑,眼珠的顏色漸漸恢復正常。

“哥舒戰,你個王八蛋,卑鄙無恥下流暗算我兄弟算個什麼東西?!”

哥舒戰對峨無羈的謾罵置若罔聞,轉身招呼周圍的同伴道:“我們走!”

哥舒世家的子弟有若得勝之兵,簇擁著哥舒戰得意洋洋地揚長而去。

“楚天,你不要嚇我們,快醒醒啊!”文靜忍不住哭出聲,伸手摸了摸楚天的胸口,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心跳。

“快帶他去找幽大哥!”峨無羈背起楚天身形騰空而起,越過密密麻麻的人頭一路向幽鰲山居住的小屋狂奔而去。

“砰!”來到幽鰲山的屋前,他學著珞珈慣用的方式一腳踹開房門,沖裏面叫道:“幽大哥,楚天出事了!”

幽鰲山正望著床頭一盆枝葉繁茂的臘梅發呆,聽到峨無羈的叫喊愕然回頭。

峨無羈像一陣旋風沖進屋裏,將楚天放到幽鰲山的床榻上,說道:“他被哥舒戰眼裏射出的兩道綠光打中,一下就沒了呼吸和心跳。幽大哥,他不會真的死了吧?”

“破魂照!”幽鰲山大吃一驚,迅速翻開楚天的眼皮。

峨無羈倒吸一口冷氣道:“怎麼楚天的眼珠也全變綠了?”

幽鰲山點點頭,合起楚天的雙目,將一絲魔氣透入他的體內遊走察看。

楚天體內的五臟六腑完好無損,只是沒有半點生命跡象。尤其是他的心臟,僵硬得像一塊被萬年玄冰封凍的石頭。

“你快說啊,楚天還有沒有救?”峨無羈焦急地問道。

幽鰲山沒回答,下意識地拿起一隻酒壇仰頭灌了兩口。

峨無羈再笨,這時候也慢慢醒悟到楚天八成是兇多吉少。

“我操哥舒世家的姥姥!”他拔出磨金霸王錘怒吼道:“我這就回去找老頭子,召集峨世家全部人馬,殺上坐恆峰!”

“你父親不會答應的!”幽鰲山伸手按住峨無羈的肩膀,將他牢牢定在原地。

“放開我,老頭子要是不答應,我就跟他拼命!”峨無羈狂怒地舞動磨金霸王錘,屋裏僅有的那點傢俱頓時遭殃。

突然,幽鰲山低咦一聲松開了峨無羈的肩膀。峨無羈剎不住身勢,一腦袋撞在了門框上。

暈暈乎乎地他就聽見幽鰲山說道:“無羈,你不用找老頭子拼命了。”

“怎麼?!”峨無羈興奮地回過身問:“楚天還有救——”

“哥舒戰自以為用破魂照成功暗算了楚天,將他的靈臺擊毀魂魄震散,從而滅絕了所有的生機。但楚天,他很聰明——在靈臺失陷的最後一瞬,他將自己一縷靈覺悄悄渡入元辰寶珠,躲過了破魂照毀滅性的打擊。”

幽鰲山的臉上露出一縷笑意,回答道:“現在這縷靈覺在蒼雲元辰劍靈的庇護下正逐漸回流肉身,和靈臺重新建立聯系。而且我能感覺到,菩提鏡月印也在緩緩地修復凝聚,只是這個過程會相當漫長。”

“奶奶的!”峨無羈扔下霸王錘一屁股坐到地上,道:“總之,這傢伙沒死就對了!”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招呼也不打就從他腦袋上飛掠過去,落在床榻前。

峨無羈勃然大怒,破口罵道:“哪個龜孫子有路不好好……”

他的嘴巴忽然停住,呆呆望著那人姣好的背影。

“郡主……殿下。”

珞珈回來了。

她佇立在床榻前凝視楚天的面容,臉上掩飾不住僕僕風塵與倦色。

像幽鰲山一樣,她先輕輕撐開楚天的眼皮,仔細觀察了會兒,然後將纖手按在了他的胸膛上,似乎是在感應什麼。

須臾之後珞珈抬起手扶住楚天的肩頭,作了一件超乎任何人想像的事情。

她低下頭,濕潤香軟的櫻桃小口輕輕吻在了楚天不帶一絲血色的嘴唇上。

“啊……不會吧,珞珈郡主主動向楚天獻吻?”峨無羈手足發軟目瞪口呆,無法相信發生在自己眼前的這一幕。

“北冥城有多少棵樹,就有多少人暗戀珞珈。”

一直以來北冥神府裏都流傳著這樣一句話,這“多少人”中其實也曾經包括峨無羈。只是後來漸漸明白這不過是一種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癡心妄想,才痛苦地結束了他的第一次暗戀千千結。

峨無羈不敢肯定這是不是楚天第一次親吻一個女孩子,但他敢拿腦袋擔保這絕對是珞珈的初吻。

峨無羈的心裏好生羨慕,還有些嫉妒楚天。

這時候,一縷彌足珍貴的純陰之氣正借由珞珈的丁香舌尖徐徐注入到楚天體內。

菩提鏡月印吸納到純陰的精氣登時壯大百倍,像是從一株剛剛發芽的幼苗赫然成長為參天大樹,不停
地開枝散葉煥發出勃勃生機。

漸漸的,黑暗死寂的靈臺有了一線光亮,那縷從元辰寶珠裏回歸的靈覺如同黑夜中的一盞明燈,招引著離亂的魂魄從四面八方重新聚攏。

珞珈旁若無人地親吻楚天,感應著他身體裏一點一滴的微小變化,眼睛裏緩緩泛起一抹笑意。

暮色從門外靜靜地灑入,映照在珞珈藕荷色的衣袂上,生出一層玫瑰色的光彩。

她的玉背彎到榻前,在夕陽裏形成了一道絕美的弧線,烏黑的秀發上跳躍著精靈般的金色餘暉,讓人想不出這世界還會有比這更美的畫面。

峨無羈看得心神俱醉,暗暗替楚天著急,祈禱這個無知無覺錯過好時光的笨蛋趕快醒來。

這時候文靜也趕到了,眼前的情景讓她愣了愣,手扶門框一動不動。

珞珈慢慢抬起身凝望楚天沉睡的臉龐,香唇舌尖還殘留著這一吻的滋味。

楚天的心跳正在緩緩地恢復,雖然輕微到根本無法用手感覺,但在珞珈的心中,這無疑是世上最動聽的聲音。

幽鰲山就站在珞珈的身邊,一聲不吭地看著她。

他將酒壇遞過去,說道:“喝一口,解解乏。”

珞珈接過,將剩下的半壇酒一掃而空。

她將空空如也的酒壇放在床邊,長長吐了口氣,雙頰燃起驚心動魄的嫣紅。

“我走了。”她抬起衣袖抹去唇角的酒漬,轉身往屋外走去。

峨無羈趕忙讓道。珞珈瞥了他和文靜一眼,走出房間。

“她要去哪兒?”峨無羈忍不住問幽鰲山。

“你說呢?”幽鰲山盯著空酒壇反問峨無羈。

“坐恆峰?她一個人去?!”峨無羈失聲叫道,又有些惱怒地質問道:“可剛才你還在阻止我?”

“沒辦法,我能阻止你,她卻絕對不會聽我的。”幽鰲山道:“幸虧楚天活過來了,否則今夜的坐恆峰將被珞珈的怒火徹底摧毀!”

今夜,坐恆峰望雲樓。

一百多位哥舒世家的家老、家臣和親朋子弟雲集一堂,為哥舒戰接風洗塵。

哥舒世家的家主哥舒曉夢親自主持夜宴,這對任何一個本家子弟而言都是種無上的榮耀。

而今夜此地,所有的榮耀與光環註定只屬于成功刺殺曲陰陽,凱旋歸來的哥舒戰。

曲陰陽蒼老的頭顱被懸掛在瞭望雲樓的匾額下,木然望著仇敵們暢飲慶功。

作為今晚的主角,哥舒戰平生第一次有資格坐在了主桌上,而且身邊緊挨的就是哥舒曉夢。

男人們獻媚的笑容,少女們傾慕的眼波,都令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滿足。

三年的臥薪嘗膽投身敵營,所等所盼的不正是眼前的這一刻嗎?

“來,我們再敬阿戰一杯,祝賀他剛剛回到北冥城就大顯神威擊殺楚天,為我們哥舒世家揚眉吐氣!”

同桌的家老哥舒曉冕起身舉杯,向哥舒戰敬酒。

哥舒戰臉上浮現出一縷淡淡的微笑,慢悠悠起身回敬。

看著滿臉紅光的哥舒曉冕,哥舒戰就不由自主想到父親死後,對方是如何窮兇極惡地侵吞自己的家產與勢力,逼得他不得不寄人籬下。

如今自己回來了,這筆帳遲早要算!

他慢條斯理地和哥舒曉冕幹了一杯,說道:“區區一個楚天,還不放在我眼裏。”

他的話音未曾落下,望雲樓外驀地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說:“你應該慶幸自己沒能耐殺了楚天,否則哥舒世家會因為你的愚蠢灰飛煙滅!”

珞珈一臉肅殺緩步走了進來,完全無視上百名哥舒世家高手的存在,徑直邁向哥舒戰。

“啪!”她甩手將一顆血淋淋人頭丟在了主桌上,赫然便是那名挑撥哥舒戰和楚天動手的外門弟子。

望雲樓內外突然變得鴉雀無聲。珞珈的目光掃視過在座怒視自己的哥舒世家首腦人物,櫻唇中一字字地吐出:“我要哥舒戰的一樣東西,誰想擋我,本郡主不在乎多砍幾顆人頭!”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2:35 PM

第四十一章 報復(上)

“啊——”

終于有哥舒世家的女眷發出了驚恐的叫喊,像是打開閘門的洪水,在瞬間充滿每一寸空氣,歇斯底里地宣洩出內心的震驚與恐懼。

混亂中,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潛近珞珈,突然一掌擊向她的背心。

“呀!”慘叫聲響起,那偷襲珞珈的哥舒世家家臣倒在地上,咽喉處赫然多了一個血洞直往外冒著濃稠帶泡的血漿。

沒有人看到珞珈是怎樣動手的,四周蠢蠢欲動的哥舒世家高手停止了不安分的舉動,女眷們的叫喊聲
也不由自主地戛然而止,珞珈淩厲狠辣的出手震懾住了在場人的心神,也捏住了人們的喉嚨。

“倪珞珈,你太過分了,竟敢跑來我望雲樓殺人鬧事!”哥舒世家的家主哥舒曉夢拔身而起,滿頭的銀發猶如燃燒的怒焰在燈火下熠熠閃亮。

珞珈對哥舒曉夢的憤怒熟視無睹,她烏黑的眼睛始終盯著哥舒戰,意味分明,無可回避。

哥舒戰抬起頭緩緩放下手裏把玩著的酒杯,離席走向珞珈。

“侯爺,這事讓我來解決。”他對哥舒曉夢說道,手按在從背後探出的劍柄上。

“三個照面,我要你的一雙眼睛!”珞珈說,語氣就像從碟子裏夾菜那麼容易。

哥舒戰的雙眸漸漸變色,眼珠發出綠寶石般幽冷的光芒,“只怕你辦不到!”

珞珈露出細白的牙齒,美麗的笑容居然帶著山林裏母狼的陰狠神氣,道:“果真如此,我就挖出自己的雙眼給你。”

哥舒戰的瞳孔急遽收縮,針尖般的冷光閃動,答道:“挖出你自己的眼睛!這個提議我喜歡。可惜了,北冥神府往後少了一位幽冥郡主,卻多了一個女瞎子!”

他的言語盡管狂妄,但內心深處卻保持十分的警醒和謹慎。

北冥神府三千年歷史長河中,不乏天才橫溢的女性,然而能夠獲得郡主封號的惟有珞珈一人。這裏面固然有一些令人揣測的原因,但珞珈本身的實力卻無人置疑。

幾乎沒有誰能夠知道珞珈真正的修為有多強。如果說峨日照是一座令無數人仰望的高山,那珞珈便恰似一汪引人遐思、深不可測的幽潭。

面對這樣的敵人,哥舒戰的鬥志與戰意被無限激發。

假如能夠戰勝珞珈,甚至只要在對決中保持不敗,他在哥舒世家乃至北冥神府的聲望將大幅提升,下一任家主繼承人的地位亦將無可撼動。

“鏗!”哥舒戰反手拔出長劍“橫雲”,刺向珞珈的眉心。

這一劍又快又狠,盡得哥舒世家“鬥日十七式”的精髓。四周遊離的天地精氣急遽波動,如潮水般匯入橫雲劍氣,幻生出翡翠般的強光,一縷縷殺機湧動,好像要毀滅世間一切的存在。

“嗡——”劍到中途,哥舒戰的手腕驀地微微一顫。橫雲劍在剎那間一劍變七劍,七劍變十四劍,卻絲毫不影響出手的速度。

“浮光掠影,十四劍!”在旁觀戰的哥舒曉冕悚然動容,脫口叫道。

以他的修為使出這一式“浮光掠影”,傾盡全力也能幻化出十劍,而哥舒戰居然能夠比自己足足多出四劍!這四劍,代表著兩人修為境界的差距。

想到兩人之間舊日的恩怨,哥舒曉冕心頭起寒,隱隱倒盼望珞珈能宰了哥舒戰,至少也要廢掉哥舒戰的一雙眼睛。

然而哥舒曉冕並不曉得,事實上浮光掠影十四劍並不是哥舒戰實力的極致,他暗中尚有保留以便隨時應對珞珈的反擊。

出乎哥舒戰的意料之外,珞珈修長窈窕的倩影紋絲未動,唇角眼眸中帶著顯而易見的輕蔑之意看著哥舒戰刺向自己的長劍。

她的衣袂在劍氣的催動下翩翩起舞,從容自若間,甚而還用手理了理鬢邊被風吹亂的發絲。

如此的優雅,如此的蔑視,令哥舒戰有一種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深深羞辱的感覺。

他相信,即使這一劍刺向的是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對方也該對自己刮目相看吧!

“嗡——”橫雲劍再次顫鳴,霍然幻交織成二十八束詭異莫測的劍影,匯聚為滔天的碧瀾將珞珈的身影吞沒。

“星宿二十八!”看到哥舒戰決然使出“浮光掠影”的巔峰奧義,哥舒曉冕懊惱絕望的心情溢於言表,面色在劍光的映射下變得一片幽綠。

“呼——”就在橫雲劍差不多能夠同時刺中全身二十八處致命竅穴的霎那,珞珈的體內驀然湧現出一團絢麗的霞光。她的身影仿佛在電光石火間便融化在了這團美侖美奐的光彩中。

橫雲劍嗡嗡顫響陡然刺空,珞珈的身形不可思議地憑空消逝。

“天人無相!”哥舒戰心頭一凜,臉上露出驚詫之色。

這是北冥神府七大絕學之一,蓋世無雙的奇門遁術,能夠憑借真元瞬間迸發出的強大能量撕開虛空,進行異空間飄移。傳說中北冥神府的第一代府主莫問出曾經一時興起施展出“天人無相”,在眨眼間遁出九千里。

哥舒戰的靈覺勃然舒展,封鎖住望雲樓的每一寸角落,搜尋每一絲珞珈的氣息——哪怕是一絲也夠。

無論她有多強大,總不可能洞穿虛空。

哥舒戰的心在驟然間縮緊,望雲樓裏找不到珞珈的氣息。這就意味著,下一刻珞珈可能會出現在任何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向自己發動雷霆萬鈞的突襲。

他必須立刻判斷出珞珈可能現身的方位,逆轉被動挨打的局面先發制人。

是前是後,是左是右,抑或是空中甚至地底?

留給哥舒戰推斷的時間僅有不到一秒,而可能的答案卻不下二十種。

“鏗!”哥舒戰驟然轉身,二十八道橫雲劍影凝成一束向背後急劈!

他有八成的把握斷定,珞珈會運用天人無相瞬移到自己身後發動偷襲。這時候等待她的將不是自己門戶洞開的背脊,而是橫雲劍穿雲透月的致命一擊。

即使判斷失誤,珞珈在其他角度出現,他的橫雲劍也能隨時變化線路予以迎擊。

“呼——”就在哥舒戰回身出劍的剎那,珞珈現身。

然而她既不是瞬移到哥舒戰的背後,也不是左右兩翼,更不是空中又或地底,而是原路歸來!

她就像從未離開過一樣,出現在剛才站立的位置上。唯一的不同僅僅在於,前一瞬哥舒戰是面對她,
而此刻卻是背對珞珈!

“不好!”哥舒戰做夢也沒有想到珞珈會有如此的膽氣與魄力。假如他的反應慢半拍,或者根本對珞珈
的天人無相置之不理繼續那式“浮光掠影”,她的身體將在重現的瞬息被橫雲劍刺成蜂窩。

現在由於他主動轉身搶攻,後背已經完全暴露在珞珈的攻擊範圍內。

哥舒戰的劍勢已經走老,根本來不及再生變化回身抗擊。他無暇細想,扭頭催動真元從雙目中射放出兩道綠芒。

破魂照!

哥舒戰並不指望珞珈會像楚天那樣被破魂照擊潰,但只要對方心神能夠產生一絲的恍惚,他就能夠迅
速調整方略轉危為安。

只見珞珈神容平靜,仿佛哥舒戰的所有反應與舉動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輕抬左手迸直食指與中指遮擋在自己的眼前。

“呼——”兩根猶若瑪瑙般晶瑩通透的玉指閃耀紅色的輝光,綠芒撞擊在她的指上倏然反折,如同兩支斷箭毫不留情地紮入哥舒戰的雙目。

“砰!”兩簇精光爆裂,哥舒戰的身形劇烈顫栗,口中發出一記低低的痛哼。

當光霧稍稍散去的時候,眾人驚駭地發覺他的眼角流淌下鮮紅的血線,兩只眼珠灰白無光,顯是瞎了。

“我說過,三招之內取你的一雙眼。”珞珈看著失魂落魄僵立的哥舒戰,語氣中毫無憐憫之意。

樓中一片死寂,壓抑的氣氛彌漫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哥舒世家的所有人終於有幸親眼目睹了珞珈的厲害,這種打擊比哥舒戰瞎了雙眼更加沉重強烈。

事實證明在交戰之前,她已經完成了精確無誤的測算,後來的打鬥不過是一場註定沒有懸念的例行程式而已。

成功刺殺天意門長老曲陰陽、聲威直追哥舒世家家主的哥舒戰,在珞珈的面前也不過是任其擺布無力抗拒的小玩偶。

“這丫頭只有十八歲,她真的只有十八而不是八十歲?”這是許多人心裏不由自主生出的念頭。

“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哥舒戰慢慢回過神,心高氣傲的他完全無法接受雙目失明的現實,身軀變得劇烈顫抖,自信卻在轟然垮塌。

“你的眼睛還有救,但至少需要三年的時間。”珞珈回答說:“三年後,楚天會再次向你挑戰。今天我來,不過是向你提前收點利息。”

“我明白了——”哥舒戰空洞的眼睛裏說不出是忿恨還是沮喪。

“倪珞珈,你……簡直太放肆了!”

哥舒曉夢面色鐵青,讓人懷疑他究竟是因為憤怒抑或是驚懼?

珞珈目光流轉霜容解凍,忽地向哥舒曉夢嫣然一笑道:“對不起哥舒侯爺,打擾了您的家宴。我自罰一杯,向您賠罪。”

她走到桌邊拿起酒壺倒了一杯,朝哥舒曉夢舉杯道:“下次您要舉辦家宴時最好預先通知,免得我來得不是時候,掃了各位的雅興。”

她一口喝光杯中的美酒,旁若無人地走出望雲樓。

樓裏樓外寂靜無聲,數百雙眼睛緊盯著珞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夜色裏。

哥舒曉夢的臉陰沉得可怕,心裏不斷湧出強留珞珈的念頭,卻最終沒有出手。

雖然今夜受傷的僅只哥舒戰一人,但之後哥舒世家在北冥神府的威望必將一落千丈。

他不由將視線投向木然佇立的哥舒戰,憐憫之中又不禁有些惱恨。假如不是他多事愛出風頭,又何至於惹來珞珈的報復?

哥舒戰恍然不覺家主的目光,喃喃道:“三年……三年後,一定要用楚天和倪珞珈的鮮血來洗盡我的恥辱!”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2:43 PM

第四十二章 報復(下)

哥舒曉夢還是猜錯了。完全不必等到第二天天亮,夜宴上發生的事情已經傳遍北冥城。

黎明來臨時街頭巷尾所有人議論的話題都離不開這件事,連賣蔥的大媽都能繪聲繪色地描述珞珈是如何孤身闖上坐恆峰,又是如何三招刺瞎哥舒戰,然後飲酒謝罪飄然離去。

簡直沒有比這更具娛樂性和爆炸性的新聞了,倪天高成為下一任北冥神府府主的人氣指數也因此急遽攀升——做妹妹的已經如此了得,當哥哥的豈不更加厲害?

——不要惹楚天,不要惹珞珈。

每個世家的家主都在暗暗告誡各自的家老們。很快家老們也會將同樣的訓誡傳達給他們的子弟。

對此楚天一無所知,他還在昏迷中與命運進行著頑強的抗爭。

他的意識逐漸復蘇,淪陷的靈臺一點一滴地有光亮起。

菩提鏡月印得到珞珈的純陰真元滋潤,不僅徹底修復了被破魂照刺穿的洞孔,而且通體泛起一層奇妙無比的紅色晶光,變得更為通徹更為堅固。

離亂的魂魄重新聚攏,在菩提鏡月印的護佑與導引下融入靈臺,從一片廢墟裏再次建立楚天的精神家園。

如真似幻中楚天隱隱約約看見元辰寶珠的虛空深處,有一點紅光如星辰般閃爍。

他的靈覺仿似收到某種無可抗拒的召喚,在元辰虛空中不斷拓進,不知不覺裏遠遠超出了從前所能抵達的界限。

那點紅光慢慢變得清晰,竟然是一座如山峰般聳立的巨大鼎爐,通體流動著璀璨的金屬光澤,鼎身中央用古老的篆體鐫刻“天地洪爐”四字,流金溢彩古意盎然。

楚天的心頭微微一動,靈覺舒展向懸浮在虛空中的天地洪爐。未及至鼎爐千米處,爐中猛然神火怒張,銀紅色的光焰沖天而起,如一條條霞光萬丈的天龍從風洞中吞吐而出,旋即在高空中驟然回折並駕齊驅,向楚天的靈覺撲擊過來。

楚天頓時感覺到一團巖漿般熾烈的能量滾滾而來,幾乎將自己的靈覺熔化。

他的腦袋劇痛欲裂,仿佛這團烈焰已經由元辰寶珠直沖自己的腦海。

“咄!”楚天意念急聚,催動脫胎換骨的菩提鏡月印護持靈臺,一股清涼精純的純陰真元如冰泉般汩汩注入楚天的靈覺。

楚天的靈覺登時生出玄妙變化,幻動成為一把遮天蔽日的大扇,扇面閃耀寶石般晶瑩綺麗的金藍光
芒,向著撲襲而至的烘爐天龍猛力一扇。

“嗚——”虛空中亮起成千上萬道金藍色的冰風暴,如同鋒利的刀刃切割開烘爐天龍的身軀。一串串繽紛流光升騰幻滅,烘爐天龍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這時候大扇再生變化,化作一隻巨靈般的大手,跨越無盡虛空直攝天地烘爐。

天地烘爐發出憤怒的咆哮,不斷噴射出駭人的光焰流火,就像一頭陷入羅網的猛獸,不甘於束手就擒的命運。

楚天強忍腦海中一陣陣灼痛的沖擊,凝神驅動純陰真元加持靈覺。那大手戟張開來,完全籠罩住桀驁不馴的鼎爐,金藍色的冰光“哧哧”冒煙急遽熔化。

“收!”楚天的心頭爆發出一記悠長痛楚的低吟,殘缺不全的大手猛然下壓,五根擎天柱般的手指同時攥緊鼎爐,立刻感到一股錐心刺骨的滾燙痛感近乎將所有神經煉化,甚至連身體也即將焚燒成為灰燼。

千鈞一發之際,一團銀色光雲突然破開虛空如潮水般吞噬天地烘爐,正是蒼雲元辰劍靈在寶珠虛空中幻生的形體。

“絲絲——”天地烘爐的熱焰溫度驟降,爐火也從銀紅色凈化成純銀色,所有的暴戾之氣與各種雜質化為色彩斑斕的輕煙冉冉蒸騰。

楚天的心神頓覺無限舒爽,靈覺勢如破竹透入天地烘爐內部,化為千萬遊絲與鼎爐合而為一無分彼此。

“轟!”他的靈臺陡地一震,天地烘爐驟然凝縮如豆,徹底擺脫元辰寶珠的桎梏沖出虛空,融入楚天的體內。

“幽大哥,楚天的肚子在發光!”

文靜驚詫地叫了起來,望著楚天銀光盛綻的腹部不知所措。

幽鰲山愣了下,凝目打量楚天須臾,眉頭舒展開來微笑道:“沒關系,這是好事。”

文靜不明所以,緊張地注視著楚天,卻看到他腹部的光華越來越亮。

峨無羈站在文靜的身後,忍不住說:“幽大哥,楚天的肚子會不會就這麼一直亮下去?那他豈不成了螢火蟲?”

幽鰲山笑道:“放心,他這是在煉化元辰寶珠中的天地烘爐印。等腹部發出的銀光暗滅了,也就是楚天快要蘇醒了。”

文靜驚喜道:“你是說楚天沒事了?”

幽鰲山點點頭,峨無羈長舒一口氣道:“謝天謝地,都三天三夜了。他要是再有什麼事,天曉得珞珈還會幹出什麼不要命的事來。”

“誰在說我的壞話?誰不想活了”珞珈站在門外明知故問地盯著峨無羈。

峨無羈禁不住打了個激靈。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峨日照和珞珈。但凡見到這兩位中的任何一人,便似老鼠遇到貓,能躲則躲,不能躲也必定小心翼翼保持靜默。

珞珈今天的心情看上去極好,一點也不像要找人麻煩的樣子。她滿面春風地拎著兩只酒壇走進屋,看了眼床上沉睡的楚天,問幽鰲山道:“這兩天有沒有人來這兒找麻煩?”

幽鰲山盯著酒壇道:“應該是我問你,這兩天有沒有去找誰人的麻煩?”

珞珈放下酒壇,不滿道:“你以為我是惹事精?昨天大哥把我找了去,關起門跟我聊天,整整半個通宵不讓人睡覺,我到現在還困著呢。”

“為了哥舒世家的事?”幽鰲山問。

珞珈回答道:“還能有什麼事?無非又是數落我還擺臭面孔給我看,就差沒讓我自挖雙眼賠給哥舒戰
了。”

幽鰲山油然一笑說:“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倪天高是北冥神府中屈指可數的正人君子。安天王閉關的三年裏,全靠他上下周旋支撐局面,各大世家才能勉強維持表面和諧。你一回來就拆臺,他自然不高
興。”

“我那個大哥,沒救了!”珞珈翻翻白眼道:“他以為是在報安天王的知遇之恩,可別人未必這麼想。不
說這個了,楚天快醒了吧?”

“是啊,”幽鰲山已經開始享受珞珈帶來的美酒,“我總算又能睡回自己的床了。”

“幽大哥,好像你通常都睡地上的吧。”峨無羈口無遮攔道。

幽鰲山像是被酒嗆著了,又捨不得把已經到喉嚨口的酒再吐出來,背轉面孔連聲咳嗽。

珞珈笑吟吟望著峨無羈和文靜道:“你們兩個小鬼都沒事做麼,成天賴在這裏。”

峨無羈理直氣壯地道:“幽大哥一個人照料楚天怎麼成?我和文姑娘來幫他。”

珞珈恍然大悟般地地瞥了眼文靜。文靜感覺自己的心思像是全被珞珈這一眼看透似的,低下頭卻正好看見楚天悠悠醒來。

此時此刻天地烘爐印已經和他徹底融為一體。他的丹田赫然化作一座焰光熊熊的鼎爐,以天地為爐,
以精氣為炭,晝夜不息地燃燒熔煉。

他的精氣煉化速度比從前驟增一倍有餘,全身毛孔舒張到極限,貪婪地吸納著天地間充盈的北冥精氣。

鼎爐的上部,真元凝聚成的濃稠雲團如一枚碩大無倫的丹丸吞雲吐霧旋轉不停。

被天虹烘爐煉化的精氣迅速凝結成絲絲縷縷的真元向上升騰,令楚天的功力從此日益精進遠勝從前。

更為玄妙的是,一旦他逆運天地烘爐便能即刻燃燒真元,釋放出洶湧渾厚的元氣,令戰力在瞬間獲得高倍數提升。

只是這時楚天的記憶還停留在破魂昏迷前的那一刻。他有些茫然地打量著周圍一張張熟悉的臉龐,詫異地看著他(她)們臉上欣慰開心興奮關切的表情,最終楚天確定自己正躺在幽鰲山的大床上。

他腹部的光輝已經褪淡消失,恢復正常。

“喝點酒壓壓驚。”幽鰲山理所當然地遞過來一個酒壇子。

楚天確是渴了,坐起身拿過酒壇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汁灌喉而下,仿佛五臟六肺也燒了起來,令人生出飄飄欲仙的感覺。

看到峨無羈眼巴巴地瞅著自己手裏的酒壇偷偷在咂嘴,楚天笑了笑將酒壇送過去。峨無羈大喜,迫不及待地接過酒壇灌了一大口,生恐有誰要跟他搶似的。

“五十年的秦州禦園春,真是他媽的好酒!”佳釀入腸,峨無羈本性畢露。

“是五十三年。”幽鰲山認真地糾正道。

峨無羈頓時對幽鰲山肅然起敬道:“你是怎麼嘗出來的,我再試試!”

“很好,被你訓練出兩個小酒鬼。”珞珈道:“幽鰲山,你怎麼只幹這麼無聊的事”

幽鰲山從峨無羈手裏奪回酒壇,免得這傢伙牛嚼牡丹喝個精光,回答道:“你送楚天來的時候,就沒想過會有這結果?”

楚天問珞珈道:“不是說你去了淮州,要過段日子才能回來?”

“怎麼,我就不能早點回來嗎?”珞珈口氣兇巴巴的,但瞥向楚天的眼光,似喜似嗔風情萬種,楚天的
心頭情不自禁像是被鼓錘敲擊好一通猛跳。

“再不回來我的四萬五千兩銀子可都得變成爛賬了。”她的語氣活脫像個嗜財如命的地主婆,忽然伸出纖手親昵地拍拍楚天面頰,眸中含笑得意地道:“所以呢,沒有我的同意,你絕不可以死,除非先把欠我的還上。”

楚天實在不知該哭該笑,對付珞珈,他實在沒有太多好辦法。甚至有時候無從分辨她對自己說的話,究竟哪一句可以當真,哪一句只是玩笑?

她就像一道無解的謎題,楚天很想破解,卻找不到答案。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1:01 PM

第四十三章 鬼城(上)

秋去冬來,凜冽的朔風吹卷煙霞,從北方帶來絲絲寒意。

北冥山入冬後的第一場大雪不期而至。天地間銀妝素裹一派肅殺景象,喧囂的外城也在紛紛揚揚的雪花飛舞中變得沉寂。

楚天接到了自他成為峨世家外門弟子後的第三樁差事。

前兩樁差事他完成得頗為容易,輕輕松松就賺到六千兩白銀。拿到報酬後,楚天第一時間分文未動全部歸還珞珈的欠賬。

但今天接差事的時候,情況有些特殊。雙念齋的趙管事猶豫再三,最終才將記載著任務的玉簡交給了楚天。

這是一樁“玄”字級的差事,從難度上而言並未超出峨世家外門弟子的能力范圍。

趙管事之所以會猶豫,是因為事情發生在鬼城。白天,那裏空無一人死寂無聲;晚上,那裏是整座北冥城最混亂最暴戾的一片城區,各大勢力盤根錯節,暗殺事件層出不窮。所以入夜以後,很少有誰願意涉足這片區域,免得自己莫名其妙地登上失蹤者名單。

趙管事很清楚楚天是誰,更明白哥舒戰的眼睛是怎麼瞎的。因此他很想讓楚天換個差事,譬如——以峨世家使者的身份前往秦州收取魔道七派三幫兩會十三堂的歲貢。

一般情況下,這是件人人艷羨的好差事,不僅賞賜頗多而且還有豐厚的油水可撈。除非像歡長歌那樣的倒楣蛋,百年難遇地撞上楚天,莫名其妙地死在外頭。

但楚天仍然選擇去鬼城,因為那裏匯聚了來自神陸十三州的孤魂野鬼,或許可以從它們口中打探到有關晴兒的消息。

光陰的流逝非但沒有絲毫減淡他尋找晴兒的信念,反而有一種與日俱增的迫切。

楚天在街上買了壇好酒,又切了些醬牛肉帶回家。

根據北冥神府的規矩,成為外門弟子後就有資格在外城領取一小片土地。如果運氣好的話,那塊土地上還會有現成的房子。

楚天把分給自己的房子借給文靜住了,自己每天還是走進那條幽深偏僻的小巷子,尋到最盡頭的那間推門而入,和幽鰲山同擠在那間床特別大桌子特別小櫥特別破的小屋子裏。

反正幽鰲山好像從不在乎屋子裏多一個人,就好像他從不在乎珞珈每次來都橫沖直撞破門而入一樣。

小破屋又小又簡陋,但悠閑的氣氛令住在裏面的楚天覺得有種無拘無束神仙似的自在。

他享受這樣的自在,在暗流洶湧的北冥城,這間僅有一扇破門板的小屋已是為數不多的平靜之所,與世無爭的逍遙之地。

他可以什麼也不做,花上一個悠長的下午,讓和煦的冬日陽光灑照在身上,和幽鰲山悠哉遊哉地你一口我一口幹光一壇美酒。

兩人會聊起酒,聊起劍與拳,也會聊起對天道的感悟,唯獨不會提及北冥神府的是是非非和各自的過往,譬如碧藍如洗的天空從不曾有過雲影飄過。

等到傍晚時分文靜結束了雙念齋的工作,也會時常來找他和幽鰲山。在她的身後,一定會有峨無羈的身影,當然更少不了幾壇從他老爹酒窖裏淘來的美酒。

珞珈總是很忙,多數時候都不在北冥城。可每當楚天差不多習慣了她消失的時候,這位幽冥郡主便會適時地出現,然後用五花八門的方式提醒楚天她的存在。

其實不需她的任何提醒,楚天發現自己真的很難不惦記珞珈。自從聽峨無羈繪聲繪色口若懸河眉飛色舞地講述過那天珞珈在自己昏迷時親吻救活自己的事情後,楚天的心裏就有點煩有點亂。他越來越說不清楚,自己應不應該對珞珈懷有感情,該有怎樣的一種感情才能讓自己在面對珞珈時不尷尬?

“吱呀——”楚天推開房門,屋裏空空蕩蕩,幽鰲山不在家。

楚天怔了怔,放下手裏的酒壇和醬牛肉,看到桌上有張字條。

字條上是幽鰲山的字跡,很簡單地寫了一句:“有事外出。”

楚天對著字條想了半晌,也猜不出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是能吸引幽鰲山走出這間小屋的。不過以他的修為,踏遍神陸十三州罕逢敵手,自己的擔心顯得有些多餘。

只是沒有幽鰲山跟自己擠了,原本狹窄的小屋登時變得冷清空曠。楚天收起字條,就聽見一個熟悉的破鑼嗓在門外吼道:“小楚,我聽文靜說你要去鬼城?”

楚天回過頭,只見峨無羈和文靜頭發上衣服上沾滿雪花從外面沖了進來。

不等楚天回答,峨無羈一邊用手拍去衣發上的雪花一邊生氣地嚷嚷道:“你曉不曉得那是個要人命的鬼地方,一到晚上滿大街除了鬼,就只有比鬼更該死的人?!那都是些什麼傢伙啊,殺人狂魔、江洋大盜、采花賤賊,還有奸細臥底和蟄伏不出的大魔頭,個個窮兇極惡,都是為了逃避正魔兩道各門各派追捕才把鬼城當成了安樂窩。”

峨無羈滔滔不絕地發著抱怨,文靜在一邊聽著俏臉漸漸變了顏色,擔憂道:“那怎麼辦?”

“沒事,”楚天拍開酒壇的封泥,招呼文靜和峨無羈道:“過來喝酒。”

文靜接過酒壇,替兩人將酒倒上,問道:“幽大哥呢?有酒喝,他怎麼還不出現?”

楚天回答道:“他有事出去,可能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峨無羈端起酒碗又放下,指著楚天的鼻子問道:“你不會真打算為了賺點銀子就去鬼城冒險吧?”

“就在今晚。”楚天看了眼窗外昏黃的天色,簡短回答說。

“算了,我知道勸不住你的。”峨無羈舉起酒碗不滿道:“記住,萬事小心,能活著回來就賺了。”

“會的。”楚天點點頭,也舉起了自己的酒碗。

“叮”兩只酒碗碰撞在一起發出悅耳的脆響,兩人各自抬頭飲盡。

酒足飯飽送走峨無羈和文靜後,楚天稍事休息便啟程趕往鬼城。

外面的雪”撲撲”地越下越大,街道上空無一人,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火。

身上的酒意還在,凜冽的北風刮在楚天的臉上非但沒有寒冷的感覺,反而帶來絲絲舒爽的涼意。

他遠遠看見兩百米外有道連接兩側山崖的石樑,那便是外城與鬼城的分界線。

石樑的對面,綠色的光火此起彼伏,影影綽綽的建築在大雪中默默佇立,一條條鬼影若隱若現,更添幾分詭異陰森的氣氛。

石樑上出現了四條人影,那是此次共同執行任務的人在等他。

楚天走近石樑,四人中身材最高的一名黃衣青年用並不怎麼友善的目光打量了他幾眼,問道:“你是楚天?”

“是我。”楚天並不喜歡黃衣青年居高臨下看自己的眼神,別過臉沒用正眼看他。

“你好大的架子啊,教我們四個人等你一個!”黃衣青年見狀愈發的惱怒。

楚天揚起頭凝望漫天飛揚的雪花,喃喃道:“風雪連天,怎還會有烏鴉鼓噪?”

“你!”黃衣青年聽楚天出言譏諷自己頓時怒不可遏,反手便要拔劍。

“夠了,”一名二十五六歲少婦打扮的女子探臂按住黃衣青年拔劍的手,喝止道:“人既然到齊了,大夥兒先自報姓名身份,然後一起上路。”

“玄天空。”黃衣青年對少婦似有幾分忌憚,恨恨瞪視楚天放手松開劍柄。

站在黃衣少年身後的兩名男子也分別自報家門道:“倪雪峰、離高。”

少婦點點頭道:“我是玄世家的外門弟子林渙清。今夜的行動由我主持,各位有意見麼?”

楚天發現,這些素來眼高於頂的北冥神府外門弟子居然沒有一人提出反對。只是離高和倪雪峰的神情頗有些不以為然。

林渙清微微頷首,淡淡的語氣道:“今晚我們是要捉拿一夥兒潛入鬼城的魔教細作,其中一人還騙取到了神府外門弟子的身份。根據可靠情報,此人在今晚會和他的同夥秘密接頭。我們正要趁此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

眾人沒說話,直至此刻他們才真正知道今夜行動的具體內容。

“爭取多留幾個活口,必要時也可以當場格殺,但絕不能放跑一個!”

林渙清冷眼掃視眾人,徐徐道:“這次是我們四大世家的外門弟子聯手行動,只準成功不準失敗。假如
有誰臨敵退縮,休怪我的天煞魔劍不認人!”

“說完了沒有?”離高遠遠站在一邊背負雙手,低嘿道:“婆婆媽媽地真羅嗦!”

“你說什麼?”玄天空的手又搭在了劍柄上,“再說一遍試試!”

倪雪峰和離高交情頗深,沖著玄天空兩眼往上一翻道:“怎麼,不讓人說話麼?”

林渙清突然閃身掠向倪雪峰,嬌小的身影在風雪裏宛若一道流光刺破夜幕。

倪雪峰沒想到林渙清會出手,心下一凜拔劍挑向她的胸脯道:“你這是何……”

話音未落林渙清伸出纖纖素手在倪雪峰的劍上輕輕一捏一推,劍鋒驟然回引架在了他的咽喉上,一縷血絲緩緩順著脖頸流淌下來。

“玄世家的‘素手羅剎指’!”離高見好友被林渙清一招制住,俊冷的面色微變,側身探出左手兩指點向對方右肩,要迫其放劍收招。

林渙清冷哼聲,腳下步罡踏鬥向右側轉動,亮出左手雙指迎上離高。

“啵”的爆響,兩人指力相拼各自身軀一晃旋即站穩。

表面看來似乎平分秋色,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離高至少在這個回合上是輸了。

他這一指少說也運上了七成功力,而林渙清在分神壓制倪雪峰的同時,還能從容化解這一記“黯然銷魂指”,修為高下不言自明。

“難怪林渙清敢出頭主持今夜的行動,她的修為幾乎和陰長鑒不相上下,已經突破了真階第九層的境界。”

楚天冷眼旁觀,暗自評估林渙清等人的實力,同時也清楚意識到這些人並不同心。

“好啊,想以多欺少?”玄天空的劍霍然出鞘,從側翼突襲離高左肋。

“叮!”林渙清屈指輕彈,玄天空的長劍立時蕩開。

“切磋到此為止,出發!”林渙清放開架在倪雪峰咽喉上的劍刃,率先越過石樑。

倪雪峰驚魂稍定,盯視林渙清的背影抹去脖頸處的血跡,悻悻將劍收起。

一行人各懷心思在寒風呼吼中冒著鵝毛大雪向鬼城撲襲而去。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1:13 PM

第四十四章 鬼城(下)
鬼城抱山而建,南北平均寬度在兩百里以上,是神陸十三州的鬼魂最大聚居地。

那些由於戾氣深重無法引渡幽界的冤魂厲魄,在肉身消亡後便會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鬼城居住,依靠北冥海底散發出的幽界靈氣洗煉魂魄,以期早日修成正果。

這些鬼魂生前多是好勇鬥狠生性殘忍之徒,死後陰魂不散更兼滿肚戾氣,行事越發的兇狠毒辣,因此整座鬼城堪稱神陸犯罪之都,每天晚上發生的兇案數以百計,無數亡靈為之魂飛魄散。

北冥神府雖然是鬼城的統治者,但對城中的混亂局面向來都是聽之任之,極少會出手整頓。長此以往,許多在其他地方無法容身的兇徒也將這裏視為安身立命的天堂,一時間群魔亂舞藏汙納垢。

楚天一行人進入到鬼城中,立刻感受到了這裏不尋常的氣氛。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鬼魂看到他們,無不流露出強烈的敵意,那眼神就像緊盯著一群侵入自己領地的惡狼。

幸好它們是將楚天等人看作了惡狼而不是羔羊,否則早就一擁而上將他們大卸八塊吸幹精血。饒是如此,還是有不少道行較深的冤魂厲魄在暗處蠢蠢欲動,隨時準備群起而攻之,共同享用一頓豐盛的夜宵。

“我討厭這地方。”玄天空打量四周遊蕩的鬼魂,皺皺眉。

“沒人喜歡這裏,玄公子莫非覺得我們是來觀光的?”

倪雪峰冷冷道,他一向自視甚高,剛才在林渙清手底下栽了個大跟頭,正憋著一股怨氣無處發洩。

“都閉嘴,除非你們有誰想永遠留在這鬼地方。”林渙清回頭冷視倪雪峰,“當然,我並不介意少幾個人分享神府的賞賜。”

“嗖——”驀然一抹綠色的幽光從街道旁的屋宇內飛掠出來,趁著林渙清回頭旁顧的霎那,鎖纏她的上身。

“找死!”林渙清的靈臺上清晰影映出這道鬼魂的形體,素手羅剎指淩空彈射。

“砰!”強勁的指力擊穿鬼魂,綠芒爆閃化作絲絲縷縷的遊光淹沒在風雪裏。

盡管鬼魂不似常人那樣擁有血肉之軀,尋常的拳腳乃至刀劍都無法傷害到它們,但在林渙清的素手羅剎指下依舊不堪一擊。

然而這僅僅只是序幕,轉瞬之間幾十個鬼魂如幽靈般從黑暗中冒出來。

楚天等人雖然是首次合作,但每個人都是經歷了千錘百煉的神府外門弟子,無需林渙清招呼,便自動結成圓陣。

“砰砰啪啪!”襲擊五人的鬼魂雖說數量眾多,但道行最高的也僅只相當於真階第四境,在四個人的掌風劍氣催壓之下一觸即潰,根本構不成威脅。

這裏蘊藏在空氣中的北冥靈氣明顯比外城稀薄許多,一旦真氣耗損加劇,就很難得到及時有效的補充。因此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留有餘地,盡量利用各自的魔兵斬殺眾鬼。

與別人不同,楚天右手運劍左手使拳,將一個個來襲的鬼魂打得灰飛煙滅。元辰寶珠絲絲流轉,不住將遊離的鬼魂殘息攝進氣吞如虎印中加以煉制,轉瞬間就化作了一縷縷精氣融入元辰虛空裏。

只要楚天願意,他隨時可以將這些精氣從元辰寶珠裏抽取出來,納入天地烘爐裏二次煉化,從而不必擔心真氣匱乏。

這時候道行高強的鬼魂紛紛現身,有不少冤魂厲魄的修為已經達到真階第六境。

“表嫂,這樣耗下去可不是個辦法!”玄天空緊挨林渙清叫道。

“沒關系,清除這些惡鬼,教他們知難而退。”

林渙清赤手空拳遊刃有餘,不僅能夠自保還能隨時照應身邊的玄天空。

突聽長街那頭有人高聲叫道:“小楚,我來啦!”

峨無羈舞動磨金霸王錘,如一團金色霹靂呼嘯而來。那些攔截他的鬼魂甫一碰觸到磨金霸王錘迸射出的光瀾便似雪崩般地潰散渙滅。

“無羈?”楚天一愣,振臂擲出蒼雲元辰劍,一道天外飛仙貫穿百米街面,在冤魂厲魄的包圍中殺開血路,接引峨無羈。

“嗚——”峨無羈幾乎是跟蒼雲元辰劍同一時間飛了進來,擠進楚天和離高之間的縫隙笑道:“文姑娘回家了,我呆著沒事,想想自己盡聽人講,還沒真的來過鬼城,就來了。”

楚天笑問道:“你沒受傷吧?”

“就憑這群小鬼?”峨無羈滿不在乎道:“老子殺個十進十出都沒問題!”

他可不像林渙清等人那樣蓄意保存實力,差不多是有多大的勁就使多大的勁,磨金霸王錘虎虎生風所向披靡,很快錘底下便又增添了十幾條“冤魂”。

然而悍不畏死的冤魂厲魄依舊如潮水般從各處湧出來,將眾人團團圍困在街心無法脫身。

離高首先變得不耐煩起來,冷笑道:“也罷,就讓這些孤魂野鬼嘗嘗離世家的‘氤氳血碾符’!”

他揚手亮出一張金色魔符,迎風抖腕“呼”地聲化為一團耀眼光焰,一行行血紅色的龍章鳳文在焰火中若隱若現,最後集聚成一個鬥大的“碾”字。

虛空中的精氣倏然波動,泛起千絲萬縷的殷紅光芒,如百川匯海納入“碾”字之中,瞬時在離高的頭頂上方凝鑄出一隻直徑超過三米的磨盤光影。

“咄!”離高伸手向血碾一指,四周三十多條鬼影如飛蛾投火不由自主地被吸入磨盤中。磨盤一邊不停攫取冤魂厲魄,一邊開始緩緩轉動。

頓時碾中傳來無數鬼魂淒厲的嚎叫聲,從磨盤裏溢出一圈圈血光染紅了雪夜。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圍攻眾人的近百惡鬼有將近半數被血碾敉平,剩下的也不復剛才的悍勇,急忙向後趨避。

楚天等人趁勢反攻,又斬殺了二十多個惡鬼,再不見有冤魂厲魄從暗處冒出。

這時候氤氳血碾符靈力耗盡慢慢消失,街道上一片死寂,只有風雪兀自狂號。

眾人稍作調息,玄天空望向峨無羈道:“你來做什麼?”

峨無羈一瞪眼道:“老子愛來就來,愛走便走,你小子管得著麼?”

玄天空鼻子裏低哼聲道:“這裏沒你的事,滾!”

峨無羈勃然大怒抄起磨金霸王錘就想往玄天空腦袋上砸,沒想到楚天動作更快,蒼雲元辰劍一式“裂海斷流”直劈玄天空。

玄天空早就對楚天心存芥蒂,冷笑聲道:“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運劍斜挑蒼雲
元辰。

“叮!”雙劍交擊,玄天空頓覺對方劍上傳來一股無可阻擋的強大吸引力,自己注入劍中的魔氣如水銀瀉地般流逝。

“氣吞如虎印!”他見勢不妙,趕緊收勁撤劍向後躲閃。

楚天眼裏閃過一抹殺機,身速快到不可思議搶至玄天空近前,張開左手按住正在回收的劍刃,順勢向前輕推。

“啊!”玄天空一聲驚叫,身軀僵硬佇立一動不動,脖頸右側赫然架著柄魔劍,正是他手中的“逍遙古劍”。

這幾下打鬥兔起鶻落,連林渙清都來不及阻止。

人人都以為玄天空和楚天至少也得三五十個回合才能分出勝負,哪曾想兩個照面就塵埃落定。而且楚天制住玄天空的手法,幾乎和林渙清對付倪雪峰的招式如出一轍,擺明就是要這兩個人好看。

玄天空面色蒼白,強硬支撐道:“姓楚的,你敢動我——”

“啪啪!”楚天根本不跟他廢話,放開逍遙古劍,甩手就是兩個耳光重重抽在玄天空面頰上。

玄天空嗚嗚叫痛,身體飛轉而出,眼裏流淚嘴角滴血,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林渙清飛身接住玄天空,眉目泛起可怕煞氣,凝視楚天道:“很好,仗著有珞珈郡主和峨山月撐腰,一路欺負到我們玄世家的頭上了!”

說著話她的體內迸發出一道淩厲的殺氣直迫楚天。怒號的寒風被殺氣一激登時變得更加的狂暴,卷裹起漫天雪花如霜刀冰劍刺裂夜空!

楚天巋然不動,運劍拄地全力對抗林渙清迫來的殺氣。

“嗡——”蒼雲元辰劍如萬鬼怒嘯,散放出晶瑩奪目的雪白光華,猶如銅墻鐵壁般將鋪天蓋地的風雪牢牢擋住。

眾人就看到楚天身前三米處,霍然形成了一道匪夷所思的雪線。雙方釋放的劍氣在此交織激撞,不斷爆發出悶雷般的響音。

楚天的功力較之林渙清畢竟尚有不如,那道雪線在須臾的僵持之後,產生一陣扭曲波動,緩緩地向他面前推進。

玄天空手捂高高紅腫的臉頰,咬牙切齒道:“臭小子,今日便教你血濺五尺!”

楚天只當玄天空的叫囂是瘋狗狂吠,寧澈心神與蒼雲元辰劍靈緊密聯通,神劍鏗然響鳴迸放出磅礴靈氣,雪線頓時為之卻步。

“血濺五尺?老子要你萬朵桃花開!”峨無羈掄錘轟向玄天空腦頂。

林渙清左手低垂,幾不可察覺地彈指射出一道無形氣勁。

峨無羈猝不及防,只感到右肘一麻磨金霸王錘當啷落地,差點砸中自己的腳面。

倪雪峰和離高悄無聲息地對視一眼,分別站定在林渙清的左右兩翼,和楚天隱隱形成鼎足之勢。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1:24 PM

第四十五章 抓捕(上)

林渙清暗暗一驚,如果單打獨鬥,楚天、離高、倪雪峰和峨無羈四人中的任何一個人她都能勝券在握。

但這四大外門弟子聯手,即使身邊有玄天空相助,最多也只能夠拼出一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想到這裏她猛然一掌拍出,“砰”的悶響雪線如同一條扭曲的長龍轟然爆裂,澎湃的氣浪湧向楚天和林渙清。

林渙清趁勢飛退,說道:“等辦完正事,我再向楚公子討教!”

楚天也不願現在就和林渙清拼個你死我活,一聲冷笑收起蒼雲元辰劍,傲然道:“隨時候教!”

見兩人沒打起來,倪雪峰和離高等人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失望之色。

當即六個人自然而然分成三撥,沿大街向前急行。

這一路上風平浪靜,六個人再也沒有遭遇到惡鬼襲擾。

又走出一段路,前方的巷口隱隱有光亮傳來,一家酒店正在營業。店裏的顧客八成是鬼,兩成是人,坐得滿滿當當,生意甚為紅火。

峨無羈湊近楚天道:“小楚,你猜猜這店裏賣的是什麼酒?”

楚天效仿幽鰲山的法子運勁一嗅,頓時有股刺鼻的血腥味撲入鼻中。

“人血?!”

“正確的叫法是‘還陽酒’。”倪雪峰和離高就走在楚天的後面,插話說:“假如運氣好,還能買到用北冥靈氣釀制的‘回幽酒’呢。”

這時候走在最前面的林渙清忽地停下腳步說:“我們到了。”

“咦?”峨無羈凝目往酒店裏觀瞧,驀地驚訝道:“那小子不是何馬嗎?”

盡管有風雪和黑夜阻隔視線,但楚天一行六人都堪稱為外門弟子中的翹楚人物,仍能看清楚店裏的情形。

只見在酒店裏臨窗一桌,峨世家的外門弟子何馬正面對敞開的窗戶悠然而坐。

在他的左面是一名青衣中年男子,右邊坐著的赫然是一條鬼影。

何馬似乎聽到了峨無羈的聲音,向窗外掃了一眼,然後低聲和那一人一鬼說了句什麼。

三人瞬即起身快步朝酒館後面的廚房走去,青衣男子還不忘在桌上留下了酒錢。

“該死!”林渙清的眸中流露出一抹不可遏制的怒意,但她已經沒有閑暇找峨無羈算賬,語速飛快地道:“倪雪峰對付青衣人,天空、離高盯住何馬,剩下的那個人交給我。”

有意無意地,她遺漏了楚天和峨無羈。

“是剩下的那只鬼吧?”倪雪峰譏嘲道:“林仙子的眼力應當不至於看錯才對。”

電光石火之間,四個人身影連閃,掠過喧囂的酒館前堂直奔廚房而去。

峨無羈傻了眼,問楚天道:“我們怎麼辦?”

楚天凝視林渙清等人消失在廚房裏的背影,回答道:“等一等,我總覺得……”

“轟——”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打斷了楚天的話語,廚房方向騰起一團熾烈的藍色光火,瞬間吞噬了整
座酒館,此起彼伏的哀嚎慘叫也完全被這隆隆轟鳴淹沒。

即使站立在百米開外的楚天和峨無羈也能清晰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浪與肆虐狂舞的亂流。

楚天面色微變,運氣護住全身仿似一道疾電掠向已化為熊熊火海的小酒館。

與此同時,林渙清披頭散發衣衫冒煙,左手環抱玄天空從坍塌的廚房廢墟中飛身躍出,乘風飄出三百米才懸停下來。

緊跟著離高就像團火球從廢墟裏淩空滾翻出來,驀地臉上青氣連閃,從體內冒出一蓬詭異的寒霧,頃
刻之間身上的藍色光焰全部熄滅,露出斑駁燒焦的黃色外衣。

“發生了什麼事?”峨無羈揉揉震得生疼的耳朵,迎上離高問道。

離高站起身,褪下千瘡百孔的外衣,神色猙獰道:“我們追進廚房,不料那穿青衣的傢伙就躲在門後。他自爆真元釋放出‘羅侯真火’炸死了倪雪峰,自己也死了。”

“這全都是因為你的愚蠢!”林渙清滿面殺氣,徐徐落下身形走近峨無羈。

“放屁!”峨無羈手提磨金霸王錘瞪眼道:“老子哪里知道你們是來抓何馬的?”

玄天空突然叫道:“你跟何馬還有楚天是一起通過外門弟子考核的師兄弟吧?不用問,你們三個是一夥兒的。要不然為什麼別人都沖進了酒館,惟獨你和楚天留在了外面?”

“放你娘的狗臭屁!”峨無羈火冒三丈舉錘欲砸。

忽然楚天的聲音從廢墟裏傳來:“我找到地道入口了。”

眾人一怔,這才注意到楚天不知何時已經佇立在了廚房的廢墟上。

這時候羅侯真火逐漸幻滅,滾滾的黑煙刺破雪幕沖向蒼穹。

楚天緩緩收起不動如山印,換作梵度魔氣護體,用蒼雲元辰劍挖開堆積的瓦礫,底下露出一座黑黢黢的洞口。

“這上面原本有一座爐灶,應該是酒館私設的秘道。”離高緩緩說。

玄天空道:“那名青衣人震塌酒館,恐怕也有隱藏秘道入口的用意。”

林渙清走近廢墟,緩緩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條秘道應該直通鬼城的地下世界。許多道行高深的惡鬼和隱世魔頭都藏匿在地底深處,危機四伏步步驚心。”

像是沒有聽見林渙清的話,楚天身影一閃躍下洞口,瞬間消失不見。

“小楚,等等我!”峨無羈也沒工夫找玄天空算賬了,撒腿追了過去。

他舞動磨金霸王錘蕩開餘焰,喀喇喀喇踩著磚瓦灰燼奔到洞口,一矮身鉆了下去。

洞口下方是一條深不見底的石階,峨無羈舒展靈覺,深一腳淺一腳的下行,口中叫道:“小楚,你在哪里?”

“我在這兒。”下方忽然亮起一簇光火,楚天手握火摺子站在距離峨無羈不到十米遠的石階上。

這時林渙清等人陸續進入到秘道中,林渙清素手微揚,從她的袖袂裏飛出一顆龍眼大小的綠色寶珠,懸浮在空中散發出清冷的光芒。

玄天空驚奇道:“表嫂,原來你把表哥的‘碧海丹心珠’帶來了!”

林渙清道:“不錯,碧海丹心珠有驅邪靜心的奇效,對我們深入鬼城捉拿魔教奸細大有幫助。”

離高漠然道:“等你們慢慢聊完,何馬和那只惡鬼怕已逃到了天邊。”

“跑不了。”林渙清冷然一笑,不知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跟我來!”

五個人排成一列縱隊,由林渙清在前開道,楚天和峨無羈殿后向秘道深處行去。

走出大約一百多米,石階到了盡頭,前方是一條幽長曲折的天然地下隧道。

隧道的四壁隱隱閃爍暗紅色的光芒,巖石嶙峋霧氣騰騰,迎面一股熱風襲來。

幽暗寂靜裏,時不時會傳來一串惡鬼的喈喈怪笑聲,彈指間又變成淒慘的哭嚎。

隧道漸行漸寬,開始出現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岔路,在高聳的巖壁上星羅密佈的洞穴裏,不知隱藏著多少在暗中窺覷的眼睛。

氤氳霧氣越發的濃重,憑借碧海丹心珠的光亮和各自精湛的修為,大家勉強能夠看清楚方圓百米內的景物。

百米之外一片綠霧茫茫,隱藏著無數未知的危險與殺機。

寂靜無聲中,走在隊列當中的玄天空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從地底毫無徵兆地探出一雙手臂,沒有血肉,沒有經絡,只剩下幽綠發光的骨頭。

它張開兩手抓住玄天空的雙腿猛向下拽。堅硬的巖石如水波紋般化開,玄天空毫無防備,腳踝已陷入地下。

“出來!”林渙清倒轉天煞魔劍,劍鋒華光盛綻向玄天空兩腳之間的地底插下。

“嗷——”一具骷髏從地底躥升出來,斜斜飛向二十多米高的洞頂。它的後腦被天煞魔劍破開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孔,哧哧往外冒綠煙。

“哢!”離高眼疾手快,揮劍將碧骨骷髏攔腰斬斷。

不料碧骨骷髏分成兩截後依舊不死,上身繼續飛向洞頂企圖隱遁,兩條綠幽幽的腿骨飛快擺動向前飛奔。

“老子讓你陰魂不散!”峨無羈掄錘飛擲,砰的悶響將碧骨骷髏的上身轟成齏粉。

林渙清低低冷哼,雙指隔空疾點,砰砰兩聲碧骨骷髏的下肢寸寸碎裂迸濺開來。

楚天忽地靈臺若有所動,他目光橫掃蒼雲元辰劍猛然向右側巖壁劈出。

“鏗!”一記金鐵響鳴,一具剛從巖壁裏探出半截骨架的碧骨骷髏被蒼雲元辰劍雄渾的劍氣徹底打爆。

只見四周的洞壁裏,彌漫的氤氳霧氣中,一具具碧骨骷髏的身影不斷冒出。

林渙清柳眉一挑道:“不要戀戰,追兇要緊!”

“嗡——”她運轉魔氣注入碧海丹心珠,珠中登時迸發出一波波滔天光浪。一時間驚濤拍岸,數十具碧
骨骷髏被洶湧的浪潮吞噬煉化,幻動成千萬縷綠色的絲光融入碧海丹心珠裏。

碧骨骷髏駭然退避,紛紛重新躲進巖壁裏。眾人趁機禦風朝前飛馳,沖出這條被碧骨骷髏占據的隧道。

須臾之後,楚天眼前豁然開朗,隧道的盡頭出現了一座碩大無比的熔巖洞窟。

這座洞窟的高度超過千米,舉目仰視根本無法看到洞頂。洞窟下方是一片熊熊火海,金紅色的火焰吞吐閃耀,一道道粗壯的火柱如同潛龍出淵沖天而起。

在半空中懸浮著數以百計的棺槨,表面散發出殷紅的金屬光澤,如星羅密佈緩緩飄動,景象說不出的
詭異陰森。

饒是峨無羈是個膽大包天橫沖直撞慣了的人,見此情形也禁不住下意識地在洞窟前凝定身形,驚疑不定地問道:“小楚,這是個什麼鬼地方?”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1:31 PM

第四十六章 抓捕(下)

“亂離火泊。”

林渙清斜瞄了一眼峨無羈,她收起碧海丹心珠,暗暗運氣抵擋迎面襲來的陰冷氣流。

“這底下燃燒的就是亂離冥火,如果誰不小心墜入其中,必然有死無生。上面懸棺裏是正在沉睡的僵屍,最好別驚動了它們。”

“我想知道,林仙子為什麼要把我們帶到這裏?”離高冷冷質問。

林渙清不動聲色道:“看來不說清楚,你會以為我將大家引到這裏是別有用心?”

離高“嘿”了聲表示默認。

林渙清冷然一笑道:“好,我告訴你們:跟在何馬身邊的那條鬼魂名叫殞清河,它的真實身份是我們安插在魔教裏的一條內線。今晚何馬要和青衣男子見面的消息,就是它秘密上報的。”

楚天問道:“那個青衣男子究竟是什麼人?”

“他叫宇陽春,是魔教派入鬼城的細作,三年前我們就發現了此人的臥底身份,但一直沒有打草驚蛇。

”林渙清瞥了眼楚天才回答說:“根據殞清河提供的情報,今晚宇陽春會和一個來自魔教的上層人物會面,而且那人已成功混入神府的外門弟子中,因此決定今夜實施抓捕。”

玄天空得意道:“這就叫做放長線釣大魚。”

峨無羈一拍腦門道:“我明白了,原來是殞清河那鬼東西一路上偷偷留下了標記,好讓咱們順藤摸瓜逮到何馬。他娘的,老子第一眼看到這小子就覺得他陰陽怪氣不是好人,沒想到果然是個魔崽子!”

離高問道:“如果何馬果真是魔教上層人物,他潛入神府的目的是什麼?”

“這正是我們要弄清楚的。”林渙清凝視前方的亂離火泊,微微蹙了下眉頭。

“奇怪,為什麼殞清河的標記到了這裏就突然中斷了,難道……”

突然從洞窟深遠處傳來一記尖銳的嘯聲,打斷了林渙清的話音。

“殞清河!”林渙清身形一閃便掠出百余米,拔出天煞魔劍撲向嘯聲響起的方向。

楚天和峨無羈等人緊隨其後,各自施展驚世駭俗的身法絕學避讓過一道道從泊底躥騰出的火柱和密密麻麻的懸棺,全速趕往出事地點。

五個人飛出一千多米,就看見前方一人一鬼激戰正酣,赫然就是何馬和殞清河。

殞清河生前是北冥神府殞世家的外門弟子,修為已到達真階第七境,經過這些年在鬼城中的修煉,實力愈發的強橫。

然而何馬赤手空拳,卻將它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修為著實驚人。

殞清河看到強援趕到,更無心和何馬糾纏,連發三掌向後抽身。

何馬的左手一劃圈住殞清河的掌影,右拳勃然迸出擊中對方的胸膛。

殞清河中拳後卻不彈開,何馬的拳頭瞬間變得金光熠熠,像一塊滾燙的烙鐵將它的身影牢牢黏著,一波波兇狠霸道的氣勁不斷湧入,正是日照神拳中的那一招“大日如來”!

殞清河淒厲慘嚎,渾身鬼氣“哧哧”渙散,但無論怎樣極力掙紮都無法擺脫何馬右拳的粘粘。

這時候林渙清率先趕至,天煞魔劍直挑何馬的眉心。

何馬右拳吐勁震飛殞清河,身形向後疾閃。

“砰!”殞清河的體內猛然爆出一團金色的光焰,全身化為一團滾滾濃煙,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亡。

林渙清對殞清河的喪命絲毫不覺得可惜,對她而言殞清河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而當下抓住何馬才是最重要的。天煞魔劍驟然光華暴漲,在空中幻動出一道道瑰麗奇幻的銀芒,將何馬所有可以閃展騰挪的角度統統封殺,然後側身點出素手羅剎指。

“唰!”何馬的右袖裏驀地吐出一條黑色軟鞭,化解了林渙清的第一輪攻擊波。

玄天空見狀掣動逍遙古劍從側翼發動偷襲,要助林渙清一臂之力。

何馬在兩人夾擊之下奮力反擊,手中的黑色軟鞭不停在身周舞動出一個接一個的光圈。這些光圈有正有斜,有大有小,一個個首尾相接連綿不絕,將他的身軀護得水潑不進。

如果仔細觀瞧,就會發現光圈轉動的方向或正或逆,攪動起一道道湍急的罡風渦流,使得林渙清和玄天空手中的長劍左右振顫大受影響,往往一劍刺出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始終不能真正威脅到何馬。

“魔教的六欲諸天訣!”離高的眼睛裏寒光一閃,認出了何馬的鞭法,縱劍加入戰團。

四個人像走馬燈一樣地在空中惡鬥,腳下就是亂離火泊的熊熊烈火,峨無羈看得心癢難熬,握住磨金霸王錘躍躍欲試道:“小楚,咱們也上!”

楚天毫無反應,他出神地凝視何馬手中飛舞靈動的軟鞭,臉上露出一縷思索、迷茫又夾雜著意外驚喜的神情……

也是在這樣的一個寒冷冬日,銀裝素裹的大崖山深處,一個九歲的男孩在林間飛奔,眼看就要被窮兇極惡的狼群吞噬。

突然有那麼一道翡翠般晶瑩通透的碧光從他的身上掠過,數十隻餓狼在頃刻間屍橫遍野,男孩神奇地轉危為安。

然後他就看到那位救了自己性命的白衣麗人,懷抱酣睡中的小女孩,在雪地裏漸行漸遠,直至身影渺然……

“小楚,楚天,喂……你這傢伙怎麼了?”

峨無羈的叫聲似滾雷般在楚天耳邊炸響,楚天勉強把自己從往事的沉湎中拉回到現實,心底湧起一股
難言的激動。

沒錯,那個白衣麗人擊斃群狼所用的正是一條碧色的軟鞭,那招法鞭式和眼前的何馬如出一轍。

只是,何馬的鞭法靈動隨意,有一股漫不經心的寫意;而白衣麗人則更加淩厲迅捷,好似發出的不是軟鞭而是一道道碧色閃電。

這就像同樣的風景,因為畫家的感悟不同,畫面便會透出多彩多姿的韻味,或是雄奇或是飄逸,卻終歸萬變不離其宗。

“何馬……一定和晴兒的媽媽大有淵源,說不定就是她的同門師兄弟!”

楚天的眼睛不由亮了起來——一旦弄清楚了白衣麗人的身份,他就有可能瞭解到晴兒的身世,甚至找到那個自稱是晴兒“外公”的老人!

尋尋覓覓這多年,無時無刻地牽系惦念,此刻的楚天終於在黑暗中看到一線曙光。

突然戰團中人影乍分,玄天空被何馬的軟鞭抽中,一記悶哼飛跌而出。

林渙清朱唇清嘯施展出素手羅剎指,淩空點中何馬右臂。

“啪!”黑色的軟鞭脫手飛出,在空中翻滾幾轉後墜入到亂離火泊中。

“如果你肯束手就擒,我保證不為難你!”林渙清用劍虛指試圖勸降何馬。

何馬的右臂臂骨被林渙清的指力戳裂,蒼白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伸左手迸指連點受傷的右臂,唇角逸出懶洋洋的笑意道:“假如你肯改嫁給我,我倒可以考慮考慮你的建議。”

“你這是在自尋死路!”林渙清從未被人這樣當眾輕薄過,粉面煞氣湧現。

楚天悄悄地靠近戰團,蒼雲元辰劍隨時準備出手。

他知道林渙清說的是一時氣話,畢竟何馬在魔教中地位頗高,留下活口才有價值。

因此楚天並不擔心林渙清會真的殺死何馬,只站在一旁靜觀其變。

何馬故意瞟了玄天空一眼,笑嘻嘻道:“林仙子,你又何必裝得冰清玉潔?”

玄天空仿似被蠍子叮了一口,俊面怒紅道:“胡說八道,我宰了你!”

林渙清一把扯住玄天空,淡淡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別理他,他的話沒人信。”

峨無羈本來就對林渙清和玄天空心懷芥蒂,哼了聲道:“你們兩個再拉拉扯扯下去,老子不信也得信了。”

何馬哈哈一笑,說道:“林仙子,橫豎我也逃不過這一劫。倘若你能讓我做個明白鬼,那我也不妨將此次潛入北冥城的目的坦誠相告。”

林渙清輕輕頷首,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何馬臉上的笑容消失,徐徐道:“大約六年前,大崖山獵戶村一戰……”

楚天腦海“嗡”地一聲轟鳴,呼吸不由自主變得急促粗重,眼前浮現起那夜烈火屠村慘不忍睹的景象。

就聽何馬繼續說道:“北冥神府出動十七名高手截殺林隱雪,結果十四死三傷。據我所知,你是僥幸生還的三人之一吧?”

林渙清沈默須臾。盡管那場驚心動魄的血戰已經過去了將近六年,但那夜的場景時不時會像幽靈般纏繞著她。

一個個人影倒下,一聲聲嚎叫響起,飄遠的記憶瞬時又清晰地重現在她的心頭。

她的心一陣驚悸,輕吐一口氣道:“不錯,我們在大崖山預先設伏,等到林隱雪步入獵戶村準備借宿時,突然發動‘九獄雷火陣’將其圍困。一場血戰下來,雙方幾乎玉石俱焚,唯獨林隱雪的女兒不知所蹤。”

“九獄雷火陣!”

楚天的胸膛中掀起滔天的怒火,雙拳不自覺地攥緊,喉嚨裏發出一聲受傷野獸般的低吼!

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家為什麼會在瞬息之間被大火吞沒,父母鄉親無一倖存。

熾烈淩厲的目光倏然激射,凝定在了林渙清的面容之上。

楚天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猙獰,滴血的心因為憤怒而咆哮哀鳴,而血債必定要用仇人的血來還!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5:21 PM

第四十七章 血債血償(上)

林渙清感應到從楚天眼神裏莫名透露出濃烈的敵意與殺機,她愣了愣就聽何馬又在問道:“林隱雪呢……她怎樣了?”

“還能怎樣,當然是死了!”林渙清隨口道:“難道你潛入神府,就是為打探林隱雪的下落?”

從林渙清口中聽到林隱雪確切的死訊,何馬的眼神一黯,搖搖頭道:“為了一張圖,你們竟然圍攻殺死了林師姐,本教誓報此仇!”

離高、玄天空和峨無羈還是第一次聽說北冥神府和魔教之間曾經有過這樣一段恩怨過節,均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林渙清不以為然道:“為了她,我們足足賠上了十四位神府高手。若我是她,九泉之下也足以自豪!”

何馬道:“但你們沒能從林師姐身上得到秘圖,對麼?否則北冥寶藏早該出世了。”

林渙清瓊鼻冷哼,不置可否。

突然楚天沉聲問道:“還有兩個和你一起活著回來的人是誰?”

他的嗓音低啞暗沉裹夾著仇恨與憤怒,林渙清警覺地望向楚天,反問道:“這跟你有什麼關系?”

“還有兩個人是誰?!”楚天對林渙清的問題充耳不聞,血光映照在他的臉龐上,肌肉抽搐青筋跳動。

他就像驀然之間換了一個人,平時的沉靜機智蕩然無存,惡狠狠地瞪視林渙清,如同一頭蘇醒過來、隨時要攻擊撕碎獵物的野獸。

“楚天,大敵當前,你冷靜一點。”離高皺眉道。

“不錯,大敵當前我正該冷靜!”

楚天壓制住心頭述說不盡的悲傷、憤怒和仇恨,深吸一口氣,運起菩提鏡月印令自己發熱的頭腦漸漸冷卻下來,注視林渙清道:“你說還是不說?”

眾人都被楚天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措手不及。

“小楚,你怎麼啦?”峨無羈伸手想拽他。

楚天甩脫峨無羈,憑空踱步迫近林渙清。蒼雲元辰劍如龍吟如虎嘯,雪白無瑕的玉光映照亂離火泊上空,鋒芒直指林渙清!

“這小子也是奸細,他們是一夥兒的!”玄天空頗有見識地尖叫道。

“放屁!”峨無羈一腳飛踹玄天空,“你他娘的才是魔教奸細!”

楚天對周圍的吵鬧、指責和懷疑置若罔聞,他的眼裏只剩下林渙清一個人的身影。

父親、母親、鄉鄰,家鄉的山山水水花草樹木,一幕幕一景景從他的記憶裏流淌而過。

他曾經擁有過那樣快樂無憂的童年,卻在九歲那年禍從天降,家園被焚毀,父母親慘死。今天終于可以知道這曾經的悲劇原來既不是意外也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行兇。兇手近在眼前,楚天的憤
怒猶如即將噴發的火山巖漿,他要復仇!

“我可以告訴你另外兩個人是誰。但是必須等我們抓住何馬之後。”林渙清沒想到任務臨近結束卻會
因為一個六年前的故事而節外生枝,掩下對楚天的惱怒,她冷笑道:“我想你應該能夠分清楚事情的緩急輕重,更應該明白自己的身份和神府派遣任務的重要!”

楚天絲毫不動搖,語氣強硬道:“你們誰都不準動何馬一根毫毛!”

“什麼?!”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楚天的異常,但楚天的表態依然令他們大感匪夷所思,連何馬都怔怔
望著楚天困惑不已。

峨無羈吃驚道:“小楚,你發什麼神經了?”

“大崖山獵戶村,那裏曾經有我的家。那些被你們活活燒死的村民,是我的父母和我的鄉鄰。那一夜,全村人無論男女老幼,除我以外,一個活下來的都沒有——”楚天的眼睛痛楚地合起,眼角有晶瑩的淚溢出。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峨無羈忍不住撓頭道:“這、這他娘的也太巧了吧?”

“呼——”玄天空趁楚天神情恍惚之際,猛地揮掌從背後偷襲。

楚天的靈臺上立刻清清楚楚映射出了玄天空的身影與掌勢。

他霍然睜開雙眼仰天長嘯,蒼雲元辰劍一如它的主人,將積鬱的怒憤傷痛全部化作磅礴跌宕的雪色華光,一式“回頭是岸”氣吞萬裏如虎。

“呀!”玄天空慌忙飄退,雙掌全力封擋如雪浪般湧來的劍光。

“哧啦——”他的胸口衣襟劃破,飆射出一溜鮮血。

林渙清鳳眼含煞,素手羅剎指飛點楚天眉心。

楚天左拳擊出一記“千瘡百孔”,漫天拳影飛舞以攻對攻。

“啵啵啵——”梅花間竹般數十下脆響,楚天的日照神拳不論如何變幻,始終被林渙清的素手羅剎指密不透風地封殺。

每一記拳指激撞,他的拳頭都像被針狠狠紮了一下。幾十縷陰冷指勁集絲成束,迫入楚天的左臂經脈。

楚天凜然一驚,知道自己的功力確實不如林渙清,當下默運丹田真氣一蕩一沖,化解去對方的指勁,身形向後退出五米。

冷不防玄天空再次從背後撲到。這次他學了乖,不敢用空手對敵,逍遙古劍哧哧銳嘯破開洞窟中肆虐奔湧的亂流直指楚天背心。

“嗚——”峨無羈猛地縱身揮錘,往玄天空後腦砸落。

玄天空驚怒交集,急忙側身閃躲道:“峨無羈,你也要倒戈魔教不成?”

峨無羈本待乘勝追擊,聞言不禁呆了呆。

他方才出手襄助楚天,純粹是出於朋友義氣,哪曾想到過楚天保護何馬,自己幫楚天那就是幫了魔教的道理。

當然,一旦考慮到立場問題,峨無羈原本就不怎麼靈光的腦袋登時變得愈發模糊。

玄天空得意一笑道:“你可要想明白了,楚天是神府叛徒,人人得而誅之!”

“你娘的才是叛徒,老子最恨從背後下黑手的小人!”

峨無羈終於替自己找到了一條大義凜然的藉口,毫不猶豫掄錘又轟向玄天空。

這時候何馬也已經出手阻截住了離高。他的右臂低垂無法應戰,實力未免大打折扣,和離高鬥了個旗鼓相當難分難解。

但楚天的情勢就不容樂觀了。

林渙清作為躋身真階第九境的玄世家頂尖外門弟子,隨時都有可能向北冥神府嫡傳弟子的寶座發起沖擊。

楚天的修為自進入北冥神府後突飛猛進,但和林渙清相比仍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起初他還能憑借為親人復仇的血氣之勇,蒼雲元辰劍大開大闔一往無前,和林渙清平分秋色。

但二十個回合一過,林渙清便慢慢穩住陣腳占據了上風。

她的天煞魔劍出神入化,劍招細密交織如一張閃閃發光的羅網漸漸束縛住楚天的蒼雲元辰劍,素手羅剎指更是神出鬼沒不斷伺機突襲。

楚天只覺得手中的神劍越來越沉重,甚至不由自主在隨著林渙清的天煞魔劍左右飄擺,隨時都可能脫手而去。

“啵!”他的左肩驀然傳來一陣錐心刺骨的劇痛,被素手羅剎指掃中。

幸虧及時施展出不動如山印,化解了林渙清八成的指勁,他的肩骨才沒有像何馬一樣被戳裂。

縱使這樣楚天也不禁疼得發出一記低哼,整條左臂經脈絞動麻木難當。

林渙清的眼力和經驗在所有北冥神府的外門弟子中都堪稱翹楚,立刻看出楚天的弱點,天煞魔劍對準後者的左側身軀發起猛烈攻擊。

楚天疲於招架節節敗退,峨無羈有心幫忙卻被玄天空死死纏住。

“既然你一意要背叛神府,我殺你珞珈也無話可說!”

林渙清接連三劍蕩開蒼雲元辰劍,素手羅剎指如破囊之錐點向楚天胸口。

楚天胸前門戶大開,已經無法阻擋素手羅剎指的致命一擊。

“就這樣結束了麼?我明知仇敵當前,卻不能親手復仇,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見父老鄉親?!”

他的心裏深深一痛,目光不由自主凝定在林渙清木無表情的臉龐上。

就是這個女人,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就是這個女人,讓自己顛沛流離飽受人間疾苦!

“殺!”

一股洶湧澎湃的熱血不可遏制地湧上楚天的胸膛,他的心念與蒼雲元辰劍靈再次融合交匯,整個人化身為雄勁飛揚的劍意沸騰!

“轟!”不動如山印從楚天的體內煥放而出,遽然凝縮成拳頭大小的金色光峰聳立在他的胸膛之上。

“啵!”素手羅剎指在金峰之上擊開絲絲裂痕,卻無法再向前突進半寸!

蒼雲元辰劍赫然回掃,攔腰截向林渙清。

神劍怒鳴,光華沖霄!

蒼雲元辰劍上泛起一朵朵三色奇葩。每一朵都蘊藏著九煞、璃神、紫罡三股精氣交融煉鑄的狂暴力量,將神劍靈氣運轉到了巔峰狀態!

林渙清不由得為之動容,她低咦聲向左側斜飛,竟然不敢用天煞魔劍正面相抗。

“嗷——”元辰寶珠飛轉如電,驟然釋放出數十條銀綠色的鬼影,鋪天蓋地湧向林渙清。

這些鬼影都是先前楚天在長街殺斬殺的冤魂厲魄精氣所化,被氣吞如虎印攝入寶珠虛空中降伏貯藏,如今便如同出閘的餓狼嗷嗷嗜血。

林渙清素手連點,指勁湧處一條條鬼影砰然渙散。

元辰寶珠轉動得更加迅猛,將飄散的鬼氣悉數吸入回爐重鑄,竟是一點不浪費。

楚天趁勢迫近,蒼雲元辰劍高高舉起勢不可擋地當頭劈落。

林渙清看到楚天如此這般地強橫硬攻,心中亦暗自吃驚,天煞魔劍側擊而出,“叮”地接住蒼雲元辰劍,旋即使出巧勁劍刃帶動蒼雲元辰劍嗚嗚飛轉,試圖將它絞飛。

不料剛轉動了十餘圈,一道詭異陰森的寒流便透過天煞魔劍滲入林渙清的右手。

“青陰寒毒!”林渙清臉上綠氣一閃,凝聚魔氣迎頭撞擊,頓時將寒毒迫回。

沒想到寒毒固然如願以償地被壓制回蒼雲元辰劍中,但她運轉出的魔氣也如大江東流一去不回!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5:24 PM

第四十八章 血債血償(下)

元辰寶珠上氣吞如虎印的光影浮現,如一口深不見底的幽井,不斷將林渙清的魔氣抽取進來據為己有。

林渙清頓知中計,但在轉瞬間體內已有大量的魔氣狂瀉而出,劍勢登時一窒。

“叮!”林渙清右手收劍,左手出指在蒼雲元辰劍上運勁一點。

蒼雲元辰劍倏然彈起,楚天的左拳趁虛而入直搗林渙清。

“嗤嗤嗤——”密集的氣勁從楚天的拳中迸發出來,如亂石穿空分別不同角度不同線路攢射林渙清的周身要穴。

“末日光照!”林渙清的天煞魔劍和素手羅剎指招式用老,已經無暇變招招架。

“砰!”她頭上的發髻猛然爆裂,烏黑的長發像瀑布般垂落,發出淡綠色的晶光朝身前甩動,宛若一面迎風招展的旌旗獵獵亂舞。

“啵啵啵!”楚天發出的拳勁一一消解,鐵拳崢嶸初露直擊林渙清胸口。

林渙清的口中發出一記尖銳短促的嘯音,烏發似靈蛇般躍動而起纏住楚天左腕,猛向裏緊勒。

楚天的耳朵裏聽到自己的腕骨在“哢哢”作響,好似要折斷掉落。

他咬緊鋼牙,擰身埋首奮力朝林渙清面門撞去!

這一招險到極點,但也大大超乎了林渙清的意料之外。

作為女人,毀容殘廢顯然是她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林渙清下意識地仰面甩發,楚天左腕一松,身形隨之飛起。

兩人的身影交錯而過,蒼雲元辰劍如閃電驚雷反手劈斬,“嚓”地將林渙清滿頭亮麗烏發削去大半截。

自大崖山獵戶村一戰後,林渙清從未吃過這麼大的虧,更不曾這樣狼狽過。

但楚天的感覺卻很不好,這幾招一氣呵成奇峰迭出,自己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卻僅僅斬獲到林渙清的半截發絲。

此刻的林渙清徹底被激怒了,四十餘個回合的交鋒,她沒有討到哪怕一絲的便宜,反而斷去了大半截素來引以為傲的烏黑秀發,“素手羅剎”的美名情何以堪?

殺楚天,不惜任何代價也要除掉他!

一股真元奔湧而出,林渙清左手的食指與中指在霎那間凝鑄成為一柄綠色的光錐,隔空激射出一道道縱橫接錯的晶芒,切割虛空撕裂所有。

“叮!”楚天橫劍格擋。

犀利的碧芒撞擊在劍刃上火星四濺,楚天右臂一陣發麻,身不由己往後退閃。

“叮叮叮!”林渙清纖手翩飛,素手羅剎指力一記重過一記,如同萬鈞雷霆不住敲擊在楚天的蒼雲元辰劍上。

楚天唇角溢出一縷鮮血,不得不將蒼雲元辰劍換到左手,同時施展沉魚落雁身法。

他的身形忽如青煙飄逸剎那絕塵,忽如雷電迅捷瞬息經天,在一道道羅剎碧芒和冥火亂流之間乘風穿越倏忽往返。

不知不覺,楚天胸中燃燒的怒火化為了清冽靈泉,一顆道心空明遼闊物我兩忘。

他像是一縷來自於大自然的清風,無拘無束飄忽不定,令林渙清的靈覺始終無法鎖定。

激戰至此,在勁敵強大氣勢的壓迫下,楚天的靈臺終於臻至圓融化境。

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他的道心在飛速地成長,于一呼一吸間體悟著人世滄桑天意造化。

他的神思仿佛已脫離肉身,飄飛在另一個世界中,然而舉手投足動靜之間,莫不合乎自然之道。

在元辰寶珠幽遠的虛空深處,緩緩亮起了一團銀紅相間的絢麗光彩。

一座九十九片花瓣合抱的蓮花聖座徐徐浮現,似真似幻遙不可及。

——元辰七印中的第六印“真我如一”!

楚天的心神不禁為之一震,雜念甫生那座蓮花聖座遽然隱沒在了黑暗深處。

“哧啦——”他的右臂一痛,被羅剎碧芒劃破一道血口。

看到楚天負傷,林渙清心頭微喜,冷笑道:“楚天,我要你葬身亂離火泊永世不得超生!”

她猛催真元躍動身形欺近楚天,左手雙指暴風驟雨般迸射出道道精光。

“噗!”楚天的左肋中指,一道血泉噴湧而出。

他的口中發出一聲悠長呻吟,“嗚——”天地烘爐從楚天的體內迸放出奪目光輝,熊熊爐火扭轉真
元,在彈指間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威能。

他的靈覺驟然增強數倍,如一只幕天席地的巨靈神手探過無盡元辰虛空,攫取到那座隱於黑暗深處的蓮花聖座。

一瞬間,楚天的身後煥放開瑰麗絕倫的銀紅光華,像一朵盛綻的蓮花傲立天地。

“不好!”

林渙清的面色劇變,隱隱約約預感到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情。

但她不甘就此退卻,更不相信以真階第九境的巔峰實力會拿不下一個十六歲少年。

天煞魔劍怒嘯如龍夭夭橫空,化作一束無可阻擋的神光淩空飛射楚天胸膛。

楚天的眼睛霍然爆閃出懾人精芒,目中影映的卻不是林渙清的天煞魔劍,而是一輪明月映照下的蓮花聖座。

他的身形仿佛化為了一團燃燒的金色火焰,焰光急遽膨脹如旭日東升。

林渙清驚異地看到,絢爛的光焰裏不可思議地湧現出三道一模一樣的楚天身影。

每一個楚天的手中,都高擎蒼雲元辰;每一個楚天的眼裏,都映射明月蓮花!

“真我如一!”

林渙清的心劇烈悸動,不敢相信世間真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三個楚天,既不是身外化身的神通道法,也不是浮光掠影的虛幻影像,而是以燃燒真元為代價,從真我如一印中召喚出的異空間鏡像!

此時此刻她已無路可退,唯有孤注一擲生死相決。

一記清嘯,林渙清的體內騰起雄渾綠光,身劍合一迎頭轟向楚天。

“轟——”驚天動地的撞擊聲吞沒了天地萬籟,世界仿佛在此瞬不復存在。

無邊無際的金色與綠色光潮從決戰中心向外奔湧,所過之處一座座懸棺泯滅,一片片虛空扭曲。

“小楚!”

“表嫂!”

遠在數百米外的峨無羈、玄天空等人停止了打鬥,怔怔注視著面前發生的這場對決,心中恐懼、擔憂與疑惑纏繞激蕩在一處。

強勁的罡風光瀾將他們的身軀吹得搖擺不定左右飄飛,但每個人都竭力睜大眼睛凝注撞擊現場,希望知道誰會是那個倖存者。

時間仿似失去了節奏,誰也不知過了多久,爆炸中心的強光開始慢慢褪淡。

兩道鏡像灰飛煙滅,楚天的真身如斷線的風箏鼓風飛蕩,沿路灑下一串血珠。

在他的對面,林渙清靜靜挺立,面無血色凝視前方,手中的天煞魔劍寸寸碎斷。

“表嫂!”玄天空的心頭湧起不祥的預感。

林渙清的頭動了動,似乎是想側臉望向玄天空。

突然她的身軀劇顫,仰天噴出一口血箭,如隕石般墜落進下方的亂離火泊!

“嗚——”一瞬間她的身影就被肆虐湧動的火舌吞沒,幾縷綠色的幽光幾不可察覺地從火焰裏升起。

“嗡——”元辰寶珠清越鳴響,毫不留情地將林渙清精血所化的幽光吞噬一空。

直到這時候其他人才緩緩回過神,峨無羈縱身追上楚天,伸手將他接住。

“小楚,你不要緊吧?”峨無羈大手按住楚天胸口膻中穴,毫不吝惜地將魔氣汩汩注入他的體內。

楚天近乎油盡燈枯已經說不出一句話。

但他的心裏充滿復仇的愉悅,積壓在心底將近六年的怒憤悲傷終於得到了釋放。

不無遺憾的是,林渙清至死也沒說出另外兩個參與大崖山屠村的北冥神府高手的名字。

不過楚天相信,自己遲早會知道。

令人欣喜的是,他總算有了晴兒的線索,三年的等待三年的不懈找尋,即將破曉。

他虛弱地向峨無羈笑了笑,沙啞道:“我很好,至少還有口氣在。”

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他的五臟六腑便如翻江倒海般絞動,一口熱血再也無法忍住,“哇”地噴得峨無羈滿頭滿臉。

峨無羈顧不得擦拭臉上的血跡,著急道:“我帶你去找姑姑!”

話音未落,那邊傳來玄天空淒厲的嘶吼,他滿面兇光瘋狂地仗劍沖來!

峨無羈顯然堅定地選擇站在楚天一邊,他罵咧咧抄起磨金霸王錘便要應戰。

誰料當玄天空掠過一具已被罡風光瀾催壓得扭曲變形的棺槨時,棺蓋猛然打開,從裏面伸出一雙皮包骨頭的殷紅鬼手,直攝他的左肩。

玄天空毫無防備,被抓個正著。

他的左肩登時血流如注,口中怒吼反手一劍劈向棺槨。

“嚓!”一劍斬落如破敗絮,棺槨中的僵屍倏地被逍遙古劍劈作兩爿。

玄天空甩脫肩膀上的鬼手,剛想稍喘一口氣,猛感腳下惡風不善,又是一具僵屍從棺槨中躥出!

“不好,快離開這裏!”楚天心頭一凜,看來剛才的大戰已徹底驚醒那些原本沉睡的僵屍。

“喀喇、喀喇!”一座座懸棺打開,成百上千具僵屍從裏面走了出來。它們的雙腳憑空行走如履平
地,自四面八方將楚天等人團團圍住!

楚天模模糊糊感覺到無數的紅色身影在晃動在迫近,他抓住峨無羈的手低低道:“放下我,你快逃!”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5:27 PM

第四十九章 僵屍老媽(上)

“放屁,你當我是什麼人了?”峨無羈望著鋪天蓋地湧來的僵屍,渾身寒毛倒豎,手腳酥軟卻死死抱住楚天強撐道:“憑我的一柄磨金霸王錘,不管來多少僵屍也能殺出一條血路!”

“啊——”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不可信,遠處傳來玄天空淒厲的慘叫。一大批僵屍把他團團圍住在中間,“吧唧吧唧”的聲響刺耳傳來。

峨無羈毛骨悚然道:“娘的,原來僵屍喜歡生吃活人,我得趕緊溜!”

等那些僵屍心滿意足地散開時,玄天空的身體已蕩然無存,只有一柄失去主人的逍遙古劍嗚嗚哀鳴墜入亂離火泊。

何馬和離高對視一眼,均知道如果再死拼下去,誰也活不了,不約而同靠向峨無羈和楚天。

“聽說過叢林法則嗎?在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裏,一旦有獵人身負重傷,將同伴牽扯到生死邊緣,唯一正確的做法就是丟棄他。”

楚天面色蒼白呼吸微弱,話音卻一字字清晰地傳入峨無羈的耳中。

“這不是殘忍,而是迫不得已的舍棄。無羈,你要做那個獵人的同伴。”

“放屁!”峨無羈破口大罵道:“你閉嘴少說兩句,老子心情好點也能多殺兩個……”

說著話大群的僵屍已然攻到,何馬和離高首先接戰。兩人並肩開路向前突進。

峨無羈將楚天背在身後,一手運氣輸功,一手揮舞磨金霸王錘緊隨其後。

“峨無羈,我勸你聽楚天的,趁早把他放下。不然我們誰也走不成。”

離高揚出一張氤氳血碾符,瞬時碾殺三十餘具僵屍,眼前稍稍顯得空曠。

但一眨眼更多的僵屍湧了上來,令他根本無法騰出手再祭起氤氳血碾符。

何馬的軟鞭掉落進亂離火泊,右臂也形同殘廢,只能用單掌雙腿應敵。

才突擊前進了五十米,離高、何馬和峨無羈就先後受傷,各自的戰力急遽下滑。就此繼續下去,無論怎樣奮力搏殺,四人都只是在略略地延長生命而已。

正自絕望之際,四周的僵屍忽然如潮水般向後散退去。

火海乍分,緩緩升起一具血紅色的巨型棺槨。

棺槨的表面布滿未熄的亂離冥火和古遠的符篆花紋,一股令人戰栗的陰煞鬼氣沖天而起。

“壞了,僵屍祖宗出來了!”峨無羈喉嚨發幹,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什麼僵屍祖宗,給我破!”

離高運足功力向下俯沖,縱劍朝巨棺斬落。

“砰!”棺蓋驟然飛起,如一堵高墻撞向離高。

離高一劍斬落,卻只能棺蓋上劈出一道淺淺的痕印,劍刃高高彈起。

“嗤!”從棺蓋後突然伸出一隻鬼手抓向離高的胸口,後一秒,鬼手惡狠狠地插入了離高的胸膛。

他一記痛哼,還想運劍劈斬鬼手。

“噗!”那只鬼手倏然旋轉回縮,手心裏已多了一顆兀自跳躍不休的心臟!

離高望著來自自己身體的心臟不由呆了呆,爆發出一聲絕望吼叫仰天栽落。

下方的僵屍蜂擁而上,只在三五秒的時間裏就將他吞食一空。

“小楚,不要怕,別發抖……”峨無羈牙齒打顫地自我激勵道:“一切有我在!”

楚天卻無法感動於峨無羈的豪情壯志,苦笑道:“我明明感覺是你在發抖。”

“待會兒我上前迎擊僵屍,你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設法突圍。”何馬凝視巨棺,低聲道:“楚天,謝謝!”

楚天知道,何馬是在感謝自己殺了林渙清,等若為林隱雪報了仇。

“不用,她本就該死。”

這時候那只鬼手將棺蓋緩緩舉起,露出了僵屍真容。

它的模樣慘不忍睹,渾身冒著絲絲紅煙,依稀還能分辨出生前是個女子。

“你們不想活了,居然敢打擾姑奶奶睡覺!”僵屍用她特別的帶有金屬摩擦音的嗓子破口大罵,兩只碩大火紅的眼睛惡狠狠地逼視楚天三人。

“走!”何馬揚手祭起一隻金色的手掌,丹田真元燃燒沖向那具僵屍。

“嗚——”金手掌在空中遽然放大數十倍,如泰山壓頂般拍落,將數十具僵屍轟成齏粉。

“謝啦兄弟,來年我會記得給你燒紙錢!”

峨無羈背著楚天掉頭狂奔,心中禱告何馬能多撐幾秒,至少也能等到自己逃出亂離火泊。

“砰!”背後傳來一記悶響,應該是何馬阻擊失敗被僵屍擊飛。

峨無羈根本不敢回頭看,沿著金手掌開辟出的生路往洞窟外疾馳。

猛然他的眼前紅影一閃,那具僵屍竟後發先至攔住去路,嘿嘿笑道:“想逃,也不問問姑奶奶今朝的心情如何!”伸手就向峨無羈抓落。

事到臨頭峨無羈豁出去了,大吼一聲運足十成功力掄錘就砸。

“鏗!”磨金霸王錘轟擊在僵屍的胳膊上,發出金石般的脆響。

僵屍的身形微微一晃,胳膊上裂開幾道紋縫,鬼爪已抓住峨無羈的胸襟。

“哧啦——”一截衣衫被它撕落,露出峨無羈滿是黑毛赤裸的胸膛。

峨無羈魂飛魄散,不由自主地叫道:“媽呀!”

“兒啊——”

僵屍的手爪凝定在峨無羈的胸前,一雙紅眼呆呆注視著他胸口,突然開口喚道。

這一聲不要緊,峨無羈頭暈目眩差點昏過去,渾身酸軟發抖道:“你、你,我……”

“嗤!”楚天奮力振臂,蒼雲元辰劍突然掠過峨無羈肩膀直刺僵屍眉心。

“你是無羈……”

僵屍隨手抓住蒼雲元辰劍,劍鋒劃破了它的手指也絲毫不覺。

咧開滿是白牙的嘴,它的臉上露出奇怪的歡喜表情,猛然“哈哈”怪叫放開蒼雲元辰劍,伸雙臂將峨
無羈緊緊抱住。

“兒子,我的兒子!”

僵屍欣喜若狂地抱緊峨無羈,湊近腦袋對他左右打量,嘖嘖贊道:“這濃眉這大眼,這鼻子這嘴
巴……除了我還有誰能生出這般英俊完美的兒子?”

峨無羈眼前一陣陣發黑,如非被僵屍死死抱住不得脫身,他此刻早已立足不穩栽進亂離火泊。

事實上,他倒寧可一頭栽進火海裏一死百了,總勝過被一具自稱是自己老媽的復活僵屍抱個滿懷,又親又誇。

“啊——”他咧咧嘴想哭,可張著嘴幹嚎不出,眼睛裏硬是擠不出一滴眼淚。

在峨無羈二十年的人生經歷中,還不曾有過比這更悲慘的時候!

峨無羈連自殺的心都有了。

僵屍顯然沒能體會峨無羈愁苦煩悶恨的心情,它松開峨無羈的肩膀,喜滋滋地往後退了兩步。

“呼——”峨無羈背著楚天直往亂離火泊裏掉落。

僵屍急忙探臂抓攝,它的胳膊足足伸展出三米多,牢牢逮住峨無羈的後脖領將他提回身前,笑著道:“乖兒子,就算你見到為娘十分高興,也不至於樂得手舞足蹈吧?”

“去你娘的乖兒子,我媽早死了!”峨無羈忍無可忍脫口罵道。

話一出口,他急忙下意識地往後退,口中道:“你別過來,我警告你——老子的磨金霸王錘可不是吃素的。”

“小崽子,你給誰當老子?”僵屍勃然大怒,揚手一個響亮巴掌打得峨無羈原地飛轉,眼冒金星。

剛打完僵屍就後悔了,急忙忙伸手撫摸峨無羈腫起的面頰道:“乖兒子,沒打疼你吧?不是為娘心
狠,都怪我脾氣不好,做了鬼也沒改過來。”

峨無羈嗚嗚支吾,心裏把這個死鬼老太婆的祖宗十八代全部罵遍,卻不敢再開口自稱老子。

忽然楚天咳道:“不知大媽為何說無羈是你的兒子?”

僵屍怒道:“廢話,兒子是我生的,我豈能認錯?他的胸口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青色胎記,剛好就在左乳下方。還有,磨金霸王錘是峨山秋那個老不死的傳家寶貝,除了給自己的兒子,他還能給誰?”

“喂,你怎麼能盯著我的胸口看,知不知羞?還有,你憑什麼大呼小叫老子的老子的名字……嗯?”

峨無羈猛然想到什麼重要問題,直愣愣盯著僵屍半晌道:“你還曉得什麼?”

僵屍點點頭,滔滔不絕道:“乖兒子,你的右屁股上是不是有塊傷疤?那是你三個月大的時候,為娘我一不小心拿香頭燙的;你睡覺時是不是喜歡打鼾,老說亂七八糟的夢話,還喜歡躲在桌子底下偷看那些丫鬟的裙底……”

僵屍的語音漸漸變得暗啞,終於忍不住哭叫道:“兒啊,你想不想娘親?!”

“媽,我又見到你了——”峨無羈喉嚨裏驀然爆發出一記驚天動地的喊,和僵屍老媽緊緊擁成一團,
滂沱眼淚嗚嗚直流。

他抬起頭看著僵屍道:“媽,你不是早死了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捨不得你唄!”僵屍老媽用她血紅的眼盯著兒子,一會兒摸摸他的臉一會兒又捏捏他的胳膊。

“也不知怎麼我的元神就是沒法飛升,被鎖在屍體裏整整三個月。有一天我突然醒來,就發現自己成了現在這模樣。”

“那你為什麼不回家,我們都當你死了!”

“我可不就是死了麼?”峨無羈的僵屍老媽嘆氣道:“老娘這模樣,還能回家嗎?這些年我就睡在亂離火泊底下,盼著有一天能煉化元神恢復人形……”

“喂,這位大媽——”遠處忽然響起何馬急促的叫聲,他催動金手掌拼命抵擋僵屍的撲擊,苦笑道:“能不能讓你的手下休息會兒?”

峨無羈一省,忙道:“媽,這人是我新認識的朋友,他剛剛保護過我,不能吃。”

僵屍老媽呆滯的眼珠轉了轉口裏答應道:“哦……!”

它嘴裏一聲呼哨,所有僵屍如奉諭旨綸音迅速退卻,重新鉆入棺槨睡下。

登時偌大的洞窟靜了下來,楚天抹去額頭冷汗,如釋重負。

未曾想峨無羈猛然道:“媽,兒子做錯了一件事,你可別怪我!”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5:29 PM

第五十章 僵屍老媽(下)

僵屍老媽一愣道:“乖兒子,你做了啥事?不要緊,萬事有為娘在!”

峨無羈囁嚅道:“剛才我沒認出你老人家,以為有誰冒充我媽,所以在心裏一共翻來覆去罵了您七遍祖宗十八代。現在我才知道,我罵的是自個兒的姥姥姥爺,太姥姥太姥爺,還有……”

僵屍老媽一把捂住峨無羈的嘴道:“那你知不知道姥姥姥爺、太姥姥太姥爺的名字?”

峨無羈哭喪著臉道:“你從來都沒對我說過。”

僵屍老媽長松一口氣道:“沒關系,罵人不指名道姓,統統都可以不算!”

突然楚天的身軀劇顫,“哇”地噴了口鮮血又昏死了過去。

原來他剛才奮盡殘餘真氣揮劍攻向僵屍老媽,已是強弩之末。只因關切峨無羈的生死安危,才勉強支撐不倒。

現在柳暗花明,母子相認,喜悅之際楚天的精神鬆弛下來,哪里還能支撐得住?

峨無羈頓時慌了手腳,叫道:“媽,這個是我的兄弟,他救過我的命,你趕快救活他!”

僵屍老媽翻開楚天的眼皮,道:“他傷得太重,怕是活不了了。嗯,其實死不死也沒關系,大不了像我這樣,做僵屍也挺好的。”

峨無羈急道:“不成,他跟我最要好了,不能變成僵屍!”

僵屍老媽呲著白森森的牙道:“做僵屍怎麼了,僵屍自有僵屍的好處!也罷,誰讓老娘現在心情好呢?你先把他抱進老娘的棺材裏。”

峨無羈猶豫道:“媽,那裏面好像是專用來給你睡覺用的……”

“呸,臭小子,我還不知道棺材是用來做什麼的嗎?可這副棺材,可是你媽我使足了吃奶的力才從一個僵屍老鬼手裏連騙帶搶弄到手的!不過既然是你的朋友,讓他睡睡也沒關系!”僵屍老媽不耐煩道:“這副棺材已經用亂離冥火煉制了兩千多年,裏面精氣充盈妙用無窮——媽向你保證,就算是個死人,也能讓他睡活過來!”

話音未落,峨無羈已經背著楚天躍了進去。

何馬在旁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媽,我能不能也進去躺一會兒?”

僵屍老媽哼了聲道:“方才是哪個混蛋不要命地用拳頭往老娘的臉上招呼?”

何馬笑嘻嘻道:“此一時彼一時,我的那點微末功夫哪里能傷到您老人家?再說,我先前還不知道您就是峨無羈峨兄弟最親最愛最美麗的老媽,我拼命也是為了掩護他突圍,免得誤傷了自家人!”

僵屍老媽聞言大感適意,抓起何馬蹦進棺槨裏道:“記住,你要是敢趁黑動手動腳吃我豆腐,別怪老娘把你丟去喂了我的那幫小兄弟!”

何馬心裏苦笑也不敢頂嘴,他凝目打量棺槨內部,只見裏面長逾七米寬約三米,高度也到達了兩米多。簡直如同一間密封的黑室,幾個人待在裏面絲毫不顯得局促擁擠。

“砰!”棺蓋合起,裏面頓時伸手不見五指,一股陰冷醇厚的精氣在棺槨裏緩緩流動,使得眾人不至於感覺窒悶。

慢慢地峨無羈和何馬適應了棺槨裏的黑暗,隱隱約約能看到棺壁上熒熒閃爍的殷紅色微光。當然,還有峨無羈老媽合不攏閉不上紅彤彤陰森森、特立獨行獨一無二的兩只僵屍鬼火眼。

忽然各人感覺到棺材發出一陣輕微的搖顫,徐徐向亂離火泊深處下沉。

漸漸地,棺槨中的精氣越來越濃厚充盈,棺壁上的熒光由暗轉亮,到後來已經依稀可以看清各人的面目。

峨無羈的心情稍顯鬆弛,誇贊道:“媽,你住的地方還真不錯。”

冷不丁聽到僵屍老媽陰森尖利的嗓音歡喜道:“那你今後也住這兒,多陪陪為娘。”

峨無羈嚇得一顆心突突亂跳,忙道:“媽,我還是習慣睡自己的床……”

母子倆人開始聊天解悶,何馬開始盤膝打坐。

他發現棺槨中的亂離冥火精氣要比洞窟裏濃烈精純數倍。幾乎無需如何凝念吐納,絲絲縷縷的精氣就自然而然滲入了毛孔,滴水成涓匯流成河。

他身上的各處傷口登時一片清涼,痛感大為減輕,被震裂淤塞的經脈也在迅速疏通修復中。

如果真的能夠在這具昊天神棺裏心無旁騖地修煉三到五年,何馬相信自己一定能突破真階第九層,躋身聖階高手之列。

但不行啊,他暗自苦笑一聲——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今次如果能從北冥神府順利脫身,就該盡早趕回魔教總壇。

這時候就聽見峨無羈在問:“媽,楚兄弟怎麼還是沒一點聲息?”

僵屍老媽湊近了楚天仔細審視片刻,說道:“沒關系,我在世的時候可是有名的峨世家女醫仙——”

她凝望楚天嘴裏念念有詞,突然迸出右手雙指從頭頂的玉枕穴一路往下疾點,經印堂、膻中、氣海、足三裏直至腳底的湧泉穴,一連串指法如群蝶翩飛眼花繚亂,看得峨無羈目瞪口呆。

如此循環往復七七四十九遍,僵屍老媽的頭頂紅霧騰騰,眼睛越來越亮,下指的力度也由輕而重哧哧有聲。

只見楚天全身的肌膚緩緩泛起一層金紅色的詭異冷光,胸口劇烈起伏像是有一團波浪在裏面湧動。

“給我噴出來!”僵屍老媽猛地提起左掌重重拍在楚天胸膛上。

“噗——”楚天的上身驀然抬起,張口噴出一道黑色的血箭。

“小楚!”峨無羈急忙抱住楚天肩膀,察覺到他的臉上隱約有了一絲血色。

“我用‘大衍回春指’將他身體裏積壓的瘀血全部逼到胸頭,再一口吐了出來。如今這小子的經脈通了個八九不離十,再睡上十天半月,保證沒事啦。”

僵屍老媽得意洋洋道:“他體內的生機和潛能也被我用指力徹底激發,醒過來後保證比從前更加生猛厲害。”

峨無羈連連點頭,道:“媽,咱們家裏還藏著不少好藥,我回去拿來。”

“拿什麼?什麼藥能比我的棺材好?!”僵屍老媽警覺地一把摁住峨無羈,“乖兒子,你哪兒也不用去,就在這裏陪著為娘。”

峨無羈被按得不能動彈,苦著臉思索脫身之計。

不知什麼時候,楚天覺得自己的意識開始慢慢復蘇。

林渙清的最後一擊幾乎斬斷了他所有的生機。如果不是八藏神歸丸擁有起死回生的奇效,再加上梵度魔氣本身具備超強的自我治癒能力,他如今怕已是死了。

四周濃烈的亂離冥火精氣汩汩綿綿湧入他的身體裏,經過天地烘爐晝夜熔煉,化為海量的精純真元融合運轉。

所有的傷處都被接續修復,楚天的頭頂徐徐騰起一團金、紅、銀三色的彩光。起初這團彩光極為淡渺顯得若有若無,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的亮度越來越高,色彩越來越瑰麗,最終凝鑄成為三朵巴掌大的絢爛光花。

“叮——”

寂靜中蒼雲元辰劍突然爆發出久久不絕的雄渾嘯音,一道劍氣沖天而起注入光花。便如灌頂傳功般,透過楚天的頭頂澎湃奔流直瀉丹田。

像是春雷驚蟄,楚天的丹田頓起變化。

金燦燦的梵度魔氣、銀白無瑕的元辰劍氣、殘陽如血的亂離冥火精氣,還有沉澱在血脈之中的八藏神歸丸藥力和得自林渙清的純厚精血……

五道盛大的力量在天地烘爐中驛動飛騰迅速流轉,幻化成為金、銀、紅、黑、綠五條精光璀璨的雲龍沖上爐頂。

三花聚頂,五氣朝元——

“轟!”天地烘爐中噴發出一團炫目光焰,五條雲龍“哧哧”凝煉由粗轉細,亮度卻在急遽提升,令人不可以目逼視。

楚天的真元勃然壯大,炫動五彩的光花不斷凝鑄凈化,最終超越了納虛境界的極限。如一張被捅破的窗戶紙,楚天終得窺見歸元境界的一縷天光。

天地烘爐中氣霧冉冉光芒萬丈,五色元氣經過千錘百煉在這一刻匯聚成為一團金碧輝煌的光丸!
一切如同水到渠成,楚天的神思飛揚靈臺空映,煥然已是嶄新天地。

澎湃恢弘的金色強光從他的體內奔湧而出,鼓蕩如潮濤聲隆隆,忽如高歌忽如低吟,僵屍老媽的棺材劇烈震動上下起伏搖擺不定。

“搞什麼嘛,害得老娘睡不成安穩覺,太可惡了!”

“媽,這些天您老人家只顧著跟我說話,好像連眼睛都不曾合過。”峨無羈蓬頭亂發眼圈發青,寬聲勸慰道:“要不您趕緊睡一會兒?”

“睡你個頭!”不妨腦殼上被敲了個暴栗,僵屍老媽怒道:“你不曉得老娘最不喜歡見光嗎?”

峨無羈揉揉生疼的腦袋恍然大悟,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楚天緩緩睜開了眼睛,驚訝地打量著周圍的景象,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心中奇怪為何自己和峨無羈母子呆在同一座棺材裏?

“小楚,你終於醒了!”峨無羈喜笑顏開,差點就要抱著楚天一通狂親。

事實上對他而言楚天的蘇醒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終於看到逃離棺材的曙光。不必再整天東拉西扯,不必再千辛萬苦瞎編亂造成長的故事。這麼多天了,老媽的好奇心也該滿足了。

楚天不明所以,他吐出一口濁氣,見峨無羈歡喜無限的樣子不由感動地點點頭,思緒緩緩回到現實。

他欣喜覺察到自己的身心已在昏睡中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尤其是懸浮在天地烘爐頂部的梵度真元比從前壯大了足足一圈,而且濃度純度突飛猛進不可同日而語。

他的靈覺更為敏銳,一顆道心澄凈如水波瀾不驚,仿佛再不會受到紅塵紛擾萬事縈繞。

他的眉心隱隱泛起一層晶瑩玉光,雙目開合之間精光迸綻神威凜凜。

“何馬在哪里?”

須臾之後楚天的目光掃視過僵屍老媽和峨無羈,開口問道。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5:30 PM

第五十一章 過年 (上)

何馬不在棺槨里。

楚天急于知道他的下落。

更準確地說只有找到何馬才有可能找到失散將近四年的晴兒。

——晴兒,楚天胸口永遠的痛。

“哥哥會永遠陪伴你,就像月亮陪伴大山,大山陪伴小河……”

月亮還在,大山還在,小河也在,然而自己卻沒有陪伴在晴兒身旁。

他想找回晴兒,他想知道晴兒是不是過得好,兄妹重逢,這是楚天的夢,也是他暗中對晴兒許下的承諾。

“何馬早走了。他說他得趕回魔教處理點兒要緊事。”

峨無羈自然無法明白楚天此刻心中所思,面對楚天的失落,他補充道:“臨走前他留了支玉簡給你。說是憑著這支玉簡你就能聯系上他……他還說歡迎你和我去魔教作客。”

“玉簡呢?”

“在這兒。”峨無羈從袖口里掏出一支小小的雪白玉簡遞給楚天。

楚天迫不及待地抓到手里,掌心魔氣微吐玉簡表面亮起一層柔光,慢慢顯現出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部是魔教在神陸各地的分壇地址和聯絡方式,最底下則有何馬親筆簽寫的花押落款。

要是自己能早醒三天就好了。

楚天略感遺憾地收起玉簡,恨不得就此肋生雙翅飛出地底、飛出北冥城,跨越萬水千山遍尋天涯海角。

“我該走了。”他站起身揚手召來蒼云元辰劍,向峨無羈老媽告辭。

“這些天多虧有您照顧,借我神棺再造重生,此恩此德,晚輩沒齒不忘!”

“小楚,我和你一塊兒走!媽,我有空再來看你!”峨無羈興奮地從角落中一躍而起。

他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楚天早點醒。

母子重逢固然可喜可賀,但是自己的這位老媽實在太難伺候。高興起來又摟又抱,發起火來又拳打腳踢。

再說老媽的這副僵屍尊容實在不敢恭維,幾次自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又醒過來,猛睜眼看見她面對面對著自己百看不厭的沉醉神情,那種心驚肉跳、遍體生涼的感覺早就替代了最初的一絲感動。

“你不準走!”僵屍老媽突然蹦出一句話。

“為什么?!”片刻的驚愕和天崩地裂后,峨無羈憤怒抗議。

僵屍老媽篤定道:“你的資質很好,讓老娘好好打造三年,保管能成為峨世家嫡傳弟子中的第一高手!”

“打造三年?!”

打是肯定的,造就未必了——峨無羈雙腿發軟一屁股坐下,心里殊無可能成為峨世家族第一人的喜悅。

楚天同情而愧疚地望著峨無羈,他想到峨無羈來鬼城冒險完全是出于義氣陪伴自己的緣故。但考慮到峨無羈老媽無與倫比的強悍與無可理喻的壞脾氣,加之這副棺材妙不可言的神奇功效,自己著實也無話可說。

“那我能不能先把小楚送回外城?他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

“不行!”僵屍老媽瞥了眼楚天,“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可我總得回家告訴爹一聲吧?他要是知道您還在,肯定會樂瘋了。”

“不行!”僵屍老媽又看了楚天一眼,“這事讓你朋友去辦。”

楚天不由瞠目結舌,憋住笑道:“好,我一定記得通知。”

峨無羈不死心道:“那我總可以出去方便一下吧?”

“那可以!”僵屍老媽也不含糊,催動神棺緩緩向上升起。

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棺槨脫離亂離火泊升到空中。棺蓋剛剛打開,峨無羈一聲歡呼就跳了出去,貪婪地吸了一口棺外絕對算不上新鮮的空氣。

楚天和他依依惜別,走出多遠回過頭,還能看到那副巨大的紅色棺槨旁峨無羈一只手拼命沖自己揮舞道別,眼中是滿滿的絕望、無助和懊惱之色,另一只手卻被牢牢地扣在他那僵屍老媽的骷髏鬼爪里……

離開鬼城以后,楚天先回雙念齋交差,然后前往峨世家替峨無羈傳“喜”訊。

這次差事算是“辦砸了”,不但沒能拿到賞賜,還聽了一通訓斥,但楚天絲毫不以為意。

他走在外城喧囂的街道上恍若隔世,耳畔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和夜空中姹紫嫣紅綻放開來的煙花,無不在提醒說今晚是除夕夜。

一群孩子手里拿著煙火炮仗咯咯地歡快笑著,從楚天身邊飛快地穿插而過。

楚天情不自禁地回過頭追逐他們歡蹦亂跳的背影,曾幾何時,自己也玩過這樣幼稚而開心的游戲。

在那一瞬間,他的嘴角不覺泛起一縷溫馨的微笑。

“砰!”萬家燈火歡聲笑語,一朵流光溢彩的煙花照亮了夜空。

楚天的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輕松與寧靜。找到了家園被毀的真兇,獲悉了晴兒的線索,如夢魘般纏繞多年的心頭之殤終于獲得了解脫。

他蹩進那條不知走過多少回的小巷,遠遠地看到幽鰲山的小屋里亮著溫暖的燈光。

“幽大哥回來了?”

楚天一陣激動,不由得加快步伐,伸手輕輕推開虛掩的屋門,又不禁愣住。

桌邊一條欣長倩影獨對孤燈,默默把盞自斟自飲。

烏黑的秀發垂落腰際,一襲藕荷色柔紗輕輕搖擺脈脈飄來少女浴后清幽怡人的處子體香。

燈火朦朧如真如夢,今夜麗人來。

“傻站著干什么,陪我喝酒。”珞珈背對楚天,用的是他最熟悉不過的慵懶語調。

楚天如夢初醒,關上門坐在了珞珈的對面。

不可否認,燈下的珞珈有一份迥異于往常的嫵媚姿態。原本天生麗質的她今天略施粉黛,但見一張瓜子臉蛋上,新月如鉤,星光朦朧,豐潤的朱唇半翕半合露出細米般的小白牙,羊脂玉般雪白細膩的脖頸上,一串珠鏈在燈火的映射下熠熠生輝,更襯托起她的冰肌玉骨妖嬈風華。

睜一雙星眸半醉眼似笑非笑地盯著楚天道:“你可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一股火熱的酒氣直噴楚天面門。楚天的心跳砰然加速,耳根也開始發燙。

這丫頭,永遠有手段令自己無所適從。

看到楚天發窘,垂頭握拳不敢直視自己,珞珈咯咯一笑花枝亂顫。她寫意地舒展那雙修長玉腿,腳尖有意無意地挨碰到了楚天。

楚天的全身登時像有一束無可阻擋的電流通過,下意識地坐直身體。

“你怎么來了?”

“陪你吃年夜飯啊。”珞珈舉起杯,笑吟吟說:“同時慶祝我的十八歲生日。”

“你的生日?”楚天訝異地看著珞珈,舉起面前已倒滿了酒的白玉杯。

“你打算送我什么生日禮物?”珞珈和楚天輕輕碰杯一飲而盡。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么。”

珞珈眨眨眼睛,“我喜歡什么,別人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

楚天的心沒來由“咚”地一跳,垂下臉躲避開珞珈迷醉亂人的眼神,苦笑道:“你何必耍我。”

“真是個傻瓜。”這一聲似喜似嗔,如訴如慕。

“什么?”

珞珈沒有回答,唇角含著一抹淺淺的微醉笑意,嬌軀向后傾倒張開雙臂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挺拔的酥胸在燈火下勾勒出兩彎驚心動魄的誘人弧線,散發出任何男人都無法抵抗的魅力。

楚天的呼吸有些粗重,視線像被磁石吸引,腦子里不合時宜地閃現出初遇珞珈時正見美人沐浴的香艷情景。

他原本想問珞珈知不知道有關大崖山血戰的事,忍了又忍終究沒有說出口。

但還有一件事他不能不告訴珞珈:“明天我要離開北冥城一段時間。”

珞珈“哦”了聲,漫不經心地問道:“去哪里?”

“南方。”楚天回答說:“我得到了一點線索,或許能夠找回失散了四年的妹妹。”

“妹妹?”珞珈狡黠地一笑道:“還是你的小情人?”

“不,她叫晴兒,雖然我們不是真的親兄妹,但她曾經與我相依為命勝似兄妹。”

楚天的眸中閃爍著緬懷與期冀的光彩,“我發過誓,一定要找到她!”

“還真是個好兄長啊。”珞珈語氣淡淡的,“怎么從來沒聽你提起過這個妹妹?”

“我不願告訴別人,有人把她搶走。我當年——很傻,保護不了她。”楚天低下頭,心里隱隱發痛。

“我明白了……”珞珈望著他輕輕頷首,“可你為什么突然又告訴了我?”

楚天遲疑道:“因為我們有約在先,我必須給你做三年的家僕。”

“是五年。”珞珈立刻糾正道:“別忘了,我被幽鰲山訛詐去了兩壇瓊城老窖。”

楚天笑了笑說:“好,五年。”

屋里忽然變得安靜,忽然珞珈又輕輕哼唱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唱過的那首歌謠:“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佳人如玉,輕歌幽渺,楚天無酒亦為醉。

忽然一陣香風飄起,珞珈輕盈地躍上桌面,隨著歌聲翩翩起舞。

但見香衣飛旋烏發飄揚,那一雙纖足步步生蓮于方寸之間幻生出無窮變化,兩只柔荑如花盛開舒展有致,羅衫飄飄仿似凌風而起,恍若天上人間不知歸處。

“上來,我要你陪我一起跳!”珞珈彎下柔若無骨的小蠻腰,將一只右手遞到楚天面前。

這與其說是邀請,不如說是無可抗拒的命令。

不等楚天作出拒絕的表示,她已經抓住他的手輕輕向上一提。

楚天身不由己站到了桌面上,和她面面相對。

桌面並不大,珞珈的身體幾乎和他貼在了一起。

“我不會跳舞。”

“沒關系,跟著我——你很快就會了!”

楚天有點笨拙地在桌面隨珞珈移動,無意中他的腰向前一挺,胸膛登時觸碰到兩團柔軟而充滿彈性的東西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5:30 PM

第五十二章 過年 (下)

就像被美女蛇咬到了一口,楚天向后閃避一個踉蹌左腳踏空。

珞珈手疾眼快抓住了他的胳膊,看著楚天狼狽而窘迫的表情不由得發出一串銀鈴般歡暢的笑聲。

她笑個不停,右臂自然而然彎在了楚天的肩膀上,將螓首枕在臂上還在笑。

楚天有點惱有點羞,微微含怒道:“我說過我不會——”

他的話沒有能夠說完,也無法說完。

珞珈的藕臂突然環抱住楚天的脖頸,啊嗚一口重重咬在他的唇上。

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不復存在。楚天的身體頓時變得僵硬,他沒有想到暴風驟雨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毫無征兆。

兩人耳鬢廝磨四唇相接,屋中的溫度急遽上升。

忽然一涼,珞珈的丁香小舌探入楚天口中,如靈蛇般熨貼纏繞。

最后的防線轟然崩潰,楚天的喉嚨里發出一聲低低的呼吼,攔腰將珞珈摟在懷里似乎要揉碎她。

一團烈焰在小腹中勃然湧動,太陽升起,身心融化。

夜也仿佛融化在熾烈的熱度中,屋外鞭炮聲聲煙火怒放,屋里只是兩人的世界。

放下所有的矜持與試探,撕扯去所有的面具與偽裝,他和她只是一對忘情男女,忘情擁吻,彼此相融在狂野與熱烈的纏綿里。

不需要思想,甚至呼吸也為之止頓,這銷魂的一吻便是人生濃烈天地。

久久唇分意猶未盡,兩個人好像仍然沉浸在夢幻般的童話仙境里。

“想不想要?”珞珈在楚天耳邊用一種差不多是咬牙切齒的語氣在問。

“想要什么?”楚天還沒有回過神。

“笨蛋!”珞珈不由分說扯開楚天的衣襟,一把將他按倒在桌上。

她將一雙玉腿搭在楚天的腰上,挺起傲人的胸脯,羅裳輕解玉膚如雪,完美而又緩慢地呈現在楚天的眼前。

楚天的腦海一片空白,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珞珈的身體,但這是第一次,他凝視珞珈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還需要想嗎?

也許這一生歷經的所有,付出的所有,其實就是為了這樣一個人,一分鐘。

珞珈俯下身,兩人瞬間結合在了一起,宛若天與地,宛若日與月。

“哧——”燈火熄滅,幽暗中響起歡愉的呻吟、火熱的呼吸,還有那張桌子吱吱呀呀的合唱。

在狂野的瞬間,楚天的腦海里恍惚有一道電光掠過,魂魄像是脫離了軀體,如浮云般翱翔在夜空中。

珞珈的動作有力而深入,卻無法掩飾她技巧的生澀——這是她的初夜,在十八歲生日的那一晚。

滑膩的冰肌玉骨,飽滿尖挺的雙峰,絕世無雙的嬌艷容顏……楚天的雙手暢快而貪婪地游走著,游走在光與暗的交替里,游走在濃烈人生的峰頂。

他再也抑制不住體內澎湃的血液,猛地腰間使力挺身而起,想將騎坐在身上的珞珈推翻在桌面上。

“想造反?”

珞珈倔強地將他再次摁回桌上。

“喀喇喇!”桌子終于禁受不住碎裂倒塌,兩人肢體交纏滾落在地面上。

可誰還會在意這些?

無需床無需桌,一如鴻蒙之初你我的祖先幕天席地。

珞珈吃吃而笑,如同一位紅粉騎士縱情地馳騁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

楚天無法翻身,一面承接著一浪高過一浪的快感沖擊,一面粗野地咬噬著珞珈,在峰巒幽谷間烙刻下自己永恆的印記。

生命在烈焰中沖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灑照在珞珈的俏臉上。

她的臉頰還殘留著昨夜宿醉后的嫣紅,一如窗外初起的朝霞。

她緩緩睜開眼睛,愜意地舒展嬌軀,發現自己安穩地躺在了床上。

滿地的狼藉,零落的衣裳,似乎都在幫助她回憶起昨夜的那一場相逢有多么的激烈多么的瘋狂。

她的眸中情不自禁地浮現起一抹醉人的笑意,扭頭尋找楚天。

楚天不在屋子里,他的劍也不見了。

珞珈怔了怔,蜷縮起嬌軀輕輕皺眉低哼道:“壞家伙!”

她的心情開始糟糕,百無聊賴地默數窗紙上的破洞,從一數到十九,又從十九倒數回一。

忽然珞珈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像是察覺到什么,臉上泛起一縷嬌俏的微笑,像個頑皮的孩子緊緊閉起雙眼,發出輕輕的鼾聲。

“吱呀!”門開了,楚天站在屋外,衣發上沾滿了清晨的寒露。

看到珞珈還在酣睡,他輕輕關上門,躡手躡腳地走向床前,懷里抱著什么,卻用衣衫遮起看不分明。

他來到窗前坐下,靜靜打量珞珈的睡姿,就像在欣賞上蒼最完美的藝術杰作。

屋里靜極了,偶爾遠處響起一兩聲新年的爆竹聲,有風從窗戶的洞孔與縫隙里吹入,帶著新春的喜慶與山間的清香。

楚天將懷里的東西放到床上,伸出手緩緩撫摸過珞珈的玉頰。

“咯——”珞珈突然嬌笑起來,撥開他的手。“干什么嘛,弄得人家好癢!”

楚天低頭親親她的額頭,道:“我有樣東西送給你。”

珞珈看著被衣衫包裹的神秘禮物,急忙道:“你先別說,讓我猜猜——是件衣服?”

楚天搖搖頭。

“嗯……”珞珈不自覺地用瑪瑙般通透的玉指支在唇角邊,蹙起秀眉想了想說:“是我愛吃的果子。”

“不是。”

“我可不可以用鼻子聞聞看?”珞珈俏皮地皺起她挺直小巧的瓊鼻。

即使已有肌膚之親,楚天悲哀地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抵擋這精靈般少女的挑逗與誘惑。他嘆了口氣,掀開遮擋的衣衫。

“小貂!”珞珈驚喜地坐起身,被單從她的胸前滑落,害得楚天只能避過臉去。

珞珈伸手捧起竹編小籠,問楚天:“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小動物?”

“我不知道你喜歡。”楚天回答:“只是想讓它代我陪著你。”

他沒有告訴珞珈,其實晴兒也很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那一年在大崖山,他就捕了一只小貂,原本準備用來充饑,卻意想不到成為了晴兒最好的玩伴。直至兩人離開大崖山時,她才戀戀不舍地將它放歸山林。

珞珈將手指探入竹籠,撓撓小貂柔軟的小耳朵,摸摸它濕漉漉的小鼻頭,眼睛里閃爍著欣喜的光芒。

莫名的,眼前的珞珈漸漸變成了晴兒……

楚天的眼睛有些發澀,他站起身道:“我該出發了。”

“晴兒不會也養過小貂吧?”珞珈忽然問道。

楚天點點頭,他不想隱瞞自己對晴兒的感情,但他發覺即便什么也不說,自己的秘密也很難瞞過這個丫頭。

出乎意料之外,珞珈見楚天老實坦白非但沒有絲毫的不悅,反而嫣然一笑道:“那好,就算我替她先養著。等你找回晴兒,我會把這只小貂送給她。”

楚天愣了下,望著珞珈巧笑倩兮的面容,心里深深感動。

“嗯,很好——這樣我就不必擔心你這家伙沒心沒肺一去不返了。”

珞珈伸出一條玉臂搭住楚天的肩膀,笑盈盈拉過他貼住耳垂輕輕廝磨道:“記得,你是我的。”

楚天點點頭,卻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點頭。

珞珈蜻蜓點水般地在他唇上輕輕一吻,然后抱著從籠里鉆出的小家伙縮進了被窩,打了個哈欠合上眼道:“我還要再睡會兒,你走時記得帶上門。”

說完話,她居然真的睡著了。

楚天在床邊靜靜站了半晌,凝視她小貓般慵睡的模樣,然后他輕輕替珞珈蓋好被子,推門而出。

門外一輪旭日正對著他從遠方的云峰后噴薄而出,艷麗的霞光灑照北冥城每一處兀自沉浸在睡夢里的角落。

楚天回過頭再看珞珈一眼,緩緩地關上了房門。

深吸一口清晨新鮮的空氣,抬頭見天空湛藍而空明,前方的路蜿蜒而曲長,楚天邁開堅定沉穩的步履向山下走去。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7:16 PM

第五十三章 不老參仙(上)

離開北冥城楚天一路南下,這一天進入到甘州地界。

前方群山環抱中沁源古城巍峨屹立,沐浴在玫瑰色的夕陽下,更顯幾分滄桑。

楚天沿官道緩行來到北門外,訝異地看到在城門兩側豎立著二十多根木樁,每一根木樁上都懸掛著十幾顆血淋淋的人頭,應該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情。

木樁下有二十余名身穿紫色勁裝的彪形大漢挎刀懸劍來回巡邏,卻不是官府的衙役。更有許多路人遠遠圍觀,對著木樁上的首級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楚天功聚雙耳,就聽見人群里有一位花甲老者說道:“作孽啊,死了這么多人。乾玄門這下算是毀啦。”

“可不是嘛,連文府都被怒山云巖谷的人一把火給燒光了——家破人亡啊!”

又有一個年輕人小聲說:“這些云巖谷的家伙守在這里,就是不許文家的人來收屍?!”

“乾玄門,文門主——”

楚天聽得耳熟,忽然想起不久前文靜曾經說過告假回家探親的事情,而她的父親便是甘州乾玄門的門主文堂真。

他的心頭一沉,凝目細查木樁上的人頭,等確定文靜並不在其中時才暗自松口氣。

就在這時候,人群忽然發生一陣騷動,紛紛向兩旁避讓。從西北方向奔來十幾名白衣人,無論男女老少人人臂纏黑紗手持兵刃,滿臉的悲憤殺氣騰騰。

“是乾玄門的人來搶回人頭了,”人群里爆發出陣陣驚呼。

那些云巖谷的紫衣大漢中有名為首的中年男子見狀獰笑道:“好啊,找死的送上門來了!”掣動一對判官筆率眾迎戰。

兩撥人馬頓時混戰起來,城門口守值的官兵噤若寒蟬根本不敢插手攔阻。

突然從城樓上飄飛下一名白衣青年,手起爪落插入一個乾玄門少年的頭頂,隨即扭腕猛擰,“喀吧”脆響將他的脖頸也順勢拗斷。

少年身邊的一名少婦驚怒交加,奮不顧身揮刀劈向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凌空側飛讓過彎刀,屈指彈出一縷指風擊中少婦胸口。

少婦嚶嚀低呼彎刀墜地,全身酥麻已被禁制住經脈。

白衣青年“嘿嘿”怪笑道:“這不是文堂真的兒媳么?今日主動送上門來,端某卻之不恭了!”探臂摟住少婦腰肢手便向酥胸抓去。

驀地一束恢弘劍芒橫空出世,穿越戰團直劈白衣青年后腦。

“什么人?!”白衣青年暗吃一驚,急忙放開少婦回身揮袖卷向劈來的劍刃。

“嚓!”劍芒勢如破竹削斷白衣青年的袍袖,劍鋒氣勢更盛應聲斬斷了他的左腕!

白衣青年一聲慘哼抱腕飛退,這才看清楚對方身著黃衣,是一名陌生的少年人。

“我的手——小畜生,今日不將你碎屍萬段難洩我心頭之恨!”白衣青年出指封住左腕傷處經脈,從腰間抽出一條九節魔鞭青光霍霍卷向黃衣少年脖頸。

黃衣少年不慌不忙,在少婦背心運掌輕拍,解開了她的經脈禁制。

看到白衣青年揮鞭攻來,他手中的重劍嗡嗡顫鳴朝九節魔鞭上拍落。

“砰!”白衣青年右臂酸麻連退七步,九節魔鞭翩若驚鴻翻卷回來纏住他的左臂。

黃衣少年身形微晃,快到不給對方任何喘息之機,運劍如風拍中白衣青年胸口。

“喀喇喇!”白衣青年胸骨爆碎五臟六肺化為齏粉,一口血箭噴出如稀泥般癱軟。

“噗噗噗!”少婦兀自覺得不解恨,撿起彎刀又在白衣青年的臉上連劈十數記。

“啊,端公子被人殺了!”一眾紫衣大漢駭然變色,好似天塌下來了一樣。

那名為首的中年男子厲聲喝道:“臭小子,你殺了不老參仙的獨生愛子,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難免一死!”

“不老參仙?”黃衣少年搖搖頭,“不認識!”

他振臂一擲,手中的重劍猶若萬鈞雷霆劃破天幕,嗚嗚呼嘯飛斬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全身被洶湧雄勁的劍氣籠罩,好似陷入天羅地網之中無處遁身,只能全力運功揮舞一雙判官筆,在身前畫出一團團金黃色的光云。

“叮!”雪白的劍華切開光云,飛掠過中年男子。

血光迸現,中年男子的頭顱高飛向天空,被一劍梟首當場斃命!

“這又是誰的獨生愛子?”黃衣少年收住飛旋而回的重劍,犀利的目光掃視那些呆如木雞的紫衣大漢,冷冷問道。

再沒有一個人敢回答。前一刻尚且飛揚跋扈的紫衣大漢此刻臉上布滿驚恐之色,完全失去了和黃衣少年動手的勇氣。

“殺啊——”乾玄門的十幾名門人高聲吶喊,舉起復仇的刀槍殺向紫衣大漢。

紫衣大漢轟然一聲不敢再作任何抵抗,抱頭鼠竄往東北方向落荒而逃。

乾玄門弟子乘勝追殺,只有一兩個跑得快的紫衣大漢僥幸逃脫。

那名被黃衣少年解救出來免遭凌辱的少婦走到他的近前,花容慘淡雙目紅腫施禮道:“多謝公子仗義援手,請教尊姓大名將來也好作報答。”

“我姓楚,是文靜的朋友。”黃衣少年回答說。

“賤妾伍林蔭,是文靜的大嫂。”少婦戚然一笑道:“假如楚公子早到一日,或許還能和文靜這丫頭見一面。”

楚天怔了怔,心中陡起不祥感覺:“文靜怎么了?”

伍林蔭的淚水奪眶而出,哽咽道:“她被不老參仙擄走了!我公公為救她,也慘死在云巖谷谷主封刀泉的霹靂魔鏜下!”

說著話,旁邊有一名白發蒼蒼的乾玄門老者手捧用白布包裹起的一顆首級,顫顫巍巍送到伍林蔭的面前道:“少夫人,這是少門主的……”語音未落已然老淚縱橫。

伍林蔭再也忍不住,捧起丈夫的首級放聲痛哭。一時間哭聲四起令聞者肝腸寸斷。

楚天的眼眶微微發紅,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爹娘,還有那毀于九獄雷火陣的家園。

人間總有慘事發生,天道冥冥可曾懲兇除惡護佑良善?

然而天在哪里,意又如何,卻又有誰人知曉?

稍頃,伍林蔭悲聲稍收,楚天問道:“少夫人,云巖谷怎么走?”

伍林蔭用衣袖拭去淚水,驚道:“楚公子是想救文靜?只怕……”

楚天看她欲言又止,便問:“怕什么?”

伍林蔭道:“如今云巖谷有不老參仙坐鎮,公子獨身一人勢單力薄吉兇難料。我聽說那老魔是南無仙府的八大仙尊之一,修為高深神通廣大,而且性情陰狠睚眥必報。公子剛剛殺了他的兒子,更不能主動送上門去!”

楚天明白伍林蔭是出于一片好意規勸自己,但文靜落入魔爪不能不救,何況他從小到大認過的字里,就沒有“怕”這一字。

旁邊那白發老者也嘆息道:“咱們乾玄門和云巖谷原本並列為沁源府兩大魔門,幾十年來明爭暗斗誰也壓不過誰。可是自從三年前云巖谷的少谷主封人澹投靠南無仙府做了不老參仙的記名弟子后,乾玄門的日子便越來越難過。”

“文門主擔心云巖谷仗勢欺人,于是也想將文靜那丫頭送到北冥神府當個外門弟子,可終究沒能如願。這一下封刀泉愈發囂張,居然下通牒要我們乾玄門在年底前並入云巖谷,不然就血洗滿門。”

白發老者接著說道:“文門主性如烈火,當場就削下云巖谷使者的雙耳將他趕了出去。沒想到昨天夜里不老參仙就帶領云巖谷的人殺上門來,將我們乾玄門上下一百多口屠殺殆盡,連婦孺老弱也不肯放過……”

“人做事,天在看!”楚天拍拍白發老者抽搐的肩頭,意示撫慰:“麻煩你們畫一張云巖谷的地圖——如果老天不給公道,那我來給!”

伍林蔭含淚道:“楚公子,你的心意我們領了。可是不老參仙——”

“給我地圖。”楚天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白發老者看了眼伍林蔭,點點頭道:“那就拜托楚公子了!”

他撿起一根枯枝在泥地上畫下地圖,又將乾玄門眾門人眼下藏身的地址說了。

楚天用心記了,伸腳抹去地圖道:“等我救出文靜,自會來找你們。”

“楚公子!”伍林蔭驀地屈膝向楚天跪謝道:“無論能不能救出文靜,我們乾玄門都永感你的大恩大德!”

楚天急忙伸手扶起伍林蔭道:“你這是做什么?我與文靜是朋友,救她理所當然!”

白發老者和伍林蔭悄悄對視一眼,問道:“楚公子是北冥神府的弟子?”

楚天頷首道:“算是吧。”

伍林蔭“恍然大悟”,慘淡的面容上露出一縷微笑道:“文靜獨身一人在神府中修行,若得到楚公子的愛護,真正是她的福氣!”

楚天怔了怔,曉得伍林蔭和白發老者想岔了。他並不做解釋,也知道許多時候這種事只會越解釋越糟糕,當下不置可否道:“告辭!”

他轉身再看一眼乾玄門的十幾位幸存門人,丹田提起騰身御風朝東北方向飛去,暮色低垂中漸漸消逝在眾人的視野里。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8:22 PM

第五十四章 不老參仙(下)

“都是廢物,一個比一個沒用!”

在云巖谷聽濤堂一張用整塊飄零海紫珊瑚礁雕琢而成的座椅上,端坐著一個鶴發童顏的白衣老人。

他的腳下,是四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頭顱被硬生生擰下扔在了一旁,景狀血腥殘忍。

這張紫珊瑚寶座,原本屬于云巖谷的谷主封刀泉,但此時此刻他只能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規規矩矩垂手站立在白衣老人的面前,聽他憤怒的咆哮斥罵。

除了封刀泉,聽濤堂里還有他的兒子和云巖谷的幾位長老。

但沒有人敢開口,地上的屍體與血泊觸目驚心。誰都明白,觸怒了不老參仙的下場是什么,這次真的有人要大難臨頭了。

“你們有一個晚上的時間,找到那個兇手,帶回我兒子的屍首。”

不老參仙稍一停頓,語氣充滿濃烈的殺意:“等到明天日出,我的面前要么是那個黃衣小子的腦袋,要么就是你們的腦袋,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眾人戰戰兢兢地回應,大氣不敢出一口。

“滾!”不老參仙的嘴里終于吐出了他們最想聽到的那個字。

封刀泉等人如獲大赦,紛紛向聽濤堂外開溜。

“人澹,你留下!”

聽到不老參仙點到自己的名字,站在封刀泉身后的封人澹微微一哆嗦,緊低下頭道:“師傅,您老人家還有什么吩咐?”

“你立刻將姓文的黃毛丫頭押來聽濤堂,我要問一問她那個黃衣小子的來歷。”

封人澹愣了愣,大起膽子問道:“師傅,您是說……”

“黃衣是北冥神府外門弟子慣穿的服色,你不是說姓文的丫頭曾經前往北冥城參加過外門弟子的考核么?”不老參仙冷冷道:“十有八九他們是舊識。”

“師傅英明,弟子立即去辦!”封人澹點頭哈腰退出聽濤堂。

站在檐下,他擦了擦額頭滲出的冷汗,微微定了定神便趕緊奔向關押文靜的牢房。

“端彬被人殺了,找不到兇手你個老不死的拿本少爺出氣!”封人澹的心里對不老參仙的作派頗為不忿,卻也有一縷竊竊的喜意。

端彬一死,不老參仙便斷了后,自己得到師門真傳的可能性大增。假如能夠撬開文靜的嘴,挖出那個黃衣少年的身份甚至是下落,必定會討到不老參仙的賞識與歡喜,說不準就會因禍得福飛黃騰達。

他一邊做著成為不老參仙真傳弟子的美夢,一邊走向關押文靜的牢房。

這時候天色已然黑透,云巖谷中飄浮著白茫茫的瘴氣,重重屋宇掩映如一頭頭蹲踞在山谷間的巨獸,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封人澹在一條僻靜的山徑上行走須臾,前方峭壁聳立到了盡頭。

就在這面山石嶙峋的峭壁下方,有一排石砌的牢房。牢房背靠峭壁,另外三面用高墻圍起,墻面上隨處可見各種各樣的符印禁制和法陣結界。四周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在大門外還蹲守著兩頭綠眼白毛狀如獒犬的魔獸,道旁一塊青石碑上赫然寫著:“白骨獄”三個腥紅發黑的大字。

“少谷主!”一名負責今夜帶班守值的紫衣人迎上前施禮道:“您怎么來了?”

“少廢話,文靜關在哪里?”封人澹鼻子里低低一哼,掃視過一棟棟牢房。

紫衣人忙回答說:“就在戊字號牢房里關著,剛來的時候又吵又鬧,消停了沒多會兒。少谷主,您跟我來。”

他將封人澹帶到戊字號牢房外,吩咐看守打開了牢門。

封人澹舉目觀瞧,牢房里光線幽暗,文靜盤膝坐在角落里正在凝神運功,試圖沖開身上的經脈禁制。

看到封人澹,她失神的雙眸中頓時充滿怒火,沙啞的嗓音斥罵道:“畜生!”

封人澹嘿嘿一笑走進牢房。“砰”的一聲響,身后的牢門重重關起。

文靜芳心一沉,視線急速尋索牢房里的每一個角落,希望能夠找到一件可以用來當作兵器的物件。

封人澹走到文靜身前,微笑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的師兄端彬死了。”

“真的?”文靜呆了呆,看到封人澹在點頭,“蒼天有眼,惡有惡報!”

“兇手是一個十五六歲的黃衣少年,用的是一柄瑩白色重劍,估計有四尺長三指寬——”封人澹目不轉睛地盯著文靜,察看她神色的變化,“你認得這個人么?”

“楚天!”只差一點,文靜就要脫口而出,但臉上的喜色已經被封人澹盡收眼底。

封人澹的眼里閃過一絲興奮之色,俯下身道:“他是北冥神府的外門弟子對不對?告訴我,他叫什么名字?”

“楚天來了,而且殺了端彬為我們乾玄門出了惡氣!”文靜心潮澎湃,根本就沒注意到封人澹在說什么。“可他為什么會來沁源府?”

想到這里,文靜的俏臉情不自禁地紅了起來,念及慘死的父兄和那么多乾玄門的弟子,胸口一酸又不由得泫然欲泣:“要是他能早到一天,那該多好!”

封人澹被文靜忽喜忽悲的神態變化徹底弄糊塗,卻哪里曉得這丫頭的心思?

“說,這小子是誰?”他往前一步再次迫問。

文靜一省,頓時看到封人澹兩眼兇光閃爍正逼視自己。奇怪的是,她心里邊一點也不害怕,毫無懼色地揚起臉迎上封人澹咄咄逼人的目光,冷哼道:“不知道!”

封人澹搖了搖頭道:“看樣子不給你點苦頭吃吃,你是不會學聰明的。”

他伸手扯住文靜的秀發,惡狠狠道:“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呸!”文靜一口啐在封人澹的臉上。在北冥城和楚天、峨無羈朝夕相處的日子,她已經學會了勇敢反抗——就像楚天面對峨照日的鐵拳,即使粉身碎骨,也絕不會俯首帖耳做奴才!

“好烈的性子,我喜歡!”封人澹獰笑一聲,雙手“哧啦”一扯撕開文靜的胸襟,露出貼身的褻衣和晶瑩白皙的肌膚。

“無恥!”文靜羞憤交加,揚起纖手狠狠一巴掌扇向封人澹。

封人澹輕而易舉抓住了她的小手,直盯盯望著文靜因為激憤而劇烈起伏的胸脯,一股欲火油然躥升,眼睛里不自禁露出淫邪之色:“臭丫頭,真以為我制不了你?”猛然將文靜按到在地,魔爪向她的胸前探去。

文靜竭力掙扎,但手足無力完全無法抗拒封人澹兇暴的入侵。她絕望的閉起眼,心底里默默呼喊道:“楚天——”

“轟!”牢房的屋頂突然爆碎開一個大洞,一束雪白的劍華排山倒海從天而降!

封人澹大吃一驚,欲火全消。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身為云巖谷少谷主的他非常清楚白骨獄的防衛是何等的嚴密。來人居然能夠一劍劈開有封印結界的牢頂,功力無疑雄厚到駭人聽聞的地步。

他一聲大叫放開文靜狼狽地向外翻滾,伸手去抽腰間的九節魔鞭。

“噗!”封人澹的生命在聽到這一記劍鋒破開自己胸膛的聲響后,永遠地定格。

他的右手甚至還沒有完全搭住腰間圍系的九節魔鞭,面目表情驚惶而訝異。

來人抬手從封人澹的胸口拔出魔劍,身形如一片落葉輕墜在文靜身邊。

“楚天!”文靜又驚又喜,忘情地撲入來人的懷中像個孩子似的失聲痛哭。

“少谷主!”牢房外聽到慘叫的看守推開門沖了進來,驚詫地看到封人澹胸口洞開,身體扭曲地躺在血泊中。

“快去報告谷主和不老仙尊!”那名負責今夜帶班守值的紫衣人駭然變色,抽出一柄殷紅色的魔刀劈向楚天。

楚天左手環抱在文靜背上輕輕撫拍,右手掣動蒼云元辰劍看也不看朝前劈出。

“鏗!”魔刀高高彈起,刀刃上裂開無數細小的紋縫,紫衣人虎口流血踉蹌后退。

他身后的兩名看守高舉大刀原本打算上前圍攻楚天,見此情景不由心生懼意。雖然刀還舉在手里,腳步卻是在緩緩往門外退。

“楚天,我爹和我哥哥他們都……”文靜伏在楚天的胸膛上泣不成聲。

楚天默默頷首,反手將蒼云元辰劍插入腳下,一拳轟在了地上。

三名云巖谷兇徒尚未反應過來,一股浩蕩剛猛的拳勁破土而出,將他們震飛。

“砰砰砰!”空中爆開三團血霧,一時肢體橫飛體無完膚。

“我先幫你解開禁制。”解決了三名看守,楚天左手運勁一吐,梵度魔氣注入到文靜背心的大椎穴內。

誰知文靜眉心驟然亮起一道詭異的青色光印,嬌軀里橫生出一道陰冷氣勁竟將楚天的左手震開。

楚天低咦,文靜面色發白強忍體內魔氣激蕩的痛楚道:“這是不老參妖的獨門絕學‘百衲封印’!”

楚天點點頭,聽到門外又有腳步聲響動,來者不下十余人。還有兩道極為細微的風動聲,似是那兩頭碧目雪獒也撲了過來。

稍遠處一聲聲尖銳的號角聲鳴響徹夜空,將沉睡的云巖谷霍然驚醒。

楚天神情沉靜,一言不發地拔起蒼云元辰劍。

元辰寶珠嗡嗡長鳴,今夜它要大開殺戒!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8:33 PM

第五十五章 玉手碎金戈(上)

“啪!”楚天將蒼云元辰劍輕貼在文靜背心,凝念催動氣吞如虎印。

元辰寶珠上虎影浮現仰天長嘯,一根青色的光絲從文靜體內沿著蒼云劍鋒汩汩流出,徐徐注入珠內虛空。

這時十幾名紫衣看守沖到門外,楚天蔑然瞟視一眼凝拳打出。

“呼——”一蓬剛猛無鑄的拳勁噴湧而出,在空中遽然迸裂為千百道犀利的拳鋒,如箭矢般攢射向門外。

“噗噗噗噗——”沖在最前面的四名紫衣看守全身千瘡百孔飆射出一道道血箭。

拳鋒洞穿這四人后余勢未衰,又穿透緊隨其后的三名紫衣看守這才渙散無蹤。

剩余的六人急忙駐步,面露懼色不敢再朝前踏出半步。

“嗚——”兩頭碧目雪獒掠過紫衣看守,如疾電般兇悍猙獰撲向楚天。

楚天的右手正催動氣吞如虎印抽取文靜體內的百衲封印,暫時無法施展。

他見這兩頭畜生來勢洶洶不宜硬撼,便探臂攬起文靜腰肢騰身飛空,使出沉魚落雁身法中的一式“鶴舞”從碧目雪獒的夾縫之間穿梭而過。

幾個回合周旋下來,兩頭碧目雪獒始終沾不到楚天的一片衣角,不禁兇性大發豎起渾身白毛,如兩團雪霧上下翻卷,魔爪“哧哧”有聲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電芒。

文靜不由自主地閉起眼睛,只感到楚天的左手吐出一團雄渾罡氣籠罩她的周身,將碧目雪獒的爪風悉數化解。

忽然她的丹田湧起一團熱氣,如柔波般頃刻間流轉全身,手足登時恢復了氣力。

緊跟著她的耳畔響起兩記哀嚎,蒼云元辰劍順勢掃蕩,一招睥睨四海威風八面銳不可當,將碧目雪獒削成四段!

門外的紫衣看守見此情景心理徹底崩潰,要知道這兩頭碧目雪獒的實力足以抵得過一名真階第六境的魔門高手,但在楚天劍下竟似砍瓜切菜一樣的容易!

“砰砰!”碧目雪獒的內丹被蒼云元辰劍氣擊爆,化作兩蓬銀白色的精氣冉冉從屍體里冉冉飄散出來。

元辰寶珠自然毫不客氣,將碧目雪獒的內丹精華盡數收入珠中虛空。

“叮——”魔劍驀然發出一串悠長鳴響,劍刃表面的祥云符紋應聲亮起一抹抹金煌煌的絢麗光彩,如煙如霧飄飄浮不散。

在吸納了無數精血魔氣之后,蒼云元辰劍的元氣再次得到大幅提升,赫然已恢復到全盛時的六成威力!

楚天感到手中的蒼云元辰劍徹徹底底和自己的心靈連結在了一起,充沛的靈氣汩汩綿綿湧入體內,一圈流轉后又回歸劍中,如此周而復始生生不息,使得人與劍譬如一體。

他縱聲長嘯與蒼云元辰的劍吟相應相合,化為滾滾雷濤沖向漆黑的天際,就似一首雄壯的長歌響徹巍巍群山。

這時候門外的六名看守早已逃得無影無蹤,白骨獄內外變得一片寂靜。

楚天嘯音徐歇,放開文靜道:“我們去找不老參妖和封刀泉算賬!”

“好!”文靜彎身撿起一柄魔刀握在手中,跟隨楚天走出牢房。

在她的前面,楚天的身影挺拔而堅實,仿佛天塌下也能只手擎起,令自己的芳心再無一絲的畏懼與猶豫。

楚天仗劍在前,認準聽濤堂的方向闊步行去。

他也知道不老參仙號稱南無仙府的八大仙尊之一,修為之高不言而喻。

然而再強再橫,楚天今夜都要卯上他,見個真章!

如果總是精打細算挑選諸如端彬、封人澹之流顯顯威風,遇到強敵便退避三舍逃之夭夭,自己永遠不可能養成浩氣體悟天道。

疾風知勁草,阪蕩識英雄。

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是生是死打過了再說!

“就是你殺死了我兒?!”

突然之間幽深的夜空中傳來一道猶若夜梟的陰冷話音,一名白衣老者大袖飄飄御風而來,紅潤的臉上殺氣橫溢,俯視下方的楚天和文靜。

“不老參仙!”文靜的嬌軀不由自主地顫抖,握刀的手緊了又緊滲出冷汗。

話音落下前面火把攢動,數十名云巖谷高手在封刀泉的率領下匆匆趕到。

“參仙,千萬不要放過這小子。我要將他抽筋剝皮以洩心頭之恨!”

封刀泉兩眼噴火像一頭惡狼盯視楚天,咬牙切齒地叫喊。

一天之內,他和不老參仙都失去了親生愛子,可謂同病相憐。

楚天站定身形,抬眼瞥過高高在上的不老參仙,察覺到這老魔雙目精光內斂眉心晶瑩通透,果然是修為達到了極高的境界,甚至超越了真階巔峰已踏入聖階之境。

“你兒子死有余辜!”想到自己父親便是慘死此人手中,文靜心情激動難以自抑。

不老參仙不屑地掃視文靜,鼻中低低冷哼,身不動手不抬從袖口里毫無征兆地激射出一束精光。

“叮!”楚天眼疾手快,運劍將精光震飛,頓感右臂發脹腳下站立不穩向后退了一步。他暗運氣吞如虎印化去劍上余勁,微吐一口濁氣心下微微凜然。

“鏗!”那束精光斜斜插入路邊山崖,卻是一根銀白色的發絲。須臾之后發絲“嗤嗤”冒煙顯現原形,化作了一縷參須。

不老參仙白眉一揚,冷笑道:“年紀輕輕不知天高地厚!”

“唿——”他的身影一晃如同鷹隼從夜空俯沖而下,左手五指戟張抓向楚天面門。

楚天夷然不懼,靈臺空明不染塵埃,清晰影映不老參仙的一舉一動,梵度魔氣呼嘯奔湧注入蒼云元辰劍中,使出一式“逆改天命”直攖其鋒。

不老參仙的“偷天魔爪”立生變化,五指吞吐閃爍變換出無窮后招,化抓為拂橫掃蒼云元辰劍。

他這一招看似簡單,但功力火候無不登峰造極,無論楚天的劍招如何變化,都絕對逃脫不了爪勢的籠罩。

然而楚天根本沒有變招,任由不老參仙的偷天魔爪掃拂在蒼云元辰劍上。

“唿——”劍身上驟然卷湧出層層疊疊的金色祥云,幕天席地轟向不老參仙。

不老參仙左手的“偷天魔爪”招式用老,便抬右手凝爪招架。

電光石火之間,他的右爪在胸前連劃三道弧光,“砰砰砰”連聲悶響,云浪猶如激撞在堤壩之上濺起一蓬蓬罡風光瀾。

楚天的身形翩若驚鴻直切進來,幻動左拳轟向不老參仙小腹。

“日照神拳?!”不老參仙嘿然道:“難怪你膽大妄為,原來是仗著峨日照的威風!”

一句話的工夫楚天連攻七拳,他連避七次。一攻一守均都快逾飛電令人目不暇接。

文靜已經看不清楚天的身影,只見到兩團炫目的光瀾在空中跌宕起伏,不斷地碰撞交織發出“砰砰”轟鳴,腳下的大地也隨之一陣陣地戰栗。

強大的罡風如潮水般從戰團中激蕩湧出,方圓百米之內天昏地暗無人能夠立足。

文靜身不由己地一步步后退,以趨避迫面而來的肆虐氣浪,但肌膚上依舊似刀割的疼。

她緊張地注視著楚天和不老參仙的激戰,貝齒不覺咬破了櫻唇,一雙小手冰涼,心里七上八下惟恐楚天有閃失,更盼望他能旗開得勝替自己報父兄血仇。

轉瞬之間場中兩人惡斗了二十余個回合,楚天蒼云元辰劍揮灑自如,日照神拳縱橫開闔,竟然與威震南荒五十年的不老參仙平分秋色難分伯仲。

半個多月前,當他尚未突破納虛境界的時候就能夠施展“真我如一”擊殺擁有真階第九層巔峰修為的林渙清,而今實力精進足以躋身魔門翹楚俊彥之列。再有蒼云元辰劍和日照神拳如虎添翼,沉魚落雁身法飄忽莫測,縱使號稱“南無八仙”之一的不老參仙親自出馬,一時半會兒竟也奈何不得。

不老參仙原以為憑借聖階第十層空照之境的修為,對付一個十五六歲的北冥神府外門弟子,應該是一件手到擒來的小事。不曾想二十多個照面下來,卻因自己稍有托大居然沒能占到一點便宜。這種事情要是傳說開來,豈不要被人笑掉大牙?

他漸漸拼出真火,突然口中厲嘯雙爪精光爆綻,十根手指凌空虛劃,虛空中游離的天地精氣急遽聚攏,在指尖泛起刺目的銀華,旋即幻動成十簇烈烈舞動的光焰脫手飛出激射楚天,竟是使出了多年不曾動用的獨傳絕學“銀炎燭天”!

楚天立時感覺到,這迎面襲來的銀白光焰非但沒有一絲熱量,反而冰冷徹骨透著可怖的陰煞氣息。而且每一簇銀炎的飛行軌跡都渾若天成無跡可尋。十簇銀炎組合在一起,不亞于一座小型的法陣圍攻!

“叮!”他擺動蒼云元辰劍劈斬在一簇銀炎之上,隱隱有金石激撞之音。

那簇銀炎應聲彈開數尺,焰火受到劍氣催壓微微一黯,卻又迅即亮起。

楚天暗吃一驚,他這一劍灌注了八成功力,以蒼云元辰劍的無鑄鋒芒崩山裂石無堅不摧,如今卻劈不開一簇巴掌大小的光焰!

不僅這樣,劍上還傳來一縷陰冷寒流連蒼云元辰的如此充盈的靈氣竟也抵擋不住,被它破入自己的右臂。經脈登時一寒,血液凝滯好似要結成一粒粒小冰渣,魔氣運轉不由大受影響。

當下楚天吐氣揚聲,丹田之內天地烘爐熊熊燃燒,五氣朝元凝為一股磅礴大潮,侵入右臂的銀炎精氣轉眼驅散,化作絲絲縷縷的寒煙透過毛孔蒸發出來。

然而不容楚天有絲毫的喘息機會,又有六簇銀炎同時攻到,將他的身影包圍映照在一片妖艷光火之中。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8:39 PM

第五十六章 玉手碎金戈(下)

文靜下意識地捂住檀口,一顆心幾乎從嗓子眼里蹦躍出來。

只見不老參仙大袖無風鼓脹,十指不停舒卷變換,如同有無形的絲線牽引空中的銀炎飛舞躍動,漸漸收縮對楚天的包圍圈。

即使對天道修煉一竅不通的人,也能夠看出來形勢對楚天越來越不利。

他的空間不斷被銀炎壓縮,沉魚落雁身法受到極大的限制,蒼云元辰劍上寒氣森森,仿佛也變得沉重遲緩起來。

聖階人物畢竟非同凡響,舉手投足間就能夠凝集起虛空中的精氣,令一招一式威力倍增。激戰至此,不老參仙氣息悠長好似永不會衰竭,而楚天卻已慢慢感覺到體內魔氣不繼的跡象。

楚天心知如果照此情況發展下去,自己兇多吉少絕無勝望。

不能夠再跟這老怪物耗下去了,不然正中對手下懷——等待自己筋疲力盡,便可兵不血刃、戰而勝之。

楚天拋棄心中雜念,忘卻生死,天地烘爐里真元燃燒靈臺之上浮現出蓮花寶座的綺麗光影。

真我如一!

楚天縱聲長嘯,震顫群山嚇動銀河,赫然便是這天地之間的最強音。

他的身體化為澎湃的金色光焰,如旭日噴薄令十簇銀炎黯然失色形同米粒之光。

所有人驚詫莫名地看到,從金焰中衍化出四道同樣身影,神威凜凜不可一世。

“嗚——”蒼云元辰四劍齊揮,敢與日月爭光天地同輝,金色祥云呼嘯鼓蕩宛若吞噬世界的末日洪潮瞬間將銀炎淹沒消融,向著不老參仙排山倒海地湧到。

不老參仙霍然變色,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楚天的威脅。

他的臉上青氣連閃,將功力瞬息提升至九成,“嘩啷啷”甩出“九獅破山鞭”。

但見九顆“碧落魔獅”的完整頭骨串成一束,在空中倏然膨脹如斗煥動詭異青芒,口中發出震耳欲聾的魔音咆哮如有實質刺殺雙耳。

即使站在三百米外,文靜依舊感到耳膜刺痛頭暈目眩,一股股血氣在胸中翻騰惡心欲嘔。她急忙捂住雙耳,全力運轉魔氣苦苦抵抗。

那些修為低微的云巖谷弟子更是面色如土,身體似篩糠般顫抖,甚至有人禁受不住魔音的催壓,突然哈哈大笑神智瘋癲。

但楚天的心神沒有絲毫的波動,他運起菩提鏡月印靈臺波瀾不驚,對隆隆轟鳴的魔獅嘶吼充耳不聞,體內的魔氣臻至沸點,汩汩湧動的真元不斷釋放出雄渾的力量,注入到蒼云元辰劍中。

“啪!”九獅破山鞭畫出一條青色的弧光如雷霆之刀劈入卷蕩的金色祥云中。

亂云橫飛破開一條縫隙,魔鞭氣勢更盛長驅直入。不老參仙驟然振腕,鞭影重重如山如海橫掃楚天。

“鏗!”蒼云元辰四劍齊出劈擊在九獅破山鞭上,激撞出耀眼生輝的團團光花。

九獅破山鞭如驚鴻般蕩開,被蒼云元辰劍劈中的四顆獅首上現出細小皸裂。

楚天身劍合一凌空破擊,四道雪亮的神光在天宇下合成一束渾圓如柱,以摧枯拉朽之勢轟向不老參仙。

這一刻他已化身為劍無分彼此,氣勢磅礴卻又不失飄逸灑脫。

“天外飛仙!”

不老參仙的眼眸中映射著璀璨的劍華,顧不得九獅破山鞭光芒黯淡獅頭開裂,猛地銳聲尖嘯催動真元,身體里攢射出無數縷銀絲,“喀喇喇”青電迸濺猶如萬千魔蛇亂舞,煞氣森森迎向蒼云元辰劍華。

“轟——”

天崩地裂,星月無光。所有人的腦海在霎那間變得一片空白,渾然不知置身何處。

“楚天!”文靜不顧一切地向前沖去,卻被迎面而來的氣浪狠狠掀起!

在風暴中心,不老參仙袍袖盡裂向后飛跌,從體內催發出的本命參須幾乎被蒼云元辰劍削去一半。他面色發白嘴溢鮮血,表情變得分外猙獰。

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區區的北冥神府外門弟子居然能夠逼迫自己燃燒真元,還斷去了半數的本命參須!

假如是魔氣耗盡,他只需覓地休養三兩日就能盡復舊觀。然而真元卻要通過日積月累的苦心修煉才能緩緩積聚。為了擋楚天這一記天外飛仙,他足足燃放了五年真元,損失可謂慘重。

更令不老參仙惱火的是,隨著真元的耗損他的功力亦隨之削弱,稱雄南荒威震四海的美夢眼看化為泡影。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強運魔氣壓下胸頭氣血,九獅破山鞭呼吼如雷直抽楚天!

楚天的情形更加糟糕,三道從異空間召喚而來的鏡像在迸流的光瀾中蕩然無存,只剩下傷痕累累的真身被罡風吹送隨波逐流。

他體內的梵度魔氣幾乎抽之一空,真元也耗損去三成,全身骨骸經脈痛楚欲裂,神智也在一陣陣的恍惚。

就在這時封刀泉突然從斜刺里殺出,手持一柄金光閃閃的魔戈刺向楚天,口中獰笑道:“小子,去死吧!”

楚天晃動不已的靈臺上映照出封刀泉的身影,也完全能夠把握到魔戈的線路變化。倘若在平時,他至少有七種方式讓封刀泉付出代價,但此刻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命懸一線之際,他迷迷糊糊聽到了天空上響起了清冷的嘯音,一道雪白嬌小的身影穿越過蒼茫的云巖夜色從天而降,纖手如玉穩穩抓住刺向楚天的魔戈。

“咦?”封刀泉大吃一驚,卻不甘就此收手,拼命催動魔氣試圖震開那只纖手。

“鏗!”那只柔若無骨的小手陡然幻放開金紅色的光暈,水銀洩地一樣流轉金戈。伴隨著一記清脆的響聲,封刀泉驚駭地發現自己手中的魔戈竟被雪衣少女用手指生生拗斷,裂成兩截!

封刀泉不禁懷疑這柄魔戈究竟是百煉精鐵鍛鑄成的,還是拿面粉和水捏出來的?

但他已經沒有過多的時間考慮這個問題,那只纖手握住擰斷的半截魔戈反轉回刺直扎胸膛。

“噗!”封刀泉眼里的世界融化成了一片殷紅色的血海,屍體從空中墜落。

“唰!”不老參仙的九獅破山鞭接踵而至,抽擊楚天的胸口。

雪衣少女伸左臂攬起楚天的身軀向后飄閃,右手執戈飛擲不老參仙。

救人、閃避、還擊,這一連串的動作兔起鶻落猶如行云流水,直教人眼花繚亂。

不老參仙運鞭回卷纏住斷戈,凝目打量雪衣少女道:“你是哪家的弟子?”

雪衣少女沒有回答,她的臉上蒙著一層素黃色的面紗,以不老參仙的目力也無法洞穿一窺真容。但看她的體態樣貌冰雕玉琢,竟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

楚天同樣是一怔,隱隱覺得這位雪衣少女望向自己的眼神在陌生中蘊藏著一絲熟悉。她的手像冰一樣的冷,摟在自己的腰上幾乎感受不到一點溫度,卻有一股醇厚的魔氣源源不絕輸入體內。

經脈中氣息奄奄的梵度魔氣立時歡呼雀躍,無需任何磨合煉化即與雪衣少女注入的魔氣合流交融,就似血脈相連的同宗兄妹。

他精神不由為之一振,耳聽“唰”的一聲雪衣少女袖口里激射出一條朱紅色的軟鞭,玉手一握振腕揮出。

這條軟鞭通體用九萬八千根金絲擰成,分為五種質地每一萬八千六百根合成一股,正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數。

它完全舒展時可達十米,粗若嬰兒小臂,凈重三百七十斤。假如不是楚天親眼所見,根本無法相信這條魔鞭的主人居然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就見雪衣少女素手輕揚如臂使指,駕馭魔鞭上下翻舞劈擊出一道道朱紅閃電,好像手里握的只是一根遇水不沉的繡花針。

“啪啪啪!”雪衣少女與不老參仙以鞭對鞭寸土不讓,招式剛猛威武霸氣十足,雪膚赤鞭漫天輕舞煞是好看。

楚天卻越發地驚訝起來,他發覺雪衣少女的鞭招和何馬乃至林隱雪如出一轍,只是化繁為簡顯得更加的凌厲霸道。

剎那之間他胸膛里熱血上湧,雙目緊盯少女被輕紗遮掩的面容,試圖尋找到往日的一縷記憶。

“啪!”朱紅色的軟鞭蕩開九獅破山鞭,重重抽擊在不老參仙的左臂上。

不老參仙臂骨盡碎悶哼暴退,厲聲喝道:“你是林盈虛的什么人?”卻和楚天一樣,從雪衣少女的鞭法中認出了她的來歷。

雪衣少女依舊不答,纖手掣動魔鞭乘勝追擊。

不老參仙接連遭遇重創,不禁斗志全消無心戀戰。雖說愛子之仇不能不報,但自己的老命似乎不能不要。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自己即非君子,那么等上三五個月卷土重來又有何妨。

想到這里他強壓復仇之念,揮鞭護身御風飛退,遠遠冷笑道:“此仇不報,老夫誓不為人!”

“老東西。”雪衣少女蔑然冷哼,低下螓首察看楚天的傷勢,漆黑的眼眸里忽然有了一縷久違了的溫暖。

一瞬間楚天的腦海里電閃雷鳴,從雪衣少女的目光中尋找到了所有的答案。

萬水千山四年分離,又有誰能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綻開一抹笑容,迎視雪衣少女的明眸,輕輕道:“晴兒——,我又見到你了!”

言語未盡音已哽噎,楚天的眼角不覺濕潤。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累好累,真想就這樣無憂無慮地睡去。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9:13 PM

第五十七章 重逢(上)

那天何馬不等傷勢痊愈便匆匆離開北冥城,回返魔教總壇輪回宮。

魔教勢力遍布神陸南方,和魔門三府、正道五派鼎足而立,相互之間明爭暗斗將近三千年始終屹立不倒。

總壇輪回宮位于神陸東南的君臨峰頂,云霞如錦靈氣飄逸,金碧輝煌氣勢恢宏,猶若一位主宰天下的王者高高在上俯瞰四海。

何馬來不及沐浴更衣,洗去滿身的僕僕風塵,便被師尊傳喚到通幽塔里復命。

只見君臨峰北面萬仞懸崖外,有一條九百九十九級用金紅色云氣凝鑄而成的天階騰空而起向上攀沿,盡頭的地方是一座九層浮屠,通體潔白如玉,塔尖之上神光綻放,赫然倒插著一柄曠古魔劍。

何馬從進入師門的第一天起,就知道這柄名為“鎮獄”的絕世魔兵並非人間之物,而是來自于黃泉幽界。自從三千年前通幽塔落成之后,便一直屹立于塔尖,鎮壓四方餐飲天地,從未有人將它拔出過。

甚至魔教之中私下有流言傳說,鎮獄魔劍出世之日便是神陸浩劫蒞臨之時。

無論信與不信,人們都早已習慣它的存在,三千年以降赫然成為魔教至高無上的權威象征。

何馬輕車熟路步上云梯,四周並不見魔教的護衛把守巡視。然而無形之中,仿佛總有一股洞徹萬物的力量在冷冷注視護佑著通天塔,令每一個來往進出的人從心底里無端生出敬畏肅穆之情。

何馬進入凌空懸浮在云霄之上的通幽塔內,通過層層禁制來到魔塔八樓。

樓內彌漫著濃烈的金紅色通幽靈氣,任何人的靈覺甫一出體就會遭遇到強大阻力,猶如迎頭撞在一堵銅墻鐵壁上,無法舒展開來窺視周遭。

何馬站定身形,收起素有的懶散恭恭敬敬向紅霧深處俯身施禮說:“師傅!”

須臾之后,霧中響起一個老者的聲音問:“查到了?”

“是,根據林渙清的交代,師姐怕已不在人間。”

“知道了。”老者的語氣淡漠,仿似絲毫不因何馬帶回的噩耗影響了心緒,又或他早已明了到自己的愛女絕無幸存可能,心中已有準備。

“從大崖山一戰中僥幸生還的三名北冥神府高手中,林渙清已經被人殺死,其他兩人尚在人世。”

何馬頓了頓繼續匯報說:“據弟子判斷,北冥神府並未獲得開啟寶藏的秘圖。”

“林渙清死了?”老者微含訝異道:“是誰殺了她?”

“是一個名叫楚天的北冥神府外門弟子。”何馬想了想又補充說:“由于殞清河的出賣,弟子身份暴露,在地下鬼城遭遇北冥神府圍攻,若非楚天關鍵時刻倒戈相助,十有八九便回不了君臨峰了。”

“楚天?”老者低咦了聲,不由使得何馬心生詫異,有些困惑為何一個並不出名的少年會引起師尊的關注。要知道縱然是橫掃八荒的蓋世魔頭、享譽四海的正道宗師,也未必能讓他多看上一眼。

“說來也巧,這少年的家鄉居然就是大崖山那座獵戶山村。因此曉得了六年前林渙清等人布下九獄雷火陣截殺師姐,卻將山村焚為灰燼的事后,憤然出手擊殺了林渙清,也算為父母報了血海深仇。”

何馬解釋說,畢竟他對楚天甚有好感,不希望在老者心目中對這少年留下反復無常背叛師門的印象。

“確實很巧……”老者沉默半晌,問道:“另外兩個兇手的身份查到了么?”

“查到了一些眉目,可惜沒能夠得到林渙清的印證。但弟子相信應該不會有錯,這兩人是——”

“不要告訴我。”老者突然打斷何馬的話音,徐徐道:“我答應過晴兒,要將所有的兇手都留給她親手復仇。”

何馬怔了怔,隨即醒悟到老者是不想聽到兇手姓名后,抑制不住為女復仇的沖動,御劍萬里取了那兩人的項上首級。

他要讓他們活著,直到晴兒有能力親手報仇的那一天。

“晴兒的修為進展如何?”何馬問道,離山一年多他也頗有些掛念。

“快要突破聖階了。”老者的語氣平淡依然,但何馬還是能聽出蘊藏在其中的欣慰與驕傲。

“暫時不要驚動她,再等等。以她的天賦,或許再有三年便夠了。”

“是,”何馬笑了笑道:“晴兒像她母親,資質天賦無可挑剔。”

“還是不要想隱雪那樣才好。”濃霧深處,何馬聽到老者極低的一聲嘆息,“何必,你過來。”

話音落下,何馬面前的金紅霧氣陡然翻滾中分,現出一條通道。

何馬的眼前豁然開朗,就看見距離自己不到三十米遠的通道盡頭,自己的師傅一襲白衣。在他的身邊,有一口直徑超過三米,高度一米的古井。

這座古井的外表斑斑駁駁黯淡無光,好像是用青銅之類的材料鑄成,上面雕刻著一幅星天圖卷,只在一角上標有“觀天”二字。

何馬走近古井,頓時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清冷靈氣從井底撲面而來。

“是不是這個少年?”白衣老者問何馬。

何馬凝目望向井中,先是一陣乳白色的氣霧波動,然后緩緩浮現出山川景物的變化,最終定格在沁源府外的云巖谷中。

隨著畫面推移,何馬就看到一名黃衣少年手握魔劍從白骨獄中走了出來。景象栩栩如生,只是聽不到聲音而已。

“對,他就是楚天!”何馬曉得,這是師傅在施展絕世神通,從觀天井中追索到了楚天的行蹤。

當年如果不是他閉關三年,也絕對不會發生林隱雪的慘劇。

然而想要從觀天井里查尋到某個人的蹤跡,就必須清楚對方的樣貌,才能將信息傳遞給魔井。何馬不禁奇怪,師傅怎么會認識楚天?

難道——他的心頭靈光乍現,所有的線索碎片完全彌合。

白衣老者凝視楚天片刻,點點頭道:“你這次的差使辦得很好。”

他將視線凝定到何馬的臉上,接著說道:“你的天資並不亞于隱雪,只是這些年來為了教務操勞忙碌誤了修行。今后三年就不必在外奔忙了,進入物化堂中潛心修煉,也好早日晉升聖階。”

何馬心頭一陣激動,體會到白衣老者對自己發自由衷的關愛,低頭應道:“是!”

這時忽見井中影像移轉,云巖谷的夜空下出現了一條白影,正是不老參仙。

“糟糕,據弟子所知云巖谷谷主封刀泉的兒子封人澹便是不老參仙的記名弟子,這老妖突然現身怕會不利于楚天。”

何馬心一沉,說道:“他對弟子有救命之恩,弟子決不能袖手旁觀。師傅,請您準許弟子啟用六樓的碎空流影陣,趕往云巖谷救助楚天!”

白衣老者大袖一拂合上觀天井的影像,頷首道:“去吧,你將楚天帶來。我想再見他一次。”

何馬聞言大喜道:“多謝師傅!”躬身施禮,退出八樓。

救命如救火,他腳下不停一路來到通幽塔的六樓。在樓層中央,佇立著一座兩米高的法壇。壇上星羅密布盡是晦澀難懂的符紋,周圍有八顆魔印懸空,印臺上分別雕刻有八種洪荒古獸,與壇底的六塊刻有天干地支的神石遙相呼應,暗合八荒六合之數。

何馬剛要邁步走上碎空流影法壇,啟動大陣將自己傳送到云巖谷,便聽見身后有個清脆的聲音喚道:“師叔!”

何馬一怔回頭,便見一名面蒙素黃輕紗的雪衣少女不知何時玉立在了樓梯口。

何馬急于解救楚天,說道:“晴兒,你有什么事能不能等我回來再說?”

晴兒緩步走向何馬,問道:“你查出殺害我娘親的兇手是誰了么?”

何馬記得白衣老者的吩咐,敷衍道:“有些眉目了,我有急事得走了。”說罷唯恐晴兒再攔下自己,縱身躍上法壇。

不料晴兒勢如閃電竟比他還快上三分,飄身上了法壇道:“是外公不讓你說?”

何馬心急如焚,也不曉得楚天能在不老參仙的九獅破山鞭下撐多久,苦笑道:“我是真有事。我有位叫楚天的小兄弟在沁源府外的云巖谷遇險,得趕去救援。若是耽擱了,他——”

“楚天?”晴兒截斷何馬的話頭,“你在哪里遇見他的,他是什么地方的人?”

何馬聽出晴兒話中的關切之意,不由大感后悔。

假如他知道晴兒和楚天之間的關系,打死也不會告訴這少女自己的去向,但現在已經遲了,只能旁顧而言他道:“這些事你都去問師傅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晴兒微微頷首,道:“好,我這就去問外公!”

何馬暗松一口氣,正準備凝動心念聯接碎空流影陣,冷不丁腰上一麻已被晴兒雙指點中經脈。

“師叔,你連日操勞需要歇息,救楚天的事就交給我吧。”晴兒袖袂輕拂,將何馬的身形穩穩送離法壇。

何馬身不能動口不能叫,只能眼睜睜看著晴兒發動碎空流影陣。

六塊神石上精光如柱升騰,瞬間籠罩住整座法壇。上空的八大古獸法印齊齊轟鳴,晴兒的身影徐徐消逝在跌宕翻湧的光華里。

何馬嘆了口氣,心里喃喃道:“這下可麻煩大了。”

一抬眼,他驚訝地看到白衣老者就站在六樓的階梯上,卻並未阻止晴兒的離開。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09:44 PM

第五十八章 重逢(下)

月上中天,遠處的云巖谷火光熊熊濃煙滾滾。

晴兒驀地站住腳步,冷冷對身后氣喘吁吁緊隨自己的文靜道:“你再跟著我,我就殺了你!”

“可是——”文靜望著陷入昏迷的楚天,鼓起勇氣道:“你要帶楚天去哪兒?”

“與你無關。”晴兒將楚天橫抱在胸前,能夠施動三百七十斤閻浮魔鞭的她,托起后者絲毫不覺吃力。

她朝前走了幾步,聽到身后腳步聲起,是文靜還在后面跟著,突然回身一掌劈了出去。

“砰!”文靜腳下土石飛濺,裂出一道地壑。她急忙駐足,再看晴兒已抱著楚天御風而起,嬌小的身影迅即在夜幕中流逝。

文靜不會御風,只能抬頭目送晴兒帶著楚天走遠,眼睛里晶瑩的淚珠直打轉兒。

晴兒甩脫文靜,攜楚天飛出百余里,聽到前方山林中隱約有水聲淙淙,便落下身形走了過去。

她察覺到楚天的傷勢頗重,若非體內有一股玄妙的丹藥之力守護,五臟六腑早已破裂移位。饒是如此,他也急需救治以免內臟失血加重傷情。

她來到山林間迤邐流淌的小溪旁,將楚天輕輕環抱在自己身前,雙雙盤膝坐下。

這里風清月朗幽靜無人,正是運功療傷的好地方。

她從袖口里取出一只錦盒,放在地上打開,里面裝著一枚雪白的仙梨和一顆火紅色的神棗。

這兩樣東西便是傳說中無數修道之士夢寐以求的交梨火棗,功效譬如天界的瓊漿玉液,號稱“騰飛之藥”。

常人服食之后耳聰目明百病不生,靈根自成仙韻內蘊;而白衣老者將這對交梨火棗送給晴兒,也正是為了她異日突破聖階化解劫數所備。

拿起交梨,晴兒忽然有些遲疑——她不是舍不得,為了楚天哥哥什么都可以舍得。

但是一枚交梨大如成人拳頭,楚天牙關緊鎖如何吞咽得下?

想了想,晴兒揭起面紗張開櫻桃小嘴輕輕咬了口,登時一股陰涼甜潤的汁液融在舌尖,體內如有仙氣灌注通泰潤澤,丹田中的魔氣汩汩運轉如饑似渴。

她默運魔功逼住舌尖流淌的汁液,用右手小心翼翼地撬開楚天的嘴巴,櫻唇吻落將口中的交梨毫無保留地送入他的嘴里。

整只交梨咽下,楚天的臉上血色重現,體內生機滋長經脈通融。天地烘爐霍霍運轉,將每一滴彌足珍貴的交梨精華煉化為梵度真元,丹田中焰光沖霄。

晴兒又將火棗拿起,放入檀口里細細咀嚼成泥,同樣送入楚天的嘴里。

頓時火熱的精氣順喉而下,灌溉肺腑滋潤經脈,與交梨汁液陰陽互補水火相交,匯聚成為一道不亞于天界仙氣的神奇力量。

晴兒將楚天的身軀扶正,雙掌齊出按在他的背上,毫不吝惜地將魔氣輸入。

漸漸地楚天的體內發散出一團金紅色的光霧,在頭頂上聚而不散形成一蓬濃烈的金云。

他的傷勢在迅速的恢復,體內真元以驚人速度飛快增長,一條條經脈被交梨火棗的精氣洗煉滌蕩,連全身的肌膚都映射出金色光輝。

不知過了多久,楚天的身體忽地緩緩離地抬升,晴兒微吐一口濁氣撤回雙掌。

他頭頂的金云里慢慢開出三朵巴掌大小的光花,花蕊金華熠熠結成苞蕾,好似隨時都會盛綻開來。

“鏗——”蒼云元辰劍驟然長鳴,劍光沖天映照夜空。劍身上多多祥云如真似幻劇烈湧動,雄渾的靈氣和楚天體內的梵度魔氣連為一體循環往復。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楚天和蒼云元辰的境界齊齊晉升!

“轟!”他的靈臺上那輪菩提鏡月遽然變色,照耀出金燦燦的神光。

靈臺萬物不存道心通明,渾然天成無懈可擊,直指圓融化境。

他的頭頂上那三朵奇葩已經完全舒張開來,如眾星捧月高高托起正中的金蕾。

背后的蒼云元辰劍倏然飛騰,縈繞在主人的身周幻動萬丈霞光千朵云氣,元氣赫然恢復到了七成。

晴兒凝望楚天,嬌俏的櫻唇逸出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她的嬌軀憑空飛退十米,以免驚動到楚天的修煉,自己也閉上雙眸開始打坐運功。

光陰在靜謐中悄悄溜走,月沉日升又是嶄新的一個黎明來到人間。

楚天徐徐睜開眼,感覺到自己不僅傷勢痊愈,而且道心晉升功力大漲,連由于施展真我如一而大量耗損的真元,此刻也成倍地彌補了回來。

四周的景物在他的眼界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無論是天與地、山或水,又或流動在虛空里的脈脈精氣,都充滿了絕妙的平衡與圓通。

一眼望去曙光初露萬物蘇醒,山林中一派生機勃勃。他的靈臺前所未有的寧和平靜,宛若從遠方山谷中飄升的云氣,自由自在不染微塵。

已經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遮擋他的道心,人間的滄桑變幻亦不過是白駒過隙。

他站起身伸手握住懸浮在面前的蒼云元辰劍,劍氣充盈靈力四溢,與身心交匯一體無劍無我。

執劍在手極目蒼穹,仿似這世界上再沒有什么能夠阻擋自己的步伐。

楚天回過頭,剛好看到晴兒睜開明眸也正望向自己。

她將臉上的薄紗緩緩揭下,露出一張秀美絕倫的容顏,依稀還有幾分兒時的小模樣。只是多幾分少女清靈冷傲與剛毅威嚴,再不是那個可以被秀才老婆隨意欺凌奴役的可憐女孩兒。

這種感覺即熟悉又陌生,令楚天注視著她心中有萬語千言卻不知從何說起。

漫長的期待,當昔時的女孩卓然成長亭亭玉立,當曾經的少年風霜鋪面挺拔如松,相遇不期而至。

還記得兒時的夢嗎?夢里有你我相依相偎牽手走過的身影。

記得啊,如何能忘記?是你曾經為我遮擋風雨,是你用微笑在那一片黑暗中帶來一線光明……

如今雨過天晴,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但可否,不要再分離

“哥哥。”晴兒輕輕呼喚道,眸中浮現起嬌俏調皮的笑意,忽地張開臂膀像一羽雪白的鷗鳥撲入楚天懷中。

楚天將晴兒緊緊擁住,沒有話語也無需任何的表述,一任喜悅的淚水流淌。

許久之后楚天的心情稍稍平復,牽著晴兒的小手在清澈的小溪旁雙雙坐下。

兩人各自說了分離后的經歷,又講起晴兒的身世。楚天這才知道,原來晴兒的外公居然就是號稱當今魔門第一高手的魔教教主林盈虛,而林隱雪便是他唯一的女兒,晴兒自然也就是獨一無二的外孫女。

至于晴兒的父親究竟是誰,林盈虛也不清楚,否則以他的性情早就將那個誘拐愛女離家出走最后慘死異鄉的罪魁禍首寸寸捏碎揉成肉末了。

“可惜,我還不知道殺害你娘親的另外兩名兇手是什么人,不過想必北冥神府里一定有人知曉。”

“會知道的,”晴兒想到了何馬,冷冷道:“無論他們是誰,就算有北冥神府的庇護也無濟于事!”

楚天點點頭,想起一事問道:“晴兒,先前和我在一起的那位文姑娘呢?”

“她急著回家,我便沒有挽留。”

晴兒撒了謊,聽到楚天不虞有他地“嗯”了聲,她悄悄垂下螓首以免被發現唇角泛起的一絲狡黠笑意。

知道文靜是去找伍林蔭等人了,楚天放下心來,說道:“你給我喂過什么靈丹妙藥么,為何我的傷勢不僅痊愈,而且境界提升功力劇增?”

“是外公送我的,你知道,魔教的獨門療傷聖丹不少。”晴兒沒有告訴楚天實情。

其實她的身上確實備有三顆魔教頂級療傷聖丹,只不過那不是最好的東西,晴兒不屑給楚天用罷了。看到楚天突破了圓融境界,她的心里直比自己晉升聖階還要歡喜。

“哥哥,我想回大崖山一趟,你陪我好嗎?”靜默須臾,晴兒忽然開口說道。

楚天怔了怔旋即答應下來。離家六年了,從未回過那片傷心地。如今與晴兒重逢卻是再好不過的機會,楚天盤算著要在村落的廢墟上建起一座衣冠冢,日后也好祭拜。

大崖山深處的那座小村莊,就算永遠消失了,也永遠與自己血脈相連。根,永遠都在。

“這丫頭,這個丫頭……”

在觀天井前,何必看到晴兒將交梨火棗全部喂食給了楚天,禁不住唉聲嘆氣。

他一邊搖頭一邊偷偷觀察林盈虛的神情變化,擔心自己的師傅會因此遷怒楚天。

奇怪的是林盈虛只是微微皺眉而已,何必微微寬心道:“師傅,我這就去將晴兒和楚天接回來。”

“不必了,就讓她出去闖一闖。”林盈虛的回答遠遠出乎何必的意料之外。

“他們兩人聯手,即使遇見聖階人物也可以一拼。在外面經歷些風雨,對晴兒有好處。”

何必眨眨眼睛,聽這意思林盈虛似乎對楚天很放心,更有讓他為晴兒外出歷練保駕護航的意思。但問題是,以他的了解,這份護花差使看似美妙卻決不好做,一旦不小心惹惱了這位魔門至尊,楚天不死脫層皮是大有可能的。

“你不必胡思亂想,這少年也算我半個弟子。”林盈虛瞥了何必一眼,神態自若地道:“他身上的功夫說起來還我傳授的!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06 PM

第五十九章 第二生還者(上)

春寒料峭,大崖山慢慢從隆冬的沉睡里蘇醒,融化的冰雪匯成清澈的溪流婉轉山間,一棵棵古木的枝葉爆出綠芽,林中又有了鳥兒們歡快的鳴唱。

楚天和晴兒手拉手並肩走在山間小徑上,憶起當初離開時的淒慘悲涼恍若隔世。

遠遠望去前方山麓中有一家酒肆,門前旗風招展卻不見有什么客人。

忽然聽到晴兒嚶嚀低呼,纖手不自禁地抓緊楚天胳膊。

楚天一驚,自然而然將她抱住護在懷中,奇怪的是靈臺上並未影映到任何兇兆。

“怎么了?”他問道。

“有蛇。”

“蛇?在哪里?”

“那兒!”

楚天順著晴兒手指的方向看,草叢里有一條水蛇哧溜一聲滑入了側旁的溪澗里,瞬即沒了蹤影。

他不由““嗤”地輕笑道:“不會吧,都長這么大了,還怕蛇?”

晴兒靠在楚天的胸口,輕輕“唔”了聲,噘著嘴好似不滿哥哥責備自己的樣子。

其實她早已經不怕蛇了,更何況是一條無毒水蛇。但管他呢,既然這樣可以跟哥哥撒撒嬌,那被他小小地譏笑一下又有什么關系?!

晴兒喜歡這樣的感覺,楚天的懷抱一如既往的溫暖,只要靠進他的懷抱,便似船兒駛進港灣,鳥兒鉆進林間小巢,魚兒游進安靜的洞穴,天塌下來也自有楚天為她撐起來。

看晴兒嘴角輕揚含嬌帶笑地賴在自己懷里不願起身,楚天索性摟著她繼續前行。

多年前,他正是這樣護持著她在紛飛的大雪中蹣跚行進走出了大崖山。

時過境遷,盡管晴兒已擁有不遜于自己的精深修為,但在楚天的心目中,她永遠都是那個需要保護惹人愛憐的小女孩兒。

即便再過一百年,就算有一天她的修為超過自己,自己也永遠都是哥哥。

兩人來到酒肆外,伏在桌上昏昏欲睡的老板娘聽到人聲,立刻打起精神抬起臉。

“來壺茶,多弄幾個熱菜。”楚天原本想叫酒,但話到嘴邊還是改了主意。

“小兄弟,喝點酒解解乏么?”老板娘殷勤地招呼說:“咱們店里自釀的‘觀音醉’是這大崖山方圓九百里的一絕。”

楚天搖搖頭,晴兒卻道:“那就來一壇。”

老板娘眉開眼笑地去了,后面響起鍋鏟瓢盆聲,掌勺的是老板。

“我不喝,但喜歡看你喝。”晴兒望著楚天詫異的眼神,笑了笑說:“我還沒看見過你喝酒的樣子呢。”

這時候老板娘去而復返,手里拎著只籠子,一個渾身長刺的小東西正在里面呼呼大睡,沖楚天問道:“小兄弟,刺猬肉你們喜歡么?下酒正好!”

楚天放下茶杯道:“多少錢,我買下了。”

“不貴,算你一兩銀子。”老板娘轉身往廚房走,“你再喝點茶,我叫老板快點弄,不用多久就能出鍋。”

“不用,我要活的。”楚天拿出一錠三兩多重的銀子擺在桌上。

老板娘呆了呆,眼睛瞟過銀子恍然大悟道:“原來小兄弟是信佛吃素的。”

楚天搖搖頭,自己出道不到一年,死在蒼云元辰劍下的魔門人物兩只手已經數不過來,恐怕今生都與佛無緣。

他抱過籠子,送到了晴兒的手中。

晴兒自始至終靜靜地喝茶,靜靜地看著楚天和老板娘交涉,這時候才嫣然笑道:“哥哥,你還記得我喜歡什么!這只小刺猬好可憐。”

楚天微笑道:“現在它是你的了。”

晴兒起身道:“哥哥,我想把它放回山林。你看它這么小,亂跑迷失方向被人抓住,但願還能找到回家的路!”

楚天點點頭,陪晴兒走到酒肆外。

晴兒俯下身將籠子放在地上輕輕打開,輕輕呼喚道:“小乖乖醒醒,媽媽在等你回家,快去找她吧——”

刺猬挪動著小步子鉆進了草叢,很快跑沒影了,晴兒緩緩站起身,就看到遠處的山路上來了一個人。

一個身材極高極魁梧極強壯的人,黑色的絡腮胡好似鋼針根根直立,肩膀上扛著一根木桿,上面吊著七八只從山里打來的野獸,正甩開大步往這邊走來。

他的步伐極長極快極堅實,每一腳踩下去仿佛大地也為之顫動,卻不揚起半點塵土,身后更未留下半片足印,顯示出極高的身法造詣。

“幽大哥?他怎么會在大崖山?”楚天驚訝地遙望來人。

“你認識這個黑大個?”晴兒在一邊好奇地道。

“嗯,”楚天沉思著回答道:“幽大哥是北冥神府幽世家的絕頂高手,我在北冥神府時,他曾幫過我也救過我,是個難得的朋友。”

“可我不喜歡北冥神府的人。”晴兒嘟起了嘴巴,轉瞬又微笑道:“不過既然哥哥喜歡,那晴兒也把他當朋友就是了。”

這時候幽鰲山也看到了楚天,紫紅黝黑臉上也露出了訝異歡喜的神色。

“楚兄弟,你怎么會在這里?”他走近問道,目光拂視晴兒。

“我們迷路了。”晴兒搶在楚天回答之前大聲道。

“幽大哥,你怎么跑來山里改行當獵人了?”楚天臉上笑著,卻有幾分說不出來的勉強,引幽鰲山走進酒肆。

“百無聊賴,打點山獸換酒喝。”幽鰲山放下木桿,朝廚房里招呼道:“老板娘,今天的貨不錯,給我來兩壇觀音醉!”

三個人重新落座,楚天向幽鰲山介紹道:“這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妹晴兒。”

晴兒朝幽鰲山甜甜一笑道:“幽大哥你好!”

幽鰲山看到晴兒臉上蒙起的薄紗,認出這是一件罕見的魔寶,心頭微微一動不由多打量了晴兒幾眼。

老板娘笑盈盈抱出三只酒壇,兩只擺在幽鰲山面前,一只放到楚天手邊。

幽鰲山剛要拿起酒壇,晴兒已經先一步捧起道:“幽大哥,我來幫你倒酒。”

“這小姑娘好快的身手!”幽鰲山的心里對晴兒的來歷越發好奇,呵呵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晴兒拍開封泥,替幽鰲山和楚天分別滿上了一大碗。自己又拿過茶壺斟了一杯,然后不著痕跡地對楚天使了個眼色。

楚天明白晴兒眼神中的意思,他佯裝不解端碗道:“幽大哥,我敬你!”

幽鰲山聞到酒香早已是口渴難耐,當即一飲而盡直感到暢快無比,剛把空碗放下晴兒又將它倒滿。

她舉起杯盞道:“幽大哥,我以茶代酒。”

幽鰲山又舉碗飲了,便聽晴兒漫不經心問道:“幽大哥,你在山里有住的地方么?我和哥哥迷了路,若非遇見你今晚就只能借宿在這家酒肆里了。”

幽鰲山怔了怔,搖頭道:“我住的地方只怕姑娘您會呆不慣。”

“幽大哥是在避世隱居修煉神功么?”晴兒一邊替幽鰲山斟酒,一邊說道:“哥哥,我想去看看幽大哥住的地方,你說好不好?”

楚天沉默不答,只是看著幽鰲山舉起碗道:“幽大哥,干!”

從看到幽鰲山的那一刻起,楚天心里隱隱約約有一種異樣的沉重感,猜想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大崖山?為何距離自己曾經的家鄉僅有百余里山路?這難道只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為了什么?

難道,幽鰲山是奉有北冥神府的密令前來大崖山尋找調查什么,否則他怎么會過年時連家也不回?

但他殊不願意盤問幽鰲山,更從內心里不願懷疑這位自己尊為兄長的人。

不會是他,任何人都有可能,但絕對不會是他。楚天心里掙扎著鄙視自己的懷疑,卻無法阻止胸口一種沉甸甸近乎窒息的痛肆意地蔓延。

然而晴兒卻不管這些,她第一次遇見幽鰲山,偏偏他就出現在大崖山獵戶村附近,偏偏他還是北冥神府的絕頂高手,她怎么可能漠視這些疑點而放棄追尋真相?等幽鰲山爽快地再干下第三碗酒,她接續話題道:“哥哥,我不想在這個小酒館后面的柴房里過夜。我看幽大哥對大崖山應該很熟悉,一定能幫我們找到歇腳的地方。”

幽鰲山微微一笑,心想這丫頭古靈精怪甚是難纏,假如真是楚天的妹妹,那他往后可有難了。

“據我所知,方圓幾百里內適合居住的地方莫過于這家酒肆。”

他說道:“再往前走便是渺無人煙的深山老林無甚意味。不如你們今晚在這里歇一宿,明早我送你們出山。”

“那幽大哥呢,”楚天問:“你什么時候回北冥城?”

“可能還要過陣子吧。”幽鰲山似乎不願就這個話題多說,“我在這里待慣了。”

“可不是嘛?”廚房里忙活的老板娘插話道:“幽老板每年都會來這兒住上一兩個月,五六年了從來沒變過。”

“五六年?!”

楚天望向晴兒,四道目光不期而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這一次不必晴兒開口,楚天徐徐問道:“幽大哥,六年前你曾來過大崖山?”

幽鰲山察覺到楚天和晴兒齊齊臉色大變,他疑惑地注視兩人道:“楚兄弟,你為什么忽然問這事?”

楚天見幽鰲山不否認,驀然間感覺全身的血液盡數沖上了頭頂!

難道,幽鰲山真是當年截殺林隱雪的十七殺手之一?也就是參與那起血腥屠村案的兇手之一!?

“啪!”他聽到杯盞在晴兒的手中碎裂的聲音,強壓心頭的狂跳,沉聲道:“晴兒,你把酒倒滿,我和幽大哥再干一碗!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09 PM

第六十章 第二生還者(下)

楚天迎著幽鰲山訝異的目光,舉起酒碗道:“幽大哥,干!”

漸漸地,幽鰲山似乎意識到了些許端倪,慢慢抬手舉碗道:“干!”

兩只酒碗在空中叮地一碰,楚天仰脖將酒喝干,甩手把酒碗擲在地上。

“啪!”酒碗碎成無數瓷片,楚天拔身而起,目光犀利逼視幽鰲山道:“你是否知道我出生在哪里?你是否曉得晴兒的娘親是誰?”

幽鰲山心頭巨震,視線緩緩掃過楚天和晴兒道:“哦,我懂了——”

他一口飲盡碗中烈酒,問晴兒道:“你是林隱雪的女兒?”

“啪!”晴兒用鞭聲來回答。

閻浮魔鞭從袖口里吞吐而出,近乎偷襲地直射幽鰲山胸膛。

晴兒知道,作為幽世家的絕頂高手,已經進入聖階境界的幽鰲山的修為肯定高過自己,而且遠遠不止一籌。要想如願殺死他為母親復仇,就必須出其不意施展雷霆手段,再加上楚天的相助或可有一線機會。

然而楚天也好晴兒也罷,誰都沒有能夠預料到幽鰲山的反應。

他穩穩放下手中的酒碗,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條凳上,即不躲閃也不招架。

“啪!”閻浮魔鞭抽擊在幽鰲山胸膛上的聲音清脆而響亮,衣衫盡碎胸前赫然拉出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幽鰲山的身軀晃了晃,坐下“喀喇喇”爆響條凳碎成粉末。

看到晴兒出鞭的姿態,幽鰲山的心底再無疑問,紫紅黝黑的臉上露出一絲笑。

猛地,他的身軀一顫,從嘴里嗆出一口深紅色的瘀血。

晴兒見狀不禁凜然,自己這一鞭差不多是全力以赴,竟然只教幽鰲山吐了口血!

她凝視幽鰲山仇恨道:“殺母血仇不共戴天!”

楚天看到幽鰲山吐血,心底里莫名揪心地痛。但毀家之仇,欺凌之苦,離別之恨,卻不容許他對敵人有任何的憐憫。

他極力克制住跌宕翻滾的心情,青白著臉冷冷道:“出招吧。以你的修為,我和晴兒聯手也未必能贏過你,還等什么?”

幽鰲山再將酒滿上,搖搖頭輕聲道:“已經錯過,豈能一錯再錯?”

他一飲而盡放下酒碗站起身,拿起第二壇酒,拍開封泥又倒了一碗,緩緩地喝下。

突然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半碗酒瞬間染成血紅色。

楚天等他咳嗽停歇,咬牙徐徐舉起蒼云元辰劍指向眉心,低喝道:“出手!”

幽鰲山一笑道:“要報仇的是你們,我為什么要出手?不過我有一件事,楚兄弟,不知你——”

晴兒恨恨打斷他道:“這里沒有什么兄弟,你更沒有資格要求哥哥再為你做什么!說,還有一個活在人世的兇手是誰?”

幽鰲山搖頭道:“小妹妹,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帶你們去一個地方,也許,你和楚天都想看一看!”

楚天見晴兒望著自己,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他拎起那壇未開封的觀音醉轉身走出酒肆,晴兒和楚天一左一右緊緊跟隨嚴密監視,只要幽鰲山稍有異動,閻浮魔鞭和蒼云元辰劍便即出手。

幽鰲山恍若不覺,他提氣騰身,帶著楚天和晴兒御風向深山里飛去。

天色漸漸變暗,山中暮色低垂血紅的殘陽在慢慢褪淡隱沒天際。

沿途的景象越來越熟悉,楚天赫然發現,幽鰲山行走的方向正是自己出生成長的那座小山村。

但飛出五十余里,幽鰲山卻突然改變了方向,往東南方一片幽深河谷而去。

那地方楚天從前也曾經進去玩耍過,曉得里面無人居住,景色頗為幽美。

三人進入河谷,幽鰲山收氣落地繼續在前引路。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也無心說話,各自想著心事。

楚天木呆著臉心中糾結,他實在不能斷定自己最終能否對幽鰲山下手。但這看來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必須做的事!

任何的殘忍,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任誰也躲不過,也無從選!

忽然幽鰲山站定身形,望著前方掩映在林中的幾棟小木屋道:“就是這里了。”

小木屋里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楚天與晴兒暗自提防,就聽幽鰲山道:“稍后進到屋中,不管看到什么你們都要保持鎮定。無論如何,請聽我把最后的話說完。”

晴兒冷冷低哼道:“由不得你,走!”

幽鰲山回頭看了看楚天,目光中的懇切令楚天動搖。

看到楚天低頭默許,幽鰲山一笑道:“謝謝你,楚兄弟。”

三個人一前兩后走近小木屋,吱呀房門打開走出個黑衣老嫗迎向幽鰲山道:“少爺,你回來了?”

話音未落,便看到幽鰲山胸前大片的血跡,身后一男一女各自握劍持鞭威逼著幽鰲山,不由勃然變色,反手抓出一把藍瑩瑩的毒砂便要出手。

“孫媽,不用緊張。這兩位小朋友是我特意帶來這里的。”幽鰲山道:“麻煩你在屋外守著,我帶他們進去。”

孫媽驚疑不定地看著幽鰲山,問道:“少爺,你傷得可重?”

幽鰲山不以為然地向她擺擺手,矮身走進門朝楚天和晴兒招呼道:“進來吧。”

楚天暗暗舒展靈覺,確定屋中並無埋伏與險兆率先踏入,然后是晴兒。

幽鰲山輕輕掀起里屋的珠簾,低聲道:“不要驚動了她。”

楚天凝目往里屋望去,床上臥著的一道人影似曾相識。

“她一向都睡得很早。晴兒姑娘,你走近些看看她。”幽鰲山引兩人走入里屋,聲音壓得更低。

見晴兒遲疑,幽鰲山緩緩伸手捏住楚天的蒼云元辰劍,將劍鋒抵在自己的咽喉之上,說道:“你放心,楚天隨時可以用這柄劍刺穿透我的喉嚨。”

晴兒心里隱隱覺著床上那人極熟悉,她暗自咬咬牙,手握閻浮魔鞭慢慢逼近。

床上的人正自酣然熟睡,毫無所覺

晴兒來到床前,看到了那人的側臉。

這是怎樣可怕的一張臉!

一道道斑斑駁駁的丑陋疤痕縱橫交錯,口鼻變形雙耳扭曲,仿似是火獄里偷逃出來的惡鬼!

再往下看,那裸露在棉被外的肌膚上全都是被烈火灼傷后留下的鮮紅疤痕,幾乎找不到哪怕一寸完好的地方。

晴兒忍住驚恐,深深吸了一口氣退后兩步,回頭探詢地看著幽鰲山。

只見他頷首道:“不錯,她就是你的娘親,林隱雪!”

幽鰲山的聲音極低,卻恰似于無聲處轟然炸響的驚雷,震呆了楚天和晴兒。

晴兒的記憶里還留有六歲時對母親模糊的影像——母親的美麗一直是令她引以為傲的事情。

沒錯,母親曾經是天之驕女,是無數人心中女神般的存在。而眼前這個女人容顏丑陋修為全無,譬如女鬼般,怎么可能是自己的母親?!沒錯,這一定是可恥的欺騙,這一定是卑鄙的謊言!

楚天垂下蒼云元辰劍,走到晴兒的身邊,默默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他感覺到晴兒柔弱的嬌軀軟倒在自己身上微微顫抖,他聽到晴兒失魂落魄低低自語道:“我不信,他騙人!”

“對不起!可她確確實實就是林隱雪——其實她當年並沒有死,只是她力竭之下全身被九獄雷火灼傷,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幽鰲山低沉的的聲音回響在寂靜的小屋,道:“六年前,我們得到情報在大崖山的小村里布下埋伏,靜候令堂。當時為防令堂逃脫,又特意布置了九獄雷火陣以策萬全。我們本想撤出村民,卻唯恐讓令堂察覺到村里的異樣,在一番爭執之后作出了最終的決定。”

楚天的衣袖在不自禁地瑟瑟抖動,就聽幽鰲山繼續道:“等到令堂踏入小村后,我們按計劃引動九獄雷火陣,然后一齊現身圍攻。戰至最后一刻,場中只剩下我和另一位玄世家聖階高手尚有再戰之能。令堂奮力擊殺了那個玄世家的高手之后油盡燈枯,經脈俱裂栽落九獄雷火中。我冒險沖入火海將她背了出來……”

說到這里他擺擺頭道:“其實當時沒有其他念頭,只是想從令堂的身上得到那張隱藏北冥寶藏秘密的圖紙。但最終發現,令堂並未將秘圖帶在身邊。”

“當時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令堂的身上,我想盡一切辦法要救活她,為的是能夠從她口中迫問出秘圖下落。否則,那些同來的北冥神府高手就算白死了。”

“我找到這座幽谷,不分晝夜地急救了整整兩個月,才勉強接續了一線生機,她最終也蘇醒過來,可惜容貌全毀,一身修為也付諸東流。”

幽鰲山忽然沉默了下來,凝視床上沉睡的林隱雪,低啞道:“這件事,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

楚天感覺自己額頭的青筋在突突亂跳,頭暈沉沉地,胃在忍不住地抽搐,脫口而出道:“你的命運?你怎么不說我的,晴兒的,還有那么多無辜死去的人的……那么多人的命運都因為你們的貪婪和殘忍而改變!”

“是啊,很多人,只因為……一念之差。”幽鰲山道:“我用了整整六年的時間贖罪。上蒼總算給我了一個機會,讓我救了她,認識了你。如今我希望能將她托付給你們,就算要我當場自盡,我也絕無怨言!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12 PM

第六十一章 罪與罰(上)

月亮隱沒在云層里,窗外刮起了風。

昏黃的火燭“噼啪”搖曳,三個沉默的人回到了外屋。

幽鰲山坐在桌邊——他是這間屋里唯一坐著的人。

“兩個月后令堂醒過來,但若向她問起北冥寶藏秘圖的下落,她只會驚叫與抽泣,不論怎樣撫慰都無濟于事。”

“起初我以為她是在裝瘋,接下來的三天里便想出各種方法進行試探。可最終發現……她真的已經徹底失憶!”

晴兒心如刀割,血戰、毀容、失憶……母親曾經遭受過的痛苦,她仿佛感同身受。

多年的期盼與祈禱,在瞬間灰飛煙滅,化為一片心靈的廢墟。

母親還活著——這本是個多么令人開心振奮的消息,可母親不再是母親,她再認不出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媽媽,好可憐——”她狠狠忍住了淚水卻止不住心疼。

楚天擁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懷里,問幽鰲山道:“你確定?”

幽鰲山點頭,“我們十七個人幾乎死傷殆盡,如此慘重的代價,得到的卻是一個什么都記不起來的林隱雪,當時沮喪絕望的心情可想而知。我不甘失敗,想方設法試圖恢復她的記憶,甚至帶她到小山村的廢墟前,希望能夠刺激她喚醒記憶。”

楚天感覺到晴兒在自己懷里哆嗦了一下。

原來,幽鰲山曾經帶著林隱雪回來過。假如他和晴兒能夠在小山村多逗留一些日子,或許就能遇見他們。

然而人生沒有假如,人生沒有再來一次。

“但沒用,我徹底絕望了。”幽鰲山拍開從酒肆帶回的那壇觀音醉的封泥,直接送到嘴邊灌了一大口。

“這時候擺在我面前最大的難題是——如何處置令堂。最簡單的辦法,當然就是將她帶回北冥城,交給府主發落。但我下不了狠心。”

他望著晴兒道:“她完全不記得我是誰,反而以為是我救了她又日夜守護照料她,便將我當成了這世界上惟一可以親近信賴的人。”

“無恥!”晴兒甩手飛出閻浮魔鞭勒住幽鰲山的脖頸。

幽鰲山揚起臉像是要看穿屋頂仰視茫茫寒夜,道:“我知道你恨我,沒錯,我對不起——”

楚天按住晴兒的胳膊,腦海里翻來覆去都是火海,都是焦土,都是痛苦掙扎淒慘哀號的親人。

“不必裝模做樣假惺惺地道歉,難道一聲對不起就能讓我和晴兒放過你?你告訴我:除了林渙清,另外一個活著的兇手是誰?”

“你不必問了,他已經死去三年。”幽鰲山的呼吸有些艱難,回答道:“如今我是十七名參與截殺中惟一還活著的人……”

如果說第三個仇人已死,那么殺了幽鰲山,就可以為父母鄉親報仇?!楚天的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不是喜悅,不是欣慰,反而是不明所以的失落和糾纏不清的煩亂。

便聽幽鰲山道:“我要謝謝你,楚兄弟。雖然我虛長你很多,但是你讓我看到做人要有面對現實的勇氣——”

“我曾經整日用烈酒麻醉自己的神經,卻從來不曾掙脫過自己內心的負罪。我離開北冥城,決心在這座幽谷里陪伴晴兒的娘親終老,但我不敢肯定,她會否有朝一日記起我曾經對她做過什么,她還能否原諒我?”

他緩緩閉起眼睛,平靜道:“所以我不求你們放過我。動手吧,送我上路。”

“砰!”門被撞開,孫媽從屋外沖進來拔刀架住楚天刺出的蒼云元辰劍。剛猛的劍力令她的身軀晃顫,她全力運刀死死抵住劍鋒,叫道:“那不是少爺的錯!”

“孫媽,你出去。這一天早就該來了。謝謝你這么多年幫我照顧她。”幽鰲山沒有睜開眼。

“可當年他們引動九獄雷火陣的事你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啊——等你趕到時,九獄雷火早已點燃了整座山村!”

孫媽聲嘶力竭地叫道:“少爺,告訴他們真相,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們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你還知道些什么?”楚天心頭一震,蒼云元辰劍驟地往上一抬。

孫媽剛想說話,幽鰲山厲聲喝道:“孫媽!”

孫媽望著幽鰲山,淒厲道:“少爺,你這是何苦?你讓我來這里照顧林夫人,一晃就是六年。六年里,我們死死守住這個天大的秘密!為了這個秘密,你和峨小姐——”

幽鰲山神情一慟,嘆道:“也罷,事由我起,便該由我親手了斷!”反掌拍向胸膛。

“鰲山,你在外面嗎——?”

千鈞一發之際,里屋忽然響起一個輕柔的女子聲音。

幽鰲山立時凝掌散功,裝作若無其事地回應道:“嗯,我在,還帶了兩個朋友來。”

珠簾輕挑,林隱雪走了出來,一層輕柔的白紗將她可怕的面容隱在了后面。

她立在門邊有些困惑地打量楚天和晴兒,卻看到兩個陌生的少男少女一人握劍一人執鞭,幽鰲山渾身血跡坐在條凳上似乎動彈不得,不由面色劇變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幽鰲山道:“沒事,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們在……相互切磋。”

晴兒看著母親望向自己驚恐而懼怕的眼神,櫻唇微顫喉嚨里卻似有什么東西堵住,想叫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小妹妹,你先把鞭子收起來好不好?既然是朋友相互切磋,傷了人可不好!”林隱雪向晴兒懇求道。她好像一點兒也沒意識到,對面這個看起來兇巴巴的小女孩,其實是自己離散了六年的女兒。

晴兒不由自主地點點頭,閻浮魔鞭“唰”地聲沒入袖袂里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楚天也收起了蒼云元辰劍。

幽鰲山向楚天和晴兒頷首表示謝意,轉頭又吩咐道:“孫媽,夫人穿得太單薄,你快去拿件披風來。”

孫媽嘴里應了,身子卻站著不動。

“你放心。”幽鰲山無奈地揮揮手,孫媽這才快步走進里屋。

幽鰲山說話時,晴兒一直在看著林隱雪,媽媽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不記得抱過我,不記得曾經讓我在她懷里撒嬌,不記得將我藏在了古井下,也不記得接我回家……

晴兒越想越悲,越想越恨,眼眶里閃爍起晶瑩的淚光,回身倒在楚天的懷里無聲地抽泣。

楚天撫著她的后背在耳邊輕聲安慰,孫媽已經拿來披風替林隱雪罩上,扶她坐到了幽鰲山的身邊。

“鰲山,這位小妹妹……她到底發生什么事?”

“她叫晴兒,找了自己的娘親整整六年,今天終于找到了。”幽鰲山下了決心,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是時候該告訴林隱雪真相了。

然而楚天背后斜插的蒼云元辰劍遽然鳴響,它感應到了屋外湧入的強大殺氣。

“夜深鬼敲門。”晴兒緩緩從楚天懷中抬起頭,望向寂靜無聲的門外,擦去淚水眉眼含煞迸射出肅殺之氣。

幽鰲山並沒有太多的朋友,而林隱雪是他最大的秘密,這時候突然有人深夜造訪隱居之處,絕對不是為走親訪友而來。

“七個人,按照井、鬼、柳、星、張、翼、軫星宿方位列陣,已將木屋包圍。”幽鰲山聲色不動,暗自運氣強壓下內傷,施展靈覺映照方圓五百米的動靜,徐徐道:“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是朱雀七宿!”

孫媽驚詫道:“碧洞宗的人怎會曉得我們和夫人隱居在大崖山中?”目光卻瞟向楚天和晴兒。

“不關楚兄弟和晴兒姑娘的事,他們之前甚至不知道我在這里。”幽鰲山站起身,右手一招憑空多了柄黑鞘魔劍。

“碧洞宗是正道五大派之一,其中最杰出的二代嫡傳弟子合成碧洞二十八宿。今天來了七個,算是很賞光了。”

幽鰲山執劍在手,頓時像是換了個人。原先的頹廢蕭索不翼而飛,整個人淵停岳峙氣度雄渾,顯露出一代魔門英豪風采。

“你們留在屋里保護夫人。我去會會這幾位遠道而來的貴客!”

他暗吸一口氣運轉魔功發出一記崩云裂石的雄勁嘯音,雙目迸出炯炯精光,邁步走出小木屋。

但每走一步,胸前傷口便會發出錐心刺骨的劇痛,他強咬牙關生生忍住。

楚天看得心頭一沉,知道幽鰲山的傷勢遠比表露出來的嚴重,而且對此戰毫無把握。否則他根本不必在出門時大造聲勢試圖震懾朱雀七宿,直接出發了就是。

想到這里,楚天低聲對晴兒道:“你留下。”

晴兒望著渾然不曉發生何事的林隱雪,斬釘截鐵拒絕道:“不行,他們是沖著我娘親來的。”

她的眼眸里閃動著寒光,搶在楚天之前走出屋門。

此時幽鰲山高大的身影已經靜靜屹立在門外,手中魔劍“幽海”未曾出鞘劍氣已發,嗡嗡顫鳴聲響徹四野,催動滾滾林濤如波翻卷。

小木屋四周的山林中,七名身著火紅色袍服的中年道人一一現身,向門前的空地緩緩聚攏過來。

幽鰲山神威凜凜,掃視朱雀七宿道:“滾回去換朱雀真人來,憑你們七個人的斤兩,還請不動幽某!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16 PM

第六十二章 罪與罰(下)

“幽鰲山,你好大的口氣!”朱雀七宿之中為首的井道人怒聲長笑道:“也罷,倘若我們七人果真請你不動,家師朱雀真人自會登門拜訪!”

他在說話的同時已然發動名揚四海的“朱雀劍陣”,七個人舉手投足錯落有致,一舉一動莫不與劍意暗合,首位相應連成一氣向幽鰲山壓迫過來。

七柄仙劍雖然斜背身后尚未出鞘,但凌厲的氣勢如潮水洶湧一波波沖了過來,頃刻間場中罡風驟起枯葉激飛,充滿山雨欲來的決戰氣息。

“朱雀真人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個整天誇誇其談的老雜毛而已。”

晴兒從屋內走出,冰寒的目光從朱雀七宿的臉上一一掃過,滿是不屑之意。

朱雀七宿之中的柳道人聞言不由勃然變色,怒叱道:“哪里來的黃毛丫頭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晴兒的眸中驀然迸射出兩道犀利精光,隱隱竟有金芒閃爍直迫柳道人,道:“你又是哪里來的老道婆,不男不女,又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柳道人靈臺劇顫,苦修了將近四十年的道心險些被晴兒的兩道目光擊潰。她急忙凝神運功穩住靈臺,身上卻生出一股莫名的虛乏感覺,仿似大病了一場。若不是她的修為高過晴兒一籌,只這一眼恐怕今后變成白癡也未可知。

“摩羅金瞳!”站在左首的鬼道人急忙跨上一步,出掌貼住柳道人背心,運功助她守護靈臺,吃驚道:“這丫頭是魔教弟子!”

“這么說林隱雪果然是藏在這座木屋里!”朱雀七宿中排名最末的軫道人眉宇一揚道:“北冥魔府居然和魔教狼狽為奸勾搭在了一起。”

他的話雖然說得刻薄,但心里大感凜然。需知幽鰲山號稱幽世家第一高手,修為尚在幽世家家主幽杞人之上。若非六年前不為人知的變故,家主之位本該是他的。

這次碧洞宗對北冥寶藏秘圖志在必得,故而朱雀七宿聯袂出動,滿以為足夠壓制幽鰲山生擒林隱雪,誰曉得幽鰲山身邊居然有援手,頓時將如意算盤打亂。

“胡說八道!”晴兒瓊鼻冷哼,閻浮魔鞭沒有任何征兆突然從袖袂中激射而出,重重朱紅色的光影激蕩,在空中化作驚濤駭浪,卻又令人無從猜知它的去處。

朱雀七宿沒想到晴兒看似嬌小,行事卻極是果斷,說出手便出手,而且如此凌厲兇猛。看到前方紅浪排空湧了過來,每個人都覺得這一鞭是攻向了自己。

“鏗!”七柄仙劍齊時龍吟出鞘,在紅浪之前匯聚成一片絢麗光網,如同牢不可破的堤壩截住閻浮魔鞭的去路。

晴兒將手微振,閻浮魔鞭倏然變招,漫天炫動的光影遽然凝成一束,圖窮匕見直打柳道人面門。

“好狡猾的丫頭!”幽鰲山眉宇一揚,不由得為晴兒的睿智與魄力擊節叫好,暗暗感慨道:“僅僅在一招之內,她接連施展瞞天過海、分而治之、避實擊虛之計,打得朱雀七宿人人自危陣腳大亂。假以時日誰人還是她的對手?”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將視線瞥向楚天:“一個珞珈,一個晴兒,還真是幸福的煩惱啊!”

“啪!”柳道人尚未從摩羅金瞳的打擊中完全恢復,又倉促起劍招架,竟被閻浮魔鞭打得歪歪斜斜向后連退三步,朱雀劍陣登時露出破綻。

“嗚——”沒等她站穩腳跟,眼前雪光磅礴劍氣縱橫,楚天縱身掣動蒼云元辰如一羽雄鷹展翅翱翔,穿越過尚未散盡的魔鞭殘影,一式“斷流裂海”氣吞蒼穹直劈柳道人的頭頂。

柳道人大吃一驚,她已經來不及回劍自保,只得竭力抽身飛退,拂出袍袖纏向蒼云元辰劍,企圖以柔克剛化解去楚天的劍招。

但她也未免有些小看了楚天,這邊“水窮云起袖”剛剛舒展而出,蒼云元辰劍已經生出后招變化,劍鋒陡轉似庖丁解牛般切落,“嚓”地微響將柳道人的大半截衣袖截斷。若非她收手及時,整條小臂也要不保!

先是晴兒揮鞭遠攻,后是楚天近身搏殺,這一連串的輪番打擊一氣呵成天衣無縫,就像事先完全商量好了的一樣。可事實是,這對少男少女出手之前根本未曾做過任何交流!

兩人如同心有靈犀,均都想到先聲奪人攻其不備,而且攻擊對象也如有默契地選擇了柳道人。只是晴兒的閻浮魔鞭長達十米率先攻到,楚天的身形稍慢半拍形成后勢,剛好珠聯璧合絲絲入扣。

直到這時其他六道才反應過來,見柳道人遇險紛紛步罡踏斗向她迅速靠攏。

鬼道人、星道人一左一右雙劍並舉指向楚天背心,企圖圍魏救趙以使柳道人脫險。

哪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猛聽腦后劍風激蕩,幽鰲山拔劍出鞘左右開弓。

魔劍幽海宛若黑云催城氣勢強絕,逼得二道不得不改弦易轍側身自保。

與此同時楚天一記日照神拳勢大力沉直搗黃龍,轟向柳道人心口。

柳道人的劍招袖式先后被破,胸前一馬平川無遮無攔,見楚天的鐵拳如日西沉碾壓過來,不由得大驚失色。

她也顧不得什么仙風道骨高人風范,身軀后倒趨避鋒芒,飛起左腳踹向楚天。

但楚天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在他的身后還有得到魔門第一高手魔教教主林盈虛傾囊傳授的晴兒!

閻浮魔鞭如鴻雁回旋去而復返,正對準柳道人的腦門抽落。

“砰砰!”一旁傳來轟響,幽鰲山吐氣揚聲左掌右劍又將趕來救援的井道人、張道人拒之門外,令朱雀六宿眼睜睜看著柳道人遭受楚天和晴兒的夾擊猛攻,卻難以越過雷池半步!

柳道人孤立無援迫于無奈,左腳變招強行攔截閻浮魔鞭。

“啪!”一股摧枯拉朽之力從鞭中爆出,柳道人一聲慘哼拋飛而起,左腿膝蓋以下血肉模糊骨斷筋折,搞不好下半生就要做了瘸子!

“師妹!”

“師姐!”

朱雀六宿驚怒交集。同樣身為女子的星道人素日與柳道人私交最好,當下掠身飛空前往救護,情急之下卻忘記守住陣位頓時單騎突出成了標靶。

楚天和晴兒對星道人主動送上門來的大禮豈有不笑納的道理?

兩人視線交接心領神會,蒼云元辰劍和閻浮魔鞭齊頭並進直指星道人!

“不好!”星道人見狀不由臉上變色,一直以來仰仗師門的名頭和劍陣的威力,朱雀七宿橫行神陸百戰百勝,魔道妖邪從來都是望風而逃。即使稍作抵抗,也無不成為他們替天行道的劍下之鬼。

哪曉得今天遇上楚天和晴兒,只因心神全都集中在了幽鰲山身上,對這兩人稍有懈怠,短短幾個照面便被抓住破綻窮追猛打,所向披靡的朱雀劍陣未等真正發動,便近乎土崩瓦解潰不成軍。

猛然間木屋東面的山林深處陡然響起一記渾厚蒼老的嘯音,一位鶴發羽冠的老者猶如紅云飛卷飛越莽莽林木,踏著嘯聲轉瞬即至。

他的左袖一卷纏住飛跌的柳道人,右手拂塵光芒暴漲似白虹貫日擊打在蒼云元辰劍與閻浮魔鞭之上。

“叮叮”兩響,楚天和晴兒身軀發沉往下墜落,一劍一鞭翩若驚鴻遠遠蕩開。

紅袍老道並不乘勝追擊,拂塵一擺喝令道:“斗轉星移,氣沖天南!”

“師傅?!”朱雀七宿看到紅袍老道突然現身,無不在驚喜之中暗含幾分羞愧。除去受傷的柳道人,其他六道身影紛飛如星移如斗轉,散開陣型重整旗鼓。

紅袍老道大袖飄飄落下身形,站住柳道人的陣位又喝道:“入靜如山,止念如水!”

霎那間場中七道齊齊站定,身如山岳巋然不動,劍似流水氣韻空靈,仿佛一輪彎月牢牢罩定幽鰲山、楚天與晴兒。

楚天已退回到晴兒身側,暗自運轉梵度魔氣疏通麻木的右臂,雙目打量紅袍老道,知道稍后一場苦戰勢不可免。

經過剛才電光石火間的短兵相接,他已大致了解到朱雀七宿的實力果然非同小可,比起號稱南無八仙之一的不老參仙亦不遑多讓,只是功力火候稍有遜色而已。但若讓這七人組成劍陣,那就是七個不老參仙也要應接不暇。

可惜眼看就要各個擊破偏偏功虧一簣,出來一個更難纏的紅袍老道。

幽鰲山趁機調勻氣息壓制傷勢,方才幾個照面他以一擋六看似威風八面,實則內傷加重氣血受損。幸好朱雀六道不知端底,否則不管不顧再猛攻幾招,能不能堅持得住就難說了。

他目視紅袍老道,油然一笑道:“果然是徒弟挨打師傅出頭。”

紅袍老道似乎和幽鰲山也是舊識,淡然道:“鰲山兄風采依舊可喜可賀。不過似乎有傷在身,倒也令貧道頗感意外。不曉得環顧神陸翹楚人物,除了魔教教主林盈虛、龍華禪寺方丈百藏大師那幾位屈指可數的絕頂高手,還有誰能將鰲山兄傷得如此之重?”

幽鰲山心頭一沉,知道自己的傷勢瞞得過朱雀七宿,卻騙不了朱雀真人。

他尚未回答,朱雀真人的目光已移向晴兒,緩緩問道:“小姑娘,剛才可是你說貧道只會誇誇其談?”

楚天橫跨半步護在晴兒身前,蒼云元辰劍遙指朱雀真人道:“你還說漏了‘老雜毛’三個字!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23 PM

第六十三章 仇與敵(上)

“混帳!”

“放肆!”

朱雀七宿大驚失色,個個怒不可遏,只差沖將上去將楚天碎屍萬段。

雖然說剛才晴兒也曾罵過朱雀真人,但畢竟那時他並不在場。

人要臉,樹要皮。朱雀真人活了八十多歲,不是沒挨過罵。只是像今天這樣讓一個十五六歲的無名小子指著鼻子臭罵,絕對是平生不曾有過的奇恥大辱。

然而楚天顯然不在乎自己罵了誰。他甚至是故意當眾羞辱了朱雀真人。

誰讓碧洞宗一門以多欺少,誰讓朱雀真人自恃身份倚老賣老一來就嚇唬晴兒?什么揚名四海,什么正道耆宿,說破了,就是自己找上門討罵來了!

“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幽鰲山有幾分好笑,更有些感慨在胸,恍然中那些早已遠逝的青春年少歲月片段在腦海中飛快跳過。只是大敵當前,他比楚天和晴兒更加清楚目下的局勢是何其兇險。說不定,今夜全軍覆沒也是大有可能的。

“退回屋里!”他迸指如刀向外劈出,丹田魔氣如潮奔湧,天地精氣云集響應,在空中凝鑄出一束雪亮弧光,如同經天緯地的圓月彎刀旋斬碧洞宗八大高手。

“明光飛鐮掌!”朱雀真人白眉微聳,低喝道:“七星聚會!”

井道人、鬼道人、軫道人從右側,星道人、張道人、翼道人自左側,迅速聚攏到朱雀真人兩翼,如同一對摩天接云的大鵬巨翅迎風舒展氣象萬千。

“鏗!”七柄仙劍發出切金斷玉聲斬入明光飛鐮,一串串精光爆濺姹紫嫣紅。

“轟!”明光飛鐮爆裂渙散,狂亂的罡風卷裹著流光溢彩如漣漪般擴展開來。

朱雀真人座下六大弟子的修為高低登時一覽無余地顯現出來。

站在陣型兩端的軫道人和翼道人受到的沖擊最小,卻退得最遠;張道人和星道人次之,而井道人和鬼道人則僅僅退出了兩小步便立即穩住身軀。

唯獨朱雀真人佇立劍陣中心,所承受的明光飛鐮掌力最為猛烈,身形卻紋絲未動。

“嗚——”晴兒的閻浮魔鞭穿透罡風光瀾呼嘯而至,鞭身筆直猶如一桿銳不可當的長槍直刺朱雀真人的咽喉。

上一次出手,她選擇了朱雀七宿中修為最弱的柳道人作為突破口;然而這一次,卻毫不遲疑地對上了劍陣中實力最強的朱雀真人。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她當然聽見了幽鰲山的話,卻絲毫沒有后退的打算。

林隱雪就在屋里,她怎么能讓失去修為的娘親暴露在刀光劍影中?躲起來,任敵猖狂,這還是不是林晴兒?

“唰!”朱雀真人拂塵一擺鎖住閻浮魔鞭,運起六成功力帶向身前。

不料勁力甫出,晴兒的嬌軀便翩然飛起,借助拂塵拖曳之力臨空掠來,左掌光暈流動宛若一柄金煌煌的雷霆之刀直劈他的眉心。

朱雀真人撤步招架,仙劍“斬紅塵”橫于眉眼之上,如一道天塹截斷晴兒掌勢。

晴兒雙眸沉靜似水,面對成名已近一甲子的朱雀真人,她毫無懼意,左掌化剛為柔,五指如拂琴弦在斬紅塵上“叮叮”彈按,震得仙劍嗡嗡顫鳴晃人眼目。

她的雙足連環飛踢,使出魔教絕學“重巒疊嶂腿”猛攻朱雀真人胸膛。

只是彈指之間,十七記腿攻一氣呵成,仿如群山怒濤連綿不絕。

朱雀真人雪白的眉毛微微一皺,放開閻浮魔鞭,抖拂塵且戰且退。

“砰砰砰砰”氣勁激撞之聲不絕于耳,他連接晴兒十七腿,又向后退出三步!

“不好!”楚天看到晴兒攻勢咄咄逼人,將朱雀真人打得節節敗退,非但沒有絲毫欣喜之意,反而從心底里湧出一股強烈的警兆。

朱雀真人不是柳道人,即便他被晴兒打得措手不及,也不應該一退再退。

這牛鼻子老道一味示弱,是想引誘晴兒上當。

楚天眼光一掃,便看到趁晴兒全力以赴搏殺朱雀真人之際,軫道人、鬼道人、張道人、翼道人分從左右合圍過來,而井道人和星道人更是悄無聲息地截斷了晴兒的歸路!

“晴兒,快退回來!”楚天不假思索,蒼云元辰劍橫掃千軍攻向井道人與星道人,要為晴兒打通退路。

井、星二道連結成陣雙劍齊飛,“叮叮當當”一陣疾如密雨的激響,將蒼云元辰排山倒海的劍勢化于無形。

晴兒眼光稍稍回轉,已經意識到自己中了誘敵深入之計。她甩鞭飛擊朱雀真人,翻身向后飄退。

然而軫道人、張道人、鬼道人、翼道人四劍聯動,寒光霍霍張網以待,逼得她無路可退,惟有逆轉身形再次硬撼朱雀真人。

頃刻之間前有強敵攔路,后有追兵截殺,眼看晴兒就要深陷在四面楚歌的絕境中!

楚天焦急萬分,他不敢想像晴兒被擒或者被殺這樣可怕的事情發生。必須救回晴兒,必須不顧一切地向前沖殺。如果能夠撕開一道口子,就有可能接應晴兒退還。

可是井道人與星道人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圖,兩人只守不攻仿似一堵銅墻鐵壁橫亙在了楚天與晴兒之間。

忽聽晴兒低聲嚶嚀,已被朱雀真人的拂塵掃中右腿,裙裳碎裂雪白晶瑩的肌膚上頓時泛起觸目驚心的血痕。

楚天怒吼一聲,朱雀真人的這一記拂塵比直接抽在自己身上還要令他感覺到錐心刺骨的疼!

眼看一時半會兒無法沖破井道人和星道人的防線,楚天眼眸中迸發精光,催運天地烘爐燃燒真元,便要施展出真我如一印拼死一擊!

生死之際,身后傳來幽鰲山雄渾有力的嘯聲,魔劍幽海如同從千年沉睡中蘇醒過來的幽冥之龍,煥放出吞噬所有的煉獄神光從楚天頭頂呼掠而過!

剛才幽鰲山施展的那一記“明光飛鐮掌”差不多施出了全力,氣血激蕩之下受閻浮魔鞭重創的傷勢再也壓制不住,喉嚨發甜一縷瘀血從嘴角溢出。

他趁勢飄身向木屋退去,孫媽嚴陣以待已在門后接應。

在他想來,楚天和晴兒聽到自己的招呼,也應該趁此機會迅速退回屋里。誰知道不論是晴兒還是楚天,非但沒有后撤反是向前沖進了朱雀劍陣。

見此情景,幽鰲山情知要糟——楚天和晴兒對自己恨之入骨,根本不肯聽自己的。而保護林隱雪,擊退敵人的想法顯然讓他們不願輕易放棄任何機會。哪怕這個機會也許是個陷阱。

“砰砰!”猶如螳臂擋車,井道人和星道人被沛然莫御的幽海劍光撞得飛跌而出,頭頂羽冠碎裂發髻散亂,身上全是從口中噴灑出的斑斑點點的鮮血。

幽鰲山破開井、星二道的封鎖氣勢更勝,以摧枯拉朽之勢直沖戰團。

“星漢璀璨,鳳舞九天!”

軫道人、張道人幻動仙劍化作滿天星斗護御身前,鬼道人、翼道人雙劍並出如鳳翼天翔飛斬幽鰲山兩肋。

四柄仙劍兩攻兩守相輔相成,配以強大玄妙的陣法變化爆發出驚人的戰力。

但是沒用!

幽海魔劍如同一頭萬里狂飆的怒龍狠狠撞擊在鬼道人、翼道人的雙劍之上,將他們連人帶劍震飛出去。

“哼!”幽鰲山仰面噴出一道血箭,左掌施動明光飛鐮,一道弧光橫掃長空,如犁庭掃穴切開軫道人與張道人的劍網防御,迫使兩人連忙側閃趨避。

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前后兩道封鎖土崩瓦解,不能遲滯幽鰲山分毫!

“回去!”幽鰲山伸出大手,抓住晴兒衣襟向后一帶。迎面劍芒如虹,朱雀真人的斬紅塵赫然攻到。

幽鰲山沉聲大喝神威懾人,幽海魔劍與斬紅塵狹路相逢。

“叮叮叮叮——”一連串炫目的光花飛濺,幽鰲山身軀搖顫已近強弩之末,體內魔氣沸騰如注近乎失控。

忽聽背后鞭風呼嘯劍吟聲聲,卻是晴兒遭遇到軫道人、張道人的阻截,無法與楚天匯合殺出劍陣。

“擋我者死!”幽鰲山眸中精光迸綻,強運魔氣縱劍回掃,決蕩千里莫不能御。

軫道人和張道人早已被他不可一世的氣勢所震懾,慌忙全力運劍自保。

朱雀真人見狀一聲清嘯道:“鰲山兄,你何苦再作困獸之斗!”拂塵纏死幽鰲山手腕,斬紅塵趁虛而入刺向他的胸口。

與此同時鬼、翼、星、井四道稍事喘息,又從外側包抄過來,赫然要將三人全部截留在劍陣之內。

幽鰲山身為北冥神府頂尖高手,靈臺之上早已掌握到戰場上的瞬息變化。

他心知肚明,一旦朱雀劍陣重新合圍,再想脫身勢必登天。

幽海魔劍倏然回擺,卻不是攻向朱雀真人,而是毅然決然地向左腕切落!

“噗!”血光迸現,他的左手齊腕削斷。

這一幕頓時驚呆了包括朱雀真人在內的所有人,誰都沒想到幽鰲山會如此剛強。

壯士斷腕,豪氣干云。

幽鰲山的臉膛霎時失去血色,額頭滲出黃豆大的冷汗。他無暇感受傷口的痛楚,脫出拂塵的糾纏抽身飛退,一劍蕩開軫、張二道。

晴兒的后方立時一馬平川,楚天趁勢沖入與她匯合。

她驚訝的目光注視著幽鰲山滴血的斷臂,身形向木屋方向退去。

幽鰲山暗松一口氣,正要掩護楚天與晴兒一同撤回木屋,猛感到胸口劇痛如裂,眼前發黑往后仰倒!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33 PM

第六十四章 仇與敵(下)

“嗡——”朱雀真人抖動劍花,斬紅塵幻動滿天星芒籠罩幽鰲山。

這一劍名為“星羅密布”,旨在禁制對手周身經脈將其生擒。畢竟以幽鰲山在北冥神府的地位身份,如果能夠生擒,遠比殺了他更有價值也更具轟動效應。

“砰!”楚天一拳擊中幽鰲山的背心。

一股浩然磅礴的力量透過幽鰲山幾近干涸的軀體,勃然渲湧掀起雄勁狂飆。

——回光返照!

剛勁有力的拳鋒跌宕呼嘯,將斬紅塵幻生而出的點點寒芒頓時沖得七零八落。

楚天的身形毫不停滯,左拳改擊為拿抓住幽鰲山的背心衣衫,施展出“回雁訣”倏然如風飄逸如云,搶在鬼道人和翼道人封堵之前脫出了朱雀劍陣。

“謝謝!”幽鰲山無力回頭,但他在感激楚天最后關頭救了自己。

對于一位曾經叱咤風云的魔門豪雄而言,失去一只手意味著什么不言自明。

楚天沒有回應幽鰲山,或者說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實在不知應該如何回應。感動與震撼交集,恩怨與情仇交替,所謂心頭五味雜陳,也不過如此吧。

“啪!”朱雀真人銜尾直追抖動拂塵,鎖向幽鰲山的脖頸。

楚天剛要運劍抵擋,身側一束朱電掠過,晴兒手握閻浮魔鞭飛擊拂塵。

“砰!”魔鞭高高彈起,晴兒面色發白退入屋中,卻也遲滯了朱雀真人的拂塵。

楚天抓緊機會挾起幽鰲山退到門前,就聽孫媽在身后叫道:“快進來!”

朱雀真人情知一旦讓幽鰲山等人退進屋中,里面空間有限劍陣無法展開,威力勢必大受影響。他身形遽然加速,竟似一道流光追近到門外,舉拂塵就打。

“轟!”突然一串震耳欲聾的驚雷炸響,在木屋的正東、正南、正西、正北四面和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方,再加上屋頂上空共有九團血紅的雷火從虛空深處湧動出來,瞬間風云變色天昏地暗。

在雷火中幽龍冥鳳、鸞雀麒麟、畢方窮奇、夔牛青耕……九頭神獸魔鳥披被萬丈烈焰咆哮飛舞各鎮一方。

“九獄雷火陣!”朱雀真人面色劇變,急忙舞動拂塵抵擋如潮水湧來的熊熊雷火。

“唿——”鎮守木屋正南方的幽獄冥鳳從天而降,兇猛絕倫地撲向朱雀真人。

朱雀真人振劍飛挑,斬紅塵怒光盛綻與幽獄冥鳳狠狠撞擊成一團。

“砰!”幽獄冥鳳厲聲長鳴扶搖直上,雙翼火光如流星般簌簌抖落,顯然吃了一點小虧。

但朱雀真人的日子也不好過,他的一雙袍袖齊齊燃起血紅色的火苗,身軀也被震得劇烈搖晃難以立足。

“看劍!”幽鰲山驀然睜開雙目長身探臂,將全身殘余的功力盡數注入劍中。

魔劍幽海絕地反擊,醞釀著無限豪情蕩開拂塵直劈朱雀真人胸口。

朱雀真人萬萬沒有想到幽鰲山居然還有反擊之力,大驚之下飛身急退,斬紅塵“叮叮叮叮”倉促點擊在魔劍之上。

“哧啦!”幽海劍芒吐露,破開斬紅塵層層疊疊的封鎖阻截,赫然擊中朱雀真人。

朱雀真人的護體真罡頃刻碎裂,左肋血如泉湧,更被劍氣透入體內傷到經脈。

井道人、鬼道人趕忙攙扶住他,驚叫道:“師傅!”

朱雀真人強運超過一甲子的精純真氣封壓傷勢,撲滅袍袖上的九獄雷火,面白若金喘息道:“速退!”

朱雀六宿不敢怠慢,護持師傅結成劍陣一面抵擋洶湧而來的雷火撲襲,一面向南面的山林中退去。

“噗——”幽鰲山猛吐出一大口深紅色瘀血,頭頂哧哧冒出水霧,渾身骨骼咔咔作響竟有散功跡象。

忽然他的背心一暖,渾厚陰冷的梵度魔氣浩浩湯湯注入經脈之中,游走周天鎮壓氣血,胸口的痛楚感覺登時為之緩解。

“鰲山,你的手怎么沒了——”木屋里林隱雪看到幽鰲山鮮血淋漓的斷腕,不假思索地撕下一截衣袖要替他包扎,眼中淚光盈盈。

“別怕,我還有一只手,那幫雜毛道士不能把咱們怎么樣!”幽鰲山在孫媽的攙扶下落坐,強忍翻騰的氣血與錐心刺骨的傷痛向林隱雪勉強一笑。

孫媽手腳麻利地拿出一顆藥丸塞進幽鰲山嘴里,又取出北冥神府的金創聖藥敷抹傷口,痛惜道:“少爺,你對別人那么好,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一語未盡眼淚已掉了下來。

楚天一直站在幽鰲山身后,默默將梵度魔氣輸入他的體內。看到林隱雪和孫媽兩人忙成一團為幽鰲山療傷,他的心里不由又想到孫媽的那句話:“可是他們引動九獄雷火陣的事您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啊——等您趕到時,九獄雷火早已點燃了整座山村!”

是孫媽在說謊,還是幽鰲山在隱瞞什么?!

回想起在北冥神府小木屋中的相處,楚天暗自深吸一口氣望著屋外的火海,心緒起伏復雜到了極點。

忽然,他聽見幽鰲山說道:“楚兄弟,我已經可以自己運功療傷了。”

楚天一下就聽出幽鰲山說話時氣息虛弱忽急忽緩,顯然傷勢極重,只因不願耗損自己的功力才這樣說。

他低哼了聲沒有開口,左掌不僅沒有收回反而加大了魔氣催送的力度。

這時候晴兒默不作聲地走過來,探手按在幽鰲山的后腰上,看了眼林隱雪低低道:“我來幫你。”

林隱雪朝晴兒感激地點點頭,細心地為幽鰲山將左腕包扎起來。

楚天看著晴兒低垂的修長睫毛在微微顫動,知道她在媽媽面前難忍傷心,不禁為林隱雪和她難受,低問道:“要不要現在就告訴她?”

晴兒心下惘然,抬頭猶豫地反問道:“你說呢?”

楚天也不知道答案,他隱隱約約覺得不知情對林隱雪反而是一種幸福,雖然這種幸福很殘忍。但母女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認,情何以堪?

“算了吧,等度過了這場劫難再說。”最終,還是晴兒自己做出了決定。

“這座九獄雷火陣只能堅持到后半夜,靈氣耗盡法陣自然煙消云散。”孫媽處理完幽鰲山的傷,望向屋外不無憂慮地說道。

眾人的心一沉,均都明白失去九獄雷火陣的保護,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可惜我受了傷,無力打開虛空隱遁脫困。”幽鰲山苦笑了聲,“好在我們還有三個時辰,足夠解決昔日的恩怨。”

屋里驀地靜默,林隱雪也開始逐漸領會到一些楚天、晴兒和幽鰲山之間微妙的關系。

“哥哥——”晴兒側目看著楚天。

楚天沉聲道:“九獄雷火陣熄滅后,我會主動出擊正南方,迫使朱雀劍陣收縮。晴兒,你們往北走——”

“不行!”屋里的其他人異口同聲地反對,每個人都聽懂了楚天話里的意思,他是要犧牲自己換取最后突圍的機會。

“不用擔心我,我會祭出真我如一印,召喚出四道鏡像和朱雀劍陣決一雌雄。”

楚天像是打算好了,坦然道:“朱雀真人受傷不輕,我相信自己會有成功的機會。”

晴兒用毋庸置疑的口氣道:“好,我和你一起留下,其他人趁機退走!”

見楚天扳起臉似乎要訓斥自己,晴兒緩緩道:“哥哥,你曾經答應過我:會永遠陪伴我!”

楚天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胸口被一團溫柔的事物縈繞牽系,一時無語。

幽鰲山漸漸恢復過一點元氣,打破沉寂決然道:“我也留下,就在這里,我們跟朱雀老道和他的弟子放手一搏!”

“鰲山,”林隱雪突然問道:“你告訴我,外面的那些道士為什么來,是不是來抓我的?”

幽鰲山堅定地搖頭道:“你莫要胡思亂想。事已至此,我們只能絕地求生!”

他倏然站起,身軀晃了晃又穩穩地站住,望向晴兒道:“你放心,若能成功突圍,我一定會給你、你娘親還有那許多無辜死去的人一個交代!”

晴兒瞥了眼楚天,又看了看林隱雪,咬咬嘴唇搖頭道:“不必!”

見幽鰲山愕然望著她,晴兒低低問楚天道:“哥哥,你說呢?”

楚天的眼中有異樣的光在閃動,有那么一瞬,他屏住了呼吸。

幽鰲山阻止孫媽說出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楚天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有一種直覺,信一次,讓自己沒有遺憾。

他很快地看了孫媽一眼,終于扔掉了遲疑,回答道:“如果我們都能活下來,我和晴兒會回去村里祭奠亡靈。也許,幽大哥願意和我們一起!”

幽鰲山細細體味楚天話語里的含義,眼睛里透出溫暖的笑向楚天重重一點頭,不再多說什么。

準備好了,就這樣全力以赴。

幽鰲山堅強佇立,目光如炬環顧眾人道:“朱雀真人和他的七大弟子固然厲害,但能將我們困死在屋中,靠的還是朱雀劍陣。”

他體內的八藏神歸丸藥力逐漸生效,話音漸趨平穩:“假如我們能夠出其不意打破朱雀劍陣的封鎖,必定會造成他們陣腳大亂露出破綻。要想做到這點,以我們目前的情況,只有一個辦法——以陣破陣!”

孫媽的眼睛一亮道:“少爺,你說的是咱們幽世家傳世絕學‘六丁六甲誅仙陣’?”

幽鰲山點頭,孫媽瞅著屋里的人苦笑聲道:“可是這套陣法需要六個高手才能運轉,咱們這兒滿打滿算也只有五個人。而且夫人沒有絲毫修為,少爺你的傷勢那么重,恐怕也沒法子出手……”

幽鰲山笑了,道:“你錯了,我們還有四位修為不亞于楚兄弟的幫手!”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36 PM

第六十五章 破陣(上)

冷月西往,突然夜空中響起陣陣驚雷,烏云卷湧天色更黑,一場瓢潑大雨即將傾盆而落。

木屋周圍的雷火漸漸轉黯,陣內靈氣逐漸燃盡,已經堅持不了多少時候。

四周山林寂寂,碧洞宗的八大高手不知隱伏在何處。或許,朱雀真人受傷不輕,也需要時間休養恢復。或許,對他們來說,幽鰲山等五人已成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更高處的一片密林里,何必侍立在林盈虛的身后,俯瞰著幽谷喃喃說道:“不曉得幽鰲山的傷勢恢復得如何?這事還真難辦啊——要是有人害了我的女兒,卻又舍命救了我的外孫女,還真不知道是該殺還是該謝。”

林盈虛像一尊魔神雕像已在這片高坡上靜靜佇立了大半個夜晚。聽到何必“自言自語”,意似在替幽鰲山求情,他淡淡說道:“等你有了女兒和外孫女,自然就知道應該怎么辦了。”

何必嘻嘻一笑,說道:“那些狗道士要動手了。”

幽谷中朱雀真人和座下七大弟子徐徐步出山林,柳道人也一瘸一拐地跟了出來。

“不急,先看看晴兒和楚天會如何應付。”林盈虛哼了聲道:“這些道士,不會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何必抬頭瞧了瞧黑云密集的陰暗天空,深以為然道:“嗯,連今晚的月亮也不可能再見著。”

“喀喇喇——”春雷一聲連著一聲,銀白色的電光照亮黑沉沉的大地。

朱雀真人緩步走向木屋,咆哮的山風吹動他的衣袂獵獵飛舞,猶如迎風招展的旌旗。他的步履沉穩,絲毫看不出受過傷,雙目直視亮著燈火的木屋。

“師傅,弟子將他們從屋里轟出來!”井道人身先士卒,左手結成法印喝道:“疾!”

一束橙黃色的光華從他的袖口中疾掠而出,卻是一枚古樸厚重的仙印,在空中倏然放大十數倍,如同一座小山般蕩散九獄雷火的余息砸向屋頂。

“吱呀!”房門驀地打開,從屋里湧動出一團黑沉沉的魔氣,如亂云飛卷迅即升騰,與井道人祭出的“鎮魔仙印”迎頭激撞。

“唿——”鎮魔仙印宛若陷身泥沼,在黑黢黢的魔氣之中翻騰旋轉不得而出。印身上的精光飛速黯淡,呈現出絲絲縷縷的烏光。

“魔教的亂云飛砂?!”井道人神情微變,凝神催動鎮魔仙印猛烈沖擊黑魔氣,然而發出的力量好似泥牛入海,仙印反而越陷越深。

井道人面色赤紅,左手法印不斷變幻舒展,呼吸慢慢變得沉重。

“咄!”鬼道人見師兄接戰不利,揚出一張碧洞宗秘制的“金甲驅魔符”。

仙符迎風“唿唿”燃燒,四周炫光釀動精氣云集,瞬間幻化出一尊手持巨斧的金甲力士,凌空步虛威風八面,舉斧劈斬亂云飛砂。

“喀喇喇——”如同一串疾電炸響,黑色的魔氣深處一團烏砂迸裂出來,將金甲力士打得強瘡百孔扭曲渙散。

鎮魔仙印“嗡嗡”顫鳴翻滾拋飛,差點兒脫出了井道人的控制。

氣機牽引之下井道人和鬼道人齊聲低哼踉蹌退步,臉上蒼白如紙血色褪盡。

“唿——”星星點點的亂云飛砂集絲成束飛向木屋,落入晴兒的衣袖里消失不見。

楚天和晴兒這才並肩從屋中走出,宛若一對珠聯璧合的金童玉女。

“幽鰲山在哪里,為何差遣你這兩個小鬼出來送死?”朱雀真人目視木屋淡然道:“莫非他已奄奄一息不堪再戰?”

楚天冷冷道:“殺雞焉用牛刀,對付區區一座朱雀劍陣,根本不必勞師動眾。”

“小妖女!”井道人好不容易召回鎮魔仙印,只見光澤黯滅黑絲斑駁,仙印的元氣與威力轉瞬折損過半,不由又痛又怒。什么道家的謙退淡泊全都拋到九霄云外,他手指晴兒咬牙切齒地道:“你竟毀我法寶,今日若不能除妖祛邪,我誓不為人!”

晴兒見井道人痛心疾首的模樣不覺好笑,又聽他口口聲聲叫自己為小妖女,當下秀眉微揚口中輕斥道:“草包道人,你且看自己哪有半分人樣?!”閻浮魔鞭從袖中探出,毫不客氣噬向井道人。

楚天已經猜到,晴兒的衣袖里多半藏有一件空間法寶用以儲藏物品,就像元辰寶珠那樣內里虛空廣大。不過元辰寶珠只能吸納精氣魂魄,而晴兒衣袖里的那件法寶則是無所不包無所不收。

那邊井道人見魔鞭來勢兇猛不敢懈怠,橫劍斜挑已使出拿手的“觀日劍法”。

猛見晴兒玉腕一抖,閻浮魔鞭在空中驟然轉變方向,速度遽增飛襲柳道人。

柳道人沒有料到晴兒又突然找上了自己,待要拔劍已經遲了,只得極力后仰閃躲。

朱雀真人見愛徒遇險,凝氣屈指彈出一束罡風。

“啵!”罡風霎那間收縮成丸,四周精氣風云聚會凝動成一簇櫻桃大小的青色光團,擊打在閻浮魔鞭之上。

閻浮魔鞭如遭電擊高高彈起,晴兒的俏臉上金氣一閃,嬌軀晃了兩晃。

就在朱雀真人出手一剎,楚天動若脫兔仗劍而起,蒼云元辰大開大闔猛劈柳道人。

柳道人的身形尚未抬起,就看到劍光滔滔如同雪崩般碾壓過來。她的全身籠罩在蒼云元辰壯懷激烈的劍勢之中無所遁藏。

“不好!”星道人、翼道人飛身救援,兩柄仙劍齊齊斬截楚天。

誰知楚天虛晃一槍,蒼云元辰劍轉向橫掃,一式“睥睨六合”飛切翼道人腰際。

翼道人正全力以赴救助柳道人,哪知道會引火燒身。他的招式已出,來不及回劍自保,只好倉促趨避。

“唰!”劍鋒掠出,翼道人腰間的束帶崩裂,濺出一溜殷紅血珠。

“小鬼!”柳道人惱羞成怒,不等緩過氣來抬身縱劍疾刺楚天。

晴兒嬌軀微晃掠入戰團,揮鞭飛掃柳道人的后腦。

朱雀真人見混戰驟起,揚聲念動陣訣道:“斗轉星移,銀河橫空!”

眾道士聞聽師尊喝令,身形如走馬燈般換位游動,轉眼間展開陣型,如一道匹練席卷向楚天和晴兒。

不料楚天和晴兒心存默契,一劍一鞭縱橫開闔緊鎖柳道人,雪影朱光如山如海將她層層疊疊圍困其中。

柳道人左支右絀,被逼得在劍陣內四處游走狼狽不堪。

一眾同門投鼠忌器,急忙改弦易轍變換陣型,唯恐稍有不慎誤傷柳道人。

頓時劍陣內人仰馬翻,前頭是柳道人且戰且逃,后面是楚天和晴兒窮追猛打,而朱雀真人和六大弟子不停移位疲于應對。與其說是被楚天和晴兒擾亂了陣型,還不如說是教柳道人在奔走之中沖得七零八亂。

朱雀真人立時看出癥結所在,暗叫一聲:“好狡猾的兩個小鬼!”

需知天下任何一種劍陣都有一定之規,絕非擺陣的人越多越好。譬如朱雀劍陣,按照井、鬼、柳、星、張、翼、軫七宿排列,即不能多一個也不可少一人。

如今柳道人身陷陣中,等若憑空多出了一人,陣勢運轉頓顯凝滯。

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柳道人浸淫朱雀劍陣二十余年,舉手投足自然而然與其素日演練時的步法陣位相合,反倒搶了其他人本該占據的位置。

她一會兒奔井返柳,一會兒切張倒翼,忙得不亦樂乎。眾道士見她奔來,只能收劍閃身退避三舍。如此一來,整座朱雀劍陣已是大亂特亂。

想明白了這點朱雀真人使出水窮云起袖卷住柳道人后腰,低喝道:“去!”大袖一拂將她拋送到陣外。

眾弟子頓時如釋重負,重新尋回陣法節奏,楚天和晴兒的壓力驟增。

“嘩——”一場豪雨滂沱落下,雨珠如豆水汽朦朧,天地間景物朦朧煙霧跌宕。

所有人的視線都大受影響,在激戰中全屏靈臺映照與敵短兵相接。

事實上僅憑朱雀真人一己之力,楚天和晴兒就不是對手。但一來他身負劍傷,不敢過分發力;二來時刻忌憚幽鰲山發動突襲又或攜著林隱雪逃之夭夭,故而始終有所保留未盡全力。

即使這樣楚天和晴兒也很難討到便宜,兩人身不由己地向內收緊,四周空間越來越小,短短幾個照面便險象環生。

朱雀真人見狀叫道:“鰲山兄,你若再不現身,我便先殺了這兩個小鬼!”

陣外的柳道人對楚天和晴兒恨之入骨,揚聲高叫道:“師傅,殺了他們!當心養虎為患,尤其是那臭丫頭心狠手辣他日必成禍害,絕不能手下留情!”

話音未落楚天一記長嘯,蒼云元辰劍脫手飛出,如奔雷橫空隆隆咆哮,穿越過劍光掌影卷裹起一束渾圓水線直射柳道人。

柳道人身在陣外正自指手畫腳,哪里想得到楚天居然敢于在生死搏殺之際飛擲魔劍,要取自己的項上人頭?

她倉促招架,手中仙劍“叮”地猛磕。蒼云元辰劍如怒龍騰夭,劍鋒微微一沉未能斬中柳道人的咽喉。

“噗!”漫天血花怒放,柳道人一聲尖叫右臂被蒼云元辰無堅不摧的劍鋒應聲削斷,整個人重重拋跌在泥濘里昏死過去。

可憐以她的道心境界,原本比楚天還高出一籌。若是單打獨斗即使蒼云元辰劍神威蓋世,三五十個回合內也決不至于落敗。

然而先前在晴兒和楚天的輪番突擊之下,她一傷再傷、一敗再敗,左腿傷尚在其次,更為要緊的是銳氣大挫道心蒙塵,此番終于在蒼云元辰劍下吃了大虧。

“孽障!”朱雀真人最是疼愛身為關門弟子的柳道人,見此情景終究禁不住怒動無名,“小小年紀下手便這般狠毒,將來還了得?今日我要為天下蒼生除魔衛道!”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40 PM

第六十六章 破陣(下)

其他六大弟子人同此心,七柄仙劍光華沖霄蕩散雨幕,幾乎要將楚天絞碎成粉!

楚天此刻已是赤手空拳,見七劍一起攻來,當即使出一式“千瘡百孔”拳勁吞吐夜戰八方。

“臭牛鼻子,滿口的假仁假義假道德,看看自己,其實你們才是真正的卑鄙齷齪下流無恥!”晴兒見楚天為了給自己出氣,不顧戰局危險施展天外飛仙重創柳道人,當真是心花怒放,眼看眾道士趁他魔劍離手群起而攻之,眸中寒光四射揮臂揚鞭。

“嗚——”閻浮魔鞭驟然飛旋急轉,化作一道沖天而起的朱紅云柱,一圈圈一重重光影幻動層出不窮,將楚天和晴兒的身形圍繞在中央。

“砰砰啪啪!”朱雀六宿的仙劍撞擊在鞭影拳風上竟一一彈回,不能越雷池半步。

朱雀真人冷喝道:“摩天云柱鞭何足掛齒,給我破!”斬紅塵凝煉成束灌注八成功力,劍芒如熾掩映蒼穹直插鞭影。

“啵!”氣勁爆響,斬紅塵刺入云柱,劍身劇烈顫動發出一道道強橫的氣芒,如同成千上百的鋼針釘入鞭影,閻浮魔鞭的運轉頓顯凝滯。

“咄!”朱雀真人吐氣揚聲,屈指再次激射出一道“彈指青丸”,穿透鞭影縫隙直打晴兒眉心。

“大日如來!”楚天振臂出拳,十八道拳勁倏然轟出,匯聚成排山倒海之力與彈指青丸狠狠撞擊在一起。

“砰!”青丸迸裂,拳風飆散。

楚天和晴兒齊時騰身而起,一如黃鶴沖天一如雨燕回旋,兩道身影比翼雙飛脫出斬紅塵的劍勢籠罩翱翔于夜幕之上。

楚天抬手攝過旋轉飛回的蒼云元辰劍,頭上光霧乍開三花聚頂,丹田烘爐燃燒五氣朝元。將心神與天地交接,把自己化作大自然里的一縷風,一滴雨,一片云,自由自在無所羈束。

“唿——”靈臺之上霞光萬丈,顯現出蓮花聖座的虛影。

他的丹田之中真元霍霍燃燒釋放出驚天動地的能量,撕開虛空召喚萬靈。

雨幕之后,一陣浮光掠影閃現出楚天的四道鏡像,與他的真身並肩佇立,五柄蒼云元辰劍遙指天空,雪亮的光芒仿佛要將這無邊無際的黑夜刺破!

“有誰想除魔衛道的?盡管來!”

楚天心中此刻對朱雀八道只剩下鄙夷之情。自出道以來,他對行事卑劣的小人,如陰嚴道、玄天空之流便不曾手下留情過,但他更痛恨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管他是魔還是道,道魔自在人心。

心中有道,魔便是道。心中無道,道已成魔。

何必拘泥,何須惆悵,萬里無云天一樣。

“真我如一?!”朱雀真人目光一掃,引動劍陣率先攻向楚天。

“天地輪回,萬物返空!”

楚天縱聲一嘯,四道鏡像與晴兒步踏風云幻動身形,各據一角結成陣勢,宛若雪花六瓣在雨幕中飛旋急轉,一道道蒼云元辰的劍芒、一束束閻浮魔鞭光影交相輝映如山岳傾倒大海決堤,滾滾壓向朱雀真人。

“鏗!”斬紅塵劈入劍光鞭影中,便似一顆石子墜入了湍急的渦流里。四面八方湧來的氣勁有正有逆,有橫有豎,有拉拽有外推……絞得仙劍不停哀鳴,似一條垂死掙扎的赤莽顫抖躍動不能自已。

朱雀真人身不由己順著陣勢飛轉的方向踉蹌移位,只覺得整條右臂要被絞斷了一般。他暗叫聲“不好”,丹田提氣施展水窮云起袖猛拍過去。

“啵啵啵——”他的大袖頓時裂成數十片化作滿天紅蝶亂舞,露出一條光溜溜的左臂,肌膚晶瑩潤澤倒也養身有方駐顏有術。

蒼云元辰劍和閻浮魔鞭也是微微一震,朱雀真人運劍猛拔,斬紅塵趁勢脫出,身軀搖擺如風中柳葉,斜斜彈飛。

“師傅!”朱雀六宿同仇敵愾,紛紛縱劍搶攻。

耳聽“砰、砰、砰、砰、砰、砰”六聲連響,猶如寒鴨赴水六個人又競相彈射而出。有的全身蜷縮,有的身體后仰,各種姿態不一而足,恰似在比賽看誰飛跌的姿勢更難看,更狼狽。

尤其是修為稍弱的軫道人和翼道人腰肋見血,顯然受傷不輕。

“這是——”井道人望著楚天和晴兒駭然叫道:“幽世家的六丁六甲誅仙陣?!”

“抱元守一,萬魔消退!”朱雀真人調勻胸口沸騰氣血,疏通右臂經脈,調動弟子重穩陣腳。

朱雀六宿聽到師傅的喝令心神一寧,急忙擺開陣型與楚天、晴兒形成對峙局面。

“七星聚會!”朱雀真人眼盯六丁六甲陣勢變化,竟尋找不到一絲破綻,索性破釜沉舟向楚天與晴兒恃強硬攻。

以他六十多年縱橫神陸的經驗和眼力,自然知道楚天是以燃燒真元為代價,才能借助真我如一印召喚出四道鏡像。每一刻,楚天體內的真元都在急遽消耗,己方七人只需緊守樊籬,等到他油盡燈枯,即可不戰而勝。

但朱雀真人素來性高氣傲,想著若憑借這種手段擊敗兩個后生晚輩顏面何存?惟有速戰速決將六丁六甲誅仙陣破得干干凈凈,如此或能挽回一點面子。

“轟隆隆——”山野中雷電交加風雨呼號,鳥獸瑟縮草木皆兵。

雙方以陣對陣在夜空之下舍死忘生地激烈鏖戰,誰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還能活著,又有誰能夠看到雨過天晴的絢麗虹彩?

朱雀真人師徒朝夕相處數十年,一座劍陣反反復復不知在平時和實戰中演練過多少回,無論走位還是配合均已達到爐火純青七人一體的境界。

但他們終究比不上楚天和晴兒。

對于這對少年男女來說,他們血脈相連,同呼吸、共命運!

從風雪飛揚的大崖山到繁華如錦的淮陽城,曾經無數日日夜夜的顛沛流離,早已令他們連結成了同一個人。

無需操演,無需言語,任何一個動作,哪怕是細致入微的一個眼神,彼此的心意盡皆了然。

誅仙陣勢翻翻滾滾如不可阻擋的天輪運轉,順行為陽,逆行為陰,六丁六甲變幻莫測,將這座陣法的奧妙演繹得淋漓盡致。

“朱雀浴火,劍動蒼穹!”

隨著一聲號令,朱雀真人師徒體內驀然騰起冉冉光霧,竟似楚天一般不惜燃燒真元,施放出終極殺招!

七柄仙劍激越長鳴齊直蒼穹,激射出一束束璀璨奪目的華麗光輝,如彩虹般跨越天宇在云空中匯聚成一片恢弘壯觀的焰光之海。

四方云動八面來風,精交氣聚天地變色。

一頭碩大無倫的朱雀從光焰中仿似涅磐重生,顯現出遮蔽半邊云天的身影。

它通體閃耀著刺目的殷紅色火焰,每一朵焰苗都是由無數符咒經文凝結而成,充滿不可抗拒的神聖氣息。

“嗚——”天空中布滿流光溢彩,朱雀長唳振天,猶如一座熊熊燃燒的火山直壓六丁六甲誅仙陣!

楚天無所畏懼,四道鏡像一收將晴兒嚴嚴實實保護在正中。

蒼云元辰在手,天塌下來頂上去,地陷下去托起來!

“風雷御動,丁甲齊出!”

他催動出所有真元,身體像一尊金像般巋然屹立在亂云之巔。

蒼云元辰劍與閻浮魔鞭華光怒放,幻動出六道威武萬狀的天神虛影!

每一尊天神都有前后兩幅截然不同的面孔,前為六甲之容后為六丁之相,陰陽合一水火交濟,不可一世地沖向朱雀光影。

狹路相逢勇者勝——楚天徹底拼了!

“喀喇喇——”驚天動地的轟鳴一聲連著一聲,六丁六甲神像與朱雀在高空之上迎頭碰擊,爆裂開流星雨般的滿天華光。

畢竟這近乎是雙方功力的純粹比拼,楚天和晴兒盡管一個是自悟天道,一個是宗師傳承,但終究不敵朱雀真人師徒的聯手滅殺。

僅僅一個霎那,六丁六甲神像便破裂燃燒起來,呈現出不支跡象。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朱雀不斷迫近,楚天身側的四道鏡像“噼啪”作響,表面泛起絲絲細縫,隨時可能崩潰。

楚天和晴兒的情形更是不妙,兩人在朱雀劍氣的強大壓制之下,身軀搖搖欲墜,已瀕臨強弩之末。

“孽障,還不受死!”朱雀真人捏動劍訣,催迫斬紅塵將源源不絕的劍氣沖放高空,決計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殺死楚天和晴兒以絕后患。

千鈞一發之際,木屋中突然響起期盼已久的嘯聲,一團青色的光影炸開屋頂直射戰團,赫然便是幽鰲山!

“元神出竅?!”朱雀真人的靈臺上警兆頻現,疾聲喝道:“快擋住他!”

“楚天!”幽鰲山的元神舌綻春雷,將朱雀真人的話音淹沒。

楚天心領神會,一縷靈覺透入元辰寶珠,祭起氣吞如虎印。

“唿——”幽鰲山的元神如一道不可阻擋的狂飆沖過激蕩的光瀾,投入到元辰寶珠內部的虛空之中。

“叮!”蒼云怒嘯,魔劍靈氣在瞬間成倍暴增,射放出煌煌神光。

楚天的丹田接納到幽鰲山雄渾無鑄的金丹元氣,頓時煥發出強盛的生命力。

天地烘爐全速運轉,行將干涸的真元在電光石火之間得到補給,而且迅速超過原有的極限,到達了真階第九境所能達到的巔峰境界!

真我如一印重煥光彩,四道鏡像也得到了全面的恢復。

“轟!”六丁六甲神像轉守為攻,將朱雀光影徹底打爆!

一團無與倫比的光瀾綻放開來,天地萬物仿佛被滌蕩一清。

宇宙,就好象停止了運轉,永遠凝定在幕天席地的光彩中。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44 PM

第六十七章 失蹤(上)

天空中的兩座大陣分崩離析,九道身影無可控制地拋飛而出隨波逐流。

楚天召喚而來的四道鏡像一一消失在虛空之后,他自己也像斷線的風箏般載沉載浮,那感覺就似世界末日來臨。

朱雀六宿更加不堪,背后被一蓬蓬詭異莫名的雨珠洞穿身體,體內真氣渙散直接被肆虐迸流的劍氣罡風絞殺得血肉不存,化為齏粉!

晴兒在楚天全力的保護之下毫發無傷,只是面色蒼白已失去所有的氣力。

“妖孽!”看到自己嘔心瀝血培育出的六名愛徒瞬間橫死,白發披散的朱雀真人狀若瘋虎,猛然一聲怒吼身劍合一,竟是撲向了木屋!

“阻止他!”楚天立刻明白,朱雀真人想干什么——木屋之中不僅有失去修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林隱雪,還有幽鰲山元神出竅后留下的肉身!

然而他的身形卻在罡風的吹送之下越飄越遠,眼睜睜看著朱雀真人撲向木屋卻無能為力。

“卡嚓!”朱雀真人的劍氣催爆房門沖了進去。

他全身浴血遍體鱗傷,隱隱約約察覺到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神秘而強橫的力量在暗助楚天與晴兒,使得六丁六甲誅仙陣的威力劇增,否則即使幽鰲山祭出元神抵死相拼,他也絕對不可能輸得這么慘!

但他的靈臺完全洞徹不到這股力量的來源,心底的寒意被復仇的怒火完全壓抑融化,斬紅塵徑直劈向幽鰲山留在木屋中的肉身!

“鏗!”孫媽奮不顧身拔刀阻截,刀鋒與斬紅塵激烈相撞擦出點點火星。

“滾開!”朱雀真人急怒攻心,再次動用真元射出一道“彈指青丸”。

孫媽沒有閃躲,她不能躲,因為在她的身后,就是幽鰲山的肉身!

她蒼老而稍顯木訥的臉上流露出與往常截然不同的兇狠,緊盯朱雀真人拼盡全力拍出左掌。

“噗!”青丸擊穿孫媽的左掌,釘入她的胸口后爆裂開來。

孫媽的身軀搖了兩搖,兀自雙目怒睜屹立不倒。

“孫媽!”林隱雪抓起一條長凳使勁打向朱雀真人。

“砰!”長凳粉碎,朱雀真人冷笑一聲伸手抓向林隱雪。

就在這時候,他的靈臺警兆突顯,尚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后腦勺一疼,一滴從屋頂破空掉落下來的雨珠不偏不倚正打中玉枕穴,頓時眼前發黑全身麻痺。

“什么人?!”朱雀真人驚怒交集,徹底確定在這黑暗的雨夜中,隱藏著一個深不可測的高手,接連不著痕跡地暗中出手,襄助敵方。

“噗!”突然他的背心又是一痛,就看到閻浮魔鞭從自己的前心透出,一股血箭飆射在孫媽的臉上,她的屍首終于緩緩仰倒在幽鰲山的腳邊。

朱雀真人呆了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一個未滿十三歲的少女鞭下。

他極力試圖回頭,但體內的生命飛速流逝,伴隨一聲不甘的怒吼身軀轟然爆裂!

“媽媽!”看到林隱雪被長凳的反震之力跌跌撞撞拋向屋角,晴兒忘情地掠身飛袖,將她輕輕托起。

“晴兒!”楚天從門外沖進來,看到屋里四處濺射的大片血跡和屍身橫倒在地的孫媽不禁心驚肉跳。

強敵盡滅,他的心中卻無法生出喜悅之情,如同屋中的林隱雪和晴兒一樣,默默注視孫媽的遺體。

元辰寶珠內光影一閃,幽鰲山的元神飛了出來。

比起先前沖出木屋時的模樣,此刻他的元神光華黯淡,顯然耗損了太多的元氣。

他並未急于返回肉身,而是緩緩下降來到孫媽的遺體旁,伸出手替她輕輕合起雙目。

他的元神無法流淚,可是心中卻充滿無盡的悲哀——如果世上有一位從呱呱墜地之日起就撫養照料自己,疼愛自己的人有一天驟然離去,舍去生命只為保護自己,那種心痛,是生命中無法承受的痛。

楚天心下不無黯然,驀地發覺幽鰲山的元神一陣劇烈波動,竟有渙散破滅的跡象。他不由吃了驚,知道這元神全憑聖階高手的元氣催動方能離開肉身破竅而出。一旦暴露在外,每分每秒都將耗損大量的元氣。此刻幽鰲山心傷孫媽之死,情緒激蕩道心失守,元神更不能自持。假如不立即穩住心緒回歸體內,很可能就會神銷形滅萬劫不復。

“回去!”楚天一掌擊在幽鰲山的背上,梵度魔氣汩汩輸入助他凝聚元神。隨即掌心吐出一道柔和起勁,幽鰲山的元神憑空飛去,飄飄蕩蕩飛向他的肉身。

孰料元神如虛無縹緲的云煙般,徑自透過肉身繼續向前飄飛,並未入竅!

楚天眉宇一揚已知癥結所在,高聲喝道:“幽鰲山,你欠著晴兒和我諾多,就想這樣去了嗎?!”

晴兒立時領會楚天心意,兩人齊齊出手,雙掌再次抵住幽鰲山的元神。兩股魔氣浩浩湯湯注入進去,幽鰲山的元神波光鼓蕩,漸漸亮了起來。

幽鰲山漂浮的元神緩緩睜開眼,朝楚天和晴兒微微頷首,強壓下激蕩的心緒凝神定元,驀地發出一聲洪鐘大呂般振聾發聵的嘯音,元神倏然凝成一束精光沒入肉身。

楚天和晴兒各自撤掌,靜靜觀瞧幽鰲山肉身的動靜。

須臾之后,幽鰲山的肉身微微一顫蘇醒過來。

他的神情沉靜而凝重,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有酒嗎?”

“有。”林隱雪將剩下的小半壇觀音醉遞給了幽鰲山。

幽鰲山什么也沒說,先將烈酒灑在孫媽的遺體前,然后仰脖痛飲。

屋里的人都默默看著,林隱雪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下來,濕了輕柔的白紗。

“沒事了。”幽鰲山晃晃空空如也的酒壇,向林隱雪微微一笑。

火辣辣的酒液在體內燃燒,像是一團火激起了他心底塵封已久的斗志與豪情。

他本想與世無爭地在這幽谷之中陪著林隱雪慢慢變老,再不涉足人世間的恩恩怨怨。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孫媽的死猶如當頭棒喝,令幽鰲山意識到世外桃源僅僅只在自己的想像中,世間並不存在。

既然如此,自己就滅了這遁世之念!

幽鰲山振衣起身,目光望向屋外的風與雨。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堅毅而果斷,猶如死后重生。

這一刻他暗下決定,要盡快返回北冥城尋找洩露自己行蹤秘密的那個人,即使因此掀起滔天巨浪也在所不惜。

無論如何,要給孫媽和自己一個交代!

三天以后細雨蒙蒙的一個春日,木屋后面的杉樹林里多了一座墳冢。

楚天和晴兒站立在墳前,靜靜看著幽鰲山、林隱雪手里的一張張紙錢在殷紅色的火苗里漸漸化為灰燼。譬如孫媽,默默無聞地過了一生,卻在生命最后一刻爆發出絢爛的光華。

楚天忽然上前兩步,從幽鰲山的手里接過一疊紙錢,在孫媽的墳前跪地祭拜。

他的心中充滿對孫媽的敬意——像這樣忠心耿耿舍身護主的老僕,縱然男兒膝下有黃金,又何妨一跪!

晴兒也在楚天的身邊跪下,默默感謝孫媽這六年來對母親無微不至的照顧與看護。

不遠處的土堆下,掩埋著朱雀真人師徒的殘骸。那位原本受傷昏迷的柳道人,最終沒能躲過一劫,在混戰中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也被罡風光瀾炸得支離破碎,和她的師傅被埋在了一起。至于其他六宿屍骨無存,只剩下幾柄斷劍。

當最后一張紙錢燃盡,四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的心思,躑躅在墓前久久不想離去。

忽地,林隱雪抬起頭問道:“鰲山,為什么那個老道士要抓我?”

幽鰲山凝視孫媽的墓碑,深吸一口氣道:“如果你願意,我想講一個故事給你聽。大約六年前,就在這附近的一座小山村里來了一群人,他們……”

楚天悄然牽了牽晴兒的衣袖,低聲道:“走吧,這時候他們身邊不需要我們。”

晴兒會意地起身,看了眼正全神貫注聆聽幽鰲山訴說的母親,和楚天一起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樹林。

天空中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地上的殷紅血跡被連日的雨水沖淡了許多。但誰也無法忘記三天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惡戰。

“想先回去看看,陪我好嗎?”

冰涼的雨點打在兩人的臉上,望著遠方朦朧的青色,楚天佇立片刻,低低問晴兒。

晴兒明白楚天所說的“回去”是要去到哪里。她順從地點點頭。

她總是不願違逆了哥哥的心意,無論何時何地。

她可以向任何人橫眉冷目,也可以對任何事為所欲為,但只要楚天一句話,晴兒願意陪伴他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對哥哥來說,她不是魔教教主林盈虛的掌上明珠,也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魔門公主,她只是哥哥的妹妹,願意陪著他浪跡天涯風餐露宿也甘之如飴的妹妹。

因為,有一種幸福就叫陪伴。

兩人手牽手御風而起,結伴飛向無名小山村。其實這座山村原本有它自己的名字,只是楚天將它珍藏在了心底。

近了,又近了。或許是近鄉情怯,楚天的心情漸漸激動起來。

在外漂泊流浪了整整六年,他終于再次回到家鄉。

走時淒淒惶惶,歸時鄉音無改卓然成人。

只是再見不到父母親人相迎的笑臉,飯桌上也再不會有愛吃的家鄉菜肴。

遠遠的,他看到了令自己魂牽夢縈的那座廢墟,仿如沉睡在寒冬中永遠不會醒,冷冰冰靜悄悄地臥在群山之間。

“有人!”晴兒驀地明眸一冷,凝視斷壁殘垣深處一條如同幽靈般飄蕩的身影。

楚天聞言一驚,待凝目再做細看時,那條人影卻消失了。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47 PM

第六十八章 失蹤(下)

兩人飛速在村里尋找了一圈,卻並沒有發現任何有人出現過的痕跡。

楚天確定晴兒不會看錯,但對方的修為無疑十分高強,而且刻意回避不與人接近。

——會是誰呢?

楚天心頭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覺走到村頭那口舊水井前。

他探頭望去,驚喜地發現那只曾經做了晴兒保護神的木桶居然還在,只是繩子由于連年的日曬雨淋早已腐爛斷裂。

“當年你就是坐在這只桶里哇哇大哭被我發現的。”楚天抬手虛拿,木桶從井底唰地飛起,穩穩落入他的掌心。

晴兒興趣盎然地打量著這只救命水桶,兒時的記憶已然模糊,但遙遠地想象那時的情景,心里依然是酸酸甜甜。

她忍不住伸出纖細的小手緩緩撫摸木桶粗糙的邊緣,輕聲問道:“媽媽真的就是把我放在這只桶里的?”

楚天點點頭,晴兒松開木桶道:“不知道廢墟里是否還能找到些許遺物?”

“走,去看看。”

兩人再次走入殘垣斷壁中,試圖尋找當年北冥神府十七高手與林隱雪慘烈大戰的痕跡。

然而歲月無痕,六年的光陰流逝,廢墟之中已經很難找到那時留下的印記。

“哥哥?”晴兒忽然察覺,楚天在一座坍塌焚毀的房屋前站住了腳步,眼眸里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神氣。

“這是……哥哥以前的家?”

“現在也是,永遠都是。”楚天走進廢墟,腳下的瓦礫磚石喀喇喀喇微響。

晴兒一聲不響地跟上去隨在他的身后。驀地,楚天挺拔的身軀漸漸彎曲,他緩緩地蹲下了身,止不住的淚簌簌滴落在泥土里縫隙間,和著雨水沒了蹤跡。

他的父他的母,那曾經帶給他生命,養育他成長的人,和整座小山村的村民一起,就沉睡在這片廢墟灰燼之下。而自己的靈魂,卻像纏繞著沉重鎖鏈,永遠掙脫不出,沉淪在了無盡黑暗中!想憤怒,想咆哮,想唾棄這無情天地,想把它撕裂成片搓揉成團扔進最黑最暗的深崖下,讓它粉碎讓它消失,讓一切重新來過……

驀然背上一暖,晴兒柔軟的嬌軀輕貼在他的身后,雙手溫柔地環抱住他,將小臉枕在他的背上,輕輕道:“哥哥,你別哭,你還有我……”

壓抑的哭聲慢慢停歇,楚天雙手掩面使勁拭去了滿臉的淚水和雨珠。轉回頭,讓晴兒靠入自己的懷中。她小小的身體漸漸溫暖了他的心,他的身。

可不可以,再不要失去?

“要不要挖開廢墟,找出他們的遺骸?”

“不要再打擾他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長眠吧。”

“好,我在這里陪著你。”晴兒伸出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珠。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們便這樣默然立在雨中,任由心緒隨風雨飄蕩。

不知過去多久,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晴兒低咦了聲,看見廢墟里似乎有一點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

她“唰”地飛出閻浮魔鞭,撥開瓦礫輕盈精準地將它卷起——卻是一只精巧的耳墜。

“哥哥,你看——”她將耳墜送到楚天的面前。

楚天魂不守舍地瞥了耳墜一眼,道:“這不是我媽媽的東西,我家買不起如此名貴的首飾。”

“那就是他們的了。”晴兒說道:“我娘親從不戴耳墜。”

楚天從晴兒粉嫩的小手心里捏起耳墜,凝目打量道:“也不會是林渙清的,她的耳垂沒有穿孔。”

想了想,楚天將耳墜收進懷里道:“或許幽大哥會知道。”

直到天色將黑,兩人才收拾心情攜手離去。

他們御風飛回幽谷,卻驚訝地發現木屋內外空空蕩蕩,幽鰲山和林隱雪齊齊消失了蹤影,屋里的衣物依舊整整齊齊地放在櫥櫃里,一切都不似刻意離開的樣子。

楚天和晴兒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絲驚懼。

發生了什么事,幽鰲山和林隱雪為何匆匆忙忙不告而別?

楚天掠身飛入杉樹林中,又再仔細地勘察了一遍,果然找到第三人出現的證據。那是一對足印,就留在距離孫媽墳冢不到十米遠泥濘的地面上,楚天猜想是那人發功出手時,真氣灌注雙腳所留。

除此之外,更無其他蛛絲馬跡。

楚天倒吸一口冷氣,難道對方僅僅憑借一個照面就制服了幽鰲山?!

盡管幽鰲山元氣大傷,功力不足昔日的五成,但依舊遠勝過自己。是什么人擁有如此驚世駭俗的修為,會不會和晴兒在山村廢墟里看到過的是同一人呢?

“哥哥,不會是碧洞宗的后援到了吧?”

“不管是誰,那人應該不會輕易殺死幽大哥,更何況令堂或許是這世上唯一掌握北冥寶藏秘圖下落的人。”楚天壓下心中忐忑,果斷道,“我們立即往碧洞宗方向追,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一些線索。”

兩人當機立斷御風離開幽谷,一路飛奔向東南。行至天色大亮,夜雨已停。前方出現一座繁華大城,人流交織車水馬龍。

楚天在郊外落下身形道:“我們進城找家茶館稍事歇息,順便打探一下消息。”

晴兒自不反對,兩人走上官道宛似一對踏青游玩的兄妹,混在人群中進入城內。

在進城時,楚天抬頭瞟了下。在城樓墻磚上,古色古香地印刻著“靜水”二字。

進到靜水城中,他和晴兒信馬由韁沿著熱鬧的街道緩步而行,尋到一家看起來還算不錯的茶館便走了進去。

茶館里人聲鼎沸,一樓早已坐滿客人。兩人上到二樓,見還有幾張空桌,于是挑了張在角落里的桌子落座,隨意要了些茶水點心。

晴兒一面輕輕吹動漂浮在水面上的嫩綠茶葉,一面小聲道:“臨窗左起第二桌坐了三個人,號稱南天三鷹,都是南無仙府血羽老仙的座下弟子。”

楚天用眼角余光一掃,便看到三個紅衣青年,每人背后斜插兩柄酷似鷹翅的魔刃,正在低聲交談什么。

“你認識他們?”楚天問道。

“我才不要認識他們,不過是見過這三人的圖像。”晴兒癟癟嘴,不屑道。

“凡是神陸稍有名氣的正魔兩道高手,本教都會建起專門檔案。外公要我時常查閱,所以記得一些。”

楚天了然,說道:“靜水城屬于晉州地界,聽說東南八百里就有正道五大派之一的龍華禪寺。南無仙府的人,跑到這兒來做什么?”

“不曉得,”晴兒搖搖頭,忽又一笑道:“可你不也是北冥神府的外門弟子么?”

楚天一怔,與晴兒攜手游蕩四海的這些日子里,他差點淡忘了自己還有這層身份。耳畔莫名地響起了臨分別時,珞珈嬌軀半裸輕咬自己耳垂的那聲低語:“記得,你是我的。”

頓時那一夜的激情瘋狂重現在腦海里,那呈現在自己眼前完美無瑕如絲如綢柔滑動人的身體,還有狂野的沖擊和蕩人心魄的呻吟……

他的面頰不覺發熱,神思恍恍惚惚地想起了某個遙遠的地方一個遙遠的人。

“哥哥——”晴兒望著楚天,突然問道:“你在想心上人?”

“沒有。”楚天回過神來,下意識矢口否認道。

這丫頭年紀尚小,可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這么容易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沒有!真的?那你的臉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紅了?”晴兒顯然沒打算輕易放過楚天,眼眸里閃過一絲促狹的光亮道:“而且我明明聽到你心跳在加速。告訴我吧,她是誰,叫什么名字?”

楚天尷尬之極,也不管茶水燙嘴,一口接一口不停啜著,口中含糊道:“那個……小姑娘別亂猜。”

晴兒撇撇嘴,恨恨地瞪大了眼睛。

楚天的心跳傳到她的耳朵里,就像咚咚擂響的戰鼓聲。還有剛才他的眼神,漫不經心不知道漂浮在哪里。明明是在想女孩子,被自己抓住了,居然不敢承認,哼!

那是誰,讓哥哥如此心動?是誰,會令哥哥莫名奇妙地紅了臉?

這時候樓梯微響,上來兩男一女三個少年。他們正打算找空位坐下,卻驀地聽見有人叫道:“哈哈,俗話說冤家路窄——這不是元世亨嗎?”

上樓的三個人里,有名皮膚黝黑的少年站定身形目視南天三鷹道:“是你們?”

剛才說話的那名紅衣青年冷笑道:“既然撞上了,你就留下吧!”

“殷立商,你嚇唬誰呢?別人怕你們南天三鷹,我們可不怕!”和元世亨一起來的美麗少女不屑說道。

殷立商左首邊坐著的南天三鷹老大殷立閆嘿嘿笑道:“既然如此,小姑娘你也一起留下吧!”

“妙極,妙極,正好給咱們大哥暖暖床!”南天三鷹里的老幺殷立單目光淫邪打量少女圓鼓鼓的胸脯,肆無忌憚地調笑說。

楚天的眼里瞬時掠過一抹寒光,晴兒放下茶杯,她本來就心不在焉,一口也沒喝過。

“哥哥,你認識那個叫元世亨的?”

楚天點點頭道:“他們三人都是我的朋友。”

晴兒“哦”了聲,有意無意地道:“好像上次你也曾說過,幽鰲山是哥哥的朋友。”

楚天差點被茶水嗆住,晴兒,那個曾經膽怯柔弱聽話乖巧的小妹妹,從什么時候開始學會捉弄自己了?

這方面,她倒是無師自通。

晴兒隱藏在面紗后的臉得意地笑了。她才不關心南天三鷹和元世亨幾個人是否會在茶館里打起來,最后又是誰死誰活。

如果哥哥要為朋友打抱不平,那就讓他去。如果自己顯露身份一下子就嚇跑了南天三鷹,那豈不是很無趣!

當妹妹的,不可以搶了哥哥的風頭!

當妹妹的,就應該纏著他,賴著他,永遠讓他頭疼卻又離不開自己。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5 11:55 PM

第六十九章 三鞭(上)

那邊的元世亨、殷紅鵝和全世鼐三言兩語已和南天三鷹說僵,眼看就要動手。

楚天背對他們而坐,這大半年他歷經磨難修為大進,氣質心境都發生變化,三個人專注于南天三鷹,一時竟沒有發現他。

“要打便打,誰怕誰?”殷紅鵝嬌哼道:“這里人多,咱們到城外去!”

殷立單哈哈大笑道:“何必那么麻煩,收拾完你們本少爺還要接著喝茶呢!”

話語未畢他霍然掣出背后的一對鷹翅魔刃騰身越過三張桌面,閃爍著熒熒藍光的鋒刃直劈元世亨。

元世亨不慌不忙舉掌拍出,“啪啪”脆響將鷹翅魔刃震起。

殷立商冷笑道:“敢在本少年面前猖狂,原來是你小子有了點長進!”同樣拔出一對鷹翅魔刃上前助陣。

全世鼐跨上兩步,揮劍斜挑和殷立商戰在一處。

茶館里頓時桌倒椅掀,杯飛碟碎。滿樓的客人見狀驚叫趨避,唯恐被兵刃誤傷。奈何元世亨三人站立的地方就是樓梯口,除此之外再沒有第二條路可以下樓,幾十個客人只能拼命往墻角退縮。

楚天訝異地發覺,全世鼐等人的修為有了長足進步。尤其是元世亨,半年多前尚停留在真階第四層,如今赫然已是“藏宇”境界。

但南天三鷹的確也有囂張狂妄的資本,三個人里以殷立閆的修為最高,已臻至真階第七層的納虛境界,其他兩人的實力也與元世亨相當。

十余個回合一過,殷紅鵝首先不敵,被打得香汗淋漓節節敗退。

晴兒坐在桌邊扮鬼臉,悄聲問楚天:“哥哥,你剛才心里想的是不是這位姑娘?”

楚天拿眼橫著晴兒,搖頭道:“胡說八道!”振腕甩出手里的茶盞。

他暗運“天外飛仙”的手法,一只普普通通的茶盞驀地幻化為炫目白光,哧哧銳嘯直射殷立閆后心。

殷立閆正步步逼近殷紅鵝,打算將這丫頭活捉,猛感背后殺氣橫溢不由大吃一驚。

他急忙舍下殷紅鵝,擰腰揮動鷹翅魔刃“叮”地激飛茶盞,頓感到右臂又酸又麻,好似被電流通過了一樣。

“是哪位高人出手,何妨出來一見?!”

殷立閆持魔刃退后三步,目光陰森掃視茶盞飛來的方向。

殷立單和殷立商也停止了打斗,並肩站到他的身邊叫道:“大哥!”

楚天緩緩起身,殷紅鵝首先認出他來,驚喜叫道:“楚兄弟!”

南天三鷹愣了愣,特別是殷立閆,完全沒料到用一只茶盞打得自己右臂酸麻的人竟然是個年紀輕輕的黃衣少年?

但他為人精細,唯恐楚天背后另有高人撐腰,一雙眼睛迅速掃視過四周人群。除了楚天身旁兀自端坐著一個輕紗拂面的小姑娘外,再不見其他可疑之人。

他定了定神道:“小子,你為何要多管閑事?”

楚天剛要說話,猛見殷立閆左手低垂屈指激射出一縷藍芒,直奔自己的咽喉。

楚天心凝靈臺鎖定軌跡,伸出雙指將射來的藍芒夾住,細看之下原來是一枚狀若鷹羽的毒梭。

殷立閆嘿嘿一笑道:“原來是個傻小子!孤陋寡聞了吧,這是我師傅獨門煉制的鷹揚梭,劇毒無比無藥可解。我勸你趕緊找家棺材鋪,再選個地方把自己埋了!”

殷立單鼻子低哼道:“大哥,這小子就交給你照應。那三個天意門的弟子,我和二哥足夠應付。”

楚天沒有說話,默運亙古不化印將鷹揚梭中滲透出的毒氣完全吸納煉化,然后雙指運勁將毒梭“喀吧”扭斷。

“咦?!”南天三鷹滿臉驚詫之色,似乎不敢相信楚天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殷立單叫道:“臭小子,知道我們是誰嗎——南天三鷹!你若識相就乖乖滾蛋,免得惹火了老子死無葬身之地!”色厲內荏之態顯露無遺。

可若是他們三人曉得,就在不久之前楚天將南無八仙之一的不老參仙打到吐血,恐怕再沒有勇氣出言恫嚇。

“南天三鷹?”楚天搖搖頭,蔑然道:“三只扁毛畜生而已。”

他“砰”地一拳擊在桌面上,看似渾不經意,卻已使出了“回光返照”。

剛猛犀利的拳勁如水銀瀉地通過桌腿滲樓板,猛在南天三鷹面前掀起萬丈狂瀾!

南天三鷹尚未回過神來,就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高高震起,眼冒金星氣血翻湧,齊聲驚叫道:“不好!”

元世亨和全世鼐不由被楚天這一記出神入化的拳法深深震撼,曉得分手的半年多里他必定另有奇遇,修成了絕世神拳。

這一拳難就難在如此強大絕倫的氣勁要通過桌子和樓板的傳送,然后爆發傷人。想那木制的桌椅樓板何其脆弱,居然能在楚天的拳勁之下完好無損,無疑對火候的拿捏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殷紅鵝卻沒想那么多,揚眉吐氣道:“扁毛畜生,現在才曉得不好嗎?我看你們騰云駕霧,又翻跟頭又晃腦袋,手舞足蹈倒也快活逍遙。”

聽到殷紅鵝的譏諷,殷立單氣得想吐血,正想彈射一枚鷹揚梭讓這丫頭永遠閉嘴,猛感脖頸一麻已經被人掐住,氣勁透過經脈將他制得動彈不得。

“滾!”楚天隨手一甩,殷立單如皮球般咕嚕嚕翻滾下樓,躺在地上嗷嗷叫道:“臭小子,你等著——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心里想到的卻是,有這句話在先,楚天只要應上一聲,便不好意思再殺自己了。

樓上殷立閆見勢不妙,勉強提氣穩住身形,揮動鷹翅魔刃劈斬楚天,想將對方逼退幾步,即可趁機躍窗而逃。

哪知楚天根本就不用正眼瞧他,反手拔出蒼云元辰劍“鏗”地擊中鷹翅魔刃。

鷹翅魔刃應聲扭曲變形,殷立閆虎口開裂口中吐血,不由得魂飛魄散極力飄退。

“砰!”楚天順勢送上一腳,氣勁封住經脈,一視同仁地將殷立閆送下樓梯,正摔在殷立單的身上。

殷立商聰明得多,徑自騰身企圖撞破屋頂逃之夭夭。

不料腰間猛然一緊,晴兒的閻浮魔鞭如靈蛇出動,小手輕晃道:“我哥哥讓你們滾下樓!”

“咔嚓嚓!”不知撞斷了多少級樓梯,殷立商如疊羅漢般躺在了殷立閆的身上。

三個人噤若寒蟬,再不敢挑釁楚天。

元世亨等人聽晴兒叫楚天哥哥,再目睹她出手,臉上均露出驚異之色

晴兒若無其事地站起身走到楚天身邊道:“哥哥,咱們換個地方喝茶吧。”

楚天看看滿地狼藉的茶館,點了點頭,招呼元世亨三人道:“我們又見面了。”

全世鼐臉上泛起笑意,搖頭贊嘆道:“楚兄弟,才多久沒見,你的修為可真是……”

殷紅鵝更關心晴兒,問道:“楚兄弟,這位小妹妹是?”

“她是我妹妹晴兒。”楚天望著他們三人,心里也洋溢起一絲暖意。

晴兒朝三人不冷不熱地點點頭。

元世亨性格隨和也不以為意,說道:“待會兒肯定會有官府的人來,咱們還是先離開這里,免得多惹是非。”

全世鼐道:“我知道城外有家不錯的茶莊,不如咱們去哪里喝茶吹風。”

其他人均無異議,一行人便離開茶館往城外行去。

路上殷紅鵝關切問道:“楚兄弟,聽說你做了北冥神府的弟子,此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楚天簡略作答道。

“早知這樣,還不如跟我們一起回天意城呢。”殷紅鵝惋惜道:“說不定你現在已經是咱們天意門的嫡傳弟子了。”

楚天笑了笑道:“是啊,如今你們是正道傳人,我是魔門弟子。”

“無所謂。”全世鼐灑脫道:“家父就曾說過,正道魔門殊途同歸,未必就有多大區別。在我看來,魔教教主林盈虛便稱得上是當今第一豪雄,比起許多名門正派的掌門強多了。”

正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晴兒立刻對全世鼐觀感大改,幾乎是心花怒放地對楚天小聲道:“哥哥,你這幾位朋友還不錯。”

楚天心頭好笑,就聽殷紅鵝道:“說起正魔之爭,剛才我們還聽到了一個消息。北冥神府幽世家的高手幽鰲山和碧洞宗的朱雀真人及門下爆發大戰,最終同歸于盡,朱雀真人師徒八人屍骨無存!”

全世鼐嘖嘖道:“這幽鰲山還真是個狠角色,居然一個人收拾了人家八個,外帶一座舉世聞名的劍陣!這一下碧洞宗顏面丟盡,掌門真人怕是要抓狂了。”

元世亨話少,也忍不住道:“嗯,厲害、厲害!”

楚天怔住了,是誰在將朱雀真人及門下七大弟子喪命的消息在神陸正魔兩道之間廣為散布?但他為何有意無意漏掉了自己和晴兒,看起來隱有保護之意?那么此人到底是何意圖,頗令人思量。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12:00 AM

第七十章 三鞭(下)

五人走出靜水城向南而行,全世鼐問道:“楚兄弟,你怎么來了這里,莫非也想抱得美人歸?”

楚天笑笑道:“我是路過。你說的,又是哪里的美人?”

全世鼐愣了下道:“你真不知道?一個多月前龍華禪寺的俗家第一高手翼天翔向正魔兩道遍撒金柬,聲稱如果有人能夠從六百年前一代劍魔寒料峭的墓穴之中取得龍華禪寺失落多年的手抄《法楞經卷》,即以愛女翼輕揚相許。不論這人是老是少、是正是邪,只要是個男人就成。”

楚天心頭一動,倒不是為了那位未曾謀面的翼輕揚,而是寒料峭墓穴出世的消息委實令人震撼,他問道:“劍魔墓穴的消息可靠么?”

殷紅鵝道:“當然可靠,如今四面八方正魔兩道的無數高手,都在向晉州風云山聚集——當初你得到了一柄寒料峭留下的魔劍便如此了得,要是有誰能夠進入墓穴,獲得劍魔的再傳神功,豈非可以一步登天?”

晴兒撇著小嘴不屑問道:“這么說兩位大哥哥都是沖著那位翼輕揚翼美女而來?”

元世亨臉一紅道:“不是的。”

全世鼐則坦然得多,回答道:“我們正道五大派的幾位耆宿已經協商妥當,準備聯手開啟寒料峭的墓穴,大伙兒匯合的地點便定在了翼天翔府上,也就是離此只有一百多里地的法門山莊。從那兒前往風云山,便只剩下一千余里的路程。”

殷紅鵝補充道:“那南天三鷹無需多問,也肯定是為了奪寶而來。嗯,說不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打起了翼輕揚的主意。”

晴兒頗不以為然,瓊鼻冷哼道:“翼輕揚算什么天鵝?哪有天鵝等著癩蛤蟆來吃的?”

殷紅鵝撲哧笑道:“小妹妹,這你可說得不對。翼輕揚號稱當今正道第一美女,姿容直追當年的魔教公主林隱雪,她可是各大名門弟子心目中朝思暮想位列第一的夢中情人。”

晴兒低低一哼甩頭不理殷紅鵝,心里邊冷笑道:“什么第一美女,不過就是有幾分姿色而已,居然用自己去換什么勞什子經書,憑什么跟自己的娘親相提並論?”

一行人說說笑笑,毫不覺道路漫長,遠遠就看見一個大大的“茶”字在林間迎風招展。

突然前方路上塵土飛揚,一匹雄峻的棗紅馬風馳電掣向五個人筆直沖了過來。馬上是名女子,手持馬鞭朝著眾人脆生生地叫道:“快閃開!”

“什么人嘛?”殷紅鵝在天意門也是如眾星拱月般的天之嬌女,最看不慣這種刁蠻姑娘,撇撇櫻桃小嘴道:“像她這樣橫沖直撞,也不怕傷人?”

眼看棗紅馬奔近,她手心暗扣一枚銅錢道:“看本姑娘給她點教訓!”

元世亨急道:“小師妹,不可生事!”伸手按住殷紅鵝的纖手。

不料“哧”地聲一道精光飛掠,從那匹棗紅馬的左眼打入右眼穿出。

棗紅馬唏律律悲鳴又向前奔馳數十米,一頭撞向道邊的柳樹。

馬上的少女騰身而起,探手按住馬鞍。棗紅馬頓時站定,隨即身軀晃了晃轟然倒下沒了聲息。

殷紅鵝嚇了一跳,無辜地望著眾人道:“不是我,真不是我,元師兄可以作證。”

“是晴兒。”楚天看得清楚,這丫頭抬手攝起一顆小石子打穿了馬腦。

晴兒哼了聲道:“她過來了。”

果然那個少女怒容滿面噔噔噔邁步走近,手里的馬鞭噼啪作響道:“你們為何害死我的‘寶兒’?”

全世鼐欲待息事寧人,哪知殷紅鵝搶先一步搶白道:“什么寶兒貝兒,死也死了,還能怎么樣,大不了陪你一匹馬就是了。”

少女柳眉倒豎,馬鞭指著殷紅鵝道:“你說什么?你賠得起么?”

元世亨頷首道:“這的確是匹稀世罕見的寶馬,非千兩黃金不能買到。”

殷紅鵝氣不過,甩手拿出一張儲金卡道:“喏,給你一千兩黃金就是!”

少女振腕揮鞭抽向殷紅鵝手里的儲金卡,冷笑道:“誰稀罕?!你陪我的寶兒。”

殷紅鵝急忙縮手,“唿”地聲馬鞭從面前走空。

“丑丫頭,你有沒有教養?”她一怒拔劍,嬌喝道:“你在道上肆意縱馬沖撞路人不說,還動不動就出人,我猜你一輩子也嫁不出去!”

“我丑不丑嫁不嫁關你何事?!”少女毫不示弱,馬鞭倏然回卷:“想打架,別以為自己人多我就怕你,你賠我的寶兒!”

殷紅鵝沒想到對方的馬鞭使得如此迅捷靈動,右手避讓不及,“啪”地脆響嬌嫩的手背上赫然泛起一道血痕。

全世鼐見小師妹吃虧,伸手抓向馬鞭惱道:“這位姑娘,我小師妹已經說過願意賠你的馬,你又何必如此不依不饒?”

“敢搶我的馬鞭?”少女只當眾人要對她群起而攻之,心頭火氣更盛。她手勢一頓,故意讓全世鼐抓住馬鞭,“你可要拿穩了!”

話音落下,全世鼐身軀猛地一震松開馬鞭向后連退三步,長吐一口氣道:“姑娘好修為,全某甘拜下風。”

“以為說句服軟的話就能行了,沒那么容易!”少女心痛愛馬之死,揚起馬鞭劈頭蓋腦抽向全世鼐道:“先捱我三鞭再說!”

“嗖——”一條朱紅色的渾圓魔鞭橫空射到,猛地纏住少女手中的馬鞭向上一甩。

晴兒手握閻浮魔鞭冷然道:“殺馬的人是我,你找錯人了!”

少女猝不及防,又不甘心松手放開馬鞭,便順勢騰身左掌拍向晴兒。

“砰!”晴兒舉掌相迎。少女的身形如乳燕般飛起,手里的馬鞭登時繃得筆直,“咔咔”作響。

楚天可不願平白無故與人起糾紛,趁晴兒和那少女氣機松動的瞬間一拳擊出。“啵”的一響,閻浮魔鞭和馬鞭雙雙彈起,少女身形后翻落回地上。

她略感驚詫地瞟了眼楚天和晴兒,察覺到這兩人的修為居然比自己更高,再打下去很可能要吃虧。

想到這里少女黑漆漆的眼珠一轉,說道:“小子,敢不敢讓我打你三鞭?不準招架,只能閃躲,不然就算你輸!”

楚天因為是晴兒殺馬在先,因此對這少女甚為忍讓,但見她氣勢洶洶咄咄逼人沒完沒了,也不禁大感頭疼。不過對方終歸只是一個少女,料也傷不了自己,當下仰頭道:“悉聽尊便!”

“且慢!”晴兒卻不干了,問那少女道:“若是我哥哥躲過了三鞭,你待如何?”

少女不假思索道:“我掉頭走人,馬不要你賠了。”

“那么容易?”晴兒冷冷道:“到時候你也得吃我三鞭!”

少女素來性高氣傲,明知這個小丫頭修為高出自己一籌,但怎也不肯輸了顏面,一咬牙道:“好,就這么說定!”

“唿——”她一邊說話,一邊毫無征兆地揮鞭橫抽,動作又快又狠近似偷襲。

但楚天道心圓融,又有菩提明月印守持,根本不可能讓對方偷襲成功。

少女的馬鞭一起,他的靈臺上立即影映出對方的鞭路,當下察覺到這一鞭非但凌厲,而且應該藏有至少七式極為厲害的后招,端的是名家杰作。只是這少女在力度與火候上稍有欠缺,未能發揮出最大威力而已。

楚天縱身飛起,雙臂微振身軀舒展,凌空橫臥宛若雄鷹翱翔。

少女眼看自己這一鞭要落空,口中嬌叱馬鞭緊繃如槍,飛點楚天后腰。

楚天贊了聲“好鞭法”,挺腰抬升,身體拱起如虹橋飛空,少女的馬鞭剛好從他的腰下掠過。

“一鞭!”殷紅鵝高聲替少女計數。

少女充耳不聞,雙目緊盯楚天身形變幻,馬鞭“唰”地回帶化作滿天光影,猶如萬千柳條飛舞,直教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楚天不慌不忙,將少女的鞭招變化盡收靈臺。

三年斑斕霧山的悟道修行,拜天地為師、以自然為法,千錘百煉出了這套沉魚落雁身法,又歷經一場場惡戰磨礪,早已爐火純青渾若天成。

少女的這式“回風舞柳”固然威力驚人,但對楚天而言依舊是小菜一碟。

為了錘煉身法,他曾經在百丈飛瀑之中日夜苦修,不斷感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水流沖擊,趨虛避實逆流而上。

想那瀑布的沖擊力何等厲害,且身在其中激流洶湧,更非眼前的鞭影所能匹及。

他的身形在空中翻騰閃躍,恰似一羽穿梭于柳林之間的飛燕,輕盈迅捷圓轉如意。無論少女的馬鞭舞得如何密集如雨,始終不能沾到楚天的半片衣角。

“兩鞭!”殷紅鵝看得神采飛揚,“野丫頭,我勸你趕緊認輸吧!”

少女自幼嬌生慣養,人人對她寵愛有加。聽殷紅鵝罵自己是“野丫頭”,不由氣得粉臉彤紅,馬鞭揮出道:“誰說我輸了!”

滿天的鞭影遽然凝煉成束煥放出耀眼精芒,卻由于少女的出手速度委實太快,在空中拖曳出一條縱橫交錯的光影,如蜿蜒曲折的盤山道循環往復無休無止,將楚天的身影緊緊裹住。

“九九龍華路!”全世鼐聳然動容,“你是龍華禪寺的俗家弟子?!”

原來龍華禪寺所在的曉靜峰上,有一條馳名神陸的盤山棧道,緊貼懸崖峭壁憑空搭建,依據山勢盤繞迤邐,共有九九八十一彎,號稱“九九龍華路”,亦暗喻求佛之路需歷坎坷八十一難方能修成正果。

一千八百年前一位龍華禪寺的聖僧便從這條盤山道中悟出至理,自創了這式日后蓋壓天下的佛門鞭法,橫掃魔門群雄殺敵無數。

全世鼎與元世亨雙雙對視一眼,暗自驚異不已。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12:04 AM

第七十一章 晴天翼輕揚(上)

在全世鼐的驚呼聲中,楚天身形再生變化,忽而如一羽逆風飄舞的黃鶴,忽而如越過激流的金鯉,又忽而似一頭盤桓不去,眷戀故土的鴻雁,剎那間連換十余種身姿,在鞭影里載沉載浮千姿百態,令人看得眼花繚亂咋舌難下!

“我偏不信你還能躲!”少女清聲呵斥,鞭路驀地返璞歸真,凝鑄成一道宏大古樸的光束,更無任何花巧虛招直劈楚天,卻是使出了九九龍華路的最后一式變化“大道通天”!

“唿——”楚天的體內金霧閃爍,電光石火之間在身周隆起一座煌煌光峰。

“啪”地一聲,馬鞭抽擊在不動如山印上爆開一團璀璨流光。

楚天的身軀不由自主地一晃,便見鞭鋒如通幽曲徑竟飛渡金峰迫向面門。

他不假思索張嘴一咬,如魚鷹飛銜間不容發,穩穩叼住鞭梢,順著身勢飛轉方向猛力拖曳馬鞭。

少女做夢也想不到楚天居然還有這樣的怪招,猝不及防之下只覺得一股巨力透過馬鞭傳來,身不由己便向對方身上撞去。要么松手放開馬鞭,要么一頭沖進對方的懷里,少女不由失聲驚呼,即不願意松開馬鞭,更不敢想象自己和一個陌生少年肌膚相親肢體相纏的情形。

她的修為雖高,實戰經驗卻近乎空白。此刻面對突如其來的意外變故,心里惱羞怒恨,偏偏拿不出什么好法子。

如此稍一遲疑,嬌小玲瓏的身體便已靠到楚天胸前。她雙頰緋紅渾身發軟,下意識地伸手往楚天的胸膛上一按,試圖將他推開。

楚天嘬唇噴出鞭梢,依舊恪守不用雙手雙腳招架格擋的約定,身軀側轉抬起右臂,猛將少女按來的纖纖柔荑用胳膊牢牢夾在腰肋之間。不知情的人看上去,倒像那少女要主動摟抱楚天,而被楚天強硬拒絕似的。

少女立足不穩往楚天懷里就倒。楚天看到少女滿臉緋紅驚慌失措的模樣,知道再鬧下去恐怕有輕薄非禮之嫌。他伸手在少女腰間輕輕一扶道:“站穩了!”身形朝后飛縱脫離接觸。

少女懸在空中似是呆住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怔怔注視楚天瀟灑飄落的身影,咬牙切齒道:“臭小子,我跟你沒完!”

冷不防聽得殷紅鵝反唇相譏道:“是啊,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你摟也摟過抱也抱過,不纏住人家,往后怎么嫁人?”

晴兒冷冷道:“別擔心,反正她也沒人敢娶。”

“小丫頭,你說什么?!”眼見少女如被激怒的小貓般又要暴起,晴兒淡淡道:“我哥哥已經被你打過三鞭,如今是你欠我三鞭,看打!”閻浮魔鞭霍然打出,如驚濤駭浪卷湧而去。

猛聽得空中有一道雄渾低沉的嗓音喝道:“誰在欺負我女兒?!”

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身材挺拔氣勢如山,宛若神兵天降一掌擊出!

他的人尚在五十米開外,渾厚澎湃的掌風便已撲面而至。閻浮魔鞭劇烈顫動,招式渙散偏斜一旁。

楚天手疾眼快,左拳按壓腰際蓄勢待發,右拳飛貫而出劃過身前,如長河奔湧天塹橫亙,正是日照神拳中的一式“長河落日”。

“砰!”

楚天的拳風甫一接觸到對方浩蕩的掌勁便即潰散,一條右臂經脈堵塞氣流震蕩。

他毫不猶豫再將左拳打出,如一輪紅日西墜天外,與那中年男子擊出的掌風迎頭相撞。一聲爆響,道邊的一排柳樹喀喇喇折斷拋飛,萬千柳葉如蝶亂舞煞是好看。

楚天的面色發紅猶若醉酒,身形趔趄后退五步,每一步落下都在地上碾壓出一只腳印,由深而淺直至消弭無痕。

他心下不禁為之駭然,若純以掌力而論,這個中年男子的修為尚在朱雀真人之上,即使號稱峨世家第一戰將的峨日照也未必能夠討到半分便宜!

然而楚天不曉得,那中年男子心中的訝異卻遠勝于他。

他剛才雖無意傷人,但畢竟救女心切,這一記“大慈悲掌”卻也使出了六成功力。即使臻至聖階十層“開元”境界的一流高手也難以抵擋。

沒想到楚天年紀輕輕,硬接硬架破解了自己的掌力,所有反應僅僅是血氣上湧后退幾步,隨即便像個沒事人似的。什么時候魔門弟子里出了如此人才?而且看其衣著拳法,十有八九是北冥神府拳法宗師峨日照的門下弟子!

“爹爹!”少女看見中年男子趕到如獲救星,滿腹委屈湧上心頭,指著楚天幾人控訴道:“他們害死了我的寶兒,還仗著人多勢眾欺負女兒!”

“哥哥!”那旁晴兒左手按住楚天背心,輸入一道魔氣助他平復翻騰的氣血,右手揮鞭便欲擊出。

“不要動手!”全世鼐急忙縱身擋在兩撥人之間,向中年男子必恭必敬地抱拳問候道:“請問您可是翼天翔翼師叔?小侄全世鼐,是天意門弟子,與師弟、師妹奉家父之命前往法門山莊以供調遣。”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道:“莫非令尊便是全享德全大哥?”

全世鼐躬身回答道:“正是家父。”他從袖口里取出一封書信呈給中年男子,接著道:“翼師叔,這是家父給您的親筆信函。”

翼天翔接過書信,看上面的筆跡確實是老友全享德所書,頓時哈哈一笑道:“好險,剛才差一點就大水沖了龍王廟。”回頭招呼少女道:“輕揚,看你瘋瘋癲癲打扮得不倫不類,還不趕緊過來向幾位天意門的師兄師姐問好?”

翼輕揚本以為父親趕到,準能將這群家伙打得落花流水替自己出口惡氣。哪曉得對方報出自己是天意門弟子的身份,而且那個矮墩墩家伙的父親好像是叫個什么“全想得”,跟自己爹爹的交情還不錯。

她倍感難堪委屈,噘起小嘴賭氣道:“他們平白無故害死我的馬,就該向我賠禮道歉!我為什么要向他們問好?”

翼天翔一愣,全世鼐忙將這場沖突的來龍去脈簡略說了。

翼天翔聽完大笑道:“不過是場誤會罷了。你這丫頭太調皮,好端端的為何要離家出走?你騎了寶兒橫沖直撞,若非我一路追來,真不知道還會惹出什么禍事來?”

翼輕揚低下頭,飛快地道:“我不要嫁人!”

翼天翔探手輕撫著愛女亮麗的秀發,苦笑道:“哪家姑娘長大了不要嫁人?相信爹爹,總能為你挑到一位德才兼備的好丈夫。”

“我不要,我不要!”翼輕揚捂住雙耳跺腳道:“我不要嫁人,我不要丈夫,我就不信世上還有誰能及得上爹爹的萬一?”

翼天翔嘆口氣哭笑不得地道:“你這丫頭怎地胡說八道,也不怕教人笑話。”側目望向楚天和晴兒道:“你們兩位可是北冥神府的弟子?”

楚天卻沒全世鼐等人那么客氣恭謹,淡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翼天翔微微一笑道:“我與峨日照也曾有一面之交,你們來晉州怕也是為了劍魔遺藏吧?翼某曾有言在先,此次不論誰能替龍華禪寺取回失落了六百多年的《法楞經書》,不論身份來歷我必有厚報。如今法門山莊群豪畢集,兩位何妨一同前往共襄盛舉?”

“道不同不相為謀,閣下好意敬謝不敏。”除了像全世鼐這般患難與共性情率真的朋友,楚天殊不願和那些正道人物攪合在一塊兒。基于對朱雀真人那樣滿口除魔衛道的老雜毛的認識,他對這位滿臉慈愛、神威凜凜卻要用自己女兒做交易的父親也毫無好感,甚至可以說十分不屑。

翼天翔微露失望之色,目光掃向楚天背后所負的蒼云元辰寶劍,頷首道:“也罷,好在殊途同歸,或許在劍魔墓藏之中,我們還會相見。”

殷紅鵝依依不舍道:“楚兄弟,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

楚天點點頭道:“山水有相逢,等下回見面,我再請你們喝茶。”

元世亨明白楚天的心思,猜想他是不願與法門山莊之中云集的正道老古董們搭上關系,于是抱拳作別道:“還是那句話:后會有期!”

楚天向眾人還了一禮,攜著晴兒揚長而去。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沒入靄靄暮色中消失不見。

翼輕揚心中的憤怒尚未平息,又不自禁地羨慕起楚天和晴兒來,能夠自由自在地浪跡天涯,想去哪兒便去哪兒,那才是自己理想的生活啊。誰願意錦衣玉食卻像只籠中的金絲雀,一點不得自由。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頗有些天涼強說愁的心境。這次離家出走,不過短短半天時間就宣告失敗,但那種騎馬飛奔自在馳騁的快樂,卻已深深地烙印在了心底。

還有……那鐵板似的冷面少年與自己的三鞭之約,雖然輸了,但那場痛快淋漓的激斗卻是自己從未經歷的。平時在家中,那些尊長和同門師兄弟們雖然也時常和自己切磋較量,可一個個都假意相讓,越打越沒勁。

對了,那個少年叫什么名字?好像他姓楚,是北冥神府的弟子。和他在一起的那個丫頭特別討厭,處處和自己過不去不說,還害死了自己的寶兒。這筆賬,可沒那么輕輕巧巧一筆勾銷。

他們好像也會去風云山尋找劍魔寒料峭的遺藏,到時候自己一定有機會,把這筆債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翼輕揚自顧自地默默想著心事,不覺跟隨眾人回到了燈火通明的法門山莊。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12:08 AM

第七十二章 晴天翼輕揚(下)
-
對鏡卸紅妝,素手摘花黃。

明鏡裡那一張舉世無雙的明艷容顏在翼輕揚的手底慢慢蒼老,一層層精妙絕倫的易容手法,將她在一刻之間變作了白髮蒼蒼滿面皺紋的老嫗。

這是翼輕揚娘親的絕技,她不過只學到了一點皮毛,但也足夠應付。

屋外不停傳來高朋滿座的喧囂,翼天翔身為東道主,正在前廳熱情款待來自神陸十三州的正道群雄。

龍華禪寺的覺渡大師來了,天意門長老袁換真來了,碧洞宗玄武真人來了,禹余天長老蘇智淵來了,就連正道五大派中一向最為神秘最為低調的海空閣也有長老出席……

爹爹很忙,沒空管她。

明天,就是傳聞之中劍魔遺藏出世的日子。據說寒料峭在羽化飛昇之前,將他自創的一式「天下有雪御劍訣」畫在了一支銀色卷軸之上。就是這支卷軸,引來了不知多少人的窺覷與貪念。

六百年前,天意門的掌門依山曉,碧洞宗的掌門夢覺真人,再加上禹余天的掌門洞天機,彼世正道三大派絕頂高手與劍魔寒料峭決戰於風雲山巔,激鬥九天九夜難分難解。

最終在第十日上天降大雪,寒料峭參悟聖階巔峰奧義,心融天道祭出一式「天下有雪」,令天地變色風雲戰慄,三大掌門兩死一傷全軍覆沒。

此戰之後寒料峭得參大道飛昇而去,卻在風雲山頂留下了一塊石碑。

碑上有言道:「秋水連天,白鳥出沒;六百華年,再證前緣。」

屈指數算,到明天便是距離六百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曠古大戰整整六百年的大日子。誰不想得到劍魔真傳?即使雲集於法門山莊的正道名宿,也莫不希望能夠從寒料峭遺留下的那支卷軸中參悟出「天下有雪御劍訣」的奧妙,從此叱吒神陸無敵於四海八荒。

翼輕揚早就聽說過這個故事,她原本以為這種打打殺殺爭來搶去無事生非的無聊事體跟自己扯不上任何關係。然而父親的一個突然決定,自己便成了一堆人打殺爭搶無事生非後的綵頭。自己的命運和未來,就這樣在某個時刻突然同一部名叫《法楞經書》的勞什子佛經綁在了一起。

荒唐,憑什麼自己一定要嫁給那個能將《法楞經書》奉還龍華禪寺的傢伙而不必在乎他是誰?翼輕揚當然清楚父親對師門的感情與忠誠,但這不代表他有權力把自己當件禮品白送人!

剛才在酒宴上,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無數雙驚艷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身上。他們都是聲名鵲起的正道俊彥青年翹楚,每人都擁有一份光輝的履歷和顯赫的家世。

父親還特別向他介紹了那個名叫洞寒山的傢伙,那個馬臉搭配長鼻子加小眼睛的傢伙神氣活現極了,彷彿不論誰家的姑娘嫁給他都是高攀。

翼輕揚勉強跟這傢伙說了兩句話:一句是「你好」,另一句是「再會」。然後她就華麗地敗退,很淑女地推說身體不適早早回房休息。

但她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或許父親心目中所謂德才兼備的乘龍快婿明天就會隆重揭曉。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翼輕揚渴望的是一場天崩地裂的邂逅,海枯石爛的相守,還有風花雪月的浪漫。

所以在梳妝台前小坐片刻,她就下定決心再次出逃。

她要親自前往劍魔遺藏尋寶,斷了所有臭男人的念想。

什麼「天下有雪御劍訣」,什麼魔門至寶、不世絕學,她統統瞧不上。

她要拿到那本破經書,然後在所有人驚詫的眼神中,將它像垃圾一樣丟給龍華禪寺的老和尚。

想到這裡翼輕揚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縷得意的微笑,卻聽見屋外響起趙嬤嬤的提醒道:「小姐,你既然身體不適,就早點安歇吧。」

翼輕揚的秀眉不經意地蹙了下,知道如果想順利完成自己的絕大計劃,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門外那個形影不離跟著她的趙嬤嬤。

趙嬤嬤是法門山莊的老家人,修為不算高,但三招兩式之間自己也無法制服她。只要這位老太太張嘴叫上一聲,不免萬事皆休。

父親說過:逢強智取,遇弱活擒。

翼輕揚從小就很聰明,只是有時候喜歡偷懶不怎麼愛動腦筋而已。

她很快便有了主意,迅速脫去外衣吹滅火燭躺到了床上。

過了一小會兒,她朝著門外的趙嬤嬤叫道:「嬤嬤,我口渴——」

趙嬤嬤推門入屋點亮蠟燭,倒了一杯溫水拿到床前,看見縮在被窩裡的翼輕揚裝扮成了自己的模樣,不由呆了呆道:「小姐,你又胡鬧了。」

翼輕揚嘻嘻一笑,坐起身伸手接過杯盞,卻故意失手打翻,大呼小叫道:「哎呀!」

趙嬤嬤不知有詐,連忙彎腰收拾。冷不丁胸口一麻,已被翼輕揚暗算。

她剛想呼叫,翼輕揚運指如風又連點她十一處要穴。趙嬤嬤的身體一軟倒在床上。

翼輕揚迅即起身脫下趙嬤嬤的外衣換到自己身上,又將她抱入被窩裡,輕輕笑道:「嬤嬤,你代我在這兒舒舒服服睡上一宿,謝謝啦!」然後不理趙嬤嬤無奈的神情,揚手帶滅燭火,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了門。

門外天氣晴朗,海闊天空。若非擔心被旁人發覺,翼輕揚真想縱情地放歌,或者像隻鳥兒似地飛上屋頂翩翩起舞。

現在,她只能學著趙嬤嬤老態龍鍾的模樣,步履蹣跚地走出幽靜的小院。

果不出翼輕揚的預料,沒有人會留意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老僕婦。她順風順水地走出山莊,身後的燈火與喧嘩變得越來越遙遠。

確定左右無人,翼輕揚御風而起朝風雲山方向飛去。

天色微明時她已飛出將近一千里,前方一座巍峨雄峰如擎天柱石高聳如雲,在連綿起伏的山巒之間仿似鶴立雞群卓爾不凡。

「那想必便是風雲山。」翼輕揚從未御風飛過這麼遠的路,正感疲倦無聊之際,遠遠望到那座山峰,不禁精神為之一振。

她加快身速,便看見山頂層雲繚繞,清晨微光之下黑壓壓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在人群中央,原本有一塊突兀高達百米的山石被人以鬼斧神工之力削得平滑如鏡,上面銀鉤鐵劃用劍鋒刻下兩行十六個大字:「秋水連天,白鳥出沒;六百華年,再證前緣。」

雖然隔得仍遠,翼輕揚依舊能夠感到一股蒼勁遼闊氣象從這巨碑之上撲面而來。

更為玄妙的是這塊石碑竟依稀煥發出一團純白光暈,融合著四周雲氣汩汩流淌,碑上的字體亦正在幾不可察覺的漸漸變色,發出脈脈銀芒。

翼輕揚凝眸俯瞰,從圍聚在峰頂的數百人衣著打扮來看,多半是邪魔外道。這本也是意料中事,此刻正道群雄多半聚集在法門山莊整裝待發,提前抵達風雲山的多是些閒雲野鶴又或不入流的正道小門派弟子。

但一圈仔細掃視下來,她並未在人群裡尋找到楚天和晴兒的蹤影,芳心之中未免有點小小的失落。

不過翼輕揚還是發現,峰頂上儘管人聲嘈雜,但三五成群或按門派站列或與親友相聚,各大勢力涇渭分明。

她在人群裡認出了南無仙府的血羽老仙,北冥神府哥舒世家的家老哥舒曉冕,還有豐都天府七大公子之一雪白塵……爹爹說過,他們都是魔道成名已久的人物,心狠手辣詭計多端,絕不可輕易接近。

因此翼輕揚遠遠避開這些人,在峰頂飄落下身形,混入一群衣著怪異的魔門豪客中,小心翼翼地留意四周動靜。

忽聽身旁有個中年男子低聲問道:「靳兄,你看見沒有?三大魔府的高手均已現身,就差魔教的人尚未到場。待會兒正道五大派的高手也會來,只怕今天要有一場大戰。咱們最好躲遠點,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那被稱為「靳兄」的魁梧漢子低笑道:「我巴不得他們能打起來,這樣才好渾水摸魚。不然有這些正魔兩道的頂尖人物在,還有咱們兄弟什麼事?」

「未必,」旁邊又有個裝扮妖艷的少婦插嘴說:「實力固然緊要,可更關鍵的是有沒有這份運氣和緣分!我就不信寒料峭會教正道的那些兔崽子輕易得到他畢生參悟的魔功絕學!」

姓靳的魁梧漢子笑道:「真舞孃說得不錯。嘿嘿,聽說龍華禪寺俗家第一高手翼天翔遍撒金柬,號稱誰能完璧奉還《法楞經書》,就將愛女嫁給他。他的那個寶貝女兒翼輕揚……嘖嘖,正道第一美女名不虛傳啊,那細皮嫩肉、那櫻桃小嘴,讓人看了就想——嘿嘿,嘿嘿!」

翼輕揚聽得玉頰發燙,芳心恚怒道:「這魔頭好生可惡,稍後進到劍魔墓穴之中,我定要找個機會讓他嘗嘗苦頭,也好曉得本小姐的厲害!」

「得了吧,就憑你靳快活也想癩蛤蟆吃天鵝肉?小心磕碎了滿嘴大牙。」先前說話的中年男子低低譏諷。

「咱們逍遙二聖彼此彼此,我吃不上天鵝肉,你白風流也同樣休想。」靳快活也不生氣,呵呵笑道:「不過,若能得到劍魔遺寶,尤其是那式『天下有雪御劍訣』那就另當別論了!」

那真舞孃擠在兩人當中,水汪汪的眼睛秋波流轉,媚聲道:「果真如此,你們兩個沒良心的,可莫要忘了小妹呦。」

靳快活和白風流不約而同笑了起來,那神氣仿似劍魔遺寶已盡在囊中。

正這時猛聽有人叫道:「快看,石碑上又生出新的字來了!」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12:15 AM

第七十三章 冰風谷(上)

翼輕揚急忙踮起腳往那碑石看去。她的前面人頭攢動,幸虧石碑極高並未被遮擋住視線,只見碑上緩緩有浮現起兩行銀白色的大字:「紅日當空,天下有雪;冷月東昇,冰融雪消。」

旁邊靳快活皺眉道:「寒老魔在搞什麼鬼?紅日當空,豈會有雪?冷月東昇,焉能融冰?這兩句話違背常理,狗屁不通。」

翼輕揚也在揣摩這兩句話的意思,不經意中看見遠方天地交際線上,一輪旭日正噴薄而出,頓時心靈福至道:「我明白了,紅日當空指的是正午時分,冷月東昇則是天黑以後。也就是說劍魔的墓穴會在中午開啟,一到夜裡便即關閉,而且墓穴中的所有物事都將不復存在!」

想到了這裡她的唇角不覺逸出一抹自得的笑意:「什麼逍遙二聖,不過是兩個大笨蛋,就讓他們胡思亂想去罷!」

然而事與願違,石碑一側傳來豐都天府雪白塵的嗓音道:「大夥兒都瞧見了,劍魔墓穴中午的時候就會打開。屆時有緣者得之,無緣者失之。不過……稍後正道五大派的高手便將趕到,他們自詡是替天行道,斷不會讓劍魔遺寶落入咱們手裡,只怕免不了有一場廝殺。」

「若論單打獨鬥,在場諸位自然不懼。不過正道五大派擺明了是要聯手而動仗勢欺人,倘若咱們各自為戰難免會被分而治之各個擊破。以我之見趁著此刻,咱們魔道群豪也不妨結成聯盟,公推出一位領頭的盟主,才好跟正道周旋!」

他的話音剛落,遠處就有人叫道:「雪兄所言極是,群龍無首便是烏合之眾,如何鬥得過正道的那班老雜碎?豐都天府威震神陸,您身為七大公子一德高望重。論資歷、論威望、論修為,這盟主之位都當之無愧!我舉薦……」

「哈哈,真正好笑!雪老弟,你從哪兒找來的托?當咱們都是傻瓜麼?」

血羽老仙不等那人把話說完便揚聲大笑起來:「論資歷、論威望、論修為,這盟主之位都當之無愧--好大的口氣啊!」

雪白塵冷冷一笑道:「殷歸巢,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雪某雖然不才,可論修為勝你一籌倒也綽綽有餘!」

翼輕揚聞言心裡暗笑,這群魔頭個個爭強好勝,再凶狠也不過是一盤散沙。

果然七嘴八舌譏嘲叫罵了一陣,結盟之事依舊不得要領。哥舒曉冕看南無仙府和豐都天府的兩派勢力吵得不可開交,索性高高掛起隔岸觀火,心裡卻盼望他們鬧得越僵越好,屆時自己便大可兩邊漁利立於不敗之地。

忽聽空中遠遠傳來隆隆呼嘯,西北天際層雲跌宕,兩百餘名正道高手聯袂而至。最前排赫然便是龍華禪寺的覺渡大師、天意門長老袁換真、碧洞宗玄武真人、禹余天長老蘇智淵與海空閣長老梵一清,五大正道名宿並駕齊驅聲勢驚人。

後面五派弟子列成縱隊緊緊相隨,還有許多五大派之外的正道門派亦有高手出席,浩浩蕩蕩宛若一條長龍飛掠蒼穹。

所有的爭吵登時停止,峰頂變得鴉雀無聲。數百魔門高手無不舉首相望,心中或多或少生出震撼之情。

在龍華禪寺覺渡大師的身後,有一儀表堂堂的中年男子,便是法門山莊的莊主翼天翔。論修為聲望,他尚在覺渡大師之上,卻甘願退居其後。此刻他的目光在峰頂群雄中急速搜索,卻又幾不可察覺地流露出一絲焦灼。

「爹爹是在找我。」翼輕揚仰望父親赫赫風采,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無比的自豪與驕傲,險些便衝出人群迎向正道人馬。

但她最終忍住了--她要證明給父親和所有的人看:自己,翼輕揚,也是個能做成驚天動地大事的奇女子!

轉念之間空中的兩百多位正道高手依次降下身形,飄落在風雲山頂。

一邊是四五百名魔門高手,一邊是兩百餘位正道弟子,雙方壁壘分明劍拔弩張!

「好威風啊!可惜雪某不是被嚇大的!」突然一記陰冷的笑聲打破峰頂寂靜,雪白塵儼然以魔道代言人的身份自居,「自古正魔兩道水火不容,何以各位如此熱衷於劍魔遺寶,豈不怪哉?」

剛才還和雪白塵鬥得面紅耳赤的血羽老仙亦喈喈怪笑道:「莫非覺渡大師也想改換門庭棄暗投明?果真如此,老夫歡迎之至!」

「胡說八道!」碧洞宗的玄武真人天生一副黑臉,聞聽雪白塵和血羽老仙的冷嘲熱諷,頓時面色一沉更加嚇人。

禹余天的長老蘇智淵脾氣就好得多,微笑道:「玄武真人何必動怒?誰不曉得我們正道五大派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焉會貪圖劍魔遺寶?只是本門的先掌門洞天機、還有天意門的依掌門都慘死在寒料峭的劍下,連龍華禪寺的鎮寺至寶《法楞經書》也被這魔頭竊為己有。如今劍魔墓穴出世,我等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雪白塵嘿然道:「久聞蘇長老舌燦蓮花口若懸河,今日一見名不虛傳。不過誰能搶到劍魔遺寶,還得手底下見真章!」

話音落下,就聽天意門長老袁換真寒聲喝道:「哥舒戰在哪裡?!」

這一聲猶如炸雷,在群山之間嗡嗡迴盪,震得人心頭猶如鼓槌直敲。

許多人都聽說過哥舒戰為父報仇刺殺了天意門長老曲陰陽的事,聽袁換真這一開口,便知好戲開鑼。

哥舒曉冕本想韜光養晦,不料袁換真直接殺上門來。他心裡罵死哥舒戰,咳嗽聲裝糊塗道:「不知袁兄有何見教?」

袁換真道:「哥舒戰與曲師弟與殺父之仇,一心報仇雪恨本沒有錯。但這小子不敢正大光明地登門挑戰,卻使出卑鄙伎倆易容更名混入天意門,拜在了曲師弟門下。曲師弟待他視若己出,恩重如山。哪知這畜生狼心狗肺,竟佯裝走火入魔,誘使曲師弟出手相救。曲師弟不知有詐,不惜耗損真元助他度劫。這畜生趁機下手刺死曲師弟,還割下他的首級連夜出逃……真是無恥之尤。」

無數目光朝哥舒曉冕射來,他老臉再厚也不覺有些尷尬。

魔門人物行事講求隨心所欲無所不用其極,但畢竟也有些章法鐵律。譬如弒師叛門便是大忌,畢竟誰也不想自己收的弟子,有一天忘恩負義把師傅的腦袋也一併收割了。如此一來,天下豈不大亂?

也有如血羽老仙之流對此倒滿不在乎,甚而頗為欣賞哥舒戰的堅忍陰狠。但天意門找上北冥神府,春風吹皺一池水干自己鳥事?便也閉嘴不言,樂得看熱鬧。

哥舒曉冕只好乾笑幾聲道:「袁兄恐怕誤會了,這是哥舒戰自作主張,事先哥舒世家毫不知情,事後也頗不以為然。」

說著靈機一動又道:「他回到北冥城後,即被幽冥郡主倪珞珈刺瞎了雙眼,也算是罪有應得!」

這一番話八面玲瓏,不著痕跡地把責任全推到了哥舒戰本人頭上,說不定就此替自己去除了一個心腹大患。

袁換真愣了愣,沒想到哥舒曉冕居然如此的「光明磊落」。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畢竟害死曲陰陽的不是哥舒曉冕而是哥舒戰,他倒不能再加逼迫了。

這時候巨碑上的文字如霜雪般緩緩融化消失,整座碑體釋放出愈發絢麗的光華,化作了一扇通向虛空的傳送門。

「門開了,門開了!」

人群裡響起此起彼伏的鼓噪,許多人兩眼放光緊盯光門蠢蠢欲動。

哥舒曉冕趁機解困,說道:「各位,劍魔墓穴只開放短短半日,時間有限不容耽擱。無論有何恩怨,不妨暫時擱置,咱們先進墓尋寶!」

這話說到了許多人心裡去,頓時不少聲音響應道:「對,尋寶要緊!」

血羽老仙森然道:「覺渡大師,你怎麼說?」

覺渡大師並非領軍之材,不由自主回頭望向翼天翔。

翼天翔低聲道:「各位道友,峰頂群魔雖是烏合之眾,但人數眾多且均為窮凶極惡之徒。一旦發生衝突,雙方必定死傷慘重。何況魔教人馬始終沒有現身,更需防備林盈虛居心叵測,坐收漁翁之利。」

海空閣的長老梵一清頷首道:「不錯,這些魔頭總有惡貫滿盈之日,也不必急於今日。」

聽眾人這麼說,覺渡大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若能不起刀兵,避免無謂流血,那是再好不過。翼師弟,便由你出面和他們交涉吧。」

翼天翔點點頭,揚聲道:「雪兄、殷兄、哥舒兄,我們正道人馬從石碑東面進入,各位便率領門下自西而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進入劍魔墓穴之後,各行其是各安天命,三位可有異議?」

雪白塵望著閃閃發光的傳送門早已心癢難熬,當即說道:「好,就這麼辦!」

血羽老仙雖不滿雪白塵越廚代庖,但也想盡早進入劍魔墓穴找尋傳說中遺寶,當下嘿嘿一笑道:「如此甚好。」

就這樣雙方迅速達成協議,人人心中所想均是劍魔寒料峭留下的那支「天下有雪御劍訣」卷軸。

唯有翼輕揚,念念不忘的只是那部《法楞經書》。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12:29 AM

第七十四章 冰風谷(下)
-
數不清的岔道,數不清的洞穴,頃刻間翼輕揚周圍的人就像中了魔法般消失一空。

她的前後左右是一座座聳入雲霄的冰崖,空曠的幽谷犬牙交錯彷彿永遠不會有盡頭。鋪天蓋地的風雪籠罩著這片白茫茫的世界,人在其中顯得無比的渺小。

翼輕揚已經無法御風飛行,狂暴的寒流像冰刀一樣不斷襲來,迫使她要時刻全力以赴地運功抗禦,否則即使不被凍僵也會被風刃霜刀切割絞碎!

她曾親眼看到逍遙二聖試圖強行御風,可身形剛剛離地十米,就被一道突如其來的狂飆轟得凌空翻轉吐血飛跌!

相形之下,老老實實地步行反而安全些。或許,這就是寒料峭故意在這片冰風虛境中設立的法則,要每個人都似沒頭蒼蠅一樣,在一座座迷宮似的幽谷中摸索找尋,就算是聖階的人物也不例外!

並非說,沒有人能夠破解冰風虛境的禁制。但那些有實力破解的人,修為至少在聖階第十三層境界以上,業已窺見天機初悟大道,根本不需要再借助劍魔遺寶。

天地間瀰漫著濃烈的寒霧,像一團黏稠的液體在汩汩流淌,使得翼輕揚每邁出一步都感覺異常吃力。而且她的靈覺完全受阻,靈台上只能映射到方圓十米的景物,而視線更是難以觸及到十步之外!

這是什麼鬼地方?

翼輕揚起初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人聲,如同從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傳來。但走出約莫半個小時以後,就再也聽不到風雪之外的其他聲音。仿似,偌大的冰天雪地裡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遇到這種事已經夠糟糕的了,可接下來兩個多鐘頭裡翼輕揚才發現,原來更可怕的還在後頭。

如萬箭齊射般從天而降的冰雹、如幽靈般從洞穴中飄出的致命寒罡、如匹練般迎面襲來的冰風暴,還有濃霧裡若隱若現的冰精雪靈,以及完全迷失方位不知身在何處的冰谷迷宮……

翼輕揚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可有時候實在躲不了逃不過,便只能拼盡全力地去抵擋去化解。於是很快她就感到自己累得要散架了,雙手雙腳越來越不聽使喚,心裡頭不由恨死了寒料峭。

幸好寒料峭已經飛昇了六百年,否則依著翼輕揚的脾氣,肯定要將這糟老頭子渾身堆上冰雪,便似個雪人般在山谷口被凜冽寒風吹上個七天七夜,直到凍成豬頭肉才肯罷休。

但現在她也只能想想而已。一雙雪白細嫩的小手凍得紅彤彤的,像十根胡蘿蔔醜也醜死了。

忽然翼輕揚依稀聽到背後有人聲。她不覺一喜,在這片空空蕩蕩的虛境裡,一個人行走好無聊,哪怕遇到頭豬也好,至少可以抱著它取取暖吧。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想看看來人是誰。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走來。但那個人聲依舊在耳畔迴盪,卻被狂風吹得模模糊糊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有人嗎?」翼輕揚運氣問道:「是誰在那裡說話?」

「有人嗎,是誰在那裡說話?」後面茫茫雪霧中有個一模一樣的聲音重複道,宛若她的回音。

「什麼人鬼鬼祟祟,出來!」翼輕揚有些惱怒。

「什麼人鬼鬼祟祟,出來!」

「跟屁蟲!」

「跟屁蟲!」

「我說你是跟屁蟲!」

「我說你是跟屁蟲!」

幾輪交鋒對方陰魂不散地鸚鵡學舌,翼輕揚忍無可忍,「嗆啷」拔出背後斜插的「素女仙劍」,長達兩尺的銀白劍穗迎風飄舞,劍鋒指向人聲傳來的方向道:「再敢學上一句,我便割了你的舌頭!」

誰知那人一點兒不怕,照舊惟妙惟肖地模仿道:「再敢學上一句,我便割了你的舌頭!」

翼輕揚心頭一動,試著道:「我是豬頭!」

「我是豬頭!」那聲音繼續鸚鵡學舌道。

翼輕揚聽了差點笑出聲來,才知道那傢伙只是學人說話,卻完全不明白其中意思。

她的怒氣瞬消,將素女仙劍收入鞘中道:「出來吧,我不會傷害你。」

「出來吧,我不會傷害你。」

從濃霧裡徐徐浮現出一道凌空飄動的白色身影,狀似一羽鸚鵡,卻是一團寒罡精氣所化,如雲氣般並非實體。

它似乎對翼輕揚仍有一些畏懼,並不敢過分靠近,卻用一雙好奇的小眼睛不停地打量著她。

「你叫什麼名字?」話一出口,翼輕揚就曉得自己白問了。

果然,那小東西不假思索地回應道:「你叫什麼名字?」

翼輕揚啼笑皆非,向它伸出手掌道:「過來吧!」

「過來……吧?」小東西猶豫了下,察覺翼輕揚對自己毫無惡意,才撲騰著翅膀飄了過來,小心翼翼停落在她的掌心上。

「真可愛——」翼輕揚捧起小東西,仔細打量它雲絮般柔軟的雪白羽毛,托在手裡輕飄飄的感覺不到一點份量。

「真可愛——」小東西揚起小腦袋瞧著翼輕揚說。

翼輕揚笑了,摸摸它的小腦袋忽地靈機一動道:「有了!」

「有了!」小東西學得一字不差,卻也不去管到底有了什麼。

翼輕揚忍著笑,凝視小東西宛若兩顆鑽石般璀璨的眸子,一字字道:「羽兒——」

「羽兒,」小東西好像從翼輕揚的眼神裡領會到了什麼,又一次念道:「羽兒——」

翼輕揚纖手指向自己的心口,「輕揚——」

羽兒這次似乎有點懂了,它偏著小腦袋想了想,叫道:「輕揚!」

翼輕揚歡喜地捧起羽兒,在它額頭上親了親,不禁失聲道:「啊,好冰!」

「輕揚好冰、輕揚好冰——」羽兒似乎很享受翼輕揚的親吻,歡快地在她掌心裡撲騰翅膀,「唿唿」帶起刺骨的寒氣。

翼輕揚黑漆漆地眼睛閃了閃,問道:「羽兒,你知道劍魔墓穴在哪裡嗎?」

「羽兒,你知道劍魔墓穴在哪裡嗎?」羽兒彷彿沒有明白這句話的含義,還在興致勃勃地自顧自學人說話。

就在翼輕揚心頭微感失望之際,羽兒忽然躍出她的手掌,一面飛一面反反覆覆叫道:「羽兒,你知道劍魔墓穴在哪裡嗎……」

翼輕揚怔了怔,旋即醒悟過來,欣喜讚道:「羽兒真乖!」

當下羽兒在前忽高忽低地飛著,翼輕揚在後面緊緊相隨。

翼輕揚驚喜地發現,山谷中的寒霧、風暴、冰雹、精靈,乃至錯綜複雜的岔道,對於羽兒而言根本不是問題。

儘管它的雙翅完全舒展也不可能超過一米,卻蘊藏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只是隨意地輕輕一扇,帶動起的罡風便能令山谷中所有那些令自己頭疼的東西競相辟易、趨避不迭,輕而易舉地辟出一條康莊大道。

更神奇的是它彷彿對冰風虛境內的各種存在都擁有強大的威懾力。那些冰精雪靈完全不敢靠近,連可怕的冰風暴在這小東西的面前都必須繞道而行。

想想也是,它能在自己飛起來都感到十分吃力的冰風虛境中從心所欲地翱翔盤旋,這道行豈是一般?

現在翼輕揚唯一擔心的問題,就是羽兒是否真能將自己引到劍魔墓穴。

突然,羽兒懸停在空中,全身羽毛有若實質地聳立起來,一雙小眼睛綻放駭人的銀芒緊盯著前方的天空,口中「咕咕」低吼顯然焦躁不安,像是察覺到有某種危險正在臨近。

翼輕揚芳心一凜,拔出素女仙劍全身戒備,但寒霧極大地限制了她的靈覺探視空間,以至於什麼都沒能察覺到。

就在她心生詫異之際,前方的濃霧猛烈翻滾,如波浪般盪開。一頭身高超過三米,體長不下十米的龐然大物如同一座移動的冰山向翼輕揚撞來。

它的模樣與野牛相似,但頭頂並排長著三隻犄角,一隻在額頭中央,另外兩隻分別在耳側。它完全不是血肉之軀,卻似半透明的冰雕,甚而連體內的五臟六腑也能夠隱約看清楚。

在這頭冰雕魔牛的脊背上,赫然俯臥著一道人影,左手緊緊握住它額頭的犄角,而面部朝下難以辨別相貌。

冰雕魔牛望見翼輕揚,非但沒有減速避讓,反而發出隆隆嘶吼速度驟增,看樣子是想將她直接撞飛出去。

「開玩笑,我會怕你這頭蠻牛?」翼輕揚剛想縱身掣劍好好教訓一下這傢伙,上空的羽兒猛然發出一聲雷鳴般的低沉怒吼。

「哞——」它的身體驟然膨脹變化,在彈指之間變作了又一頭冰雕魔牛,而且無論體型神態均都與迎面奔來的那頭一模一樣,仿似一對孿生兄弟!

「羽兒?!」翼輕揚瞠目結舌,有些懷疑是不是應該趕緊給這小東西改名?

「轟——」猶如兩顆行星激撞在了一起,波波的雪霧寒冰肆虐擴散。

翼輕揚的身形不由自主被帶飛到半空。地面上裂開一條條呈現發散狀的溝壑,兩側山崖不斷有碩大的冰石如蝗墜落。

羽兒向後彈飛,渾身寒霧「哧哧」升騰,重新顯現出真身。

那頭冰雕魔牛也吃虧不小,它一聲痛吼背脊上的人被拋飛而出,身軀如同小山般倒了下來,在地上翻滾數圈才又站了起來,「嗚」地聲從翼輕揚腳下風馳電掣而過,轉瞬消失在濃霧深處,惟有沉悶的蹄印宛若雷聲隱隱迴盪在山谷間。

「羽兒?」翼輕揚的嬌軀在寒罡中如風擺荷葉飄曳不定,奮力向那小東西靠近。

突然,她的目光被那條從冰雕魔牛背脊上拋飛而起的身影所吸引,驚異莫名道:「怎麼是這傢伙?」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12:32 AM

第七十五章 樹上風光(上)

楚天和晴兒一直等到峰頂的正魔兩道高手陸陸續續全都進入了冰風虛境之後,才姍姍來遲地穿越過光門。

捷足先登固然不錯,但成為眾矢之的卻非楚天所願。

他非常清楚負在自己身後的這柄蒼雲元辰劍,對進入到冰風虛境中尋求劍魔遺寶的所有人來說,會有怎樣難以抗拒的誘惑力。又有誰能保證,它不會是那把能夠開啟寒料峭墓穴大門的金鑰匙?

事實也果真如此,當楚天和晴兒通過傳送光門踏入冰風虛境之後,幾乎沒有受到眼前惡劣環境的絲毫影響。

元辰寶珠猶如龍回大海,通體煥放璀璨的雪白光華,彷彿一道道照亮黑夜的閃電穿透濃霧,令楚天和晴兒根本不必舒展靈覺,也不用功聚雙目,就能輕輕鬆鬆看清楚幾百米外的景物。

它不停地飛速轉動,宛若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躺在母親的懷中,如饑似渴地吸納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充沛寒罡。而它的內部虛空,也似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似乎再多的寒罡也不足以填滿。

蒼雲元辰劍的元氣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在恢復,在攀升,元辰虛境中的裂縫與傷痕幾近徹底修復。無數的祥雲流光在虛空中歡呼雀躍,騰夭飛舞。

楚天透入一縷靈覺,依稀感應到在虛空最深處正在緩緩隆起一條血紅色的幽冥之龍——這應該是元辰七印中的最後一道「真龍天子印」。

但楚天明顯察覺到,這條幽冥之龍的氣勢異常強大,自己的靈覺根本無法靠近。顯然,他眼下的道心修為還不足以煉化這道真龍天子印。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做無用之功,全神貫注找尋劍魔遺寶的下落。

由於冰風虛境內的各種禁制對楚天根本不構成任何威脅,他索性攜起晴兒的小手御風飛行,飛速朝深處挺進。

每到一處岔道口,蒼雲元辰劍都會將一縷靈識傳入楚天的腦海,引導他避開歧途直搗黃龍。

就這樣,在別人眼裡危機重重詭秘莫測的冰風虛境,楚天卻如魚得水毫不費力,一路長驅直入同時也避開了那些只能在地上頂風冒雪辛苦跋涉的正魔兩道人物。

大約飛出四十餘里,兩側如刀鋒般佇立的冰崖驀地到了盡頭,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一片寂寥空曠的寒原。

這座寒原被三十六道冰谷環抱,地面寸草不生平滑如鏡。

寒原的中心一株高達兩百餘米的大樹赫然屹立,猶如一尊亙古守立的巨人。它的樹葉、樹枝、樹幹乃至樹根,全部是用冰雪凝鑄而成,從上到下閃爍著美輪美奐的冰藍色光芒。

在高大粗壯的樹幹表面,有一圈圈的長籐纏繞生長,梯次攀升,宛若一條迤邐通向樹頂的長階。

巨樹的四周匍匐著七頭碩大無倫的冰雕魔牛,看到有人靠近,立即警覺地站起身,口中「哞哞」低吼,似是發出警告。

驀地楚天感到身軀一沉,虛空中湧現出一股沛然莫御的神秘力量,將他和晴兒直接按回地上。當他們的腳甫一觸及地面,那股離奇的力量竟又消失無蹤。

看到楚天和晴兒降落寒原,七頭魔牛緩緩向他們逼近,頭頂的犄角森冷閃亮,宛若一桿桿無堅不摧的銳利槍鋒。

「應該就是這裡。」晴兒對咄咄逼人的七頭魔牛熟視無睹,仰臉眺望高聳的冰樹。

「我們爬上去!」楚天更是不囉嗦,握住晴兒的手並肩邁步向前。

「哞——」冰雕魔牛被突如其來打擾了它們六百年平靜生活的不速之客激怒,埋頭奮蹄猶如從高崖上滾落的巨石,向楚天和晴兒碾壓過來。

兩人停下腳步,便見七頭冰雕魔牛越衝越近,雙方的距離在迅速縮小。

「走!」晴兒一記低叱,閻浮魔鞭倏然探出衣袖縛住楚天的腰,運勁向空中猛拋。

只見楚天的身形「嗖」一聲猶如彈石般拋射向前,一頭迎面奔來的魔牛從他的腳下掠過。

閻浮魔鞭伸展到十米極限鏗然繃緊,楚天左腳在那頭魔牛的背脊上運勁一點,二次借力彈起,右手抓住魔鞭振臂提拉道:「起!」

晴兒的嬌軀凌空飛起,被閻浮魔鞭牽引畫過一條拋物線越過楚天的頭頂。

這時候楚天的身軀開始下沉,又一頭魔牛惡狠狠向他撞了過來。

晴兒幻動身形,小蠻靴覷準那頭魔牛滾圓的脖頸用力一踩,照方抓藥掄動閻浮魔鞭,再次將楚天高高甩向空中。

兩人心有靈犀,配合天衣無縫,兩縱兩落便成功越過了七頭冰雕魔牛,距離那株巨樹不足百米。

這群魔牛雖然兇猛蠻橫,但如此高速衝刺之後,想要停住也並非易事。等到它們怒氣沖沖調轉回頭,楚天和晴兒與那株巨樹業已近在咫尺。

兩人一前一後發力飛奔,楚天率先奔到樹下,回頭一看,冰雕魔牛正在飛快迫近晴兒。他握緊閻浮魔鞭運氣拉拽,晴兒身速驟增,雙足緊貼冰面滑行過來。

楚天探臂攬住晴兒,足尖一點兩人上了樹籐。

冰雕魔牛儘管也奔到了樹下,但那纏繞在樹幹上的長籐寬不過一米,根本無法容納它們龐大的身軀。

楚天和晴兒奔上幾步,看到冰雕魔牛在腳下仰頭怒吼,鐵蹄敲擊冰面「鏗鏗」脆響,砸出一個個凹坑,卻已無可奈何。

兩人相視一笑,不再理睬這些頭大無腦的傢伙,小心翼翼地沿著長籐向樹的頂端進發。

長籐路窄,兩人緊緊貼靠在了一起。楚天將內側讓給晴兒,自己走在樹籐邊緣。

晴兒不聲不響將嬌軀側轉,騰出更大的空間能讓楚天盡可能靠裡行走。

兩人手牽著手宛若在雲中漫步,濃烈的寒霧在元辰寶珠的驅動下紛紛蕩散,如滾滾波濤湧動在他們的身周。

假如這條路沒有盡頭,假如只有我和哥哥,能這樣一直、一直走下去……

晴兒的唇角逸出一絲微笑,輕紗隱藏了她的面容,也隱藏了她小小的心思。

忽然周圍的雲霧起了變化,漸漸衍生出五顏六色的光澤,猶如一條條奼紫嫣紅美不勝收的綵帶在風中翩翩舞蹈。

晴兒正自沉醉在美好的幻想中,目光不覺被眼前的奇妙景象吸引,伸出手去要輕輕撫摸那五彩之光。

當指尖剛剛觸到那絲絲縷縷飄溢的光帶,所有的彩光驀然化作了一片可怖的殷紅火海,一座座黑色的房屋虛影在烈焰中燃燒坍塌,一聲聲慘絕人寰的淒厲哭嚎在她的耳畔此起彼伏。

她便看到在火海深處,隱隱約約有十幾條身影,正在全力圍攻一位美麗的白衣女子。晴兒很急切地想看清楚這些人的面容,但他們的臉影影綽綽總是有一種不真切的模糊感。

「媽媽——」

晴兒的芳心劇顫,目不轉睛地凝望著身陷重圍浴血奮戰的母親。

這場景……為何如此的熟悉?曾經無數次在噩夢中浮現又幻滅,今日彷彿親眼得見那幾乎將母親活活埋葬的慘烈一幕。

「晴兒,守住心神,這是心魔幻象!」

晴兒的呼吸變得急促,耳邊響起楚天的警告,她卻充耳不聞,眼睛裡閃爍著一片詭異的殷紅光芒。而楚天,也同樣看到了從雲霧中浮現而出的一幕幻象,卻是和晴兒所見截然不同。

相由心生。

楚天所見的是一棟正在大火中傾倒的房屋,他的父母渾身是火,痛苦地翻滾掙扎,卻一點一點被火焰蠶食吞噬。

但所有這些景像在他的眼前猶如電光石火一閃而逝,隨著菩提明月印在靈台之上煥發皎潔神光,楚天的道心登時重歸圓融之境,心魔消散幻象破滅。像

然而晴兒顯然深陷在了幻象之中無法自拔。

寒料峭設下的這道「回首百年身」的禁製法陣並不是憑空生成幻象,而是將每個人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痛苦與隱私無限放大,影映在雲霧幻境之中。

一切猶如歷史的回放,似真似幻近在咫尺。

晴兒停住了步履,眼中紅光大放凝望前方。在楚天看來,那是一團團流光溢彩的雲霧。但晴兒看到的卻是母親在孤立無援中做著最後的抗爭。

每一掌、每一劍、每一刀、每一拳,母親的身影因為不斷受到重創而變成沉重遲緩。儘管在她的身周,敵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而她自己卻早已是鮮血淋漓傷痕纍纍。

晴兒完全聽不到楚天的呼喚,她的心滿是憤怒和仇怨,甚至忘記自己身處何方。

突然,她看到母親的身影從空中直線下墜,消失在肆虐燃燒的大火中。

「媽媽,不要!」晴兒再也按捺不住,縱身躍向那片吞噬埋葬了母親的火海。

楚天一驚,緊緊握住晴兒冰涼的小手試圖將她從樹籐邊緣拽回。

晴兒霍然回頭,彷彿楚天是個陌生人,眼眸裡的殷紅光芒森寒透骨,憤怒喝斥道:「我殺了你!」閻浮魔鞭遽然激射,毫不留情地刺向楚天胸口。

楚天既不能鬆開晴兒,又無法在狹窄的樹道上施展沉魚落雁身法閃躲,只能運勁打出一記日照神拳。

「砰!」兩人的身軀齊齊晃動,險些從樹道上栽落下去。

晴兒絲毫不覺得自己攻擊的目標正是楚天,在她的眼裡楚天赫然便是那圍攻母親的殺手之一,而他正在阻止自己解救母親。

她此刻心中被一個狂暴的念頭佔據,殺死他,然後縱身奔入火海救出母親……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12:35 AM

第七十六章 樹上風光(下)
-

怎麼辦?

楚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

他既不能使出全力以免失手傷到晴兒,但晴兒在心魔的刺激下毫無顧忌,招招凶狠凌厲令他難以招架。

楚天甚至沒有機會拔出蒼雲元辰劍招架,只能單憑一隻左拳與晴兒周旋。不僅如此,他還要小心翼翼保持兩人的身體平衡,避免從樹道上摔落。

僅僅六個回合,楚天的右臂便被閻浮魔鞭掃中。儘管運起不動如山印護體,但仍感劇痛徹骨。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鬆,晴兒立刻運勁掙脫箭一般向外躍出。

楚天強忍痛楚,飛起雙腿以一個極彆扭的姿勢鎖住晴兒的後腰,竭盡全力又將她拽了回來。

晴兒舉掌向楚天的小腿拍落。楚天被迫收腿,旋即身軀彈起左手抓住晴兒肩頭。

晴兒回過頭,閻浮魔鞭神出鬼沒,從楚天腰側險險飛掠而過。

楚天掣動蒼雲元辰劍挑開閻浮魔鞭,沉聲喝道:「晴兒,看著我!」

他的道心經歷過哥舒戰的破魂照洗禮磨礪,可謂堅如磐石,此刻依舊能夠保持冷靜。

他想到了菩提明月印——既然能夠保護自己免於幻境的騷擾,那麼是不是也可以將晴兒從心魔中喚醒?無論如何,此刻自己並沒有更多辦法,唯有一試。

他全力運轉菩提明月印,雙目精光爆綻,瞳孔深處不可思議地亮起兩輪圓月,映射進晴兒的眼中。

晴兒眼中憤怒的光焰稍退片刻,但很快眸中殷紅的妖光便捲土重來,漸漸吞沒月影。她提起左掌狠狠劈向楚天。

死便死吧,楚天橫下一條心,全然不顧晴兒劈來的手掌,道心空明靈台圓融,雙目直視晴兒——如果這一掌挨實了,自己固然頭破血流粉身碎骨;可如果自己有片刻的猶豫或者放棄,晴兒便會在這幻境中粉身碎骨萬劫不復。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轟!」晴兒被一團血紅魔意籠罩的靈台宛若雲破月開,一束純淨清澈的玉華當空照落,她迷失在幻境中的神智登時一醒。

「我在幹什麼?」當模模糊糊重新看清楚天眼中的明月,晴兒眼前的所有幻象一掃而空。她幾乎是出自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強行收勁撤掌身軀向後飛退。

驀地腳下踏空,她的身形已退出樹道邊緣。一股莫名而無可匹敵的力量驟然橫生,將她的嬌軀猛往下拽。

「抓住我!」楚天飛身探臂抓住晴兒的小手,但那股強橫的力量卻帶著他一起跌出了樹道,向下急墜。

「鏗!」楚天無暇細想,運劍劈向樹幹,試圖阻止下沉之勢。然而蒼雲元辰劍劈斬在樹幹上光華飛濺高高彈起,竟留不下哪怕一絲劃痕。

猛聽得下方雲霧中響起震耳欲聾的雷鳴,一團團渾圓巨大的冰藍色雷光在空中炸響,洶湧狂暴的罡風足以撕裂世間萬物。任何人,縱然是得以窺見天道之門的聖階高手,一旦墜入其中亦會形神俱滅蕩然無存。

「嗖——」千鈞一髮之際,晴兒的心神徹底復甦清明,毫不猶豫地揮出閻浮魔鞭,如箭矢般向上穿射,纏繞在樹籐之上。

兩人的身軀立時懸停搖蕩,離下方的雷光怒罡不足十米之距。

晴兒小心翼翼穩住嬌軀,左手向上一拉,楚天借力升騰探臂抓住閻浮魔鞭。兩人一鞭便懸吊在了空中。

一縷鮮血猶如一條細長的紅線自晴兒的面紗裡滑落,沿著她白皙的肌膚快速蜿蜒爬向脖頸。

「先別動!」楚天阻止晴兒向上攀爬,左掌繞過她的肩頭按住背心,輸入一股梵度魔氣。

稍頃,晴兒輕吐一口氣道:「哥哥,我沒事了。」

楚天催動魔氣在她的體內游轉一圈,察覺並無大礙後方才收手,微微一笑道:「幸好你的魔鞭夠長夠結實。」

晴兒沒有笑,輕輕道:「對不起,剛才我看見媽媽了,我好怕。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媽媽不會有事。那麼難她都挺過來了,老天爺不會再為難她。」

「你也叫她『媽媽』?」晴兒的眼睛亮了起來,像迷霧中兩顆忽閃忽閃的小星星。

「她是你的媽媽,也就是我的媽媽。」楚天撫慰晴兒道:「我們一起找她。」

「真的?」

「當然!」

晴兒凝視楚天,一抹如春風解凍的笑意徐徐在俏臉上蕩漾,她翹起小指伸向楚天。

楚天笑了,勾住晴兒纖巧的小指晃了兩晃,再將柔滑的小手緊緊握在掌心中。

此時兩人的身邊是漫無邊際的寒霧,腳下是深不可測的絕地,晴兒懸浮在半空中,隨著魔鞭微微輕蕩,她不再急著攀上樹去脫離險境,就這樣靜靜享受哥哥手中傳來的溫暖,把這片刻的寧靜與溫馨永遠留在自己的心田。

「上吧!」過了片刻楚天伸臂摟住晴兒不堪盈盈一握的纖腰,一提一縱回到樹上。

晴兒收了閻浮魔鞭,兩人不約而同又往下看了眼,除了翻滾的寒霧,再沒有任何異狀。

當下兩人稍事歇息繼續前行,隨著樹道不斷升高,四周的罡風變得越來越猛烈。濃霧如同怒濤般波蕩,一次又一次向巨樹衝擊,卻被冰藍色的幽光擊散。

忽然前方樹道到了盡頭,一根根宛如虹橋般的冰枝展現在兩人的眼前。這些冰枝極盡舒展相互通聯,向無盡的虛空中延伸而去。枝上無數圓桌般大小的葉片閃耀著美麗的光澤,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紋理有如巧奪天工的花紋。

楚天用腳試著踩了踩身前的一片樹葉。樹葉輕顫,並無不穩跡象。

他踏上葉面舉目望去,在樹冠中心的一根如玉柱般高高佇立的冰枝之上,赫然盛開著一朵深藍色的奇葩。

兩人在樹枝與葉片間跳躍行走,來到了那朵藍色奇葩的下方。

「哥哥——」晴兒指著頭頂上冰枝上隱隱約約閃動著的一行字。

楚天也注意到了,輕聲念道:「『天風掃玉樹,坐對三生月——』想必,這裡便是劍魔悟道飛昇之處。」

晴兒仰面望向高處的深藍奇葩,好奇道:「哥哥,你說寒料峭留下的寶貝會在上面嗎?我們上去看看。」

楚天估摸了下高度,問道:「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玩過的遊戲麼?」

「是這個嗎?」晴兒一笑,轉過身平展雙臂,好似一羽正要展翅飛翔的小鳥。

楚天雙手托住她的腰肢向上拋送道:「準備好,起飛——」

「唿——」晴兒的嬌軀離開葉面向上飛騰,伸小手在花瓣上輕輕一按,穩穩站住。

她回身垂下閻浮魔鞭,將楚天拉了上來。兩人並肩站在花瓣上,卻失望地發現五片巨大的花瓣上空無一物。

「怎麼回事嘛?」晴兒蹙起眉頭,向前走了幾步凝目四察。

楚天站在原地沒有動,心裡有著同樣的困惑。他有一種直覺,劍魔遺寶一定還在,而且就藏在花中。但是如何開啟?這裡沒有任何提示,甚至看不到任何機關鎖扣。

近在咫尺卻一無所獲,這種感覺實在令人鬱悶。

忽然,背後寂靜多時的元辰寶珠嗡嗡鳴響,射放出一束雪白無瑕的光芒。

奇葩中央的花蕊頓時有了反應,霍然升起一道藍色的光柱。在光柱中,徐徐飄浮旋動起七個銀光閃閃的大字:「散盡浮雲落盡花——」

沒等楚天和晴兒有時間細細品味這七字箴言的含義,那道光柱瞬間熔煉成一團,再向漣漪般蕩漾開來,覆蓋住每一片花瓣。

似有一縷心曠神怡的微風徐拂,五片花瓣齊時飛起,圍繞著花蕊翩躚轉繞。

楚天牽住晴兒的小手,從花瓣上一躍而下,重新落回葉面上。

這時候縈繞在枝葉之間的雲氣漸漸散去,上方露出晴朗碧空,看得人心胸豁然開闊。

緊跟著遠方的景物也開始變得清晰起來,一座座兀立的冰崖在天光下閃耀著冰清玉潔的光華,猶如漫無邊際的冰雪叢林,一直伸展到天際線的盡頭。

散盡浮雲落盡花……

空中飄飛的五片花瓣慢慢下落,倏然起了變化,分別幻生成為一支銀色卷軸、一本厚重的經書、一張金色的魔弓、一壺銀藍色的箭矢以及一支翡翠色的玉簫。

「晴兒,看,劍魔遺寶!」

「哥哥,你想要什麼?」晴兒眼睛盯著那套飛落的魔弓神箭,開心地向楚天問道。

「玉簫吧。」楚天笑著回答道,心裡不知怎的想到了珞珈,這也許是件不錯的禮物!

「好!」晴兒甩鞭攝住玉簫遞給楚天,然後將魔弓神箭收入衣袖中。

楚天又收取了那支傳說中載有「天下有雪御劍訣」的銀色卷軸,剩下一本《法楞經書》孤單單飄在空中。

晴兒瞧著經書咕呱怪笑道:「哥哥,這部勞什子經書,我看你還是收了吧。」

楚天聽出小丫頭話裡的嘲笑之意,曬然道:「我又不想當和尚,要經書幹嘛?!」

看《法楞經書》即將落下樹去,伸手凌空抓住道:「咱們先瞧瞧它到底有何神奇之處,居然值得翼天翔用女兒的終身交換。」

晴兒扁著嘴蔑視地看向楚天,楚天笑著拍拍她的小臉,漫不經心地翻開經書首頁。

「嗚——」一縷奇異的精光毫無徵兆地從書頁中急掠而出。楚天尚未看清楚那是什麼,這道精光便如蛟龍入海般迫不及待地投入元辰寶珠中。

楚天一驚,忙凝動靈覺向虛境內探查。然而那道精光竟似從來不曾發生過般,憑空消失在了虛境深處,沒留下一點痕跡。

可明明在一錯而過的霎那,楚天依稀覺察到了蘊藏在這縷精光中強大而神秘的氣息,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12:37 AM

第七十七章 人為財死(上)

「《天下有雪圖》、《法楞經書》、涅磐魔弓、絕擊神箭……居然還有六百年前魔教的鎮教至寶『曉風殘月簫』!」

一雙隱藏在暗處的眼睛,正透過繁茂的枝葉悄悄窺覷楚天和晴兒。

這個人看似四十餘歲,身穿一襲青如秋水的長衫,相貌儒雅器宇不凡,正是禹余天長老蘇智淵。

在進入冰風虛境之後,他便按預定計劃悄然脫離正道聯盟的大隊人馬,單槍匹馬前往找尋劍魔遺寶。他這番獨自突進的計劃實行得頗為順利,卓有成效。由於獨來獨往無需顧忌照拂門下弟子,兼且對奇門遁甲之術頗有心得,因此一路行來有驚無險,更少了許多羈絆。

只可惜,他依舊晚到了半步,剛好看到楚天和晴兒將六件劍魔遺寶悉數收入囊中,心中的懊喪與妒忌不言而喻。

是就此作罷悄無聲息地退走,任由他們滿載而歸;還是……

蘇智淵的左眼皮不經意地跳了跳,強烈的正義感、悲天憫人的憂患意識及成大事不拘小節的通達胸懷,蘇智淵一直是這樣評價自己,也一種如此要求自己。所以,他絕不能容許一對來歷不明行蹤詭秘的少年男女就這樣取走劍魔遺寶——誰能保證他們兩人假以時日不會成為荼毒神陸蒼生的第二個又或第三個劍魔寒料峭?又有誰能保證那些魔門窮凶極惡之徒不會心生貪念半路攔截殺人越貨?

蘇智淵很快下了決心:是時候自己該站出來了。不但要竭力阻止楚天和晴兒誤入歧途,同時也要避免讓他們成為眾矢之的,白白犧牲了性命。

「我何不將他們收為弟子令其改邪歸正,這樣即可避免劍魔遺寶落入奸人之手,又能為龍華禪寺收回失落多年的《法楞經書》,更為正道延攬到兩個少年才俊,可謂一箭三雕功德無量。」

想到這裡蘇智淵「呼啦」一聲展開手中的「秋風冷畫扇」從藏身處緩步踱出,瘦臉上露出和藹笑容道:「兩位小友,幸會!在下禹余天長老蘇智淵,不知兩位小友師承何人?」

按照他的設想,自己首先報出姓名來歷,就算那對少年男女孤陋寡聞不認識自己,也應該會恭恭敬敬地躬身問候,再彬彬有禮地上前答話。

然而千算萬算他就沒算到自己今天好運到頭。眼前的這對少男少女,自小流浪,在訛詐中成長,在欺辱中慢慢堅強,對於流氓惡棍有著深刻的認識,對付流氓惡棍從來沒有恭敬有禮四個字。

也活該蘇智淵倒霉,楚天和晴兒行走神陸時間甚短,因此無人知曉二人的來歷。若蘇智淵要知道近日神陸風傳的碧洞宗朱雀真人師徒八人一夜之間被人宰殺乾淨之事原本與楚天和晴兒密切相關,他哪裡還敢如此這般小瞧楚天和晴兒。

楚天的眼睛變得冷冷的,口氣硬邦邦地反問道:「你有什麼事?」

蘇智淵心生不快道:「這個娃兒好沒教養,必是魔門子弟無疑!」

他手搖秋風冷畫扇一聲歎息道:「小兄弟可知你們二人的性命已危在旦夕?」

晴兒哼地冷笑道:「你不必危言聳聽嚇唬我們,想拿寶貝,只管出手來搶就是!」

蘇智淵大感頭疼,乾笑道,道:「小妹妹誤會了。禹余天是正道名門,向來光明磊落,在下亦非貪婪卑鄙之徒。不過……匹夫無罪懷玉其罪。你們小小年紀身攜劍魔遺寶,必定會引來魔門三府的劫殺,只怕不能活著離開冰風虛境了。」

「這裡再沒有第四個人,你若不說,又有誰會曉得是我們取走了劍魔遺寶?」正所謂察言觀色,楚天已基本斷定蘇智淵來意不善,聽他如此地「苦口婆心」,心中甚是反感此人的虛偽狡詐。

「哥哥,我相信他不會說。」晴兒突地一笑,道,「不然這位好心好意提醒我們的禹余天蘇大長老,又焉能安安穩穩獨吞劍魔遺寶?」

蘇智淵一愣,自己好歹也被稱為正道智多星,向來口若懸河機智多變,縱然是個死人也能給說得哭出來。然而這兩個晚輩後生,竟好比茅廁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言詞之犀利實令人難以招架,令他大傷腦筋。

「看來兩位小友仍舊信不過在下。也罷,我先護送你們離開冰風虛境!」

「滾!」楚天只用了一個字代表自己的態度。

有一種人,身居高位,口中說的是仁義道德,雙手幹的是苟且勾當。

對付這種人,任何的言語都是多餘,直接叫他滾蛋就是。

蘇智淵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掉,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自己堂堂一位禹余天長老,居然在楚天和晴兒眼裡一錢不值!

他唏噓道:「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可憐你們二人入魔太深已無藥可救,竟對我的一番好意勸說置若罔聞。為了天下億兆黎庶,蘇某只能將你們帶回禹余天面壁看管,只盼能夠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晴兒早就不耐煩蘇智淵的糾纏,見他圖窮匕現終於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當下毫無遲疑羅袖輕揚,一團黑色魔氣鋪天蓋地捲湧而出。

蘇智淵低哼一聲道:「亂雲飛砂,原來你是林盈虛的徒子徒孫?!」秋風冷畫扇在胸前一晃,幻動出一蓬金色光風。

這蓬金色光風又數以千萬計的細小罡芒交織而成,發出嗚嗚低音迎向亂雲飛砂。

「砰!」半空中一團黑氣一蓬金風狠狠激撞在了一處,猶如蘑菇雲般散開。

楚天和晴兒幾次出生入死應對強敵,兩人的配合日趨純熟如若一體。

晴兒這邊剛剛打出了亂雲飛砂,楚天便挺劍直進刺向蘇智淵的咽喉。

「蒼雲元辰劍?原來此劍落在了這小子的手裡,難怪他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到劍魔遺寶!」

蘇智淵手揮秋風冷畫扇在劍上一壓,提氣縱身凝掌拍向楚天頭頂。

但他的身形一起便立刻驚覺道:「不好,我怎麼忘了這裡不能提氣飛縱!」

虛空中驟然生出一股重逾萬鈞的神力,將他將將躍起的身軀重重壓回葉面。

蘇智淵胸口氣血震盪,左掌招式不由自主地崩潰走形。

楚天趁虛而入,一記「千瘡百孔」拳影重重轟向蘇智淵。

蘇智淵急運「上清靈寶真氣」壓下胸口氣血,大袖無風鼓蕩如一朵向前飛探的青雲掃擊日照神拳。

「啵啵啵啵!」這一式禹余天的「長袖善舞訣」精妙之處尚在碧洞宗的「水窮雲起袖」之上,細密連綿無懈可擊。

楚天的千百道拳勁擊打在蘇智淵的衣袖上,反被他借力打力悉數化解。好似掄起了金剛杵一記記狠狠砸落,卻全都擊打在了棉花團裡。

楚天心頭一凜,猛見蘇智淵右手的「秋風冷畫扇」旋動如輪切向自己咽喉。

「啪!」晴兒站在遠處,閻浮魔鞭如赤龍盤曲繞過楚天,抽中秋風冷畫扇。

三個人你來我往,在巨樹之巔鬥得難分難解,轉眼便是三十多個回合。

蘇智淵盡收輕敵之念,秋風冷畫扇飛舞如刀,漸漸壓制住楚天和晴兒。

由於受到冰風虛境中的禁制影響,雙方均都無法施展身法提縱趨避,只能針尖對麥芒的硬碰硬。

楚天的蒼雲元辰劍和晴兒的閻浮魔鞭遠交近攻相得益彰,原本以修為論,蘇智淵已臻至聖階十一層「抱樸境界」,兀自高出不老參仙半籌,但從楚天和晴兒身上一時半刻竟討不到絲毫便宜。

他驚訝地發現楚天和晴兒的招式異常圓潤老練,或大開大闔如鬼斧神工,或小巧凌厲似穿針引線,一點兒也不像初出茅廬的小輩,卻更近似身經百戰的魔道名家。

雖說憑借深厚的功力,他亦可恃強凌弱穩操勝券。但楚天和晴兒氣息悠長韌勁十足,要想分出勝負再鬥三十個回合也未必管用。

放在平時蘇智淵也無所謂以大欺小臉上無光,但眼下近千正魔兩道的高手正在全力以赴向巨樹趕來。自己不過是稍佔先機,搶前了半步。若是等到魔門三府又或正道五大派的其他高手趕至,休說獨吞魔寶,想分一杯羹都不容易!

一番利益得失權衡之後蘇智淵無心鏖戰,猛然催動真元灌注秋風冷畫扇。

「唿——」秋風冷畫扇金光怒張脫手飛出,在空中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足足幻動出八八六十四道畫扇虛影,滿空鋪展呈八卦排列,將楚天和晴兒團團包圍在一片驚濤駭浪的怒海之中。

「大易天演陣!」晴兒面色微變,迅速靠攏楚天,閻浮魔鞭使出「摩天雲柱」捲動起一束朱紅色的衝霄狂瀾,前後左右護得風雨不透。

蘇智淵全身光霧冉冉,左手掐捏法印如花盛綻,靈台之上飛速演算「摩天雲柱」的招式破綻,驅動六十四道扇影幻生種種變化,無孔不入地攻向兩人。

突聽他一記長嘯,已然測算出晴兒鞭法中的罩門所在。六十四道扇影倏然凝鑄成八卦圖形,湧動出風雷水火天地山澤諸般異象猛攻過來。

「轟!」一團團光纜罡風炸開,晴兒輕聲嚶嚀向後趔趄,摩天雲柱支離破碎。

蘇智淵趁熱打鐵,左手法印連生變化,空中的八大異象驟然凝合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破開魔鞭殘影攻向兩人。

「晴兒退後,讓我來!」楚天挺身而出護住晴兒,蒼雲元辰祥雲飛舞繁花繽紛,揮動出一招「天外飛仙」搶在四大神獸合圍之前飛襲蘇智淵。

他的左拳凝動十成功力打出日照神拳中威力最強氣勢最盛的「大日如來」,十八道拳勁洶湧磅礡一浪高過一浪,在空中湧動出滔天狂飆,與四大神獸迎頭激撞!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12:41 AM

第七十八章 人為財死(下)

「砰!」四大神獸衝破一道道拳勁封鎖,捲裹起銳不可當的神光疾風,飛速迫近楚天和晴兒。

與此同時蘇智淵的右袖飛拂盪開蒼雲元辰劍,使得「天外飛仙」首次無功而返。

蘇智淵丹田真元燃燒,稍稍放緩四大神獸,猶自不死心地道:「兩位小友,我無意傷害你們。只要你們答應交出劍魔遺寶,隨蘇某前往禹余天面壁思過,他日未必不能成為神陸棟樑之……」

「呸,誰要聽你這個偽君子胡說八道!」晴兒鄙夷叱喝,奈何全身經脈在剛才那一記硬撼中遭受重創,體內魔氣翻騰渙散,急切之間無法凝聚功力施動閻浮魔鞭,只能眼瞅著楚天孤軍奮戰陷入絕境之中。

「偽君子?!」蘇智淵心裡不知是怒還是呆,自己明明是手下留情,怎會被一個十二三的小女孩兒當面臭罵?

就在他心神微分之際,楚天抬手攝過蒼雲元辰劍,靈台晴空萬里物我兩忘,徐徐浮現起一座蓮台寶座!

沒有別的出路了,只能拚命。

楚天當然明白,祭出「真我如一印」的代價是什麼。

但不拚命,就逃不過此劫!

只是為什麼每次都要鬧到不得不拚命的地步?老天爺對自己還真的是很眷顧啊。

楚天心裡頭發出一絲微微的苦笑,頭頂三花聚頂、丹田五氣朝元,體內煥放出層層光華,與蒼雲元辰劍交相輝映,打開了虛空通道召喚出四道鏡像。

「嗡——」元辰寶珠蓮花朵朵鏗鏘怒吼,楚天的腦海裡摒棄一切雜念,心如明月空照,道如紅蓮圓滿。

「砰砰砰砰!」鏡像踏破虛空分頭迎擊,一束束蒼雲元辰璀璨光華劈向四大神獸。

四大神獸嗷嗷長嘯,渾身流光亂躥向後退卻,藉以修復各自的傷痕。

「風雷御動,丁甲齊出!」

楚天吐氣揚聲,不給蘇智淵絲毫喘息之機,轉守為攻步步逼近。

他的鏡像布列兩旁,與晴兒連成一體,鞭劍光騰霄漢氣沖斗牛,在空中凝鑄成六丁六甲神像。

「幽世家的六丁六甲誅仙陣?!」蘇智淵從來自詡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面容,不由自主湧現出驚駭之情。

而事實證明更令他驚駭的事情還在後頭。只是一個霎那,四大神獸便被六丁六甲神像轟得寸寸碎裂,重新化作畫扇虛影無力地漫天飄散。

蘇智淵氣機牽引之下面色發白,低低一哼道:「好孽障!」

激戰至此他已經騎虎難下,即使甘心認輸放棄劍魔遺寶,殺紅了眼的楚天和晴兒也未必會放過自己。

蘇智淵暗自咬牙,再次燃燒了整整十年的真元,頭頂青氣冉冉將功力發揮到極致,左手法印遙指空中低喝道:「咄!」

六十四面畫扇遽然整合,化作了一幅無與倫比的陰陽兩儀圖當空照落!

六丁六甲神像在陰陽兩儀圖陰影之下,立時顯得渺小了許多,身不由己向後退避。

四周天昏地暗飛光如虹,不論是楚天、晴兒,還是蘇智淵都在孤注一擲的燃燒真元,驅使天地之力生死相搏。

「喀喇喇!」一根根粗壯的冰枝、一片片巨大的樹葉在無堅不摧的罡風肆虐中折斷爆裂,彷彿世界末日近在眼前。

這時候聖階人物與真階高手之間的差距逐漸顯露。蘇智淵不僅能夠催動體內雄渾的功力,更有虛空中的冰風精華之氣源源不絕地補給交融。而楚天和晴兒則是孤立無援,只能完全倚靠自身的力量。

好在蒼雲元辰劍也在飛速汲取著冰風靈氣,才不至於令楚天立即感到後勁匱乏。然而晴兒已經漸漸支撐不住,六丁六甲誅仙陣在陰陽兩儀圖的壓迫之下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楚天情知,這樣下去等若是在坐以待斃,兩人遲早都是一死。

他瞥了眼晴兒,她的眼神依然倔強而堅定,但嬌小的身軀在陰陽兩極圖的狂瀾中不由自主地傾斜顫抖。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個大雪的夜晚,自己無助地看著林盈虛從懷中奪走晴兒決然遠去。

他追呀追,卻怎麼也追不上,四周空空蕩蕩,心裡也一樣的空空蕩蕩。

忽然楚天的眼中泛起一抹溫柔,低低道:「晴兒,哥哥會永遠陪著你!」

「轟!」天地烘爐劇烈燃燒,楚天丹田內所有的真元瞬時化為潰決乾坤的浩蕩怒濤,點滴不留地注入真我如一印中。

六丁六甲神像猶如死而復生,通體釋放出炫目的華光,匯聚成一桿不可一世的神戟刺向蒼穹。

「砰——」石破天驚的轟鳴聲淹沒了冰風虛境中的萬籟天音,甚至將這天地也徹底吞噬。

一團又各種彩色混雜融合而成的強光翻翻滾滾崩裂開來,方圓兩百米內的所有冰枝樹葉片甲不存。

陰陽兩儀圖、六丁六甲神像、破天神戟,還有楚天召喚而來的四道鏡像,紛紛分崩離析,化為斑斑駁駁的細小黑點消逝在強光中。

蘇智淵大口吐血飛跌出去,一道道兇猛絕倫的罡風砸碎他的護體真氣轟入體內,經脈骨骼乃至五臟六腑瞬間被擊成重傷。

「這小子是個瘋子!」他驚怒交加,做夢都想不到楚天竟敢在最後關頭選擇爆發所有真元,發動驚天動地的殊死一擊。

這麼做,對於修真之士而言,後果等於直接將自身打回原形。

換句話說,從此之後,楚天全身功力盡廢,空負真階第九層的圓融道心境界,卻無法施展出任何魔功絕學。

即使心無旁騖的日夜苦修,沒有兩三年的工夫根本不可能恢復過來。

而這兩到三年甚至更為久遠的光陰如何熬,蘇智淵想都不願去想。

突然,離亂的光霧深處亮起一簇冰藍色的寒芒。

「這是——」蘇智淵瞳孔驟地收縮,臉上顯露出一縷驚詫。

「哧——」一支光焰騰騰的神箭彷彿是從天外飛來,就在他靈台剛剛捕捉到箭影的一剎,鋒銳的箭頭已經刺入了胸膛。

「絕擊神箭……」蘇智淵愣了愣,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前的青衣上慢慢有一團殷紅的血跡融化開來。

那支冰藍色的箭矢微微震顫,箭桿上有兩個小字爍爍放光:「破佞」。

他明顯感覺到神箭穿透身體所帶來的痛楚——不,那不是痛楚,而是一種像被冰封了的麻木。體內的生機迅速斷絕,意識在緩緩飄散。

「不!」他揚起臉驚恐地發出虛弱的聲音,隱隱約約看到在三百米開外的地方,晴兒手握涅磐魔弓,依舊保持著破佞神箭射出之後的姿態,一雙幽深漆黑的眸子燃燒仇恨的光焰注視著自己,就像……看著一頭垂死掙扎的野獸。

蘇智淵的身軀晃了晃,怎麼可能,自己怎麼會鬧到這般田地?劍魔遺寶,他雄心勃勃為此而來,他本應該作為魔寶的佔有者歡呼勝利,而決不該像現在這樣,連思想都變得軟弱無力,身體像一片初冬乾枯的樹葉,徐徐墜落進下方瀰漫動盪的寒霧中。

晴兒舒了口氣,沒時間去回味成功擊殺正道名宿的快感了,她急忙忙收起魔弓。

閻浮魔鞭像一根維繫生命的紐帶,一頭纏繞在她的腰間,一頭牢牢鎖住了楚天。

她牽手飛揚掣動魔鞭,人事不醒的楚天墜入了她的懷中。

「哥哥!」晴兒飛快地取出身上珍藏的三顆魔教療傷聖丹,一股腦嚼碎了送入楚天的口中。

就在四唇相接的剎那,她的心頭卻是一涼。

楚天的丹田如一片被暴風驟雨洗劫一清的廢墟,已經感覺不到一絲一縷的真氣。天地烘爐熄滅沉寂,也停止了運轉。

他的骨骸經脈至少有三十多處震裂碎斷的地方,內臟也在翻江倒海的大出血。

比起上一次和不老參仙血戰所受的傷,這次無疑更加嚴重。然而晴兒的身上,卻不再有第二盒火棗交梨。

該死的蘇智淵!在淚水即將奪眶而出的時候,晴兒狠狠甩頭將它忍了回去。現在,還不該哭,也不能哭。

她拚命壓搾體內所剩無幾的魔氣,又再次燃燒真元,全力救護楚天。

——如果哥哥死了,一定一定要讓禹余天所有的人償命,晴兒心裡發狠地想。

可是,就算真的有一百條、一千條、一萬條命,也不能抵償自己的哥哥!

天幸,楚天的生命體征慢慢地平穩了下來。也許是楚天的體內早已融合了八藏神歸丸、交梨火棗等等天地珍材的精華,本身就像一座世所罕見的藥庫。雖然功力喪失,但無礙於這些藥力發揮。

晴兒微鬆一口氣將楚天背在身後,步履蹣跚地向樹道走去。

一口口溫熱的氣血不停湧上她的喉嚨,眼前忽而黑忽而亮,滿身的傷痛猶如鋼針般攢刺,但她不能停下療傷。

天黑時冰風虛境就會關閉,誰也不曉得將會發生什麼事情,也許永世都要禁錮在這片冰天雪地中。

晴兒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只覺得身後的楚天比山還要沉重,壓得她透不過呼吸。

堅持、堅持……就算倒下,也絕不能在這裡。

晴兒一步步走下樹道,卻從未想過同樣的路在歸去時會顯得如此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下到樹底,卻再也支撐不住,筋疲力盡地靠倒在樹根上。

忽然耳邊恍恍惚惚聽到激烈的打鬥聲,晴兒警覺地一省,強迫自己撐開眼睛。

頓時她的心頭一驚,意識到自己和楚天遠遠沒有脫離險境。一場更大的危機迫在眉睫,死神的腳步正隆隆迴響在冰谷之間。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12:45 AM

第七十九章 深淵(上)
-
在寒料峭羽化飛昇的巨樹之下,血羽老仙和哥舒曉冕兩幫人馬聯手,將那七頭守護魔牛屠殺殆盡,只剩下最後一頭尚在負隅頑抗。但兩人帶來的魔府子弟也是傷亡慘重,地上橫七豎八撒滿了支離破碎的屍首。

那頭僅存的冰雕魔牛已經覺察到自己不可避免的覆滅命運,它惡狠狠盯視眾人,口中呼呼低吼,準備發動臨死前的最後一擊。

而血羽老仙和哥舒曉冕等人亦在趁此機會稍作調息,更要提防對方時刻可能發動的暗算偷襲。

於是場中出現短暫的寂靜,哥舒曉冕和血羽老仙忽地各自低低咦了聲,凝目向巨樹下方望去。

元辰寶珠散發的光芒慢慢衝散濃霧,眾人隱隱約約看見了楚天和晴兒。兩人全身浴血倚靠在樹根上,距離那頭困獸猶斗的魔牛僅有五六米遠。

「楚天?!」

「曉冕兄認得那小子?」血羽老仙雙目閃動咄咄逼人的寒芒凝視楚天、晴兒。

「他是本府峨世家的外門弟子。」哥舒曉冕皺眉道:「可那個女孩兒是誰?」

「師傅,就是這小子將我們從樓上踹到了樓下!」南天三鷹之一的殷立商叫道。

「閉嘴!」血羽老仙自然不想家醜外揚,「曉冕兄,他即是北冥神府的外門弟子,怎麼會獨自出現在了這裡?」

哥舒曉冕搖頭道:「我也很想知道其中緣由。」

話音未落,兩人的眼中均有一簇光焰掠過,幾乎同時想到:既然楚天和晴兒是從巨樹上下來的,那麼劍魔遺寶很可能就在他們的身上!

兩人心裡頓時湧起出手奪寶的念頭,但身形微微稍動,就驚覺到了對方的意圖,又均自駐足。

哥舒曉冕呵呵一笑道:「殷兄,楚天是本府弟子,我要帶他回山救治,想必你不會有異議吧?」

「沒問題,」血羽老仙嘿然道:「等我搜過他們以後,連那個小丫頭你也可以一併帶走。」

哥舒曉冕搖搖頭道:「這恐怕不太妥當吧?」

就在兩人相互牽制勾心鬥角之時,斜刺裡驀然掠出一道人影強行御風直撲楚天和晴兒,赫然便是豐都天府七大公子之一的雪白塵。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早已隱伏在側,坐觀血羽老仙、哥舒曉冕等人與冰雕魔牛惡鬥不休。此刻果斷出手,正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眼看雪白塵飛身撲襲,晴兒明知不敵仍是奮力起身揮動閻浮魔鞭點向他的面門。

雪白塵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閻浮魔鞭抓握在手,剛準備欺身上前殺人奪寶,就聽哥舒曉冕喝道:「雪公子,手下留情!」

「哧」一道勁風如芒在背,迫使雪白塵不得不放開閻浮魔鞭回身劈掌。

「啪!」掌風激盪,將哥舒曉冕射出的一枚「百戰金錢」遠遠擊飛,但雪白塵的身軀也因為受到虛境中充盈的巨大禁制之力而被壓落在地。

怎麼辦?面對虎視眈眈的三方人馬,晴兒明白自己和楚天真的陷入了絕境。無論他們誰輸誰贏,自己和哥哥都將在劫難逃。

望了望昏睡中的楚天,蒼元元辰寶珠正脈脈地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晴兒緩緩垂下頭將楚天輕輕一抱,低喚道:「哥哥!」

楚天的眼皮奇跡般地顫了顫,他是在回應自己的呼喚,晴兒笑了,忍住心慟,輕輕道:「哥哥,你一定要快快醒來,一定要活著出去——」

突然雙臂一振將楚天拋向冰雕魔牛的背上。

楚天下意識地抓住魔牛的犄角,昏迷中喃喃道:「晴兒……」

可惜晴兒已經聽不到,她揮動閻浮魔鞭重重抽擊在冰雕魔鞭的臀部。冰雕魔牛吃疼嘶吼,奮起四蹄像瘋了般朝濃霧裡衝去。

那邊雪白塵、哥舒曉冕和血羽老仙三大魔頭鼎足而立相互忌憚,都沒有料到晴兒會這樣做。等到察覺不妙時,冰雕魔牛已奪路而逃。

「臭丫頭,你幹什麼?!」

三人不由勃然大怒,縱身欲追。

晴兒神情冷漠地看著他們,小手翻轉亮出了涅磐魔弓,一支映有「定軍」二字的絕擊神箭寒鋒爍動直指雪白塵!

「有種,你們衝我來!」

雪白塵、哥舒曉冕和血羽老仙三大魔頭大吃一驚,不自禁地停下腳步。就在他們遲疑是否還要恃強出手的當口,就看到巨樹後緩緩有一個白衣老者踱步而出。

他明明走得極慢,卻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越過晴兒來到近前。

「外公!」晴兒幾乎是癱軟在了樹根上。她心裡清楚,自己殘存的魔氣根本不足以拉動魔弓射出神箭,剛才只不過是虛張聲勢嚇唬人而已。

「你是……」雪白塵的臉色立時變了,忙不迭劈出一掌向後急退。

「敢欺負我外孫女,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嗚——」袍袖輕動揚起一蓬金紅色的光風,捲裹住雪白塵劈出的掌勁氣勢更盛。

「喀喇喇!」雪白塵胸前骨頭盡數碎裂,口中狂吐鮮血飛跌出三十多米一命嗚呼。

「快撤!」血羽老仙雖是凶悍之徒,但面對魔教教主林盈虛,用聞風而逃來形容他此際的反應也毫不為過。

可是林盈虛僅僅一個晃身,就堵住了血羽老仙的去路。寒料峭在冰風虛境中設下的諸般禁制,在他的身上起不到一絲作用。

「砰!」血羽老仙頭頂紅霧蒸騰,肋下突然張出一對本命肉翅,竟欲掙脫冰風虛境的禁制遠揚千里。

林盈虛冷哼,左手五指在面前虛張輕輕一劃,仿似虛空撕裂亮起一道道烏黑的光芒,遽然擴展延伸佈滿方圓百米的空間。

「喀喇、喀喇!」首先爆碎的是血羽老仙的那雙肉翅,然後他的頭顱、四肢、軀幹在肆虐的黑光中被切割成片,連慘叫聲都未及發出便魂飛魄散死於非命。

剩下的人全部釘立原地,傻了。依他們的修為,別說抵抗,連逃跑的可能性也完全不存在。打不過,跑不掉,誰讓自己命苦,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當了掂板上的魚和肉?!

林盈虛背負雙手,望向面色發白強作鎮定渾身發軟的哥舒曉冕道:「看在你剛才用百戰金錢逼退雪白塵的份上,我不為難你。」

哥舒曉冕怔了怔,心中不由大喜過望,這才感覺到冷汗已然濕透背心。

林盈虛淡淡道:「還不走,莫非等著老夫歡送?」

眾人聞言如獲大赦,哥舒曉冕一馬當先,其餘人等個個抱頭鼠竄轉眼就跑得無影無蹤。

晴兒垂下眼慢慢走到林盈虛近前,輕輕叫道:「外公……」

林盈虛打量晴兒,面上依然緊繃。

「跟我回家。」

「可是——」

不等將話說完,晴兒的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便昏倒在了林盈虛的懷中。

「小丫頭,還想跟我逞能!」林盈虛低低一哼,將晴兒橫抱在胸前,身影慢慢在霧氣裡淡去。

就在林盈虛接走晴兒的時候,楚天已經躺倒在地。

翼輕揚雙手沒輕沒重地拍打他的面頰,又時不時捏緊楚天的鼻翼,口中緊一聲慢一聲地叫道:「喂,喂,你醒醒,你快醒醒!」

可是這一手自創的急救措施老不見效,楚天雙目緊閉面色發青,衣發上泛起一層雪白的冰晶。

翼輕揚想了想,記起父親曾經教過自己一些急救手法。如今似乎正可以派上用場,反正這傢伙欺負過自己,就算初學乍練一時失手,也不算對不起他吧。

想到這裡她心安理得地屏息凝神,右掌按在楚天的胸口注入真氣。

第一次小心翼翼,第二次細水長流,第三次如浩蕩江河滾滾而去……

羽兒停在翼輕揚的肩頭好奇地看著她忙,不時叫道:「喂,喂,你醒醒,你快醒醒!」

突然楚天的身體發出劇烈的顫動,隨之張嘴吐出一口淤血。

翼輕揚一驚急忙縮回手,尋思道:「不會是我記錯了吧?」

她不敢再胡亂運功替楚天療傷,凝眸打量他憔悴萎頓的面容,突然奇怪道:「咦,我怎麼感覺不到這傢伙體內的魔氣流轉?」

目光掃視楚天胸口,那裡面鼓鼓囊囊似乎塞著什麼東西,從破裂的衣襟裡露出了一角,像是一本書。

翼輕揚伸手掂住一角慢慢把書從楚天懷裡抽了出來,

「《法楞經書》!」

……

……

翼輕揚情不自禁地瞪圓了眼睛,想到父親曾經對天下人的許諾,一顆心「忽」地蹦到高空,又慢慢用一根絲線拽回來,撲通撲通撲撲通……

「混蛋老天爺,狗屁老天爺,你長不長眼,你怎麼能讓這種傢伙得了經書!」翼輕揚臉紅了,她怒了。

不嫁不嫁,自己絕對不嫁這個不拿正眼看自己,還幫別人欺負自己的小子。

看看四下無人,還來得及下手。

怎麼下手?一掌拍碎他的腦袋,或者搶了經書跑路?

哎,自己怎麼下不了手,抬不起腿……真沒用!

要麼,自己不管他,等他死在冰原虛鏡中,然後……這樣應該不算害人吧?!

正當翼輕揚腦海中混沌一片,為自己拿不定主意而糾纏而苦惱之際,三道人影悄無聲息地借助濃霧掩護從身後潛近過來。

羽兒立時警覺,瞪圓小眼睛盯著那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道:「跟屁蟲、跟屁蟲!」

那三人先是愕然,卻一眼瞅到一個古怪老太婆神情緊張地癱坐在地,手中拿的正是《法楞經書》,臉上又不禁露出狂喜與貪婪之色。

翼輕揚凜然一驚,起身回頭卻見是逍遙二聖和真舞孃。

白風流盯著《法楞經書》目不轉睛,垂涎三尺地道:「老婆子,把經書給我!」

「少做夢了!」翼輕揚收起經書從地上爬起來,掣出素女仙劍,沒好氣道:「你算什麼東西?」

「糟老婆子,你敢罵我?!」白風流勃然變色,左臂暴漲一記催花殘玉手抓向翼輕揚。

搶到《法楞經書》等於娶到翼輕揚,白風流很明白這點,所以他一早準備好了殺人,目前看來,只要殺了這老太婆就可以!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12:48 AM

第八十章 深淵(下)

白風流當然想不到,面前這個凶巴巴怒沖沖變臉比吹口氣還容易的「糟老婆子」,如果把臉洗洗乾淨,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小美人。幸好,他永遠都沒機會知道,所以接下來也就不必把腸子悔青嘴巴抽腫。

但他確實是懷揣夢想而來,而且為了實現夢想不惜使用一切必要或可能的手段。卑鄙,從來只是成功的墊腳石而已。

於是白風流急不可耐又義無反顧地出手了。

還沒等翼輕揚的素女仙劍出手,一直站在她的肩頭羽毛倒豎「咕咕」鳴叫的羽兒已經「呼」地躥了出去。

它身在空中霍然變形,竟化作了一道和白風流一模一樣的身影,也使出一記一模一樣的催花殘玉手。

白風流嚇了一跳,叫道:「豈有此理!」雙爪哧哧撕裂寒霧攻向羽兒。

「豈有此理!」羽兒叫得比白風流更響。不管對方出招多快,它總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靳快活和真舞孃看得又是訝異又是好笑,各自出手上前夾擊羽兒。

羽兒一鳥敵三人,不僅不怕,反而愈發興奮。它東一鱗、西一爪,將逍遙二聖和真舞孃的絕學隨手捏來,身形飄忽不定毫不吃虧。

翼輕揚洩氣地還劍歸鞘,忽然隱約聽到霧氣深處有人說道:「阿彌陀佛,不知前方何人在打鬥?」

翼輕揚聞言一喜,脫口叫道:「覺渡大師,我在這兒!」

「不好,是龍華禪寺的老賊禿到了,快走!」真舞孃一聲招呼,與逍遙二聖齊齊抽身退出戰團,往濃霧裡隱去。

羽兒正打得上癮,眼珠子一轉就看到霧氣裡露出個光溜溜的腦袋來。

它可不管來的是誰,大叫道:「老賊禿到了,老賊禿到了!」探爪就朝對方的腦門上插落。

「砰!」來人拂袖捲蕩,將羽兒的身形震得飛了起來,連聲叫道:「快走,快走,老賊禿厲害!」

翼輕揚哭笑不得,招手喚過羽兒道:「羽兒,那是覺渡大師!」

話音未落,覺渡大師、翼天翔等龍華禪寺與法門山莊的一系人馬已經來到近前。

覺渡大師看到滿頭白髮的翼輕揚,不禁怔了怔道:「女施主,你是——」

「大師,我是輕揚!」翼輕揚熟練地褪去易容裝束,露出原來容貌。

「輕揚,你也在這裡!」另一邊傳來號稱禹余天年輕一代首席高手的洞寒山的聲音。他和禹余天的其他人都跟隨覺渡大師、翼天翔一同行事,卻不曉得本門的長老蘇智淵已經被絕擊神箭擊殺在飛昇之樹上。

翼輕揚的笑容隱沒在唇角,嘴裡便連珠炮似地發射道:「你叫誰?輕揚也是你隨便叫的?你憑什麼管我在哪裡?」

「輕揚,不可這樣對你洞師兄說話。」翼天翔看到愛女無恙,一塊大石登時落地。

翼輕揚撇撇嘴,扭頭不再搭理洞寒山,說道:「爹,我給你看樣東西。」

她從袖袂裡拿出《法楞經書》,炫耀似的在眾人眼前晃了晃:「瞧這是什麼?」

「《法楞經書》?」翼天翔吃了一驚,問道:「你是從哪裡找到它的?」

翼輕揚用手一指地上躺著的楚天,「就在這傢伙的懷裡。」

翼天翔跨上兩步蹲下身,探手握住楚天的右腕,不由皺眉道:「奇怪——」

覺渡大師不知端底,也用兩根手指搭住了楚天的左腕,「咦,這少年體內怎麼沒有一絲真氣?」

翼天翔放開手道:「師兄,我看,救人要緊。請你賜下一顆『金液還丹』。」

覺渡大師頷首道:「是極,是極,我佛慈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本是龍華禪寺第一醫道聖手,親手煉製的「金液還丹」更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救命仙丹。當下一顆金液還丹塞入楚天口中,又連運指力替他疏通經脈緩解傷勢,忙得不亦樂乎。

洞寒山冷眼旁觀不知在想些什麼,忽道:「翼師叔,是否要搜一搜這少年的身上?」

翼天翔頭也不回地道:「不可,此等趁人之危的行徑與魔門妖邪有何差異?」

洞寒山討了老大一個沒趣,沉下臉不再吭聲。

翼輕揚此刻卻心情大爽,骨碌碌轉著眼睛湊近翼天翔道:「爹爹,你幫你取回了《法楞經書》,該不該獎我?」

翼天翔當然明白愛女心思,只笑道:「《法楞經書》既是從這少年懷中發現,你怎可據為己有?當務之急,我們先將此人救活,一切待他醒來後再說。」

忽然眾人均都感到地面震動了起來,四周的寒霧正在飛速地退散,露出一座座晶瑩璀璨的冰崖。頭頂上藍天重現,卻有一輪銀白色的月亮從山崖後緩緩升起。

「冷月東昇,冰融雪消——」翼天翔一皺眉道:「不好,冰風虛境就要封閉,我們必須趕快離開!」

話音未落,周圍的冰崖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開始融化,無數巨大的冰塊從山崖上剝落飛墜,地面抖動得越發厲害。

與此同時冰風虛境中的種種離奇禁制一一消失,眾人又能御風飛行。

當下翼天翔在前開道,覺渡大師抱起楚天緊隨其後,一行人順著原路迅速返回。

翼輕揚帶著羽兒緊跟在父親的身後,視線卻不自禁時時瞟向楚天。

反正自己是打定主意,死也不會嫁給這小子的。不過,既然《法楞經書》不幸落在他手中也是沒辦法的事,總比被那些更討厭的傢伙撿到強。

自己總歸能想到好辦法的。

再說,這小子是死是廢說不定,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往後是欺負不了自己了,那自己還煩惱什麼?!

想到這裡,她不怎麼放心地偷偷望了眼楚天,然後暗鬆一口氣,悄悄地得意一笑。

一輪明月升過樹梢,早春的夜晚依然有些冷。風掠過枝頭,吹動樹葉沙沙作響,月影婆娑映照在樹下的窗紙上。

屋裡的火盆在噼啪輕響,紅亮的木炭上時不時濺起幾點火星,驅散了長夜寒意。

楚天躺在溫暖的被窩裡慢慢睜開眼,便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正坐在床前。他微合雙目,手中輕捻一串早已被磨得光溜閃亮的黑色念珠,口中低誦著楚天不怎麼能夠聽明白的經文。

他發現自己的身上綁滿了繃帶,就像只粽子被架在了床上,稍稍一動體內便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如同那火盆傾倒在了五臟六腑中。

「小施主,莫動。」老僧停止念誦經文,伸出瘦骨嶙峋猶如枯乾樹枝的左手替楚天輕輕掖了掖被角。

「晴兒……」楚天的記憶漸漸被喚醒,記起昏迷前大戰蘇智淵的那一幕驚心動魄的場景。只是晴兒在哪裡,莫非是她將自己送到了這兒?

「小施主,你在說什麼?」老僧沒有聽明白,愣了愣問道,「晴兒是誰?」

楚天心一沉,問道:「大師,這是什麼地方,是誰送我來的?」

「這裡是法門山莊,老衲是龍華禪寺的僧人,法號覺渡。」老僧展顏一笑道:「六天前你在冰風谷中被一頭冰雕魔牛從背上甩落,剛巧遇見了翼輕揚翼姑娘——」

當下老僧一五一十將楚天獲救的經過說了,最後道:「小施主,你只管在此安心養傷。不論有何要緊事情,都需先將身體養好。」

楚天越聽越是訝異,更不知自己昏迷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晴兒又去了哪裡。

「大師,這幾天有沒有一位十二三歲面蒙紗巾的小姑娘來貴莊找過我?」

「好像沒有。」覺渡大師看到楚天面露焦灼之色,安慰道:「小施主不必擔心,我這就告訴翼師弟,請他派人替你打聽。」

他取過一個包裹打開,送到楚天面前又道:「小施主,你看看這裡面的東西有沒有缺少?那柄蒼雲元辰劍掛在了牆上,你抬頭便能見到。」

楚天心亂如麻,掃了眼包裹裡的物事:梵度金書、曉風殘月簫、天下有雪圖,還有一部《法楞經書》,所有的東西一樣不缺,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包裹裡。

只是,晴兒不見了。

他勉強笑了笑道:「東西都在。」

「這就好。」覺渡大師將包裹放到枕頭旁,起身道:「老衲去找翼師弟。」

「大師,」楚天喚道:「這部《法楞經書》就請你帶走。」

覺渡大師一怔,沒想到楚天會如此輕易地將《法楞經書》還給自己。

「小施主,你真的打算將這部經書歸還本寺?」

「當然,經書是貴寺之物,而我並不需要它。」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覺渡大師又驚又喜,雙手合十對楚天深深躬身一禮道:「老衲代龍華禪寺數千僧侶謝過小施主!」

他的聲音竟有些發顫,小心翼翼地從包裹裡用雙手捧起經書,又道:「小施主,你的大恩大德本寺沒齒不忘。」

楚天搖搖頭,覺得這老僧有點囉嗦,不過人挺和氣的。

不過是部經書而已,自己憑空得來又無甚用處。做個順水人情物歸原主,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沒想過要這老和尚報答。

他卻不曉得這部《法楞經書》是龍華禪寺三千年佛學傳承的總綱所在。整部經書歷經歷代大德高僧的誦讀坐悟,一頁頁充滿禪機佛意,能鎮妖邪能洗塵心,儼然便是龍華禪寺的鎮寺至寶。

等到覺渡大師退出了屋外,房間裡頓時變得寂靜無聲。

楚天再無睡意,腦海裡不斷翻想晴兒的下落,卻是越想越忐忑,越想越不安。

按照覺渡大師的說法,冰風虛境已經關閉,沒有任何人可以再次進入。

晴兒,會不會陷落在了虛境之中?

隱隱約約地,楚天回想起自己在昏迷時,彷彿聽到她的呼喚與叮嚀。

他左思右想不得要領,索性合起雙目澄澈心神。

突然之間,楚天覺察到自己丹田里空空蕩蕩,宛若一座死寂的廢墟。

一瞬間楚天面色蒼白,霍然睜眼忘情地盯著對面牆上懸掛的蒼雲元辰劍。

魔寶盡在手,自己卻功力全廢,和普通人無異!

老天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對自己來說,卻是件要命的事……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12:56 AM

第八十一章 乘龍快婿(上)
-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楚天沒有計數,只知道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

生活變得平靜而乏味,因為每天只需要像具殭屍一般躺在床上,吃藥睡覺、睡覺吃藥就是,如此枯燥乏味如此週而復始,彷彿一輩子就會這麼過去。

覺渡大師是他每天一定會見到的人。或許是感激楚天慷慨將《法楞經書》歸還龍華禪寺的緣故,老和尚盡心盡力地照料著他。

照料他的同時,老和尚理所當然地順便給他講講經,聊聊天。

不過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覺渡大師一個人在絮絮叨叨地說話,楚天只安靜地聽著。

老和尚對佛法的感悟不少,經文也講得不錯,可涉世不深,除了點滴的童年記憶外,說的幾乎都是寺院裡的生活。

以前楚天從未想過,自己能夠一動不動地從早到晚傾聽一個老和尚講佛說事。

老和尚的話時不時蘊含著一些發人深省的道理,但那些好像離楚天很遠。他耐著性子不聽,也不去打斷、反駁他,但漸漸地,他發現自己的思緒不再只是空蕩蕩地飄移,漸漸地他也能跟隨老和尚的話讓自己變得專注一些,漸漸地他慢慢回想起往日的一些生活片斷,甚至偶爾會想像一下如果重新來過,自己是否還會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事。

當一個人每天生活在殺伐與血腥中,世界在眼中與弱肉強食的叢林沒有區別。為了自保,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強大,連心也漸漸變得陰冷起來。老和尚的話就像淡淡的陽光,朦朦朧朧地映照在窗紙上,然後找到窗稜上的一絲縫隙鑽進去,照亮一片。楚天突然意識到,也許,除了祛除恐懼感與征服世界以外,世上還可以有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和態度。

當這個念頭第一次浮現時,楚天覺得自己是聽多了虛無縹緲的故事,所以陷入了荒謬的幻想。

當它第二次、第三次盤旋在腦海中並且越來越清晰時,楚天的心中突地冒出了一個想法。有一天,讓自己也可以如是自在地生活。

自在地生活,自由地做人……

按照老和尚的說法,翼輕揚翼大小姐該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她始終沒有出現過。楚天幾次想問問她是在哪裡遇見自己,又是如何在虛境裡救下自己的,但最後都不了了之。心裡頭,只希望見到這丫頭的時候,手裡莫要拎著噼啪作響的馬鞭。

倒是翼天翔來探望過他幾次,但每回都很抱歉的說探聽不到有關晴兒的任何消息。

楚天慢慢地不再抱什麼希望,慢慢地他開始放遠自己那些幻想,慢慢地把重新自己包裹成繭。於是老和尚一如既往地念叨,楚天一如既往地似聽非聽。

時間過去得很快,楚天期待的奇跡一直沒有出現。這次老天爺顯然不打算傾聽他,還故意冷落他。他體內的梵度魔氣雖然慢慢煉化發生,但只是一小縷。

從頭開始,就是從一片荒蕪的廢墟裡,重新建起萬丈高樓,然後舉手摘星,登步窺天。

那不是不可能,但顯然很難,難在心態上。

作為曾經叱吒風雲的真階巔峰高手,只差半步就能登頂聖階。如今一落千丈,成了一個功力盡廢必須從頭再來的普通人,巨大的落差無疑會極大地影響到修煉者的道心。

所以很多正魔兩道的高手,寧死也不願燃盡真元。因為那種虎落平陽龍困淺灘的感覺,生不如死。

然而楚天並不後悔。或者說當日的情形,由不得他有第二種選擇。

大不了從頭煉起,捲土重來。

就算是真的死了或者廢了,只要能保得晴兒平安,也是值得。可惜,事情並不因為他的自我犧牲而有任何轉變,晴兒又再一次從自己身邊消失,不知所蹤。

唯一令楚天感到意外欣喜的是,他還見到了元世亨、全世鼐和殷紅鵝三個人,他們是特意留在法門山莊陪伴他的。雖然天意門的大隊人馬已經回山,但作為朋友,三個人選擇在這個最困難的時候,留下來給楚天打氣。

其實他們也做不了太多,但三個人喜歡圍繞在楚天床邊打趣鬥嘴,順帶講些神陸近日發生的奇聞逸事。

沒有人喜歡孤獨。

即使曾經有三年斑斕霧山獨處悟道的歲月,那也不過是楚天的自我放逐。

朋友真的很重要,但它的重要性,往往只有在一個人真正孤獨時,才能體會到。

有幾次趁著夜深無人之際,楚天悄悄地從牆上摘下蒼雲元辰劍。百餘斤重的魔劍拿在手裡沉甸甸的,楚天拔劍出鞘,讓寶劍奪目的光華刺印入自己的眼底。合上眼,慢慢撫摸感受劍身上斑駁曲折凹凸不平的紋路。彷彿第一次與與蒼雲元辰相識,再與它對話到天明。

偶有閒暇時,楚天嘗試著開始學吹簫。

六百年前的曉風殘月簫如今看上去依舊天工巧奪精巧絕倫,玉是晶瑩通透的青玉,簫身上有猙獰魔獸浮雕,隱約有血痕穿行其中。

曉風殘月簫號稱魔教至寶,第一次握入手中,楚天便感覺到從魔簫中散發出來的充盈靈氣。

楚天將一縷靈覺脈脈渡入其中,果然發現裡面隱藏著一卷簫譜。

簫譜只有薄薄的幾張,由淺入深地介紹基本音律指法常識和一套完整的運氣吐息功法;令楚天心動的,是蕭譜後面記錄的五首簫曲,分別是《百魂斬》、《千軍破》、《萬陣決》、《碎幽獄》和《御蒼穹》。

只可惜以楚天如今那點可憐的功力,休說御蒼穹了,連百魂斬也只能用腦袋想一想而已。遙想當年,寒料峭一蕭在握,天地生寒、傲翔天宇、威懾四海的景象,楚天直歎氣。同樣是寶貝,到了自己手裡,卻被當作病人百無聊賴消遣的遊戲工具。

不過對於一個躺在床上不宜下地行動的人來說,吹簫真是個不錯的選擇。何況楚天記得,珞珈也有一支簫。

吹蕭時的珞珈,眉宇神情間透著神秘而極具誘惑的美。蕭聲裊裊中,她時而英姿颯爽,時而嬌媚動人。可無論她吹什麼曲子,楚天都難以自禁地目眩神迷,如癡如醉。

就像一條小蟲慢慢啃慢慢爬終於破壁而出一般,楚天開始不可抑制地思念起珞珈。如果這時候有她在身邊,該有多好。

比任何時候,楚天都渴望見到珞珈,想聽到她的聲音,想聞到她的氣息,想擁住她吻住她揉碎她……

當渴望在心裡擴散開來時,楚天痛下決心,從最基礎的入門指法學起,從最簡單的音調開始修習。

起初幾天他五音不全,吹出來的簫聲嗚嗚咽咽如鬼哭似狼嚎,慘不忍「睹」。

當有一天午夜夢迴突然如得神助後,從床上爬起來的楚天,慢慢湊合著吹上了一小段《百魂斬》。

這天下午睡醒,楚天自感精神又好了許多。正巧元世亨、全世鼐和殷紅鵝來探望,四個人便圍坐床前閒聊起來。

殷紅鵝問道:「楚兄弟,等你傷勢痊癒後,可有什麼打算嗎?」

楚天苦笑了聲道:「我也不曉得哪天才能痊癒,看來還得在莊上多住幾日。不過等我能夠走動了,第一件事自然便是返回北冥城。」

「楚兄弟多住幾日無妨,你要願意,說不定這輩子都能留在法門山莊。」

全世鼐笑道:「我聽說,翼天翔翼師叔早有意履踐承諾,將翼輕揚許配給你。等你傷癒,便可擇日成婚。」

楚天一怔,這才明白為何從不見翼輕揚來,敢情她是故意在躲著自己。如此看來,自己傷癒未必全是好事。當日覺渡大師問時,便不該承認那本《法楞經書》是自己的……

無奈何地,楚天搖頭道:「全兄,莫要尋我開心。」

「是真的,」元世亨幾人哪能體會到楚天的心情,笑道:「人人都說是你親手將《法楞經書》交還給了覺渡大師。龍華禪寺的諸位高僧都對楚兄弟你感激萬分,翼師叔素來是一言九鼎有恩必報之人。你再等等,翼師叔向你提親只是早晚的事。」

全世鼐笑吟吟道:「楚兄弟,恭喜你。可知如今外面有多少人在羨慕嫉妒你?!」

楚天搖頭道:「我……翼輕揚早說自己不想嫁,我又何必強人所難。」

全世鼐等人一愣,回想起當日翼輕揚提到私自離家出走的原因,的的確確是不願嫁人之故。莫非,楚天年輕氣盛心高氣傲,竟因為與翼輕揚初見時言語不合而推卻好事?

可楚天顯然不願就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披上外衣道:「咱們出去走走,在屋裡呆太久,我都快長霉了。」

當下元世亨相幫楚天起身下地,四個人出了房間來到戶外。

屋外溫煦的春陽灑照,幽靜的小院落裡花草飄香鳥兒啾啾,一派草長鶯飛的仲春景象。

楚天情不自禁地深吸了口新鮮空氣,終於,空氣裡不再只有刺鼻的藥味。

他的五臟六腑彷彿灌注了清泉,舒舒服服地洗滌了一遍,渾身說不出的舒泰。

殷紅鵝問道:「我們去哪兒呢?」

全世鼐興奮道:「半山腰的『上雲亭』就不錯,正好欣賞日落景色。」

眾人皆無異議,便結伴同行出了法門山莊,沿著一條迤邐清幽的山間小徑朝上雲亭漫步而去。一路山鳥語花香,澗水淙淙,令人心曠神怡。

來到上雲亭,楚天感到腳步酸軟,就在亭中憑欄坐下。他放眼眺望,滿目山色青青白雲出岫,離日暮尚有一段時間。

全世鼐取出隨身攜帶的水壺遞給楚天,笑問道:「這地方好吧?」

不妨聽殷紅鵝嬌哼道:「我猜……你肯定和誰一起來過,是不是那位禹余天的趙師姐啊?」

全世鼐差點從憑欄上翻身摔落到亭下的溝壑裡去,板起臉道:「你說的是趙紅瑤那個母夜叉?小師妹,我的眼光就那麼差麼?」

冷不丁元世亨來了句:「趙紅瑤來了!」

全世鼐嚇了一跳,聽殷紅鵝低笑出聲,旋即醒悟到是這傢伙故意捉弄自己,好逗小師妹開心。他擺擺手挺胸抬頭道:「元師弟,你可不該學有些人撒謊騙人玩!那隻母夜叉,眼裡只有她的師兄洞寒山,整日價地跟在人後慇勤伺候。到頭來,不過就是單相思一場!」

眼見殷紅鵝直衝自己使眼色道:「噓,小聲點,母……趙師姐真來了,別教她聽見。」

全世鼐愈發不信,仰頭大笑道:「她聽見又怎樣?我這就叫給你們聽聽——趙紅瑤母夜叉、母夜……」

突然他察覺到每個人都神情古怪地看著自己,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終於意識到可能元世亨和殷紅鵝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一回頭,便看見一群禹余天的弟子正從山下行來。其中一位少女一馬當先,俏臉上一雙眼正噴火地盯視自己。

這是……全世鼐左看右看頭皮發麻,舔舔嘴唇道:「是誰出的餿主意,漫山遍野的哪裡不好去,偏偏來上雲亭看什麼落日?」

遠遠就聽那杏目圓瞪的少女叱喝道:「全世鼐,有種你別逃!」

楚天將水壺還給全世鼐道:「喝口水,壓壓驚,我們都很同情你。」

殷紅鵝點頭道:「不錯,我們都會為你作證,你其實沒想當面那麼叫她。」

元世亨不聲不響站起身,誰都以為他是上前勸阻怒氣沖沖大步而來的趙紅瑤,哪知只往山下行來的禹余天弟子掃了一眼,他便又坐回原位道:「嗯,你說得不錯,洞師兄確實也來了。」

全世鼐無語,猛抬頭痛飲半壺涼水,一抹嘴巴萬千豪情盡在胸中,說道:「怕什麼,我這就去打發了她!」

他昂首闊步走出上雲亭,直面趙紅瑤的憤怒不過兩秒,全世鼐突然一聲長嘯道:「好男不跟女鬥,我自拂袖朝天去——」撒開腿一騎絕塵,轉瞬隱沒在茂密山林中。

身後,遙遙傳來趙紅瑤尖利的呵斥叫罵聲。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12:59 AM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1-10-26 02:19 AM 編輯

第八十二章 乘龍快婿(下)

全世鼐和趙紅瑤一前一後沒了影蹤,殷紅鵝俏立在上雲亭中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笑得直不起腰道:「可憐的全師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下可有難了。」

楚天詫異地看了眼殷紅鵝,見她的神情裡沒有絲毫不悅的跡象。

他原本以為全世鼐與殷紅鵝之間頗有點意思,現在看來自己這方面的感覺完全不著調。

這時候七八名禹余天的弟子已走近上雲亭。元世亨起身朝走在最前面的那名青衫青年抱拳招呼道:「洞師兄!」

洞師兄洞寒山是禹余天掌門人洞上原的兒子,也是當今正道年輕一代中屈指可數的天之驕子。因為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未來的身份地位,所以一直以來神色都是冷冷的帶著倨傲。聽元世亨招呼自己,洞寒山點了下頭算作應答,目光從殷紅鵝的俏臉上一掃而過,落定在楚天的身上。

楚天仍舊坐著,他沒準備和這位「洞寒山洞師兄洞掌門之子」打招呼。

對禹余天的弟子,楚天並無好感。所謂愛屋及烏,恨屋亦及烏。若不是蘇智淵,自己也不會功力盡廢,晴兒更不至於生死未卜。

因此當洞寒山毫不掩飾自己目光中的嫉妒與輕蔑看向楚天時,楚天的目光也毫不客氣地迎上,身子坐在憑欄上紋絲未動。

「你就是那個楚天?」洞寒山上上下下打量楚天,唇角向上翹起,故意露出不屑的冷笑:「就憑你,也能從冰風虛境裡找回龍華禪寺的《法楞經書》?」

「這混蛋是存心來找茬的。」看來自己無論走到哪裡都會遇到小人。原先打算出來散散心,結果剛坐下就有人想挑事。

他扭頭望向元世亨,翻白眼道:「元兄,這賊眉鼠目的傢伙是誰?」

「啊——?!」

「大膽!」

「放肆!」

元世亨呆了,洞寒山身後的幾名禹余天弟子已接二連三地厲聲叱喝起來。

洞寒山擺擺手示意同門安靜,冷笑道:「我聽覺渡大師說起你時讚不絕口,原以為出家人不打誑語,閣下必有過人之處。誰知百聞不如一見,竟是個賣弄口舌欺世盜名之輩。」

楚天劍眉一揚,笑了。

「對不起,我剛才說錯話了。」楚天悠悠道:「我不該說你是賊眉鼠目,因為那是在侮辱蟊賊和老鼠。」

「楚兄——」元世亨一直以為楚天像自己一樣不善於言辭。現在才知道,這傢伙不過是不愛說話而已。一旦開罵,足以刻薄到讓死人火冒三丈地從棺材裡蹦出來。

果然洞寒山的臉變得更長更冷了,嘿然道:「楚天,聽說你功力盡廢,我看未必是真,洞某今日願意只用兩成功力與你一戰。你敢不敢接受?如果不敢,那只能說明《法楞經書》非偷即盜,絕非你憑真本事得到。如此居心叵測之徒,還是趁早滾出法門山莊,免得自討沒趣!」

他早就想找楚天的麻煩了。因此借口尋找蘇智淵的下落,遲遲沒有回山覆命。

在洞寒山的想法中,自己和翼輕揚門當戶對,堪稱天作之合,任何人橫刀奪愛都是難以容忍的。尤其,像楚天這樣的人,出身魔門,還是個籍籍無名之輩!

他就不同了,從投入娘胎那一刻開始,就注定是名門天驕,正道俊彥。

按照禹余天傳承千年的規矩,掌門之位等若世襲。幾乎在他十歲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洞上原百年之後肯定會將掌門寶座交給自己的小兒子。

如果不是楚天一直待在房裡養傷,而覺渡大師又始終形影不離地照料看護,洞寒山根本就不會忍到今天。今天,終於天賜良機讓自己等到了。

他已經想好,也不必取了楚天的性命,只要打到這小子當眾求饒,就可以了。試想翼天翔怎麼可能將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給一個在人前醜態百出的人?

假如楚天不識趣,還想和自己硬頂到底,那便乾脆將他徹底打殘,讓這小子一輩子做個廢人。反正憑自己禹余天少掌門的身份,誰也不會為了魔門一個無名小子跟自己過不去!

「洞寒山,你不要欺人太甚!」殷紅鵝看不下去了,她挺身而出為楚天抱不平,道:「你口口聲聲只施展出兩成功力,那也差不多是真階第四境的修為。楚兄弟剛剛重傷過,現在連劍都拿不穩,你這不是趁人之危又是什麼?真有本事,你等他傷勢痊癒功力恢復了,再光明正大地打一架!」

她的本意是維護朋友,但沒想到卻深深觸動了楚天的痛處。要多久才能痊癒?難道自己真的是廢人一個了嗎?

楚天深吸一口氣站起身,道:「殷姑娘,不必跟這種人廢話。不就是比劍嗎,我接了!」

元世亨急道:「楚兄弟,你不知道洞師兄他是——」

楚天一笑,淡然道:「我當然知道,他是個欺軟怕硬的繡花枕頭!」

他已經盤算清楚,自己的功力經過半個多月的休養,大約恢復到了真階第一境的水準,舉劍迎敵應該沒有問題。而且自己還能在對決時汲取蒼雲元辰劍中充盈的靈氣,輔以沉魚落雁身法,洞寒山想用兩成功力打垮自己,卻未必能輕易得逞。

如果有人想打自己的臉,自己決不湊上去讓他打,更不能退縮。他想痛快,自己就讓他痛。

這個世界,你當然可以退讓,但並不意味挑釁者會放過你。

「我是不是繡花枕頭,你馬上就會知道!」

洞寒山反手拔出仙劍「天驕」橫於胸前,「請!」

身後的禹余天弟子紛紛向場外散開,為洞寒山壓住陣腳,七嘴八舌地喝彩助威道:

「洞師弟,不必手下留情,讓這小子知道我們禹余天的厲害!」

「哈,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照照鏡子!」

「走路都走不穩,還敢跟人動手,這麼狂的傢伙就該吃教訓!」

「楚兄弟!」殷紅鵝伸手拽拉楚天道:「你不要去!」

楚天掙脫殷紅鵝的纖手,邁步走出上雲亭。

他在洞寒山的對面氣定神閒地站住腳,見對方身形佇立如山,劍勢飄逸如雲,動靜結合剛柔並濟,不禁又笑了。

不愧是正道年輕一代中的翹楚人物啊,舉手投足還真有一股能嚇唬人的氣勢。

即使自己沒有受傷,兩人狹路相逢也未必能勝之。但既然自己受了傷,勝不勝便在其次,重要的是自己不能舉手投降。

「嗡——」洞寒山的真氣灌注仙劍,劍鋒吞吐閃爍向前一擺虛指楚天眉心。

一股冰寒犀利的劍氣迫面而來,激得楚天全身刺痛,宛若掉進了一座冰窖。

他沉住氣緩緩拔出魔劍蒼雲元辰。元辰寶珠感受到主人的意念,鏗然長嘯散發出銀白光暈,一股股靈氣注入楚天的右臂,遊走經脈運轉丹田,登時天地烘爐產生了絲絲生氣。

「這樣差不多可以發揮到我巔峰時的一成半功力。」楚天心裡默默思忖,「可惜無法催動日照神拳和元辰五印,只能依靠菩提明月守護靈台,和這混蛋強大的戰意抗衡。」

他執劍在手,嘴邊懶洋洋的笑隱沒在唇角,整個人的精神狀態煥然一新,雙目沉靜有神凝注天驕劍鋒,身軀淵停嶽峙與劍氣合一,所有的落拓憔悴不翼而飛,就如同一頭聞著血腥的荒原蒼狼,面色冷靜到了冰點,再無任何的外物可以撼動。

「嗯?」洞寒山微微一怔,頷首道:「很好,我就知道,你所謂的功力盡廢不過是騙人的把戲。這樣打起來才夠勁,也不會有人說洞某勝之不武!」

他左手一掐劍訣,也不做過多蓄勢,直接一劍刺向楚天咽喉道:「看好了,這一劍叫似水流年!」

楚天的雙目眼力大幅退步,根本無法追逐上洞寒山劍招的變化。幸虧他仍能駕馭菩提明月印,靈台之上清晰映射出天驕仙劍的運行軌跡。

但看這一劍快似流星,竟在劍鋒微顫之間蘊含著至少六式後招令人防不勝防。

所以楚天根本就不打算招架,蒼雲元辰劍以攻對攻一招「縱橫四海」直刺洞寒山的胸口。

洞寒山仿似早有預料,沉腕壓劍「叮」地叩擊在蒼雲元辰劍上。

楚天的右臂發脹,蒼雲元辰劍不由自主向下垂落,胸口窒息眼前發黑,蹬蹬退了三步。

洞寒山晃身欺近,天驕仙劍順勢橫切進來:「再來,橫空出世!」

楚天身體仰倒,如一張剪紙般向地面飄落,一邊急速催動丹田魔氣疏通右臂經脈,一邊拚命攫取蒼雲元辰靈氣平復氣血。

洞寒山再踏上半步,冷喝道:「頂天立地!」手腕翻動,天驕仙劍中途逆轉由削變戮,森寒的劍鋒如嗜血靈蛇長嘶,抖動著爍爍精芒扎向楚天胸口。

從「似水流年」到「頂天立地」,他三招連發一氣呵成,劍式轉換之間恰似行雲流水無跡可尋,根本不給楚天任何喘息機會。

「鏗!」千鈞一髮之際楚天臨危不亂,蒼雲元辰橫架天驕。嗡嗡顫動的劍鋒在距離他胸膛不到三寸的地方戛然止步。

洞寒山運勁力壓蒼雲元辰,冷冷一笑道:「小子,只要承認《法楞經書》是偷來的,我便饒過你,如何?」

楚天仰面倒地,蒼雲元辰奮力格擋從天驕仙劍上湧來的磅礡氣勁,一口口溫熱的血氣不斷衝擊喉嚨,渾身劇痛徹骨大有內傷復發的跡象。

見洞寒山冷冷笑著志得意滿的樣子,楚天咬緊牙關衝著洞寒山兩眼一翻道:「孫子!」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01:03 AM

第八十三章 老祖宗(上)

洞寒山當然不是孫子,他更不想當任何人的孫子。

洞寒山命中注定是禹余天未來的掌門,不必說同門師兄弟,就連五大派的宿老見到自己,也是讚譽有加客客氣氣。

洞寒山想做的事情,從來沒有辦不成的。

洞寒山想整治的人,從來沒有敢反抗的。

楚天的一聲「孫子」,把他心裡最後的一點顧忌與遲疑趕跑,洞寒山冷冷一哼道:「別怪我,你自找的!」天驕仙劍力壓蒼雲元辰,依舊是兩成的功力,卻似長江大河源源不絕,劍鋒一點一點逼近楚天胸口。

殷紅鵝見楚天岌岌可危,怒叱道:「洞寒山,你太過分了!」

她這邊身形剛動,幾個禹余天弟子一晃身便堵住去路道:「殷師妹,洞師兄和那姓楚的小子正在過招,你最好不要隨便插手壞了規矩!」

元世亨手心裡暗扣一支莽古梭,黑著臉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中兩人。

這時候楚天感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一點一滴的失去,從蒼雲元辰劍中汲取的靈氣完全無法抵禦天驕仙劍的重壓。

他敏銳地察覺到洞寒山眸中閃爍的殺機,看來之前全世鼎說的為了翼輕揚,自己正被無數人羨慕嫉妒恨的事一點不誇張。

果真,那幫禹余天的弟子開始鼓噪起來。

「小子投降吧,就這點斤兩也敢跟洞師兄鬥,真是不自量力!」

「姓楚的,你不是嘴硬麼,怎麼不罵了?翼輕揚也是你能娶的,簡直白日做夢!」

楚天對此充耳不聞。就那幾個養尊處優出身高貴的名門弟子幾聲嬉笑怒罵,楚天根本不屑一聽。就好比蚊蠅嗡嗡,徒惹人厭而已。

可曾經,自己站上真階第九層的巔峰境界,敢和不老參仙、朱雀真人、蘇智淵這樣的正魔兩道一流人物分庭抗禮。如今,難道要任由幾個禹余天的庸碌之輩侮辱埋汰?

「楚天,千萬挺住!」那邊殷紅鵝已經拔劍與禹余天的弟子交手,卻無法突破他們的阻截。

「小子,求饒吧,還來得及!」天驕仙劍距離楚天的胸膛越來越近,洞寒山滿意地瞇縫起眼睛期待著欣賞到楚天驚慌失措,絕望哭叫的場景。

然而他失望了。

楚天的唇角汩汩溢血,面色潮紅呼吸粗重,蒼雲元辰已經竭盡了最後的力量卻依然無法阻擋天驕劍的迫近,他的眼睛中雖然帶著幾分懊惱但顯然沒有害怕。

當劍氣切割開胸口肌膚傳來火辣的刺痛,楚天突然爆發出一記悠長的怒吼,他提氣、運劍,蒼雲元辰劍化作一道閃電驚雷絕地反擊!

「哧——」與此同時,元世亨亦打出了莽古梭,一溜電光直襲洞寒山面門。

洞寒山的臉上泛起難以置信之色。就在前一秒他還佔盡優勢勝券在握,電光石火間竟是天翻地覆急轉直下。

「鏗!」天驕仙劍翩若驚鴻向上彈起,他急忙抽身後退,左袖捲飛莽古梭。

「嗤!」蒼雲元辰劍如潛龍出淵光芒萬丈,將積鬱的憤怒盡情發洩出來,劍勢如虹長驅直入,劈開洞寒山胸前衣襟。

洞寒山低哼一聲,身形驟然加速掙脫蒼雲元辰的劍勢籠罩,就看見胸襟上有一抹鮮血緩緩映出。

所有人都呆住了,不明所以地望向楚天與洞寒山。

洞寒山的面色一陣青一陣白,手握天驕仙劍死死瞪視楚天,怒極而笑道:「好啊,你假裝功力盡廢騙得所有人的憐憫,如今終於圖窮匕見現出原形!」

不料上雲亭外傳來覺渡大師的話音道:「阿彌陀佛,洞師侄恐怕誤會了。楚小施主確實真元耗盡,如今的功力尚且不如一名築基境的弟子。」

這老和尚也不知何時成了楚天的貼身保鏢,竟暗中一路相隨,將雙方的爭執全都看在了眼裡。

楚天緩緩起身,剛才他不甘受辱,便要強運丹田殘餘的梵度魔氣炸裂天地洪爐與洞寒山玉石俱焚!

命懸一線之際,從蒼雲元辰劍中遽然傳遞來一股雄渾柔和的力量,猶如秋水連天浩蕩無涯,瞬間注入楚天的體內!

這是什麼力量,如此強大,卻迥異於蒼雲元辰靈氣?!

楚天無暇思索,下意識地發動絕地反擊,一劍逼退洞寒山。

但那股神秘力量爆發之後便再無後續,無論楚天如何設法汲取都沒有絲毫反應。

他的腦海裡靈光乍現,記起那束從《法楞經書》中逃逸而出,融入元辰虛境中的奇異精光。一縷靈覺徐徐渡入元辰寶珠,尋找其中謎底。

忽然虛空中湧現出一團炫目光雲,從雲團深處傳來一個蒼老的嗓音破口大罵道:「王八蛋,讓老子整整在《法楞經書》裡睡了六百年。寒料峭,我跟你沒完!」

話音未落光雲中顯現出一道青色光影,卻是個邋裡邋遢披頭散髮的醜老頭。

他感應到楚天的靈覺,亦是一怔道:「咦,你是哪家的小娃兒,乳臭未乾到處亂跑什麼?」

楚天反唇相譏道:「沒有我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到處亂跑,你老人家還得在《法楞經書》裡繼續大睡六百年!」

說話雖然不客氣,但楚天心中卻是無比震撼。

寒料峭將什麼人鎖在《法楞經書》裡沉睡六百年,直至自己無意之中翻動書頁將他釋放出來?隱隱約約地,他有點猜到了醜老頭的來歷,卻吃不準他是其中的哪一位。

沒想到醜老頭聽了楚天的話非但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算你小子有種,敢這麼跟我老人家說話。不過也難怪,若非你的脾氣又臭又硬,寒料峭又怎麼可能選中你做了他的再世傳人?」

「什麼?寒料峭的再世傳人?」楚天大吃一驚,疑雲叢生。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是機緣巧合從古洞中獲取到蒼雲元辰劍,繼而如有神助進入冰風虛境奪得劍魔遺寶。現在看來,事情好像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訴你。」醜老頭感應到楚天發呆的樣子,得意地笑瞇了眼,「小子,三千年一個輪迴,六百年一次循環,這是天機——天機不可洩漏,你懂麼?」

「你是——」楚天一下猜到了老者的來歷。

「嘿嘿,小子你屏住氣站穩腳,可別一聽老夫的名字就嚇趴了。嗯,我老人家便是赫赫有名德高望重,萬人景仰威震神陸的六百年前禹余天掌門人洞天機!」

說完他得意洋洋地等著,試圖從楚天身上尋找到劇烈的身體表情反應。就算他沒聽說過洞天機,那也該知道禹余天掌門人的地位。尤其他還是六百年前的老古董,骨灰級的人物。即便當今的禹余天掌門洞上原站在面前,也得恭恭敬敬地磕頭行禮,叫「老祖宗!」

誰料楚天心情很不好地翻了翻眼睛,禹余天六百年前掌門人……自己正在外面跟他的曾孫子打架呢,怎麼這裡又跑來一位姓洞的老祖宗!

橫下一條心,今天,偏偏就不讓這位老祖宗順心如意。看著老傢伙自得的模樣,楚天故意驚訝道:「不會吧,您老的名字叫凍田雞?!雖然是六百年前的名字,但也夠特別的!」

「放屁,放你姥姥的狗臭屁!」洞天機鬚髮倒立,幾乎要暴跳如雷了。

「是洞天的洞,洞天的天,天機的機!」他一字字糾正楚天的錯誤,「明白沒?」

「明白了。」楚天摸到此老秉性,不由感慨六百年後禹余天的徒子徒孫怎麼一代不如一代,全都成了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他點頭道:「我叫楚天,咱倆都是天字輩的師兄弟,難怪這麼有緣。」

洞天機啞口,想不明白自己在《法楞經書》裡被封印了六百年,左等右等怎麼等來了這麼個主?

正在此時,洞寒山已經不顧覺渡大師的勸阻,仙劍一振指向楚天道:「小子,你用卑鄙手段暗算洞某,算什麼本事?」

「洞某,哪個洞某,他說哪個使卑鄙手段暗算他?」洞天機耳朵豎得尖尖的。

「當然是你不知多少代的玄孫,當今的禹余天少掌門洞寒山。」楚天有點明白剛才那股神秘力量的來源,實話實說道:「剛才是你幫了我?!本來嘛,爺爺教訓了一下孫子,怎麼就成暗算了呢?」

話音未落,又聽洞寒山冷笑道:「怎麼,你怕了?那就跪下來磕三個響頭,承認你是北冥魔府派來的奸細,企圖蠱惑翼輕揚,伺機對龍華禪寺圖謀不軌!」

「放屁!」洞天機怒了,道:「你不能給這臭小子磕頭,否則豈不成了我老人家給他下跪?反了反了,到底誰是誰的祖宗!」

楚天歎了口氣道:「算了吧,一筆寫不出兩個洞字。我還是識趣些,趁早給他下跪,免得再吃苦頭,被人整成了奸細。」

「胡說八道!」洞天機火了,道:「我老人家不稀罕這樣的孫子!你叫楚天是吧,上去再跟他打過!我老人家替你撐腰,你要不能把他揍得屁滾尿流,老子就不姓洞!」
作者: PUPUMA724    時間: 2011-10-26 01:07 AM

第八十四章 老祖宗(下)

覺渡大師是老好人。

但「老好人」這個詞通常也會和無主見、軟弱、優柔聯繫在一起。

以他的身份原本應該輕鬆壓制住這幫鬧事的禹余天弟子,可是他苦口婆心地說大道理,對怒髮衝冠的洞寒山已經毫無作用。

「大師,我知道這小子將《法楞經書》交還給了龍華禪寺,故此你對他心存感激。」

洞寒山根本沒將輩份高出自己的覺渡大師放在眼裡,慷慨激昂道:「但你太忠厚也太老實,竟然被他騙了!今日,我就要當著你們所有人的面,揭下他的假面具!」

覺渡大師急得連聲念佛,素日裡拜讀的佛門典籍中到處都是箴言禪語,偏偏急切間竟然找不到一兩句能夠說服洞寒山的,他搜腸刮肚半天,卻發現自己在對牛彈琴。

這時候楚天走上前來,微微一笑道:「大師,我很好,你放心。這件事,就讓我來解決。」

「小施主?」覺渡大師詫異道:「你——」

楚天朝他點了點頭,視線轉向洞寒山道:「你不服?」

洞寒山恨恨凝視楚天道:「你方才使詐,我自然不服!」

「好,我給你機會。」楚天平靜道:「咱們再鬥一場,你也不必留手,只管使出全力。我若是打不過你,自然給你磕頭!」

「什麼?」洞寒山、覺渡大師、殷紅鵝、元世亨……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的耳朵出錯了。

「這可是你親口說的,大家可都聽到了!」洞寒山揮劍擺開門戶,「不用多,三個回合,我若不能讓你骨斷筋折就爬著下山!」

殷紅鵝叫道:「楚天,你瘋了?千萬不能答應他!」

楚天回頭衝她一笑道:「殷姑娘,你想不想看洞少掌門爬下山的樣子?那一定很有趣,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不能錯過了!」

殷紅鵝一愣,跺腳道:「你還有心思說笑?」

楚天胸有成竹,難得啊,不花自己什麼力氣,打架有人撐著——老祖宗打灰孫子,想輸都難!

他舉起蒼雲元辰劍,一縷靈覺透入元辰虛境中,果然腦海裡聽到洞天機說道:「這小子亮出的門戶叫做『千溝萬壑』,劍氣層疊護持全身,是禹余天最得意的起首式之一。你別管那麼多,只要他劍式一動,就用蒼雲元辰攻這小子的左肩!」

楚天心中暗笑,洞寒山啊洞寒山,誰教你張狂得罪了自己的祖宗,活該倒霉啊!

這位洞寒山的老祖宗,就像一部合成禹余天所有絕學的不世秘籍,再精妙神奇的招式在他眼裡都是小菜一碟。況且他曾經和寒料峭在風雲山大戰十晝夜,對料峭六劍知根知底,最後才略遜一籌敗給了號稱千年第一御劍術的「天下有雪」。

因此這一戰,楚天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把洞寒山給砍瓜切菜了。

「看劍!」洞寒山不知端底縱身出手,依舊是那招「似水流年」攻向楚天咽喉。

楚天凝神細看,果然在靈台影映中察覺到在洞寒山的左肩存在一絲破綻。

「鏗!」蒼雲元辰劍氣貫長虹後發制人,對準洞寒山肩頭刺去。

「咦?」洞寒山面色微變,只覺得自己凌厲迅捷的劍招被楚天的這式「縱橫四海」瞬間破得一乾二淨。無論天驕仙劍如何變化,始終無法阻擋住蒼雲元辰簡單而毫無花巧的一擊。

他只能撤劍閃躲,左掌拍向蒼雲元辰,試圖以強勁的掌力震飛魔劍。

然而洞寒山的身形剛往右動,楚天已聽到洞天機在元辰虛境中喝道:「睥睨六合!」

楚天毫不猶豫劍式橫掃,剛好趕上洞寒山的左掌主動湊上門來。

洞寒山大吃一驚,他的左掌才出根本來不及收回,只得一記斷喝運出十成功力,左袖嗚嗚鼓風施展出「長袖善舞訣」硬接楚天的這一劍。

「裂海斷流,收工!」洞天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意興闌珊道:「好端端的袖法,被這小子使得像丫鬟搽桌子,沒勁!」

楚天聽得卻是一怔。需知裂海斷流固然威力巨大,但這一劍如果照實劈下,根本只是從洞寒山的身前虛劃而過,造不成一點威脅。

但他決定相信洞天機,因為這老頭實在沒有理由坑自己。何況,如果自己打輸了,沒面子的是他才對。於是蒼雲元辰驟然變向,「哧」地聲從洞寒山面前劈斬過去,沒能傷到對方一絲毫發。自然,洞寒山的長袖善舞訣也打到了空處。

霎那間,楚天的眼睛一亮——他看到在長袖善舞訣落空之後,洞寒山的胸口以下一馬平川城門大開,隨便怎麼往前一戳都能教對方繳械投降。

他頓時醒悟到,許多時候對手的破綻不是擺在檯面上的,而是通過卓有成效的左右調度,令其不知不覺地顯露出來。

這就像兩軍對壘,如果雙方都固守堅城自然要打得炮火連天曠日持久。如能運籌帷幄,成功騙出敵軍,剩下的便是一座唾手可得的空城。

楚天當下也不客氣,足下生風,飛起一腳結結實實踹在了洞寒山的小腹上。

「砰!」洞寒山應聲飛跌,面容由於疼痛而扭曲抽搐,口鼻之中鮮血涔涔。

幸虧楚天如今的功力只有可憐的一點,即便全力施為對洞寒山造成的傷害亦是有限。但對洞寒山來說,這一腳不是踹在了他的肚子上,而是直接蹬到了臉上!

未等落地他腰間使勁彈身而起穩穩站住,眼神複雜地盯視楚天。

四週一片寂靜。

不論是禹余天的弟子還是殷紅鵝、元世亨乃至覺渡大師,都忘記了說話。

三招分勝負,居然是洞寒山敗給楚天!

更教人匪夷所思的是,蒼雲元辰和天驕劍自始至終沒有交擊過,令洞寒山空負一身精湛功力卻全無用武之地。

若非親眼所見誰敢相信,誰又能相信?!

楚天,你果然是深藏不露,亦或另有玄機?

這時元辰虛境中的洞天機元神正在眉開眼笑地誇獎楚天:「小楚,你剛才這一腳踹得可真漂亮啊,只差兩寸就要我老人家斷子絕孫,跟誰學的?」

「兔子蹬鷹。」楚天用靈覺傳遞道:「我在斑斕霧山待了三年,看得多了也就會了。」

「道法自然?」洞天機嚇了一跳,那得是有多少年修行的老傢伙才能做到的事情。

這時殷紅鵝緩過神來,興高采烈道:「洞寒山,你怎麼還不爬下山去?」

洞天機聽了皺眉道:「小楚,這丫頭跟你是一夥的?」

楚天立刻明白洞天機的心思,他揚聲說道:「算了,洞少掌門就算願意爬下山,我們也沒空欣賞。咱們走!」

覺渡大師聞言如釋重負,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小施主宅心仁厚令人欽佩!洞少掌門,也請你適可而止吧,否則休怪老僧得罪了!」

楚天笑了笑,他可不是什麼宅心仁厚的主,老和尚多少是有點高看他了。不過這樣的陰差陽錯也好,至少讓覺渡大師完全站在自己這一邊。洞寒山想要狗急跳牆,也不必他親自出手,自有老和尚代勞。

當下幾個人丟下面色僵硬的洞寒山和一幫呆如木雞的禹余天弟子,揚長而去。

日暮時分眾人回到法門山莊,楚天逕自回房歇息。殷紅鵝自然是閒不住的,她拉著元世亨便去各處串門,少不了要講述剛才的一戰。

覺渡大師替楚天把脈診傷,發現除了剛剛癒合的經脈內臟稍有破裂外,並無其他異常,尤其是楚天體內的魔氣依舊微弱得可憐。

若換作旁人很可能會刨根問底,但覺渡大師就有這點好,見楚天不說他便忍住不問,只叮囑了幾句便退出屋外。

楚天盤膝在床榻上坐下,瞑目回憶方才一戰,特別是洞天機指點的那三招兩式,越是咀嚼越是感覺回味無窮。

他對這邋遢老頭不禁更加好奇,一縷靈覺渡入元辰虛境喚道:「洞老爺子,洞老爺子——」

誰知連喊了三五聲都沒有回應。楚天也不氣餒,氣沉丹田揚聲大叫道:「凍田雞——!」

「你再敢叫我凍田雞,我就把你小子的元辰虛境炸得粉碎!」

光雲一閃,現出洞天機的元神,他還是那副邋裡邋遢怒氣沖沖的樣子,道:「你不知道老子也要潛心修煉,好早日解開身上的封印麼?有事快說,有屁快放,放完快滾!」

楚天見他老不耐煩的樣子,點頭道:「也好,往後大路朝天咱們各走一邊!」

「嗯?」洞天機眨眨眼,滿面怒容變戲法似地換上笑臉,道:「你功力盡失,離了我只怕要被人欺負啊。」

「怕什麼,」楚天滿不在乎道:「就算我被人殺了,死的是我,與你無關。」

「什麼無關?怎麼無關?!」洞天機怒道:「老子身上的三道封印還等著解開,你要是葛屁了,讓我老人家在這鬼地方混吃等死!?」

楚天徹底明白了。原來,洞天機進入元辰虛境隱居事出有因,可不是遊山玩水來的。

「耐心點,反正你也等了六百年了,說不定下一個蒼雲元辰劍的主人很快就來了,你也不必再等六百年。」他悠然道:「也說不定,他又聽話又能幹,而且正好也姓洞。」

「洞你個頭!你當蒼雲元辰劍是雜貨鋪裡的鹹帶魚,誰都能拎起來就走?」

洞天機氣急敗壞道:「六百年一個循環,這是天數。笨蛋,你懂不懂?」

楚天挨了罵也不生氣,想想又問道:「你老人家如此神通廣大,又怎麼會被寒料峭封印在了《法楞經書》裡?」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啊!」洞天機揮揮手道:「當年風雲山大戰,我們四個人鬥出真火,全都元神出竅玩命死拼。結果寒料峭那個王八蛋祭出了天下有雪訣,當場就把夢覺真人打得魂飛魄散,依山盡也重傷逃遁!」

「我老人家眼看也不行了,卻被寒料峭將一縷殘存元神收進《法楞經書》,用三道封印死死壓住。」

他歎了口氣道:「就這麼著,老子足足在裡面呆了六百年,直到遇見你這混賬小子!其實寒料峭那老小子說得不錯,我老人家你能否重獲自由得道飛昇,就全著落在你身上!」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11.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