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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簡瓔 - 妙膳小王妃【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標題: 簡瓔 - 妙膳小王妃【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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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穿越到這以食立國的大齊朝,她不得不大聲讚一句穿得好啊!
也虧得她現代名廚老爸的荼毒,磨出她一手好廚藝,
讓她能夠先從做小吃生意,賺少少的銀子,闖出名聲後,
有貴人祭出重金請她做席面、主動上門邀合夥,
開起餅作坊、醬作坊,讓她賺了多多的銀子,
再加上她有著現代魂,實在學不來逆來順受那一套,
這輩子的爹娘那些極品親戚想來分現成好康,她直接抄起菜刀趕人走,
但唯獨一人她搞不定,他是她和她爹在路邊草叢撿回來的,
起初以為他是雙腿殘廢的啞巴,後來才知他是被山賊點了穴,
穴解開了,他人自然也恢復正常,而且他似是讀過書的,
毛筆字寫得極好,她小吃攤的招牌就是出自他之手,
她跟人談生意,也是他在一旁提點一些注意事項,還有還有,
她差點被變態玷汙是他救了她,他還為了守護她的清白向她爹娘求娶,
她年紀雖小,但畢竟活了兩世,他的心意又這般明顯,她不會看不出來,
只是他真的怪怪的,她的料理全是老爸真傳,為何他總是一副吃過的樣子?
又一天到晚自稱是小王爺,他還真愛作白日夢,呵……笑不出來了,
因為皇上、皇上本人居然親自尋他來了!

【出版日期】    2017/8/16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38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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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2 01:12 PM 編輯

【第一章】 夢裡拜了神龜廚祖為師

        「金桐蕊!都幾點了,還不給我起來!」

        哨音響起時,金桐蕊好夢正甜,突然身上暖呼呼的被子被抽走了,雖然穿了成套的鋪棉睡衣,連帽子都戴上了,毛襪也穿上了,可她還是猛然打了個冷顫,正揉了揉眼睛想睜開,一記鐵掌就毫不留情地往她的腦門打了下來。

        「要我說幾次,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金不煥惡聲惡氣地在她耳邊吼著,「妳以為妳這點三腳貓的功夫能鎮住那些個老師傅嗎?妳以為妳老爸能活上天長地久嗎?等我兩眼一閉死了,妳若拿不出點真功夫,那些老傢伙會聽妳的嗎?妳要沒本事服眾,就別想留住金園,金園是我一生的心血,可不是留給妳糟蹋的,妳要是沒心學就趁早離開,我才不想浪費我的時間!」

        金桐蕊就算摀著耳朵也能照樣背出一遍,因為這是她老爸每日叫她起床時必唸一遍的臺詞,她一年要聽三百六十五遍,能不背得滾瓜爛熟嗎?

        他們父女倆相依為命,她老爸向來是以「家暴」的方式表達對她的愛和關心,尤其得知自己得了肺癌、活不過兩年之後,老爸對她的要求更是嚴苛到了極點,像現在……她瞇著眼瞄了瞄床頭櫃上的鬧鐘,才凌晨四點啊,大多數人都還在被窩裡作好夢呢,老爸偏要說得好像她睡到太陽曬屁股似的。

        若不是能充分理解老爸對她這獨生女是如何的放心不下,她早就搞叛逆和離家出走了,哪個花樣年華的十七歲少女會想要整日泡在油膩膩的廚房裡?她是對做菜有興趣也有天分,可是她不喜歡這樣的魔鬼訓練啊,這種分秒必爭、什麼料理都要三天內把她教到會的感覺,好像、好像老爸隨時都會離開她似的……

        金桐蕊吸了吸鼻子,把淚意逼回去,把帽子拉下來,鼻音濃重地道:「起來了啦,不要再吼了,再吼我耳膜破了,聽不到火候的聲音怎麼辦?你要負責嗎?」

        「還給我廢話!」金不煥假裝沒看見女兒紅了眼眶,假裝沒聽見女兒的哽咽,狠著心一把揪住她的領子,粗暴的搖了她的身子好幾下。「清醒了沒有?馬上給我清醒!」吼完,他手一鬆,轉身走出了女兒的房間。

        三十分鐘後,金桐蕊已經光速從自家騎腳踏車趕到金園,在員工休息室裡分秒必爭的換上了雪白的廚師服,清爽地紮起馬尾,一雙小手飛快地在廚房裡切切洗洗,而她老爸呢,早早就已經守在廚房裡了。

        她可是連早餐都沒有吃,連杯熱牛奶都沒能喝上一口,而此時是臘月寒冬,這波寒流只有八度,誰能比她更心酸?

        金園在業界是數一數二的中餐廳,她老爸金不煥更是獲獎無數的國宴御廚,招待過許多國外貴賓,每次都能令賓客滿意,令主人臉上有光。

        而虎父無犬女,她的味蕾極為敏銳,打從五歲就展露做菜天分,參加過國內外無數大大小小的比賽,「小小料理達人」的封號天生就是為她設的,獲獎的獎盃都快擺不下了,老爸是她的驕傲,而老爸也以她這個女兒為榮,儘管在廚房裡他們這對脾氣一樣火爆的父女常常一言不合吵起來,可是一旦走出了廚房,他們父女的感情可是很好的,若說他們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事,就是那個女人了吧。

        那個女人就是生下她的女人,在她還在讀幼稚園小班的時候就勾搭上當時金園的二廚,兩個人捲款潛逃私奔了,這是老爸和她心中永遠的痛,沒有媽媽的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格外艱辛,但她從來沒有抱怨過,因為她知道父兼母職的老爸更心累。

        金桐蕊看著自家老爸虎背熊腰的高大背影,忽然覺得老爸好孤單又渺小,她正想走過去說兩句安慰的話,突然一陣天搖地動,百來坪的廚房裡,所有鍋碗器具都在震動掉落。

        她緊緊靠著光潔的不鏽鋼料理桌,惶恐地喊道:「老爸!」

        金不煥試著保持平衡,他其實也很怕,但他裝作鎮定地道:「點點,妳不要怕,老爸這就過去……」

        轟!

        他話還沒說完,整棟大樓應聲倒塌,他的視線裡只見到寶貝女兒墜落……

*             *             *

        「妳這孩子做啥這麼倔啊?不嫁就不嫁,爹娘還能跟妳大伯父好好說,妳做啥去撞牆呢?這都躺了五天了,萬一醒不來,娘也不要活了……」

        金桐蕊穿來已經五天了,初初的驚嚇平復了些許,原主的經歷也在她腦子裡轉了好幾次,只不過她的身子無力,眼睛黏乎乎地睜不開,喉嚨又發不出聲音,只好癱了似的一直躺著。

        聽聲音和憑感覺她便知道是原主的娘親在為原主擦拭身子,原主的娘親叫奉蓮娘,對閨女撞牆一事萬分自責,日日都仔細的來為她擦身子,悔恨交加的跟她說話,期盼著她能醒過來。

        她也好想醒過來,因為她實在太餓了,她這才知道原來穿越時空是個體力活,她餓得可以吃下十頭牛。

        「娘……」金桐蕊費力的發出聲音,她以為會像前幾次那樣失敗,沒想到竟然成功了。

        「點點!點點!妳醒啦?」奉蓮娘喜出望外的緊緊抓住女兒的手。

        金桐蕊動了下眼皮,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原來她在這裡的小名也叫點點,難道這就是她穿來的原因?

        「妳的頭是不是很痛啊?」奉蓮娘緊張地說道:「妳流了好多血,又腫了一個大包……」

        「娘,我餓……」

        奉蓮娘恍然一愣。「對對,躺了五天,自然是餓了,妳等等,娘去弄米粥。」

        什麼米粥?金桐蕊聽得直蹙眉,忍不住說道:「娘,我想吃肉……」

        「肉?」奉蓮娘一愣。「妳想吃肉啊……」她牙一咬。「好,妳等著,娘去給妳弄肉來!」

        金桐蕊聽著奇怪,怎麼壯士斷腕似的,難不成她投生的人家連肉都吃不起嗎?根據原主的記憶,原主的家境確實不好,可沒說吃不起肉啊,她跟她老爸一樣都是無肉不歡,如果這個家真吃不起肉怎麼辦?

        一時間,她糾結起來。

        不過,也因為心裡這樣糾結的活動了一下,她能睜開眼睛了。

        我的天啊!

        雖然她保有了原主記憶,也有了心理準備,可她真沒想到居住環境竟是這樣破舊,這算是女孩子的房間嗎?

        她躺在炕上,身上蓋了條補了又補的薄被子,放眼望去,家徒四壁,都是土色,房門上掛了半截破布權充簾子,寒磣得很。

        原主的大伯父作主要把她嫁給年過三十的打鐵匠做續絃,已收了對方二兩銀子當聘禮,原主死活不嫁,這才撞牆,而這麼一撞就給撞死了,若她沒穿來,估計這時候金家就在辦喪事了。

        身子無法動彈時不覺得餓,如今醒來了,飢餓的感覺份外明顯,胃好似都打結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見她娘再進來。

        都已經過了一小時有了吧?難道去弄肉的意思不是去煮肉,而是出去買肉了?不對啊,會說「弄」這個字,分明是要去設法的意思,就是說,這個家沒錢買肉。

        金桐蕊是個急性子,沒法再等了,反正她已經醒了,索性出去看看,她也要認識認識她穿來的這個世界是何模樣。

        外間屋裡,奉蓮娘正眼巴巴的望著大門,見女兒扶著牆出來,連忙過去扶她。「哎呀!閨女,妳怎麼不在房裡躺著,出來做什麼?」

        金桐蕊讓她娘扶著坐下。「娘,您不是要做飯給我吃嗎?我等了許久才出來看看。」

        奉蓮娘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妳再等等,妳爹去妳大伯父家借肉了,我讓他跑著去,很快就回來了。」

        金桐蕊想著,原主的爹金大秀就是病了才不能下田,所以家裡一日比一日不好過,這會兒怎麼還讓病人跑呢?

        她如今也不指望肉了,只道:「娘,我餓得不行,您做碗米粥給我頂著先吧。」

        奉蓮娘忙道:「米粥早做好了,只要熱一熱就行了,妳等等啊,很快!」

        這回果然很快,奉蓮娘進去廚房片刻便端了一碗溫熱的米粥出來。

        金桐蕊早餓得前胸貼後背,她很快地吃了幾口,接著抬頭看了奉蓮娘一眼。

        不簡單,只不過是米粥還能做得這樣難吃也是一門功夫了,看來她娘的廚藝不及格啊。

        不過現在不是挑剔的時候,她得先吃飽了,有力氣說話和走路再說。

        她把一碗難吃的米粥吃得乾乾淨淨。「娘,我還要一碗。」

        奉蓮娘見閨女不但醒了,還胃口大開,高興地直道:「好好,娘再去給妳盛一碗!」

        金桐蕊足足吃了四碗米粥這才有飽足的感覺,夏天熱,她吃熱粥,出了一身汗,不過整個人倒是精神了許多。

        這時,一家之主金大秀終於回來了,可灰溜溜的兩手空空,還一副蔫兒的模樣,看也知道他沒借到肉。

        金桐蕊看著她這一世的爹,外型跟她老爸相差十萬八千里。

        她老爸高大健碩,都會固定運動,體格維持得不錯,又因為常年待在廚房,所以皮膚白皙,任誰看了都會說他是熟齡酷哥,這些年對他有意思的女人不在少數,他都不為所動,遭遇一次狠狠的背叛,他不敢再碰感情了。

        反觀眼前的金大秀,高高瘦瘦像根竹竿似的,常年下田,肌膚黑紅,算來才剛要四十,但臉上卻刻著深深淺淺的皺紋,又穿一身枯黃色縫著補丁的粗布衣裳,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多了。

        金大秀眼眶微紅,摸了摸女兒的頭,勉強笑道:「爹沒用,沒借到肉,我們家閨女只好再忍忍了,爹再另外想法子,一定讓妳吃著肉。」

        堂堂大男人笑得比哭還難看,金桐蕊聽了難受,頓時怪起自己來。

        真是的,她沒事說要吃肉幹麼呢?

        她連忙對金大秀展顏一笑,拉著他的手道:「爹,我吃了四碗米粥,飽得很,不用想法子了,您跑了許久肯定是累了,快坐下歇歇吧。」

        「哎,好。」金大秀應了聲,坐了下來。

        金桐蕊連忙倒了杯水給他喝,他也咕嚕咕嚕地喝完了,只是眉頭仍然緊鎖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奉蓮娘看著丈夫垂頭喪氣的樣子,嘆了口氣。「大伯說什麼了?是不是又說得極為難聽?」

        見父親欲言又止,金桐蕊鼓勵地道:「沒事的爹,您就說吧,這樣我和娘也才有個底。」

        金大秀這才緩緩說道:「大哥說那張廣知道點點撞牆尋短的事了,直說晦氣,要大哥把聘金還回去,還說他修葺了房子,又置辦了新房,要大哥倒賠他一兩銀子,大哥讓我出那一兩銀子,又說下回再幫點點談好親事,若點點不乖乖嫁過去,有我們好受的,他肯定要把咱們一家都逐出金家宗族,讓咱們在村裡沒法抬頭做人。」

        奉蓮娘立刻發愁了。「一兩銀子?咱們哪裡有一兩銀子?」

        金桐蕊又好氣又好笑,她這對父母怎麼這麼老實巴交?那什麼狗屁大伯父說的話是金科玉律不成,幹麼聽他的?

        「爹、娘,親事是大伯父自作主張去跟那張廣談的,聘金也是大伯父收的,那一兩銀子要賠也是大伯父的事,跟咱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再說了,眼下咱們就是沒有一兩銀子,大伯父能把咱們賣了不成?大伯父說的話不理會便是,連想都不必去想,不值一提。」

        金大秀、奉蓮娘從未聽過這番理論,頓時目瞪口呆。

        突地,房裡突然傳出撫掌喝采的聲音,跟著,一道慷慨激昂的聲音說道—— 

        「姊說的對,姊說的太對了!就是爹娘好欺負,大伯父才淨是欺負咱們家,他們天天白麵白米還有肉,咱們就吃糠喝稀粥,這就罷了,如今還要把姊給賣了,爹娘若是還心疼姊,就得硬氣些,莫再被大伯父和祖母拿捏了!」

        金桐蕊知道那是原主的弟弟金桐樹,他多年前被人打斷了雙腿,不良於行,出入都靠金大秀或抱或揹。

        看來她這個弟弟對那狗屁大伯父也是積怨很深吶!

        這金家共有兄弟四人,原主的爹排行老四,金老爹已經不在了,金老娘聶氏跟老大金大山一塊兒住,聶氏偏心老大,金大山便以長兄如父自居,分家的時候,獨佔了一半良田,另一半位置較不好的田則分給了三個弟弟—— 金大明、金大水、金大秀,並規定三人每月要繳兩百文錢當作奉養母親的孝心,實則都進了他的口袋。

        老二金大明向來好吃懶做、貪杯愛賭,分到的微薄田地早就賣了,他每每喝了酒就耍酒瘋,日夜在賭坊裡混跡,金大山怕連累到自己,也不要他付那兩百文了,讓他別有事來煩自己就行。

        老三金大水是個讀書人,一心想考功名,從年輕考到如今都中壯年了,還在作科舉夢,他租了間破屋子,把自己名下的田租賃出去,每個月就靠少少的田租過活,他早讀書讀得走火入魔,整天關在屋子裡,對自家人發生了什麼事完全漠不關心,金大山怕將來要給他收屍,因此也不去要那兩百文錢孝親費。

        所以了,只有排行老四的金大秀最可欺,不但老實又能下田,而且孩子都大了,每個月的兩百文錢一次都不能少,金大山一定會登門來要。

        這幾個月金大秀病了,病因不明,在田裡常會呼吸急促,跟著便莫名昏倒,有一次還撞到了頭,昏了兩日,這可把奉蓮娘給嚇壞了,死命攔著不讓他再去田裡。

        既然無法種田,孝親費自然是繳不出來,於是金大山又打著長兄如父的旗幟,作主了原主的婚事,貪圖的就是那聘金。

        金大山明知道弟弟家裡連月來都三餐不濟,也沒銀子請大夫看病,不但視而不見,還把十多歲的親姪女嫁給三十多歲的鐵匠做續絃,奉蓮娘幾次上門求聶氏作主,聶氏都站在大兒子那邊,還指責金大秀的不是,說他裝病不肯奉養她、目無兄長、大逆不道等等,說原主若不肯嫁就是眼裡沒有長輩,要讓鄰里公審,要把她沉塘,十分不可理喻。

        「畜生!人渣!」

        金桐蕊想到這裡驀然拍桌而起,這舉動把金大秀、奉蓮娘都嚇了好大一跳,也不知道她這是在罵誰。

        金大秀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道:「點點啊,妳哪兒不舒服?是不是頭又疼了?」

        「我沒事。」金桐蕊毅然決然的說道:「爹、娘,咱們好生把日子過起來,絕不教那幫人看輕!」

*             *             *

        第二日,奉蓮娘表示要到自己兄長家去借點銀子,她顧全男人家的面子,堅持不要金大秀陪,金桐蕊想出門去走走,看看這個朝代是何模樣,便表示要一塊兒去。

        奉蓮娘的爹娘早過世了,唯一的兄長名叫奉茂吉,奉蓮娘是他五個妹妹裡嫁得最差的一個,兄妹倆少有來往。奉茂吉在鎮上東邊開了兩間大鋪子,一間油坊,一間雜貨鋪,雜貨鋪除了賣各種南北雜貨,還獨家販售縣城裡唯一一間醬園子—— 「十味園」的醬料。

        十味園是百年老店,醬料味道道地,很受歡迎,來買醬料的客人都會順道添購些日常雜貨,因此雜貨鋪的生意很好。

        金桐蕊滿心認為大舅的鋪子經營得不錯,肯定會對她們施以援手,可是母親只是弱弱的一笑,「我好好跟妳大舅說,他會借咱們點銀子的。」

        到了奉家,下人去通報,她們在廳裡等,金桐蕊見到還有斟茶的小丫鬟,便知道她這個大舅的日子過得挺不錯的。

        這時,奉茂吉的妻子黃氏和女兒奉芸臻回來了,兩個人身後跟著伺候的丫鬟婆子四人,頗有富太太和小姐的派頭。

        黃氏見到她們母女很是意外,扯著笑臉道:「哎喲喲,五姑奶奶和大丫頭來了。」

        「舅媽。」金桐蕊照她娘的交代,低眉順目的叫人。

        反觀那小了她一歲的表妹對她娘卻是愛理不理的,對她這個表姊也只是挑了挑眉頭,瞅了一眼,有夠沒家教的。

        奉蓮娘馬上起身陪笑。「大嫂回來了,這是跟臻兒去哪裡呢?」

        黃氏又扯開了一抹笑。「我們去香緣寺進香,答謝菩薩給臻兒賜了一樁好姻緣。」

        奉蓮娘一愣。「臻兒訂親了?」

        黃氏笑道:「和莊員外的嫡子定了親,再過一年就要嫁了,我那未來女婿可本事了,年紀輕輕就管著家裡的繡莊,將來可是要接下家裡的生意的。」

        奉蓮娘頓時感到五味雜陳。「莊員外的兒子啊……」

        金桐蕊冷眼旁觀,覺得黃氏的笑容很客套也很虛假,讓要來求援的人開不了口,還故意炫耀女兒的好親事,真是夠了。

        奉茂吉陰著一張臉出來了,牙咬得狠狠的,他也不看金桐蕊,劈頭就對奉蓮娘罵道:「妳怎麼回事,怎麼教女兒的?竟然搞出退親這樣見不得人的事來,把我的臉都丟光了,客人買油買糧順道問起,我都不知怎麼回答,妳還有臉上門來?妳們快點給我滾,我見到妳們娘倆就來氣!」

        想當然耳,借銀子失敗,還被轟了出去,連口茶都沒喝到。

*             *             *

        金桐蕊在家裡觀察了幾日,認為種田絕對沒有出路,何況家裡現有的兩個男丁都不能下田,只有兩個女人能勞動,她娘弱不禁風,而她對種田則是一竅不通,想來想去還是得靠她的老本行才能脫離困境。

        所以了,她想做個小生意,先攢點銀子讓她爹看大夫,免得小病拖成了大病,想到前世她老爸就是因為小咳不去看醫生,等到真正很不舒服才去就醫時已經來不及了,當醫師說老爸得了癌症時,她當下真是恍若晴天霹靂,久久都回不了神。

        不知如今她老爸如何了,是生是死?那場地震把餐廳都毀了吧?若是她老爸還活著,面對心血就這麼沒了,肯定很心痛,她更擔心的是,脾氣火爆的老爸,沒有她在身邊照看著,又與人一言不合鬧上警局怎麼辦?到時誰要去保他?

        「點點啊,不是說有話跟我們說嗎,怎麼發起呆來了?」金大秀很是擔心的看著女兒,最近閨女出神的時候太多了,他真的很怕她撞壞了腦子。

        金桐樹一鼓作氣的喝完一杯茶,重重擱下茶杯。「姊,妳要說什麼就快點說啊,真是急死人了。」

        金桐蕊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三位新家人,表情極其嚴肅地道:「爹、娘、小樹,我想做個賣吃食的小生意,可是做生意需要本錢,眼下咱們家拿不出銀子來,所以我想,能不能把咱們的田賣了,讓我做生意本?」

        「妳說賣、賣田嗎?」金大秀聽得一愣一愣的,田是祖產,他從未想過要賣。

        「吃、吃食?」奉蓮娘結結巴巴地道:「可是點點啊,妳的手藝……那個……跟娘一樣,做吃食不太好吧?」

        金桐樹不斷點頭。「我贊成賣了田做生意,但絕不能做吃食生意,姊和娘根本就不會做飯……」

        金大秀一下子伸手摀住兒子的嘴,僵笑道:「你這孩子,不要胡說八道。」

        金桐蕊了然於胸,有其母必有其女,她早想過原主是奉蓮娘手把手教的,廚藝肯定一樣慘不忍睹,但為了說服他們,她更加正經八百地瞎掰道:「事實上,我這次昏迷了幾日,在夢裡見到了一位廚神,他讓我拜他為師,左右我也醒不來,便拜他為師了,而天上一日,等於人間一年,我跟師傅學了五日,等於學了五年,因此我現在的廚藝已不可同日而語,才會想到要做吃食生意。」

        金桐樹頓時興奮不已。「姊,妳是不是遇到神龜廚祖蕭然了?」

        金桐蕊不由得蹙眉,神龜廚祖?這名頭怎麼這麼怪呀?

        不過她想,那神龜廚祖啥的,大約是這裡民間故事裡流傳的傳奇人物吧,便咳了一下,點了點頭。「對,就是他,神龜廚祖,我就是拜了他為師,他就是我師傅,所以現在我的廚藝已大有長進,若是你們不信,我可以馬上做頓飯給你們吃,你們驗證一下便可知道是真是假。」

        金桐樹興奮得兩眼放光。「好!姊,妳去做飯,我也想嚐嚐神龜廚祖教妳的手藝!」

        為了取信於家人,金桐蕊立即起身去灶房忙活了,奉蓮娘將信將疑的跟了進去。

        金桐蕊把雜亂的小灶房翻了一遍,只找到一把粉條,菜筐裡只有一小把白菜、一把野菜、兩根蔥和兩個馬鈴薯。

        她望菜興嘆,即便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

        沒其他菜可以煮了,也沒有米,幸好還有一小袋的麵粉,起碼還能有道主食。

        首先是切切洗洗的工作,她都手腳麻利地做好了。

        水滾,她把粉條、白菜依序下鍋,調了味道之後,完成了一鍋白菜粉條湯,接著她削起了馬鈴薯皮,菜刀翻飛,三兩下,馬鈴薯在她的刀下先是成了薄片,跟著成了馬鈴薯絲。

        奉蓮娘在一旁看著,好幾次忍不住驚呼出聲,「點點啊,慢點!慢點!小心削到手啊!」

        金桐蕊還有餘裕分神朝母親一笑。「沒事的娘,這只是小意思,我可是神龜廚祖的徒弟,削個皮而已,難不倒我的。」

        在她老爸的魔鬼訓練下,為了練就一手俐落刀工,她可吃了不少苦,削到手指頭受傷的次數更是難以估算。

        切好了馬鈴薯絲,她倒了碗麵粉出來,這麵粉她一摸便知道不是精細的白麵,而是便宜了許多的次等品,從這裡便能再次印證金家的窘境。

        她把白麵化了點鹽水,再加了點調味料,將馬鈴薯絲加進去攪拌。

        奉蓮娘愣愣的問道:「點點啊,不是要炒土豆絲嗎?怎麼跟麵糊攪在一塊兒了?」

        金桐蕊差點忘了,這時馬鈴薯不叫馬鈴薯,叫土豆了,她笑道:「這樣能吃得飽些。」

        奉蓮娘本來要問土豆跟麵糊要怎麼煮,但想到閨女可是神龜廚祖的徒弟,自然知道要怎麼做,她便閉了口。

        金桐蕊把鍋燒熱了,在鍋裡下了豬油,等鍋子冒了熱氣後,她如常地把手放在油鍋上方感受油溫,確定溫度夠了,便一下子將土豆麵糊給下了鍋,油鍋裡很快冒出了香氣。

        奉蓮娘見閨女熟練地用筷子扒開土豆絲,那專注認真的神情對她來說好陌生,她從未在閨女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

        金桐蕊確定每根土豆絲都受熱均勻,等炸得差不多了,便拿著笊籬把炸好的土豆絲撈出來,另起一只小鍋倒了些油,將炸好的土豆絲倒進鍋裡,以鍋鏟壓成餅狀,見餅的顏色轉為金黃之後,便撒上她預先切好的蔥花,再將餅倒進盤裡,跟著用剩餘的蔥花爆香鍋裡剩下的油,再把切洗好的野菜下鍋,快速翻炒了幾下,加入蔥白和鹽便盛進了盤子裡,野菜看起來還是碧綠青脆的,不像奉蓮娘炒的青菜都是黑青一盤。

        她這一連串動作流暢無比,像是做了千百萬次似的,看得奉蓮娘目瞪口呆,之前她們母女倆也常一起做飯,她知道閨女絕對沒有這般俐落的手藝。

        「妳才剛醒,身子還弱著呢,娘來就好。」奉蓮娘搶著將成品一一端進堂屋裡。

        金桐蕊說吃了早膳才過沒多久,她還吃不下,奉蓮娘便盛了三碗白菜粉條湯,再把餅分成了三塊。

        見他們三人都瞪著面前的湯碗和土豆餅動也不動,金桐蕊笑道:「你們快嚐嚐味道啊,不好吃儘管說出來。」

        金桐樹先動了筷子。「我吃嘍!」

        他嚐了一口,雖然只是白菜粉條,卻是滿口的鮮美,也不知道是怎麼調味的,總之跟他娘煮出來的白菜粉條湯硬是截然不同。

        他又夾了滿滿一筷子引人食慾的炒野菜送進嘴裡,咀嚼一番後,眼睛放出光亮,又迅速連夾了好幾口,最後嚐那土豆餅,也是吃了一口便停不下來,直呼好吃,一副連盤子都想吃下去的樣子。

        金大秀、奉蓮娘見兒子稀里呼嚕地把一碗白菜粉條湯吃得精光,連一丁點湯渣都沒留下,也連忙跟著吃了起來。

        兩人也是風捲殘雲的吃完了自己的那碗白菜粉條湯,一回頭,鍋裡剩的都被兒子餓死鬼投胎似的搶著吃光了,還舔著嘴角意猶未盡,兩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娘是少了你吃喝嗎?你不是也才喝了兩大碗的米粥?」

        金桐樹理直氣壯地道:「娘的廚藝怎麼跟姊比?姊做的這土豆餅外酥內嫩,又鹹又香,吃了還想再吃;青菜炒得火候適中,光是看著就有食慾;白菜粉條湯也是,看著平淡,入口卻極為鮮美,爹、娘,不必懷疑了,姊是神龜廚祖的徒弟準沒錯兒!」

        金大秀也在琢磨這事兒,閨女五日都躺在床上沒出過門,廚藝卻突然突飛猛進,這若不是在夢裡拜了廚祖為師又會是什麼?

        當下,三個人都信了。

        金桐樹拍著胸脯道:「我敢說,憑姊如今這手藝,無論開什麼吃食攤子肯定都能賺錢!」

        金大秀、奉蓮娘都是沒大主意的人,見女兒手藝如此好,聽兒子又如此說,也動搖了。

        金桐樹推波助瀾地又道:「爹啊,咱們的田放在那兒不會長出隻兔崽來,再不想想法子,咱們一家人都要餓死了,如今姊在夢裡有這等奇遇,是老天爺看咱們可憐在幫咱們,若是咱們不領情,肯定要惹老天生氣,要受罰的。」

        金桐蕊雖然覺得弟弟這說法十分荒唐,但想想也無可厚非,古人敬神,搬出神來就對了。

        金大秀終於點頭了。「好吧,就把田地賣了給點點做吃食生意吧。」

        金桐樹歡呼一聲,「爹,您這決定太對了!」

        金大秀又道:「先前聽村長說有人想買小塊點兒的地,我這就去問問村長是誰想買地。」

        金桐樹機靈地道:「爹,咱們家到村長家也好一段路,你把地契給捎帶上,若能賣成,省得再跑一趟。」

        金桐蕊自告奮勇地道:「爹,我跟您去吧,您不識字,免得教人誆了。」

        怎麼說她也是現代來的,又常跟在她老爸身後轉,法律什麼的總是懂得多些。

        金大秀期期艾艾地道:「可是點點,妳也不識字啊……」

        金桐樹搶著道:「肯定是神龜廚祖連認字的功夫也傳給姊了,這樣才能寫菜譜嘛。」

        金大秀和奉蓮娘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神龜廚祖真的待咱們太好了!」

        金桐蕊在後頭吐了吐舌頭,不斷告訴自己,這是善意的謊言,這是善意的謊言。

        事不宜遲,金大秀忙去跟對面人家借牛車,奉蓮娘已去把地契拿了出來,就盼賣了地,做了小生意之後,全家能過上溫飽日子,那她就別無所求了。



【第二章】 滋味生生賽過鳳髓龍肝

        事情非常順利,金大秀的那塊二畝薄地,在村長吳進的牽線下,賣給了同村的李順。

       李順本就有意買地,當場便成交了,賣了三兩銀子,這價格就是他們飄香村一般般農地的價格,不多也不少。

        吳進說道:「地契還要拿到縣衙過紅印,約莫十日便可辦好。」

        金大秀三兩銀子入袋,他塞給吳進兩百文錢。「那就勞煩吳叔跑一趟了,小小意思,您拿去買酒吃。」

        吳進知道他的情況,硬是不肯收,還千叮嚀萬囑咐地道:「我說正經的,大秀,眼下手頭有了銀子,你要趕緊去縣城裡找個好一點的大夫瞧瞧你的病,不要耽誤了病情,我已經跟阿順講好了,會先將你賣地的事保密,免得你兄長知道了上門鬧騰。」

        金大秀自是感激不盡。「多謝吳叔。」

        出了村長家,金桐蕊在牛車上有感而發地道:「爹,雖然大伯父心眼很壞,可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村長人就挺好。」

        金大秀也是感慨。「是啊,村長對咱們的好,咱們可要記在心裡,若有出息的一天,一定要報答。」

        金桐蕊重重點頭。「這是自然。」

        她老爸也是這麼教她的,受人點滴,湧泉以報。

        她老爸說,創立金園之初,他遇過不少困難,對他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後來金園做起來了,非常賺錢,他便讓當初幫過他的人入股,有錢大家一起賺。

        在她想來也是如此,若日後她的吃食攤子能賺錢,她就讓村長大叔免費加盟。

        「爹,我看家裡沒什麼吃的了,不如咱們先買些米麵菜肉回家,至於吃食攤子要做什麼生意,我回家再好好想想。」

        金大秀都聽閨女的,趕著牛車到村裡的雜貨鋪子,因著有牛車方便,便買了十斤白麵、十斤大米、十斤油,又買了兩大塊臘肉和一籃子雞蛋、土豆和紅薯各一袋,金桐蕊又挑了幾樣家裡沒有的調味料和醬菜,最後金大秀堅持要買隻雞給她補身,又去了雞鋪挑了隻大母雞,這麼一折騰,天色也晚了,怕家裡的奉蓮娘和金桐樹掛心,便急急趕著牛車回家。

        山間小路,遠方是起伏山巒,臨晚的夏風還算涼爽,金桐蕊在腦子裡謀劃她的吃食小生意,在腦中一一過濾菜單。

        買了東西之後,他們還有二兩多的銀子,但不能全用在攤子上,至少要留一半以備不時之需,她的本錢不多,什麼是本錢少又美味的吃食?

        適才她在村裡最熱鬧的市集仔細觀察過了,這裡的美食水平不高,不過該有的調味料都有,她的手藝很有得發揮。

        「點點妳看!」金大秀忽然緊張的喊道:「草叢裡那是不是個人啊?」

        牛車慢了下來,金桐蕊定睛看去,半人高的草叢裡隱約可見兩條腿……「沒錯,是個人!爹,咱們下去看看!」說著,她便俐索地跳下了牛車。

        她這不能見死不救的觀念也是源自她老爸,冬日裡,只要有街友上門要碗熱湯喝的,她老爸一定會讓人進廚房裡,讓那人飽餐一頓。

        她老爸說的,救不了所有的遊民街友,可人家都鼓起勇氣來敲門了,一定不能讓人家餓著離開。

        「等等爹啊點點!」金大秀忙跟上閨女的腳步,一邊喊道:「妳不要輕舉妄動,說不定是個、是個死人……」

        金桐蕊聽到死人兩個字果然嚇到了,不敢再走快。

        父女倆一起來到草叢附近,鼓起勇氣探頭一看,是個大活人,而且是個樣貌極為出挑的年輕男人,不過他頭髮凌亂,身上是粗布青衣,都給弄髒了,還沾著大片血跡,他手腳並沒有被綁著,可他卻無法動彈,見他們出現,他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胸口起伏不定。

        「還活著、還活著。」金大秀鬆了口氣,好聲好氣的問道:「年輕人,你怎麼會在這裡啊?你是哪裡人?是從外地來的吧?」

        等了一會兒,男子卻是半句不答。

        金桐蕊打量了好半晌說道:「爹,我看他好像是啞巴。」

        任容禎蹙眉。妳才是啞巴!

        金大秀心生憐憫。「不但啞了,我瞧著他的腿好像是斷了。」

        金桐蕊點了點頭。「是斷了沒錯,所以沒法走,又沒法呼救,也不知是讓誰扔在這草叢裡,我看肯定是仇家。」

        「仇、仇家嗎?」溫厚的金大秀有些結巴了。「那、那若是咱們走了,仇家又回頭來尋他,他豈不是死定了?」

        金桐蕊又點了點頭。「是死定了沒錯,他肯定會被人弄死。」

        金大秀頓時手足無措了。「那、那怎麼辦?」

        任容禎在內心不斷狂喊著,不要救我!武揚、武耀只要尚存一息,必定會設法通知王府來救他,若是他們帶走了他,王府的人就不知要去何處尋人了。

        然而,他驚恐的眼神落在金大秀、金桐蕊父女倆的眼中卻成了害怕他們棄他於不顧。

        金桐蕊遺傳了她老爸的熱血性格,她牙一咬。「爹,雖然咱們家裡情況不好,可也不能見死不救,先把人救回去再說,否則晚了,說不定山裡有什麼野獸跑出來把他叼走吃了,那咱們就算是害死一條人命了。」

        金大秀本就不忍心見死不救,聽閨女如此說,連連點頭。「對對,妳說的對,先把人救回去再說。」

        金大秀二話不說便彎身把人抱了起來,他稍微使了使力,對女兒說道:「看不出來他挺沉的。」

        任容禎知道自己長年練武骨架重,又素來在沙場上歷練,心中也是頗為意外這高高瘦瘦的農家漢能將他抱起來,而且抱得十分熟練。

        不過現在可不是探究這個的時候,他上半身掙扎了一下。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但他咿咿呀呀的發不出聲音。

        該死的山賊,走前點了他的啞穴,他不知道要過幾個時辰才能說話,如今他暫時無法表達自個兒的意思,只能任由著這對父女擺布了。

*             *             *

        回到家,金大秀先把人抱進屋裡,嚇了奉蓮娘一大跳,他簡單把救人過程說了,奉蓮娘連忙去開兒子的房門,讓金大秀把人放在床上。

        房裡,金桐樹坐在床上,他原本津津有味地在看故事話本,見他爹抱了個陌生人進來,十分詫異。「這誰啊?」

        他幼時村子裡來了個落魄的書生,讀書閒暇便教村裡的孩子們讀書認字,村裡的婦人便會給書生送些吃食答謝,他便是在那時學會了認字,後來腿瘸了,也無事可做,便常跟村長的爹借書看。

        那村長爹雖然不是什麼讀書人,也不識字,卻很愛收集書籍,他自個兒進縣城時會去書鋪買書,若有村人搬家,不要的書,不分種類,他都會撿起來,五、六十年來,積了一屋子的書,若有村人跟他借,他都挺樂意的。

        「他呀……」奉蓮娘手腳麻利地整理床鋪,頭也不抬地道:「是你爹和你姊在路上救的。」

        金大秀有些喘地把人放在床上,奉蓮娘依照她照顧兒子的慣例,也拿了條被子蓋在任容禎腿上,任容禎看著膝上縫縫補補多次的被子,知道這家人的日子不好過。

        「什麼?」金桐樹先是怪叫一聲,對於原本就小的房間裡又擠了個人感到很不滿意,忍不住嘀咕道:「咱們家裡又沒閒錢,把人救回來幹啥啊?不但多了張嘴吃飯,還是個不會走路的,簡直是自找麻煩。」

        「小樹,不要說了。」奉蓮娘瞪了兒子一眼。「你爹你姊還不是見他也跟你一樣斷了腿才於心不忍的嗎?想到若是你被人丟在路邊,不能走路,那有多危險,單憑這點,你說你爹你姊還能明明見著了卻把人扔著,自個兒回來嗎?」

        這番話算是重了,金桐樹便也乖乖地閉嘴了。

        任容禎白了他一眼,敢情還是託他也是個斷腿殘廢的福,自己才獲救的?

        所以他們幹麼多事救他啊?保不定武耀、武揚已經從山賊那裡脫困去尋他了,如今他被帶來這兒,他們要上何處尋他?

        他坐在床上,靠著牆壁假寐,雙臂環胸,逕自生著悶氣。

        自然了,他氣他的,沒人理他就是。

        「孩子的爹,事情辦得如何?地賣出去了嗎?」奉蓮娘眼巴巴地看著丈夫。

        「賣掉了。」金大秀從兜裡把賣地的銀子取出來交給妻子。「妳把銀子收好,我們路上置辦了些米油蛋肉,我去卸下,再去還牛車,其他的妳問點點吧。」

        金桐樹見到明晃晃的銀子,精神都來了。「哇!真的賣掉了啊!姊,賣了多少銀子?」

        金桐蕊也跟了進來,心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看見任容禎那高高在上的死樣子,很想過去踢他一腳,聽到弟弟問,這才轉了視線道:「賣了三兩銀子,村長人好,堅持不收抽頭。」

        金桐樹興致勃勃地道:「現在本錢有了,姊,妳打算賣什麼吃食?」

        奉蓮娘卻是憂心忡忡地道:「點點,妳跟妳爹出門後,娘才想到,若賣地的事被妳大伯父知道了可不得了,妳大伯父一定會上門來理論的。」

        金桐樹嗤了一聲,不滿地道:「地是咱們的,咱們日子過不了,要賣地來過日子還不行了?」

        雖然他嘴上這麼說,可心裡也知道他娘說的是事實,那狗屁大伯父肯定會對他們賣地不滿。

        奉蓮娘依舊眉心深鎖。「是這個理沒錯,不過你們也知道,你們大伯父和祖母都是不講理的,肯定會說你們爹不孝,連祖田都賣。」

        金桐蕊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背。「娘,妳放心吧,村長說了會暫且保密,買地的那人也說了,他眼下還不會耕作,也不會說出去。」

        奉蓮娘這才如釋重負。

        金桐蕊則是越想越上火,那個狗屁大伯父平常欺著他們一家慣了,導致所有人都如此怕他,原主還因此走上絕路,她發誓,她一定要討回來,絕、對、要!

        金桐樹忽然豎起了耳朵聽,接著問道:「奇怪,我怎麼聽到雞在叫的聲音?是我太想吃雞了嗎?」

        原本義憤填膺的金桐蕊瞬間轉怒為笑。「是真的雞,爹硬說要幫我補身子,買了一隻大母雞。」

        前世她是獨生女,總覺得太寂寞,這一世有個弟弟在一旁聒噪,感覺真好。

        金桐樹還在不可置信。「真的?爹真的買了雞?」

        任容禎緩緩睜開了眼,黑眸裡閃過一絲嗤之以鼻。

        不過是隻雞,大驚小怪的,別人聽了還以為他爹買了隻龍回來。

        金桐樹央求道:「姊,聽得我都饞了,妳快去做飯吧,我餓了。」

        金桐蕊笑道:「姊這就去做,包管你會把舌頭都吃下去。」

        任容禎甚是不以為然,小小村妞竟敢大言不慚?

        也是,在這小村落裡,怕是燉個雞湯或烤個雞就算是人間美味了吧,畢竟是鄉下地方,他也不能苛求太多。

        金桐蕊把他眼裡的不以為然看得清清楚楚,沒好氣地想著,好啊,不知道感恩圖報便算了,你這啞巴殘廢還瞧不起本姑娘是吧?待會兒就讓你饞得多吃兩碗飯,讓你自個兒瞧不起自個兒的饞!

*             *             *

        灶房裡,奉蓮娘把雞殺了並洗剝乾淨了,很自然的讓出主廚的位置給自家閨女。

        「點點,這雞妳打算怎麼煮?」

        金桐蕊回頭朝母親嫣然一笑。「娘,這雞夠大,今天就做個一雞兩吃吧。」

        她捲起衣袖,手起刀落,手腳麻利地把一隻雞快速地剁好了,一半放進燉鍋裡,再切了點臘肉丟進去,等水滾了,加了一些紅棗、薑片和蔥段,改為小火慢慢地燉。

        「有沒有什麼娘能做的?」奉蓮娘在旁邊探頭探腦,怕胡亂插手反而幫了倒忙。

        「當然有!」金桐蕊精神奕奕地道:「娘,您幫我燒鍋水,還要煮鍋白米飯。」

        「好!」奉蓮娘巴不得有活可以幹,忙給女兒打下手。

        金桐蕊拿了兩個土豆,飛快削了皮、切成絲,清炒了一盤土豆絲。

        這時,奉蓮娘燒的那鍋水開了,金桐蕊有條不紊地將另一半雞肉下鍋,滾去血水後把火弄小,倒入黃酒,再擱進薑片、八角和少許的鹽,放著慢慢煮,雞湯那鍋則拿了兩個紅薯削皮切塊丟進去一起燉。

       見奉蓮娘煮好了米飯,金桐蕊又道:「娘,菜畦裡有什麼菜,隨便摘些來,我想炒兩盤青菜。」

        「哦,好!」奉蓮娘忙拿著簸箕去摘菜。

        金桐蕊將過血水的那鍋雞肉撈出來瀝乾水,另起油鍋,先下小把花椒爆香,再將雞肉下鍋一起翻炒,待肉色變紅,便將拌好的豆豉茱萸醬倒進去,加入蒜片一塊兒拌炒,最後沿鍋澆上半碗黃酒,濃烈的酒香頓時撲鼻而來。

        奉蓮娘摘了青菜進來,被那嗤拉作響的辣香和酒香嗆了一下,咳了兩聲。「好香啊!點點,妳做的這是什麼雞啊?」

        講到做菜,金桐蕊精氣神十足地說道:「娘,這道菜叫作鮮辣酒香雞,保管人人能吃三碗飯。」

        雞湯燉好了,鮮辣酒香雞也做好了,炒土豆上了桌,只要再炒兩道青菜就行了。

        炒青菜對金桐蕊來說只是小菜一碟。「娘,可以叫大夥兒吃飯了。」

        金桐樹在房裡早聞到那香辣到一個不行的味道,他饞得猛嚥口水,旁邊的任容禎雖然也感受到了那陣香氣逼人,但他不想承認他想吃。

        奉蓮娘把菜一一上桌,金大秀進房裡去把金桐樹和任容禎分別抱到堂屋餐桌邊坐好。

        鄉下地方,堂屋就是客廳兼飯廳的功能,一張桌子,幾張椅子就算數了,平時吃飯、挑菜補衣,都在這張桌上,不帶講究的。

        金大秀見任容禎臉還髒著,髮還亂著,便去擰了布巾替他擦臉。

        任容禎下意識的要閃躲,可他腿不能動,躲不了,只能任由金大秀替他擦了臉又束了髮。

        好吧,這樣確實比臉上沾著汙泥雜草又披頭散髮來得好,他已經被丟在那草叢裡六、七個時辰了,此時見到滿桌的飯菜,那盤雞肉又酒香濃郁撲鼻,他也飢腸轆轆起來。

        奉蓮娘給每個人添了一碗飯,金桐蕊則笑吟吟地端著兩盤炒青菜出來,她才落坐,金桐樹已不由分說的夾起一塊雞肉塞進嘴裡,跟著就是滿口的好。

        「姊,這雞肉皮脆肉嫩,又辣又香還帶著酒味,實在好吃極了!光是這道菜我就能吃三碗飯!」

         金桐蕊刻意盯著救回來的年輕男人,心中十分得意,在美食面前,神仙也得低頭,瞧對面那有王子病的傢伙不就是嗎?

        任容禎不得不承認,那道雞肉的賣相確實不錯……不,應該說桌上的菜賣相都不錯,土豆絲看起來爽脆,兩盤青菜皆炒得碧綠油青,沒什麼可挑剔之處,至於味道更是香得不得了,色香都做足了,只剩味他尚且不得而知。

        「這雞肉太好吃了!太好吃了!」金桐樹也不會什麼外酥內嫩、入口即化的形容詞,他就知道好吃兩字,禁不住誇個不停。

        任容禎聽金桐樹滿嘴稱好的不消停,又連夾了兩塊雞肉塞進嘴裡,他也跟著夾了一塊。

        在京城,他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他甚至還吃過皇帝御宴呢,若說天下最好的廚子在哪裡,那必定是宮裡御膳房了,可是奇異的,他竟然覺得口裡噴香的辣雞肉比御廚做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錯覺,一定是錯覺,是他餓太久了才會如此。

        跟著,他又夾了土豆絲和青菜,看起來平淡無奇卻也令他停不了筷子,一口接一口的,筷子都快在盤裡跟金桐樹的筷子打架了,連奉蓮娘何時給他們又添了碗飯也不知道。

        「你們快別搶了,來嚐嚐湯吧。」見他們搶食,金桐蕊笑得眼兒彎彎,起身幫每個人盛了一碗湯。

        那湯散發著一股子濃香,任容禎嚐了一口,不得不說,滋味生生賽過了鳳髓龍肝,雞肉燉得入味不說,連裡頭的紅薯也因進了雞湯的鮮味兒而份外軟糯,這頓飯他意外的吃得很香。

        很快的,一桌子菜便吃得什麼都不剩。

        奉蓮娘和金桐蕊收拾了飯桌,金桐蕊又煮了山楂茶端出來,大夥兒委實吃得太多了,又有兩個不能走路的,不喝點山楂茶消食,怕是夜裡要肚子疼了。

         一家人喝著茶,聊起了金桐蕊的吃食攤子。

        任容禎看著自個兒跟金桐樹排排坐,膝上各蓋了條毯子,這樣喝著入口極次的山楂茶,聽他們一家話家常,他好像成了這個家的一份子似的,這感覺委實太不真實也太奇怪了。

       「姊,妳想好要賣什麼了嗎?我覺得今天這道鮮辣酒香雞就很好,肯定大賣!」

       「這可不行。」金桐蕊想也不想就否決。「雞肉的成本太高了,若是賣不出去,可要賠多了。」

        金桐樹不認同的嘖了一聲。「怎麼會賣不出去?妳做得這樣好吃,加上妳又是神龜廚祖的徒弟,哪裡有賣不出的理。」

        任容禎聽得嘴角抽了抽。什麼神龜廚祖的徒弟,這小子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那神龜廚祖蕭然是故事話本《廚走天下》裡的主人公,靠著一手出色的廚藝鏟奸除惡、劫富濟貧,一個虛構的人物怎麼能收徒弟?

        堂屋就那麼點大,金桐蕊自然瞥見他不以為然的神情,看來是個有見識的,不由得慶幸還好他是啞巴,也不怕他拆穿她。

        她輕輕咳嗽了一聲,正經八百地道:「雖然我是神龜廚祖的傳人不錯,可也要考慮到民情,咱們村裡不是家家戶戶都吃得上肉,又怎麼肯花銀子在外面買現成的來吃,賣這酒香雞是萬萬不行的。」

        金大秀點了點頭。「點點說的有道理,酒香雞雖然好吃,但不容易經常吸引村民來買。」

        「那要賣什麼?」金桐樹問完,拍了下腿,「有了!還是賣妳中午做的土豆酥餅?」

        土豆酥餅?任容禎眉毛一挑,他這是怎麼了?不是才吃飽,怎麼聽著聽著又想吃了?

        金桐蕊嘴角隱現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我已經想好要賣什麼了,明天你們就知道了。」

        金桐樹蹙著眉。「哎喲,幹麼賣關子,真不夠意思。」

        金桐蕊笑了笑。「不是賣關子,而是跟你說了你也不知道,等我明兒個我把材料買齊了,做給你們嚐嚐,這樣不是更好?」

        「你姊說的是,你就不要再煩你姊了。」一家之主金大秀起身宣布,「忙亂了一日,都去歇著吧。」

        金大秀又依序把任容禎、金桐樹抱進房裡,他照顧腿斷的人早駕輕就熟,絲毫沒有讓任容禎這樣本性挑剔的人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金大秀為兩人掖了掖被角,自己則打了地鋪,他溫和地對任容禎道:「若是夜裡想去茅廁,床邊有竹竿,只消拿竹竿輕輕戳戳我就行了。」

        任容禎朝金大秀頷首致意。

        雖然初時很不樂意他們救了他,可轉念一想,若武耀、武揚遭遇不測,此刻他便是在那山路邊的草叢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說不定還真有野獸會把他叼走當食物。

        既然承了他們的情,讓他飽餐一頓,又免於露宿野外之苦,他們生活如此困頓,待他離開這裡,一定奉上重重謝儀,聊表心意。

        他以為在這簡陋的陌生環境,又有兩個人此起彼落的在打呼嚕,他鐵定是睡不著了,可意外的,他睡得很熟,而且一覺到了天明。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2 03:06 PM 編輯

【第三章】 勾醒脾胃的醃黃瓜涼皮

        第二日一早,房裡沉睡的三個男人都是被一陣極香的辣子味給勾醒的,那香味著實教人忍不住泌出口水來。

        金桐樹火速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香味令他饞到不行。「爹,快抱我出去瞅瞅,姊這是在搗鼓什麼好吃的,竟這樣香!」

        有了昨夜那頓飯,任容禎對金桐蕊的廚藝刮目相看,也想出去看看,只不過他沒法開口,即便他能說話,也不好說要去看,那太失身分了。

        他雖然沒有表示要出去看,可金大秀既然抱了兒子出去,就不可能獨留他一人在房裡,因此也把他抱了出去,而且是抱到了後面的灶房,因為金桐樹嚷著一定要到灶房看看,免得他姊藏了什麼好吃的,他沒吃到。

        「香吧?」見到他們來,金桐蕊笑嘻嘻的,還有幾分得意洋洋。

        自個兒做的菜香能把人給引來,自然是可以得意的。

        「姊,妳到底在煮啥啊?」金桐樹坐在板凳上不得動彈,偏生又想看個分明,脖子拉得老長,卻還是看不見灶臺上的究竟是何物,居然散發出如此饞人的香味,只能使勁地吸著鼻子。

        奉蓮娘笑吟吟的說道:「娘也不知道你姊這是在做什麼,咱們娘倆一早便巴巴地去了市集,買了黃瓜、乾花椒粒、紅胡椒乾粒、八角和茴香,回來又在咱們菜畦裡摘了把蔥。」

        金桐樹怪叫道:「買這許多黃瓜要做啥啊?那怕有十來斤黃瓜了,姊,莫非妳是要賣醬黃瓜?」

        金桐蕊衝著弟弟微微一笑。「你急什麼,反正菜做好了,少不得讓你這饞鬼嚐嚐味道便是。」

        灶臺上的水滾了,她很快下了一大盤早上包的餃子,總也有五十來顆。

        金大秀看著那白胖餃子就覺得餓,溫和笑道:「妳們娘倆還包了餃子啊?」

        奉蓮娘也笑道:「點點說她做的那辣油用餃子蘸著吃最對味了。」

        餃子入盤,金桐蕊一人給了一小碟子的辣油,自信滿滿地說道:「餃子有葷素兩種,不管哪種蘸我這特製的辣油都是好吃得要命,保準是你們沒吃過的好東西。」

        這辣油可是金園的獨門祕方,雖然辣油在現代不是什麼稀奇沾醬,可以說是每間餐廳都會做,可她老爸鑽研出的配方就是比別人做出來的香辣,逢年過節,她老爸會做約莫百來罐送給老客戶,這樣只送不賣的醬料又越發顯得珍貴。

       所以了,今日她想,既然出了門,便將那做辣油的材料買齊了,先將辣油做起來,日後做菜肯定都會用上,而且她在醬料鋪時還細細看了一遍,並沒有辣油這品項,可見這裡的人還沒發展出辣油的吃法,說不定日後還可以做來賣。

        只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她沒在市集上見到辣椒,問了她娘,也說沒聽過辣椒是何物,想來大齊朝還未有辣椒這好東西,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做辣油時加入了豆豉增加香味,也多放了些花椒。

        眾人都迫不及待,在灶房就圍著那盤餃子開吃起來,一大盤餃子竟沒多久便半個都不剩了,尤其是金桐樹,滿嘴的口水停都停不住,超級沒有形象。

        金桐蕊滿意地揚高了嘴角。「如何?是不是吃了還想再吃呀?」

        金桐樹拚命點頭。「姊,這辣油太好吃了,又辣又香,我看拌在菜裡也使得……不,拌在飯裡肯定也是好吃得要命。」他急著又問道:「娘,昨兒沒飯剩下來嗎?」

        奉蓮娘笑罵道:「餃子你吃得最多,還敢討飯吃?我看你爹和那小哥都還沒吃飽呢。」

        任容禎眼角抽了抽,小哥?這是在說他嗎?

        他忍不住在心裡直犯嘀咕,看外表他好歹也是公子、少俠吧,怎地那婦人會將他說成了小哥,他真是很不適應。

        「昨兒煮的飯早吃光了,餃子倒是還有一盤,你要不?」金桐蕊的笑意越深,促狹地問道。

        事實上,花椒只香不辣,然而這裡的人未曾品嚐過辣椒的滋味,花椒對他們來說已夠嗆辣。

        金桐蕊見到這不道地的辣油就令弟弟如此之饞,她真是想讓弟弟嚐嚐那正宗辣油的滋味,肯定讓他好吃到彈舌。

        「要要要!當然要!」金桐樹急得又拉長了脖子。

        金桐蕊滿臉笑意的又把另一大盤的餃子下了。

        兩大盤餃子吃完,眾人總算飽得打嗝,金大秀和奉蓮娘還有事要議便去外間了,可金桐樹卻不肯離開灶房,死活都要留下來看金桐蕊做吃食,他認定了一定有更好吃的東西,若他離開了灶房,就沒法第一時間吃到了,反正他腿斷了,哪兒也去不了,在灶房裡賴著也沒差。

        金桐蕊對弟弟的貪吃感到啼笑皆非。

        既然金桐樹留在了灶房,任容禎自然也跟著留下,他倒是沒金桐樹那一門吃貨的心思,但不能否認的,他也很好奇金桐蕊這樣的鄉下丫頭還能搗鼓出什麼美食。

        金桐蕊早習慣做菜時旁邊有人看著,也不覺得弟弟那樣火眼金睛、拉長著頸子盯著她看有什麼,更對任容禎那置身事外、不屑一顧的神情不以為意,她只想著,這人倒會裝,適才他餃子可沒少吃,那一碟子辣油更是蘸得十分乾淨,半丁點都沒餘下,事實證明了他跟小樹一樣,是貪吃才留下來的,一會兒做好了,分他吃些便是。

        任容禎若知道金桐蕊是如此看他的,肯定會氣死。

        他是何人?生長在優渥的王府裡,他會巴望她弄的吃食?

        他不過是覺得那辣油的味道有些許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便蘸多了些,誰知直到整碟都蘸完了還是沒有勾起他的記憶,卻在金桐蕊眼裡落下了吃貨印記。

        金桐蕊逕自將黃瓜清洗乾淨,切成長方形狀,兩面抹上薄鹽,一條一條整整齊齊的放在陶罐裡,另將長蔥切成絲撒在上頭,跟著剝大蒜搗成泥,放進另一個罐子裡再撒上鹽,再拿第三個罐子放了一勺糖,擱了幾粒花椒進去,這一連串的動作她只用了片刻便做好,看得金桐樹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他姊的下廚功夫絕對沒有這麼俐落,小時候他腿還沒斷時,時常在灶房裡跟在他娘、他姊身後轉悠,就巴望著有什麼東西能給他吃,那時她們對於做菜都是挺笨拙的,尤其是他娘,每次做了飯之後,灶房都像被打劫過似的慘不忍睹。

        他忍不住嘆服道:「姊,妳真不愧是神龜廚祖的徒弟,如今手腳竟如此俐落了。」

        任容禎發現自己實在無法克制,一聽到「神龜廚祖」四個字,他的嘴角就自動抽了抽。

        金桐蕊被他那眼神弄得心裡老大不自在,她咳了兩聲。「小樹,我在夢裡成了神龜廚祖徒弟這事兒,還是咱們家裡人知道就好,你千萬不要出去跟別人炫耀,省得一堆人跑來想拜師學藝,我還要張羅吃食生意賺銀子,可沒空教徒弟。」

        金桐樹鄭重一個點頭。「知道了姊,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任容禎盡可能的面無表情。

        這兩姊弟瘋瘋癲癲的,鬼扯還有模有樣的,他懶得理他們。

        得到金桐樹的保證之後,金桐蕊開始燒火熱油,油燒開了之後,很快倒進蒜泥罐子裡。

        一瞬間濃郁的蒜香味令金桐樹忍不住又泌了口水。「這是什麼,好香啊!」

        任容禎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忍著不泌口水,要是對著吃食泌口水,不就跟金桐樹同等級了,他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金桐蕊也不答,逕自將剩下的油倒進另外兩個罐子裡,再往糖罐子裡倒醋,跟著撒上鹽,便做成了糖醋汁,她對自己十分有信心,是以根本不需要嚐,只聞著空氣中的味道便知道做成了。

        「姊,那到底是什麼啊?」金桐樹快饞死了。

        金桐蕊衝著弟弟一笑。「別問了,現在沒東西給你吃,這要擱置一晚,明兒再讓你解饞。」

        她用乾淨的布蓋上蒜泥罐,再將糖醋汁淋在黃瓜罐裡,上面蓋上個大盤子,跟著燒水,水開了丟進八角、茴香、花椒去熬,又炒了些芝麻鹽兒,方才作罷。

        任容禎若有所思的盯著灶臺後方那抹忙個不停的蔥黃色身影,她的額上微微冒了汗,簡單束在腦後的頭髮也有些蓬亂,但卻是眼睛發光,臉龐瑩亮,有時還會不自覺瞇起眼睛笑起來,那細細的小胳膊小腿兒在灶臺前一站就是大半天,卻彷彿下廚是件極為享受之事,一點兒也不怕油膩之苦。

        他想到昨兒她做的那頓飯,雖然只是家常便飯,卻是滋味十足,依她的手藝,到京城裡開間飯館都成。

        想不到這康城小鎮上的小村子裡會臥虎藏龍,藏著一個手藝如此絕妙的小丫頭,若是他把她帶回京裡,眾人不知會多驚豔她的廚藝……

*             *             *

        隔天一早,在灶房裡,金桐蕊在全家人的關注下將那在罐裡用糖醋汁醃了一晚的黃瓜條取出。

        任容禎此時也不覺得自個兒和他們一家行動一致有什麼奇怪了,金大秀彷彿將他當成另一個兒子照顧,金桐樹每每嚷著要到哪兒,他把金桐樹抱過去之後便會回來也抱他去,而今早金桐樹起床便嚷著要到灶房討黃瓜條吃,是以他如今又跟金桐樹排排坐了。

        「如何?」金桐蕊雖是這麼問,但可是胸有成竹。

        金桐樹吃完一片黃瓜,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目光直往那罐子裡探去。「姊,這就是妳昨兒醃的黃瓜嗎?好吃!太好吃了!又酸又甜,脆爽脆爽的滋味讓人通體舒暢,想不到黃瓜竟能如此好吃,我算是開了眼界了。」

        任容禎很不以為然,心想這鄉下小子是開過什麼眼界了?若要評斷,也該是他來評斷才對,要他說,這醃黃瓜做的與他大嫂做的不相上下,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這就奇了,他大嫂乃是京城第一廚秀,一個鄉下丫頭的手藝怎麼能與他大嫂相提並論?若說廚藝,滿京城他大嫂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而他眼前這丫頭卻是有那認第一的本事。

        難不成世上真有夢中學藝這回事?可那蕭然又不是真的神仙,不過是杜撰的一個人物罷了,又如何能入金桐蕊的夢中去教她廚藝?

       總之,不管他如何想,都是百般的不合情理。

        「這黃瓜片兒確實美味。」金大秀邊吃邊點頭,溫言道:「點點啊,妳就是想賣這黃瓜片兒嗎?確實使得。」

        「妳爹說的是。」奉蓮娘同樣讚不絕口,一片接著一片。「沒想到這酸味和甜味弄在一起竟是這樣的好吃。」

       金桐蕊嫣然一笑。「不是的,爹、娘,這只是配菜。」

        「配菜?」金桐樹的雙眼陡然一亮。「配菜就這樣好吃,那主菜是啥?姊,妳不要藏著掖著了,快點拿出來,讓我們都嚐嚐看!」

        任容禎微微挑了挑眉,他也想知道主菜是什麼,不過他的出發點和金桐樹那吃貨不同,他想的是主菜莫不是和他想的一樣?

        說起來那糖醋黃瓜片他也只嚐過一次,是在他祖母的壽宴上,時值夏日,天氣就與此時一般炎熱,祖母說沒胃口,大嫂便親自整了一道開胃消暑的涼菜,贏得滿堂彩,在那之前與之後,他從未在其他地方品嚐過那道涼菜,可說是獨一無二的菜色,而那道涼菜的配菜便是糖醋黃瓜,主菜嘛,叫作涼皮。

        若是他猜的不錯,金桐蕊要做的正是涼皮,若是他開口說了出來,她不知會有多驚訝,看他的眼光肯定會截然不同,不會再總是一副輕鄙的模樣。

        可恨的是,他至今還開不了口,那幫山賊的武功倒是教他小覷了,竟能將他的啞穴點得如此之久,待他離開此處,定要召那合州太守一問,境內山賊如此猖獗,難道不曾想過要一舉剿滅,還百姓個安居樂業的生活嗎?

        在他看來,那合州太守實在失職,此事他不知便罷,如今知道了,他絕不可能漠視,非要奏上一本不可。

        「我這就要做了,你們先出去吧,外頭比較涼,等做好了便會端出去給你們嚐嚐。」

        金桐樹馬上搖頭。「我不要,我就要在這裡看。」

        以前看他娘他姊做菜他就想搖頭,可現在看他姊做菜簡直是享受,那流暢的刀工……嘖嘖嘖,不愧師承神龜廚祖,太強大了。

        奉蓮娘也道:「娘左右也無事,給妳打打下手。」

        金大秀更是一步不移。「日後妳若要擺攤賣吃食,爹娘肯定都要幫忙,既然妳接下來要做的是妳要賣的吃食,那爹娘更要看看如何做了,也不至於嚐了之後還是雲裡霧裡,不知妳是如何做出來的。」

        他們說的也有理,金桐蕊便笑著點了頭。「那好吧,爹娘就先看著,頭一回我來做,爹娘且慢動手,要幫忙時,我自會跟兩位說。」

       金桐蕊取來一個大盆,將紗布掀開,裡面是她一早做好的麵糊,已經醒了兩個多時辰,時間盡夠了。

        她先燒了一鍋熱水,一旁已備好了素日裡蒸包子饅頭的大篦子,還有一塊乾淨的白布,家裡並沒有這麼大的棉布,是她今日上市集時特別去綢緞鋪子買的。

        「姊,妳是要做菜,幹啥要這麼大塊的布啊?」金桐樹是個話嘮,要他看著不問,渾身便會像長蟲了似的難受。

        金桐蕊手裡不停,在布上刷了一層油,俐落地鋪到篦子上去,一邊笑著說道:「你不知道孔子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嗎?這大塊棉布便是能否做成今日這樣吃食最緊要的工具。」

        忽然之間,四個人齊刷刷的看著她,一時鴉雀無聲。

        金桐蕊笑問道:「怎麼啦?我說錯什麼了嗎?」

        金桐樹稀奇的看著她問道:「姊,那叫啥孔子的是誰?」

        金桐蕊心裡一個咯噔,不妙!難道這會兒《論語》還沒問世嗎?

        看他們茫然的樣子,好像真的沒聽過孔子,若是《論語》已經問世了,那麼即便沒讀過書的,也不可能不知道孔子這樣的大人物吧?

        她真的是—— 真的是禍從口出啊!撂什麼文言文,這下闖禍了吧!

        她僵笑了一下,硬著頭皮說道:「這是我師傅跟我說的,意思就是,有個叫孔子的人說,想要把工作做好,一定要先使工具精良。」

        金家人同時放鬆了臉部線條,你看我、我看你的同時說笑道:「原來是神龜廚祖他老人家說的啊!」

        任容禎真恨不得自己這時能開口。

        他聽過這句話,他聽過那叫孔子的人物。

        不過,絕對不是什麼見鬼的神龜廚祖說的。

        他瞪著金桐蕊,略略挑眉,這丫頭到底什麼來歷?

        金桐蕊見順利矇混過去,也是鬆了一口氣,家裡人全信了,唯獨那王子病一臉的不信,讓她看了很是不爽。

        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眼下還供著他吃住,他是想揭穿她不成?敢情她是救了隻白眼狼回來?

        她長長的睫毛一揚,挑釁的回瞪著他。

        幸好他是啞巴,不然不知道他會說出些什麼,若是嚇壞她爹娘,她可跟他沒完!

        警告意味濃厚的瞪完,她再不理會任容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又多一點的澱粉水,緩緩澆到棉布上頭,待澱粉水沾滿了棉布再蒸熟便行了,這也是因為這裡沒有專門做涼皮的工具鑼鑼鍋,她思索一番後才想出了這個法子。

        自然了,若生意穩當了之後,再找鐵匠打造鑼鑼鍋才是最方便的,眼下先將就著用吧。

        眼見蒸熟了,金桐蕊將第一張涼皮揭了下來,攤在鋪了細紗布的乾淨案板上,因為棉布上事先刷了油,因此揭下時十分完整,乳白色的半透明麵皮泛著麥子的香氣,所有人看著都十分稀奇,而任容禎此時更加肯定她要做的是黃瓜涼皮。

        金桐蕊手腳麻利,片刻便將小半盆的麵糊用完了,蒸了十五張涼皮,稍微晾涼之後切成大約一指寬的條狀,整齊的碼放在竹筐子裡,涼皮晶瑩剔透,看了實在舒心。

        想想自己真是有才啊,能在沒有鑼鑼鍋的情況下搗鼓出涼皮來,她都想給自己按個讚了。

        不想,一個瞥眼,就見到王子病正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好像想把她看出個子丑寅卯來似的,讓她不由得柳眉一蹙。

        這傢伙到底知道些什麼啊?倒不如他會說話,痛痛快快的說出來好了,這樣真是膈應死了,與她直來直往的性格實在不符。

        「姊,好了沒?到底好了沒?」金桐樹等她把十來張涼皮都切完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快好了。」金桐蕊拿了個乾淨大碗,抓了二十來根涼皮丟進去,加入香菜段、鹽、醋、醬油、蒜泥和她精心製作的辣油一同攪拌,最後放入醃好的黃瓜片再撒上炒好的芝麻鹽便大功告成。「大家嚐嚐味道吧!」她咧開大大的笑容,拿了幾副碗筷,一人分一小碗。

        金桐樹三兩下便吃完了,他是狼吞虎嚥用吸溜的,嘴角還閃著透亮的辣油漬,手裡的碗不由分說的往姊姊面前一伸。「我還要!」

        金桐蕊笑咪咪的接過碗。「大家別淨顧著吃啊,也要跟我講講想法,這樣我才好改進。」

        她這麼說不過是想聽到讚美罷了,她自己的手藝她自己清楚,哪裡有不好吃的道理,她可是打從四歲就跟在她老爸的屁股後頭在廚房裡轉,六歲的刀工就有模有樣了,她的廚藝甩她那些師兄們十條街都有餘,也比金園的老師傅都精湛,是他們不肯承認廚藝不如她這個小丫頭,還曾經揚言她老爸若把金園傳給她,他們就集體不幹,超級沒有長輩風範的。

       「當然好吃,適才我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了!」金桐樹意猶未盡的舔著嘴角,「多裝一點,再多裝一點。」

        「點點,這涼皮太開胃了。」奉蓮娘因為辣抹著淚,可又捨不得把碗放下。「不但調味香辣,吃著有嚼勁兒,配著這酸甜多汁的醃黃瓜,娘都能吃上五碗呢!」

        金大秀忙道:「爹也是,能吃上五碗。」

        金桐蕊很是滿意家人的捧場,她眼珠子一轉,就定在王子病臉上不動了。

        她實在很想去踢他一腳,他那副「對,我吃過這個,跟我曾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樣」的表情是怎樣?

        她的眉頭微微一挑,他要裝得有見識也要有個限度,涼皮可是後世才有的吃法,若他說他吃過,打死她也不信。

        「姊,這涼皮吃了可是會念念不忘哩,客人肯定會再回頭的。」金桐樹讚不絕口,轉眼又吃完一碗了。

        「那是自然的。」金桐蕊暫且拋開對王子病的不滿,唇邊漾起一絲笑意與弟弟應答了起來。

        金桐樹眼睛發亮,興奮的說道:「姊,妳先前說雞肉成本高,不能賣,那這涼皮的成本肯定是極低的吧,適才我見妳不過是用麵糊便搗鼓出來了,黃瓜也是不值幾文錢,主要是妳製作的這辣油,還有那醃製黃瓜的醬汁是旁人做不出來的。」

        「小樹說的不錯,即便這黃瓜涼皮賣不出去也損失不了幾個錢,相反的,若是能賣出去,咱們肯定能攢下一筆銀子。」金桐蕊笑道。

        金桐樹興致勃勃地又問道:「那一碗黃瓜涼皮妳打算要賣多少錢?」

        金桐蕊老神在在地道:「一張涼皮正好一碗,配上這特製的醃黃瓜,我打算賣七文錢。」

        一聽,金家另外三人隨即瞪大了眼睛。

        金桐樹一臉「妳瘋了」的樣子,他直白地道:「姊,村子裡一碗麵不過四、五文錢,縣城裡了不起一碗麵六文錢,妳卻要賣七文錢?誰會花這個錢吃妳這碗沒吃過的東西?」

        奉蓮娘不無憂慮地道:「小樹說的是,點點,妳這價錢太高了。」

        金大秀也道:「點點啊,依爹看,左右那麵糊黃瓜也要不了什麼錢,一碗賣三文錢也有賺頭,就賣三文錢吧。」

        「你們別說了。」金桐蕊不慌不忙地朗聲道:「這涼皮我就要一碗賣七文錢,旁人又不知道是麵糊做的,再說了,知道了又如何?旁人又做不出來,物本就是以稀為貴,既然別處沒有得買,要吃涼皮就得到我這兒來,那麼我賣高價些也是使得的,不必自貶身價。」

        任容禎聽著,倒對她起了幾分好感。

        他向來自信,也喜歡有自信的人,他的信條是,做人不可浮誇,可若有真本事,也不須太過自謙。

        在他看來,一碗涼皮賣七文錢都太少了,起碼要賣十五文錢才能顯現涼皮稀有的價值。

        「有道理!爹娘,就按姊說的,賣七文錢!」金桐樹嘖嘖了兩聲,「姊,妳打從做了神龜廚祖的徒弟之後,氣魄都與從前不同了,從前妳一向少言寡語,如今說話都大聲了。」

        金桐樹一說完,金桐蕊的視線當下便在空中與王子病撞個正著,她慌惴惴的又別開眼。

        也不知怎麼搞的,現在只要誰一提起神龜廚祖,她就會不由自主的看向那王子病,好像她多心虛似的。

        待定下心神後,她抿了抿嘴,眼角一彎。「人總會變的不是?若是我再不思變,改日大伯父再來,豈不又要被他欺得去尋死?」

        「現在是可以說大話,可等大伯父一來,咱們還不是連屁都不敢放,只能讓他騎著咱們脖子拉屎。」金桐樹扯扯嘴角。「難不成改日大伯父又來,妳敢拿菜刀砍他?」

        金桐蕊言之鑿鑿地道:「他若敢來尋釁,我一定砍。」

        金大秀、奉蓮娘頓時嚇得不輕,金大秀連連勸道:「點點啊,妳可千萬不要亂來,那是妳親大伯,若是揹上個不孝的罪名,日後妳在村裡可抬不起頭來,也嫁不出去了!」

        金桐蕊大聲說道:「嫁不出去正好,我壓根兒不想嫁人。」

        這裡的人都是盲婚啞嫁,誰來作媒,若兩家父母覺得合適便訂下婚事,當事人沒權利發表意見,不說這一世她十五歲,前世她也才十七歲半而已,什麼嫁人,那不在她腦子之中。

        「點點啊……」奉蓮娘擔心的低喊一聲。

        金大秀也傻了,閨女怎麼說這種話?姑娘家不嫁人還能做啥?他們家裡雖然窮,可也不指望她一輩子不嫁養家活口啊!

        「爹娘你們也甭操心了。」金桐樹撇了撇嘴。「反正姊跟那鐵匠的親事黃了,早就傳得滿村人盡皆知,姑娘家的名聲算是毀了,一時間也不會有人上門提親,所以還是先想想要在哪裡賣那黃瓜涼皮比較緊要。」

        聞言,金大秀和奉蓮娘頭上更像是有焦雷滾過,心裡皆是一片荒涼,閨女要是嫁不出去,他們也沒臉見列祖列宗了。

        可金桐蕊卻是很滿意這結論,笑道:「小樹說的不錯,眼下將吃食攤子做起來才最為緊要,明日我就去鎮上試試水溫,若是反應不錯,過兩日便可以開始做生意了。」



【第四章】   本王乃景親王府小王爺

  金桐蕊所謂的試水溫便是試吃。

  試吃在現代是常見的做法,君不見各大超市賣場裡的試吃攤位總是大排長龍嗎?所以囉,試吃是牢牢抓住人們貪小便宜的天性,以此創造更大的商機。

  聽到她要免費讓人家吃,金桐樹猛翻白眼。「這不是還沒賺錢就先虧錢了嗎?」

  任容禎倒有不同的看法,他認為試吃是可行的。

  第一,她那特制辣油,沒有嚐過不知個中絕妙美味,品嚐過方能回味無窮。

  第二,試吃可以聚集人氣。

  他敢說,單憑辣油就絕對能勾起念想,怕是有人嚐過那辣油之後就念念不忘,隔日急吼吼地趕著上街光顧她的生意哩。

  一早金桐蕊就蒸了二十張涼皮,帶上昨夜腌好的黃瓜片和醬汁、碗筷等等,和奉蓮娘去鎮上市集去做試吃活動了。

  果不其然,試吃活動很順利,那前所未見的香辣咕溜嚼勁兒都快把人們的魂給勾走了,可小小一碗裡只有兩條涼皮和兩片黃瓜片實在不過癮,眾人紛紛問起何時正式擺攤做生意。

  金桐蕊預備了三日後開始做生意,不過她日日都會在原處辦試吃,歡迎名位鄉親來捧場。

  娘兒倆收拾好,金桐蕊要去鐵鋪訂製鑼鑼鍋,幸好鎮上有兩間鐵鋪,不然她可就避免不了要和她的「前未婚夫」碰面了。

  然而奉蓮娘還是有些忐忑,因為那兩間鐵鋪可是面對面啊,雖然不去張廣的鐵鋪,可若不小心被他瞧見了也不好。

  金桐蕊好笑地道:「娘,咱們不偷不搶,您這麼怕做什麼?」

  奉蓮娘挽緊了女兒的手臂,愁眉苦臉地道:「不知道啊,娘心裡就是慌。」

  金桐蕊理直氣壯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要怨,也只能怨大伯父去,跟咱們一毛干係都沒有。」

  說完,她也不勸了,徑自進了吳記鐵鋪,跟那叫吳秉生的鐵匠說明了自個兒的要求,問了價錢,居然要一兩銀子,不過只要兩天時間便可做好,倒也快,即便肉痛,她還是付了訂金,想著往後都會賺回來也值了。

  正事談完,吳秉生小聲地道:「金家嫂子,我看你和蕊丫頭還是別再來了,這鍋子若做好了,我給你們送到家裡便是,免得讓張廣看到了不快,你們不知道,打從他和蕊丫頭的親事黃了之後,他在家裡鬧了幾回,滿屋子的東西都砸了,還掄起拳頭打人,嚇得他娘奪門而出,跑去向街坊求救,真真是可怕。」

  金桐蕊難以詈信地瞪大了眼,什麼?會打人?還是打自個兒的老娘?

  這種會家暴的家伙,那狗屁大伯父竟然要把原主嫁給那種人?

  呵,現在她可真希望那狗屁大伯父上門找麻煩,她呀,一定要替原主討個公道不可。

  「那就有勞你了。」

  奉蓮娘嚇得不輕,連忙拽著女兒離開這是非之地,回程少不得把金大山怨了一回,怎麼可以為了錢要把她的寶貝閨女嫁給張廣,真真是太過分了云云。

  金桐蕊立即來個機會教育,「娘,您要記住了,大伯父便是這麼自私自利、狼心狗肺之人,他對咱們不仁,咱們對他不義也是剛好而已,日後女兒要怎麼做,您和爹可千萬不要攔著。」

  臨近家門,金大秀已巴巴地在等著,因為他哂了日頭會暈,身子也禁不住久站,妻子和女兒不放心讓他跟去擺攤,可是讓妻女拋頭露面的受累,他心中實在有愧。

  「事情很順利。」金桐蕊將試吃結果和訂製鑼鑼鍋之事說了,又道:「爹,我需要採很多麻竹葉和竹子,您能跟我去嗎?」

  金大秀忙不迭地點頭。「能,能。」

  竹林裡比較陰涼,他是能去的,總算有他派得上用場的地方,他馬上拿上柴刀、背起半人高的大竹筐,跟著女兒出門。

  金桐蕊想的是,在外擺攤,這時代也沒個水龍頭,要在街邊洗刷碗筷諸多不便,她想到了粽子,便想著將那麻竹葉折成漏斗狀,裡頭放置涼皮黃瓜,用竹簽插著吃,如此便免去洗碗筷的麻煩,也能讓人帶走吃。

  從金家出去不過三里路的地方便有一大片茂密的竹林,麻竹葉和竹子都是不需要本錢,只要釆來洗淨即可,父女倆採摘了一個時辰,將大竹筐裝得滿滿當當,不留一點兒縫險,這才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

  回到家,金桐蕊立刻分配工作,她和母親洗麻竹葉,父親劈竹子,金桐樹和王子病削竹簽。

  任容禎與金桐樹面對面坐著削竹簽,表情不太好看。

  這究竟是什麼破事?他可是舞刀弄劍之人,卻在這裡削竹簽?

  金桐蕊看了也不快,便往桌腳踢了一下。「不要不甘心了,你在這裡吃住不是?就當付點住宿費又怎麼了?我們能做的,你怎麼不能做了?你有比較尊貴嗎?」

  金大秀厚道的打圓場,「好了點點,你怎麼回事,人家小哥又沒說什麼,你這樣咄咄逼人可不好。」

  金桐蕊嘀咕道:「他又不會說話,自然不會說什麼了,若是他能說話,怕是早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出來了。」

  對於王子病之前那「吃過黃瓜涼皮。」的表情,她一直耿耿於懷,若他真的吃過,那就有各種可能了,她不得不提防點。

  奉蓮娘也拉拉女兒的衣袖,「點點,這樣戳人痛處可不好。」

  「知道了,不說就是。」

  金桐蕊雖然抿著嘴,應得不情不願的,可她是真心喜歡她在古代的這對爹娘。 她爹和她老爸性格截然不同,但疼愛她這閨女的心是一致的,而她娘嘛……她覺得奉蓮娘聖潔慈祥,發出愛的光芒,比前世拋棄她的那個女人不知好了幾千倍幾萬倍,真真是天下母親的典範。

  總之,她發誓要給他們過好日子不是說說而已,她一定會憑她的本事做到!

*             *             *

  一家人熱火朝天的忙了幾個時辰,金桐蕊見天色晚了,麻竹葉也洗得差不多了,便和母親起身去做飯。

  而三個男人的工作也完成了,金大秀要帶兒子去洗澡,但他又擔心任容禎自個兒留在堂屋裡孤單,便把他抱到灶房看娘兒倆做飯。

  金桐蕊和奉蓮娘坐在小木凳子上摘菜,一邊閒聊著。

  奉蓮娘耳提面命地道:「點點,今兒個你可是聽你吳叔說了,那張廣對親事告吹一事還不平得很,日後你若到鎮上,可千萬要避著他那鐵鋪,若是在街上瞥見了,有多遠你跑多遠,千萬不要跟他正面對上。」

  任容禎聽著,微微勾起唇。

  這兩日他在這個家待著,從他們一家人話裡話外也拼湊出個大慨,他當真沒想到金桐蕊這般有主見,也不是個好欺的,挺有趣的。

  「娘,這事兒我先跟您說,我可是不會躲著那張廣。」金桐蕊清澈的眼眸十分堅定。

  「所謂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咱們又不欠他什麼,躲他反倒顯得咱們心虛似的,若遇上了,我便大大方方請他吃一碗黃瓜涼皮,他能當街掀了我的攤子不成?他要真那麼做了,丟臉的是他,不是我。」

  任容禎聽罷,不由得拍手道:「說得好,蠻法三千,道理一個,有理站得住腳,便當理直氣壯,無須畏懼。」

  他說得頭頭是道,可金桐蕊和奉蓮娘卻是驚得下巴都快掉了,兩人瞠目結舌的瞪著他,不約而同地道:「你不是啞巴?」

  任容禎這才驚覺自個兒能說話了,他的啞穴解了,頓時心裡頭的陰霾也一掃而空。

  他要盡快離開這裡與武揚、武耀會合,若他們尋不著他,他失蹤之事便會傳回京中,而原來只不過是被山賊打劫的一樁小事便要成大事了。

  他看著她們,正色道:「我並非啞子,不過是遭山賊點了啞穴,以致於無法開口。」

  奉蓮娘一臉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

  金桐蕊視線往下,「那你的腿……」

  任容禎撇了撇唇。「這不關你的事,你無須知道。」

  金桐蕊不喜歡他這說話的態度,說一下又怎麼了?會死嗎?跩什麼跩,活該他腿斷!

  奉蓮娘看著自家閨女臉色不好,連忙打圓場道:「小哥,你不是這附近的人吧?是路過才教山賊打劫的嗎?你家人在何方,可要通知他們來接你?」

  任容禎等的正是這句話,他咳了一聲,面色嚴謹地道:「本王乃是景親王府小王爺任容禎,爾等速速通報本縣縣令,讓他過來接本王離開。」

  金桐蕊和奉蓮娘愣愣地面面相覷,心中的想法很是一致。

  金柄蕊湊了過去,附在母親耳邊道:「娘,他雖然不是啞子,卻是個傻子。」

  她和爹發現他時,他穿著一身粗布青衣,身上沒個值錢東西,這會兒卻說自己是小王爺,誰信呢?

  奉蓮娘也蹙著眉小聲回道:「就是啊,這可怎麼是好?」

  「還能怎麼辦,都帶回來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把他送去哪兒。」金桐蕊眼珠子轉了轉。「娘,您說,若送去官府成嗎?」

  「官府會收容傻子嗎?」奉蓮娘有些擔心。「他腿腳又不方便,在那兒會不會沒飯吃啊?」

  金桐蕊不以為然地道:「他有嘴啊,怎麼會餓著,看他驕傲的,娘就不必替他擔心了。」

  奉蓮娘很是遲疑。「可是……處了兩日,都處出感情來了,這會兒把他送走也於心不忍……」

  任容禎見她們當著他的面竊竊私語,心中老大不痛快,俊顏結了霜。「爾等還在嘀嘀咕咕些什麼?我說了,本王乃景親王府小王爺,名喚任容禎,速去通報康城縣令,讓他來把本王接走,等他來時,本王對爾等自有重酬,聽明白了嗎?」

  金桐蕊忍不住噗哧一笑。「你是不是很喜歡看戲?演起戲來倒有模有樣,佩服佩服。」

  「唉。」奉蓮娘搖了搖頭,很是不捨地道:「可憐的孩子,長得這樣好看卻撞壞了腦子,這可怎麼辦才好?」

  任容禎有些暴躁地道:「大娘,多謝你的擔心,但是本王並沒撞壞腦子,我腦子好使得很,本王知道你們一家都是好人,等縣令來了,你們搭救本王有功,一定論功行賞,所以,你們快去通知縣令過來,本王今日就要走。」

  「連論功行賞都出來啦?你真當自個兒是那什麼小王爺的嗎?」金桐蕊好笑地道:「娘,這樣不行,咱們得請個大夫來給他瞧瞧。」

  奉蓮娘滿面愁容。「閨女你說的不錯,可咱們村裡的大夫都是不靠譜的,好點的大夫要到縣城裡,而且那診金也不是筆小數目,你擺吃食攤子,樣樣都要銀子,光是訂製那鑼鑼鍋就去了一兩銀子,咱們眼下真的沒有餘力。」

  金桐蕊兩手一攤。「好吧,邢也只能等我掙到銀子再請大夫了,幸好撞壞腦子並不礙事,就讓他這樣待著吧。」

  任容禎聽得胸口直冒火。

  撞壞腦子並不礙事?這丫頭在說什麼渾話?先不說他根本沒有撞壞腦子,若是他真的撞壞了腦子,她們就打算這樣置之不理?

  他深呼吸一口氣,盡可能維持最後一絲冷靜地道:「本王再說一遍,本王乃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你們速速去通知縣令來把我接走,不然有你們好受的……」

  不等他說完,金桐蕊就起身毫不遲疑的朝他後腦勺打下去。「說你傻還不承認,你當縣令是誰都能見的嗎?若你是小王爺,那本姑娘就是小王妃了。」

  任容禎非常不滿地瞪著她。「你打我?」

  他任容禎這一輩子還沒被誰打過,這村妞竟然敢打他?

  奉蓮娘拉住女兒,「哎呀,點點,你別那麼凶,怪嚇人的,瞧,他知道是你在打他,這樣腦子應該是沒有全壞,咱們就求老天保佑,讓他早日想起來自己是誰,到時再送他回家就行啦。」

  金桐蕊搖著頭。「我看難嘍,他這瘋樣,跟村口的大牛哥哥挺像的,大牛哥哥不是一天到晚說自己是皇帝嗎,喏,就跟這傻小子一模一樣,天知道他哪天才能想起來自個兒是誰。」

  任容禎咬牙切齒。不必想起來,他根本沒忘好嗎?

  他不該來的,為什麼要讓他落在此處,他現在真有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感覺。

  「會說話不是挺好的嗎?我在外頭都聽到了,點點你不要嚇到人家了。」一家之主金大秀來到灶房,看著任容禎笑道:「既然你會說話,就叫我一聲大叔好了,小樹已經洗好了,換你洗了。」

  任容禎整個人瞬間繃緊了,他死死瞪著眾人。「誰敢碰我一根手指試試!」

  來這裡兩天了,他當然也想沐浴,但他不容別人碰他的身子。

  沒人理他,奉蓮娘徑自說道:「孩子的爹,要吃飯了,你就快抱他去洗洗吧,他和小樹的身高差不多,就先換上小樹的衣裳吧。」

  金大秀回道:「好咧!」

  任容禎滿身警戒,臉色鐵青,拳頭握得喀喀作響。「不、准、過、來!」

  他因為自尊心,死活不肯留在王府裡養傷,若在這裡讓個陌生大漢剝光衣裳刷洗他的身子,那麼他從王府出走豈不是成了笑話?

  金大秀視他的警告於無物,徑自抱起他進淨房去了。

  外頭灶房裡,金桐蕊和奉蓮娘在做飯,就聽到一聲又一聲的「住手。」、「大膽。」從淨房傳了出來。

  金桐蕊很是不屑地道:「娘,你說他是不是沒洗過澡啊?不然怎麼洗個澡反應這麼大,殺豬似的?」

  奉蓮娘嘆了一口氣,「他都傻了,已經夠可憐的了,咱們就理解理解吧。」

  不管任容禎申明了多少次他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但金家人始終沒有把他的話當回事,自然不會有人去通知縣令,況且對金家人而言,現在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吃食小攤生意。

  金桐蕊持續在鎮上市集做試吃活動,兩日後,鐵匠吳秉生將鑼鑼鍋送來了。

  金桐蕊試用之後便手把手地教父母如何蒸涼皮,腌黃瓜的步驟他們也學會了,只剩那辣油的配方不好拿捏,要她自個兒做。

  到了正式擺攤的前一日,金桐樹建議道:「姊,你既然要擺攤,總要有個名字吧?這麼一來,人們要口耳相傳也較上口不是?」

  金桐蕊笑吟吟地道:「這點我已經想好了,就叫「金園食肆」。」

  金園是她老爸一手創立的,她的食肆取名金園,就是做個念想。

  金大秀也笑著拿出一塊木板。「爹也想著給你做塊招牌,便做了這塊木板,是不是要拿到村長家裡請村長給你提個字啊?」

  他們家裡只有小樹識字,但那筆墨早擱起來許多年沒用了,小樹的字也早生疏了。

  「任容禎,你不是說你是小王爺嗎?」金桐樹指名道姓地調侃道:「小王爺應當不會連字都不會寫吧?不如就由小王爺您來提個字如何啊?」

  金桐蕊馬上熱烈拍手,和他姊弟連手,「好啊!就有請小王爺給小女子的食肆提個字吧!」

  她這可不是壞心眼,是要幫助王子病從夢裡醒過來,不然他整天作那個當小王爺的美夢,於他身心有害。

  「你們姊弟莫要如此。」金大秀忙要勸阻。

  「怎麼?小王爺你不識字嗎?」金桐樹咧嘴一笑。

  「這有何難?」任容禎才不耐煩與他們爭辯。「筆墨取來。」

     打從他自稱名字叫作任容禎之後,金大秀和奉蓮娘都從善如流的改口叫他的名字,而金桐蕊姊弟則是連名帶姓的叫他,更多時候他們姊弟是調侃的叫他小王爺。

  他究竟是不是小王爺,他們會有知道的一天,眼下就先讓他們得意著吧!

  金桐樹推著母親。「娘,您快去我房裡把筆墨取來。」

  其實以前他也很愛讀書練字的,可是腿斷了之後,他想他一個殘廢總不能進京去參加科舉,便意志消沉、自暴自棄了。

  奉蓮娘取來塵封多年的筆墨,她還記得這是用一百文錢買來的,當時見到兒子寫第一個字時,他們夫妻滿心歡喜,想著無論多苦都要讓兒子去讀書,將來好考取功名,不必過得像他們一樣苦,誰知道造化弄人,小樹給人打斷了腿,他便再也不願練字了。

  金大秀見妻子眼眶微紅便知道她在想什麼,他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肩頭。「別想了。」

  任容禎看在眼裡,心中微動。

  一副筆墨觸動了什麼嗎?怎麼他們金家四口突然都陷入沉默,氣氛也有些凝滯了?

  金桐蕊不想大家不開心,她一把奪過筆墨揚了揚,大聲地道:「我來磨墨!」

  幸好弟弟被打斷腿那時她還沒穿過來,不然她怎麼忍得了,肯定會去跟對方拼個魚死網破。

  她磨好了墨,把木板往桌上一擺,笑嘻嘻的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吧,小王爺。」

  任容禎提起筆,斜睨她一眼。「好說,小王妃。」

  金桐蕊把牙咬得死緊。

  好啊,佔她便宜,看在她爹娘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計較了,不過若是待會兒他一個字都寫不出來,她肯定要大大奚落他一番,到時就別怪她嘴上不留情。 寫四個字對任容禎來說自然是小菜一碟,他運筆寫字,快速熟練,刷刷刷刷,漂亮俊逸的「金園食肆。」四個大字便寫在了木板上頭,就在金家人大氣不敢喘一聲的注視下,他又在旁邊寫下一行小字——招牌黃瓜涼皮,一碗十文錢。

  金家四口還來不及對他會寫字,還寫得那麼好看表示驚訝和驚艷,便被那高出了三文錢的價格嚇到。

  金桐樹瞪大眼,倒抽了口涼氣。「十文錢!」

  金大秀搓著手,手足無措地道:「這這……容禎啊,你怎麼寫十文錢呢?點點說要賣七文錢……」

  任容禎看著金桐蕊,氣定神閒的擱下了筆。「你說呢金點點,你要賣七文錢還是十文錢?」

  「你還真會自作主張。」金桐蕊不回答他,徑自靠過去將那木板拿起來舉高來看,看著看著,嘴角便滿意地揚了起來。

  其實她心裡的定價就是十文錢,只不過怕她爹娘大驚小怪才暫時定為七文錢,打算廣受歡迎之後再來漲價,沒想到王子病自動幫她提高了價錢,不錯不錯,挺識貨的,算她沒有白收留他。

  「點點你也莫惱了。」金大秀小心翼翼地道:「爹再去做一塊木板就是,待會兒再重寫過,這招牌是至要緊的,容禎你可千萬不要再寫錯了,知道嗎……」

  金桐蕊笑著打斷道:「不必重寫了,我就要這塊!」

  金家其餘三口均是一愣,只有任容禎彎起了嘴角,漾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要是她連這點自信都沒有,他可要看扁她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2 05:31 PM 編輯

【第五章】   把那涼皮的配方給我們

  金園食肆正式在鎮上市集擺攤做生意。

  一開始,自然是人人嫌貴,可大家先前都嚐過那黃瓜涼皮的滋味,見那擺在攤前的「樣品。」又饞得緊,秀水鎮本就不算是個特別貧窮的鄉鎮,各種物產豐饒,鄰鎮多來採買,人們生活大多好過,自然也捨得在吃食上花錢。

  第一日,金桐蕊不想做太多,估摸著要讓人留點遺憾念想才好,便只做了四十碗的量,金大秀和奉蓮娘擔心做得太多會賣不完,她笑著要他們盡管放心,還說五十碗興許根本不夠賣哩。

  果不其然,因為有先前三天的試吃功效,吃過的都曉得那黃瓜涼皮是怎麼樣的美味,第一日的四十碗不到一個時辰就賣光了。

  見她們娘倆不到中午便有說有笑的回家,金大秀和金桐樹都驚呆了。

  金桐樹捉著姊姊連連追問:「姊,你真一碗賣十文錢?真的有人買?」

  「真的,比珍珠還真!」金桐蕊一根手指戳到弟弟的眉心,笑得眼兒彎彎,「你吃了都饞到不行,你說別人試吃過會不饞嗎?」

  「那就好,那就好。」金大秀終於放下心來,臉上掛上大大的笑容。「外頭日頭那樣大,你們娘倆站了許久肯定又累腿又酸,快去洗把臉歇歇腿吧。」

  金桐蕊眉開眼笑,精神抖擻地道:「娘去歇著吧,我不累,我要來數錢,數數今兒個賺了多少錢,明天更有動力。」

  大夥兒全被她那財迷的模樣給逗笑了,金桐樹也迫不及待地道:「姊,快快!快數數賺了多少!」

  金桐蕊把錢袋子裡的銅板全都倒在桌上,心裡美滋滋的數著,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夢幻微笑。

  任容禎看得好笑,她就這麼愛錢啊?數錢是這麼開心的事嗎?自小便豐衣足食的他實在沒法感同身受,不過看她開心,他也覺得心情極好就是。

  「好啦!」金桐蕊都數完了,其實賺多少她心中早有數了,數目分毫不差。

  金桐樹眼巴巴的問道:「多少?賺了多少?」

  金桐蕊不疾不徐地道:「四十碗涼皮,一碗賣十文錢,一共賺了四百文錢,四十斤麵粉的成本是八十文錢,黃瓜和其它調味料要不了多少錢,姑且算十文錢吧,那麼成本總共是九十文錢,淨賺了三百一十文錢!」

  金桐樹聽得眼睛都直了。「三百一十文錢……三百一十文錢……一個月下來就是九千三百文錢,都快十兩銀子了!喲厚,爹,這可比咱們種田收的多吶!」

  「是啊是啊,多太多了……」金大秀也是傻了,聲音還微微顛抖了。

  雖然他知道一碗涼皮要賣十文錢,也知道今天做了四十碗出去賣,但他沒細算過,沒想到能賺那麼多。

  金銅樹急切地又道:「姊,那你多做點,明天賣個一百碗,咱們很快就能蓋青磚房了。」

  金桐蕊笑得神秘。「不,明天也是四十碗,天天都是四十碗,賣完就沒有了,隔日請早。」

  她這也是學了前世的飢餓營銷,這樣才能造成搶購和排隊嘛,再說了,雖然賺錢重要,但身體也要顧,她可不想有錢沒命花,她老爸就是最好的例子。

  「為什麼啊?」金桐樹孩子氣的扭著身子,臉上打了十個結。

  任容禎對金桐樹的撒潑很是不以為然,挑著劍眉道:「有何難解?不就是「物以稀為貴」五字。」

  興許是因為腿殘,金家人對金桐樹過分呵護,以致於都十四歲了,還經常耍賴蠻纏,就跟沒斷奶的娃兒似的,半點男子氣概也無,教他很是看不過眼,想他十四歲時都跟他二哥在沙場上征戰幾回了。

  「你容禎哥說的不錯,你就不要再纏著你姊了。」

  金大秀板起臉來也是有幾分威嚴,金桐樹自是不敢再鬧。

  金桐蕊把銀子都交給了爹娘,自個兒樂顛顛地去灶房做飯了。

  奉蓮娘忙在後頭喊道:「你不累嗎?娘來做飯吧!」

  金桐蕊清亮的聲音由灶房傳進了堂屋,「做飯怎麼會累?我最喜歡做飯了!娘只管歇著,我來做!」

  這一日的午飯,金桐蕊將黃瓜絲、蘿蔔絲、青椒絲、韭菜段加進牛肉絲裡一塊大火快炒,再加上一道文火慢烹的梅菜燒肉、兩道炒青菜,又蒸了玉米麵粉的窩頭,日常裡她講究的是營養均衡,因此菜多肉少,加上天氣熱死人,她就不做熱湯了,熬了解暑的老冬瓜荷葉湯,待放涼之後,下午便可以喝了。

  堂屋裡開飯,幾道家常菜,眾人又是吃得肚皮都快撐開了。

  金桐樹連吃了幾個窩頭,嘖嘖稱奇道:「姊做的窩頭和娘做的硬是不同,娘做的吃著牙磣得很,姊做的又香又甜又軟和,一點也不會黏牙,顏色又金燦燦的這樣看好。」

  任容禎也不得不承認,今兒這窩頭是他吃過最好吃的,一次吃上十個也行,能將這樣普通的食糧做得如此好吃,那就是有一定的真功夫了。

        「是啊,點點。」奉蓮娘也是連連點頭,誇贊道:「你蒸的窩頭實在好吃,到底怎麼做的,你教教娘吧,這窩頭都能拿出去賣了。」

  金桐蕊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娘是用粗玉米麵粉,而且一揉就捏成形去蒸,我用的是精細的玉米麵粉,揉時充分攪勻了,再放些糖進去,如此便能又香甜又軟和了。」

  奉蓮娘十分驚訝。「只是這麼簡單嗎?」

  金桐蕊笑嘻嘻地用力一點頭。「就是這麼簡單。」

*             *             *

  涼皮生意日日都有起色,這幾日都是半個時辰便售罄,晚來沒吃到的,只能隔日早些來排隊。

  自然有人跟金桐樹一樣,要求多做一點,但金桐蕊很是堅持,一本正經的說製作涼皮費力又費工,她們只有娘兒倆,至多一日只能做出四十碗,要鄉親們見諒。

  奉蓮娘在一旁聽著都耳根子發燙,閨女怎麼能這樣面不改色的吹噓呢,有了鑼鑼鍋之後,那涼皮的製作可說是簡單得很,只要多練幾次,便能蒸出厚薄適宜的涼皮來,她們就是再做三倍的量也行。

  咻咻又是幾日過去,涼皮的攤子已經擺了十來日,她們在外頭擺攤,而家裡的男人們也沒閒著。

  金大秀每日採足了麻竹葉和竹子,他負責洗麻竹葉,任容禎和金桐樹兩個腿不能動的就負責削竹簽,等臨近中午金桐蕊和奉蓮娘擺攤回來時會順便帶回買好的麵粉、黃瓜等食材,吃過午飯,五人便一塊準備隔日要賣的料,忙得腳不沾地,也算是讓那黃瓜涼皮的生意上了軌道。

  因為有事可忙,又忙得起勁歡喜,夜裡五人都睡得雷打不動,真真是有偷兒來了也不知道。

*             *             *

  這日收攤之後,金桐蕊說要去木匠鋪,奉蓮娘只當女兒又要訂製什麼用具,便也沒多問。

  到了鋪子,金桐蕊取出一張圖紙來與那木匠討論,奉蓮娘只聽到軸承、鋼珠、鏈條什麼的。

  兩人講了足足有半個時辰之久,金桐蕊這才付了訂金,跟木匠約定好五日後將貨送到家裡。

  見女兒付出的訂金竟足足有一兩半,奉蓮娘眼睛都直了,出了鋪子忍不住問道:「點點,你究竟訂了什麼?光是訂金就要一兩半的銀子,那貨送到之後豈不是還要再付一兩半的銀子?咱們才剛剛開始賺錢,可不能就這麼大手大腳的花啊!」

  她們做了十來日的生意,攏共就賺得快四兩銀子,眼下就用去了三兩,長此以往,怎生得了?

  「我沒亂花。」金桐蕊笑咪咪地道:「我訂製了何物,眼下也說不明白,不過我能保證,等娘看到了也不會反對。」

  閨女都這樣說了,奉蓮娘雖然有些不安,但也不好再追問。

  由於去了一趟鋪子,耽擱了午飯時間,兩人心急火燎地加快腳步,回到家金桐蕊便忙去做飯。

  她動作麻利,又是炒又是蒸的,不一會兒已做好了三菜一湯,才剛剛坐下準備要吃午飯,門口就傳來了動靜。

  金家的院子不過綠豆點大,很快的來人便到門口了,除了任容禎外,金家四人臉色均是倏地一變。

  金大秀第一個跳起來,滿臉侷促地道:「娘,大哥、大嫂,你們怎麼來了?」

  任容禎見到奉蓮娘一臉煞白,又見金大秀緊繃的態度和稱呼,馬上便明白那是金桐蕊常掛在嘴上的狗屁大伯父一家。

  「怎麼,難不成我不能來我兒子家嗎?」聶氏掀了掀眼皮子。

  她個頭不高,身子倒是圓潤,約莫五十來歲,看上去臉色蠟黃,非常蒼老,雖然眼睛不大,但眼神十分尖利,說話的語氣又陰陽怪氣的,教人聽了不舒服。

  「我不是這個意思。」金大秀勉力扯了嘴角,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那你是啥意思啊?」聶氏顛著小腳顫巍巍地走進屋裡,先是對著桌上的飯菜看了好一會兒,嘖嘖兩聲,對身後的金大山問道:「老大啊,咱們午飯吃了啥啊?」

  金大山蹙眉道:「雜麵餅子就魚湯。」

  聶氏瞇著眼睛定在飯桌上。「瞧瞧,白米飯,有肉又有湯……老四啊,你們吃香喝辣,我這當娘的連一口湯都喝不上,還說你沒有兩百文錢奉養我這老太婆!我命好苦,算是白生養你了,沒想到你竟是這樣不孝,等我死了,一定要在陰曹地府跟你爹說去。」

  聽母親提到過世的爹,金大秀更不安了。「娘,不是的,我們也是這幾日才比較好過一點……」

  「什麼不是?」金大山的妻子馮氏跟在婆婆身後,她生得高大健壯,這會兒居高臨下的看著那桌豐盛的飯菜,眼光在任容禎身上轉了一圈,嘴一撇,發出一聲冷哼。「我說小叔子,你如今是打算不奉養娘了是吧?竟然寧可讓個外人吃飯也不肯讓自個兒的娘親吃上一口飯!」

  他們早打聽清楚了,金大秀家裡收留了一個小夥子,是個斷腿啞巴,只是沒想到這人竟生得如此好看,倒是教她有些意外。

  「不是這樣的大嫂……」金大秀搓了搓手,誠憧誠恐地道:「這人是我在路上救的,他腿腳不便,又失了記憶,這才暫時收留他……」

  「好了,不必說了。」金大山蹙著眉頭打斷道:「聽說你們在鎮上擺了小攤賣那黃瓜涼皮,生意還非常好,老四你說,有沒有這回事?」

  金桐蕊勾起冷笑,原來這才是他們來的目的。

  金大秀忙道:「我正想過兩日得了空便去跟大哥說,那每月的兩百文錢我一定準時交去給大哥。」

  金桐蕊在心中直嘆她這個爹太老實了,那幫人現在才不要那兩百文錢,怕是要他們每月交一、二兩銀子都說得出口。

  「小叔子,你別緊張,我們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不會問你們要銀子的。」馮氏換了張笑臉。「你們只要把那黃瓜涼皮的配方給我們就行,反正你們一日總共也只能做四十碗不是?要吃涼皮的人那麼多,你們沒人力可以做,我們可以做,有錢大家賺不是挺好?」

  金大山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跟著說道:「老四,你這就把配方說出來,說得詳細一點,還有,你這配方千萬不能再跟別人說了,就咱們兩家人知道就好,若老二、老三來問你,你也絕對不能說。」

        金桐蕊心裡明鏡似的,秀眉頓時攢成了一團。

  看來他們不是聽說而已,根本是打聽好了,也觀察了幾日,知道涼皮生意確實能做,這才上門來。

  金桐樹對著大伯父急吼吼地道:「我姊不肯多做是為了讓沒吃到的人有個想頭,你們這一來,我們還要不要做生意?」

  聶氏立即跳腳大罵,「你這小兔崽子,怎麼可以對你大伯父這樣說話?在咱們金家,你大伯父就跟你過世的祖父一樣,是咱們金家的頂樑柱,是咱們的主心骨,你再對你大伯父沒大沒小試試,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呸!」金桐樹往地上啐了一口,「什麼頂樑柱會賣了侄女自個兒拿聘金?什麼頂樑柱會不要臉的上門討人家的食單?什麼頂樑柱會連塊肉都不肯借給自個兒手足?什麼頂樑柱會……」

  他話還沒說完,聶氏便一個箭步向前,一巴掌搧下去。

  別看她個兒小,她跳起來用盡力氣的那一揮,肥厚的巴掌硬是將金桐樹打得從椅子上摔到地上去。

  但這樣她還撒不夠氣,朝金桐樹的身子猛踢猛踹,尖聲怒罵「反了天了你!再胡說試試,看我不抽死你!看我不抽死你!」

  金大秀、奉蓮娘焦急著要過去阻止,金大山和馮氏卻死活拉住他們。

  「怎麼,娘在教訓孫兒,你們還想攔著不成?」

  「誰也別想攔我!」聶氏的聲音又猛地抜高了幾分,「我今天就算打死這豬狗不如的小兔崽子也在理,誰讓他對他大伯父無禮,活該死在我手上!」

  一邊說,她又使盡力氣對著毫無反抗餘力的金桐樹猛踹,表情活脫脫像跟自己孫子有深仇大恨,真要把他踹死一般。

  任容禎就在金桐樹身邊,他的臉色陰沉得彷彿能擰出水來,他冷聲喝道:「給我住手!」

  聶氏和所有人均是一愣,這誰在講話啊?

  馮氏回過神來,有些訝異地道:「不是個啞巴嗎?原來會說話呀!」

  聶氏一記刀子眼甩過去,一臉猙獰地高聲大罵,「讓我住手?你什麼東西?不過是個乞丐還敢廢話,小心我連你都打!」

        任容禎的神情變得更加難看,嗓音也更冷冽了,「你只管動手試試。」

  「當我不敢嗎?毛還沒長齊呢,嚇唬誰啊?我就打得你滿地找牙,看你這小乞丐還敢不敢出聲!」聶氏嘴裡不乾不淨,可不知怎地,手就是不敢真的落下去,末了,還是又朝金桐樹猛踹。

  金桐樹咬著牙,身子曲著,雙手抱著頭,硬是半聲不吭。

  金桐蕊看得心肝欲裂、火冒三丈,胸口一起一伏。

  她爹娘比金大山夫妻瘦弱,給他們拉住了根本動彈不得,任容禎腿腳不能使,縱然有心卻是無力,她當下衝回灶房抄著菜刀跑出來,眼裡滿是憤怒的火焰,那把菜刀就高舉在聶氏頭上。

  聶氏當下心裡一驚,腳下也不敢動作了,咽了口唾沫。「死丫頭,你你……你這是做什麼?」

  那把菜刀把所有人都鎮住了,金大秀和奉蓮娘急喊道:「點點!你千萬不要亂來!」

  金桐蕊斷然道:「爹娘,女兒不孝,今天就在這屋裡和祖母、大伯父、大伯娘同歸於盡了!」

  聶氏離那把菜刀最近,頓時覺得脖子涼颼颼的。「你、你胡說什麼?誰、誰要跟你同歸於盡了,我還要看輝哥兒娶妻給我生曾孫抱哩。」

  金合輝是金大山的長子,也是聶氏最最寵溺的長孫。

  金大山見那菜刀出來也膽怯了,想著刀不長眼,萬一金桐蕊失心瘋把刀丟過來,自己要有個閃失,可真是得不償失,忙道:「老四,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你還不快叫她把刀放下!」

  金大秀也是急得不行。「點點,有話好說,你快把菜刀放下。」

  馮氏也忙道:「侄女啊,不過是要你說出那涼皮配方,有錢大家一起賺罷了,你亮出菜刀來做什麼?快把刀放下,若傷了你祖母可就不好了,你祖母年紀大了,可不要嚇壞她了。」

  這個死丫頭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轉性了?以前她的性子就跟她娘一樣懦弱,別說像這樣跟他們對著幹,連回嘴一句也不敢,可今日卻氣衝衝地拿了菜刀出來,該不是中邪了吧?

  「大伯娘,您說笑了,我祖母適才不是踹我弟踹得挺歡的,哪裡會怕區區一把菜刀,您說是不是啊,祖母?」金桐蕊冷不丁地把手裡的菜刀又落了半分,恰恰就在聶氏的眼睛前面。

  聶氏打了個哆嗦,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可要把菜刀捉牢啊……」

  「怎麼,怕了嗎?」金桐蕊冷笑一聲,大聲說道:「從前我爹娘日日辛辛苦苦下田,月月乖乖奉上兩百文錢給大伯父,你從來沒有一句心疼,只一心偏袒大伯父一家,近幾個月,我爹病了,不能下田,沒了收成沒口糧,你們明知我們生活困難,不但不接濟,反而為了那二兩銀子的聘金,謀合著把我嫁給張廣做續弦。

  「前些日子,我爹不過上門要跟你們借塊肉你們也不肯,好不容易我們尋到活路,自己擺起涼皮攤子,總算能夠過活,你們卻又欺到頭上來。」

  「好啊,你們逼得我們一家不能活了,我就砍死你們再自我了斷,反正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也不怕再死一次!祖母,您想試試被這菜刀砍的滋味嗎?您就儘管再打我弟試試,我把您砍死了,頂多落個不孝的罪名,我跟著再把大伯父、大伯娘砍死,咱們一起去陰曹地府跟閻王講理去!」

  聶氏嚇到快尿褲子了,臉色一片煞白,嚇得口不擇言,「大、大丫,你別誤會,要把你嫁給那鐵匠是你大伯父的主意,跟祖母半點關係都沒有,你要找就找你大伯父去,不要再嚇祖母了!」

  金大山怕極那菜刀對自己飛過來,忙把金大秀拉到自己身邊護著,只探出個頭狡辯道:「我說大丫,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是見你都十五了,也到該嫁人的時候了,才為你說了親事,這都是為了你好,而且你尋短悔婚,我還倒貼了一兩給張廣呢,你如今這麼冤枉人,可就不識好人心了。」

  金桐蕊怒極反笑。「哦?為了我好?邢您怎麼不把金慧英嫁給張廣,金慧英不是也該到嫁人的年紀了,敢情金慧英不是您的親生女兒,是大伯母偷人的野種,您也知情,所以您不把她的親事放在心上?」

  馮氏氣急敗壞,臉紅脖子粗地罵罵咧咧,「去你姥姥的!你這死丫頭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沒有的事也拿來胡說一通,你找死是不是?」

  金桐蕊涼涼一笑。「怎麼,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嗎?有一回我無意間聽到祖母在跟嬸婆說話,說大伯娘十多年前和個賣雜貨的不乾不淨,這事她瞞了十多年,一直不敢讓大伯父知道……」

  她確實是胡說八道,她就要攪得金大山一家不好過,讓他們窩裡反。

  「娘,有這回事嗎?」金大山也不躲了,衝到母親面前,氣鼓鼓地質問。

  對個男人而言,有什麼比戴綠帽嚴重?何況又是從侄女的嘴裡說出來的,還說得有模有樣,他怎能不起疑心?

  「啊?」聶氏腦子一片空白,剛才金桐蕊還在她頭上喊打喊殺的,兒子突然問到這八竿子打不著的事來,她連不到一塊兒。

  「啊屁!」金大山想到自己戴了綠帽就整個人快炸了,對著母親吼道:「我在問您,這婆娘是不是背著我偷人了?」

  聶氏答不出來,她不懂…不是來討涼皮配方嗎,怎麼成了追究大媳婦有沒有偷人……

  「要問回你們家問去,別污了我們家!」金桐蕊拿菜刀在聶氏和金大山的面前亂揮一通,嚇得他們連忙跑到門邊去,她又追上去,總算三個人都被她嚇跑了,她還舉著菜刀在門口喊道:「若是你們敢再上門,我見一次砍一次!下次再來,我讓你們走著進來、抬著出去!」

  動靜如此之大,呼啦啦村子裡一戶挨著一戶都出來看,議論紛紛的,金桐蕊索性把金大山一家上門强要涼皮配方的事加油添醋的揭了,說得他們惡行惡狀,徹底讓他們沒臉。

  村裡人本來就知道金大山一家人自私自利,還要把自個兒親侄女嫁給年紀大的鐵匠做續妻,現下聽金桐蕊這麼一說,全都站到金桐蕊這一邊。

  經過這麼一鬧,家裡總算安靜了,金桐樹雖然挨了打,可對姊姊拿菜刀嚇阻大伯父等人的舉動拍手叫好,直說沒有真的砍大伯父幾下真是便宜他了。

  金大秀、奉蓮娘卻是憂心忡忡。 閨女以前不是這麼悍的,如今性子卻變得如此火爆,連拿菜刀嚇唬人都敢,若是讓大哥一家把那悍女之名傳了出去,怕沒人敢再上門說親了。

  把大伯父一家趕跑之後,金桐蕊神清氣爽,晚上她做了一桌子好菜,滷了香噴噴的一鍋肉,還溫了一壺黃酒。

  燈光美,氣氛佳,飯桌上大夥兒全忘了白日的那場紛擾,吃得很歡。

  金桐蕊也抿了幾口酒,她不會喝酒,因此幾口便薄有醉意,笑嘻嘻地朝任容禎舉杯。

  「小王爺,敬你的義氣,好樣的真男人,都自身難保還幫我們出聲,算我們沒白養你了。」

  這什麼話?任容禎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舉杯與她乾了。

  他眼底意味不明,噙著微笑道:「好說好說,小王妃的剽悍也是前所未見,令本王大開眼界。」

  「就是說啊!」金桐樹也興奮的搭話,「姊,你怎麼敢拿著菜刀威脅祖母啊?我看祖母今天肯定嚇得睡不著,若是睡著了,也肯定要作惡夢。」

  「我啊,可不是以前的金桐蕊了。」金桐蕊拍著胸脯,臉頰染了一片紅暈,目光也有些迷濛,「我要保護我爹,保護我娘,保護我弟弟,保護我的小王爺,所以我得強悍起來,這樣才能把你們都保護得好好的……」

  奉蓮娘取下女兒手裡的杯蓋,蹙眉道:「點點,你醉了,不要喝了,娘扶你回房歇下吧。」

  她說的雖是醉話,可任容禎卻覺得舒心極了,他也在她要保護的對象之中。

  今日他才體會到,原來見到自己在乎的人被人欺負竟是如此難受,他恨不得自己能站,能幫著把金大山一家打走……

  咦,自己在乎的人?

  等等,誰是他在乎的人了?這裡怎地會有他在乎的人?

  他側過身去,看到金桐蕊被奉蓮娘扶進房的身影,他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復正常。

  不可能,他不可能喜歡上金桐蕊這樣毫不斯文的村妞,這是決計不可能的事。



【第六章】   給我來份涼皮沒聽見嗎

  又過了幾日,涼皮生意依然極好,每日四十份的黃瓜涼皮依舊在半個時辰裡售罄,讓金桐蕊母女倆得以早早回家歇息。

  這日下午,五人忙備料忙得熱火朝天時,金桐蕊在木匠那兒訂製的東西送來了,木匠與學徒一人拖著一輛板車運來的,當那東西推進屋裡時,所有人都看得錯不開眼。

  金桐蕊付足了尾款,打發木匠離開後,她親自坐上輪椅,笑嘻嘻的向眾人展示怎麼操作。「看仔細了,這可是我想出來的。」

  見那輪椅竟然輕輕一推便能往前滾動,奉蓮娘眼眶泛淚。「點點,原來你花了那麼多銀子是為了做這輪椅……」

  金桐樹眼睛發亮,激動的說道:「姊,這輪椅這樣神奇,往後我就不必勞煩爹抱來抱去了。」

  說著,他又拿手肘去碰碰任容禎的臂膀,興奮不已地道:「任容禎,你看到沒?我姊給咱們訂製的輪椅!」

  「我又不是瞎的,看到了。」

  其實他與金桐樹不同,他並非癱瘓,腿也沒斷,乃是在邊關中了苗人蠱毒,在京城時已請高人將蠱毒給處理了,但仍得經過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完全解毒,當日武揚等人將他由邊關護送回京,費了十日,他又徑自離開京城到這合州,在金家過上了日子,算一算,約莫再過半個月左右他便能夠站起來。

  因此他對輪椅並無迫切需求,也不像金桐樹不能站已經多年,他倒是對這匠心獨具的輪椅設計比較感興趣,不過與其說興趣,應該說是驚訝更為確切,他親自坐上去之後,發現這輪椅很是靈活,非但轉彎輕鬆,過門坎和上臺階皆不成問題,無人推抬,也能自個兒推著走。

  他立刻想到軍中因腿腳受傷退役的人不少,而且多數是遭殘暴的敵軍砍斷,曾經馳騁沙場的戰士,落得必須終生臥床的境地,他每每想到都不忍心,若能贈與他們這樣的輪椅,或許能夠不教他們消磨了雄心壯志。

  「這與一般的輪椅不同。」任容禎看著金桐蕊,驚訝過後,便是困惑。

  她說這輪椅是她想出來的,這實在奇怪,一般人絕對無法憑空想出這樣的輪椅來,何況這些日子在金家住下來,他也知道她就是在這農村長大的,絕不可能有農村外的見識。

  「你見過輪椅?」金桐蕊挺意外的。

  她在鎮上做生意的這段日子沒見過有人坐輪椅的,所以她也不知道這朝代的輪椅是何樣子,她是照著現代的輪椅來發想的,雖然在跟木匠討論的時候,木匠滿口太難了,恐怕做不出來她想要的樣子,可如今看來,那木匠是過謙了,明明有兩把刷子嘛,做的跟她的設計圖相去不遠。

  「自然見過,京城裡不乏坐輪椅之人。」任容禎的目光帶著審視意味,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情。「你呢?你可見過輪椅?」

  金桐蕊搖了搖頭。「沒見過。」

  「我有些想不明白。」任容禎緩緩地道:「若你沒見過輪椅,那麼你是如何想出來的?」

  金桐蕊雖然心裡一個疙瘩,但她反應機敢,馬上回道:「本姑娘天生腦了好使,出得廳堂,入得廚房,還會發明輪椅,這需要跟你一一說明?」

  「就是!」金桐樹立即與有榮焉地道:「我姊還是神龜廚祖的傳人呢!發明個輪椅有什麼困難。」

  「咳咳咳咳咳一一」金桐蕊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

  要命!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最怕在任容禎面前提到神龜廚祖了,每次只要爹娘弟弟誰說到了神龜廚祖,任容禎的表情都很欠抽。

  不過幸好他還算有分寸,沒戳破神龜廚祖夢中傳藝之事,唉,說到這個她也覺得很荒唐,不久前她無意間看到弟弟在看的話本,這才曉得神龜廚祖根本就是杜撰人物,她弟弟還真會腦補。

  可話說回來,眼下他又對她設計的輪椅起了疑心,適才她雖是信口胡謅過去了,可難保他不會再深入去想,然後越想越是奇怪,跟著便研究起她這個人來,只要仔細觀察她,終會發現一些不尋常的蛛絲馬跡。

  所以了,拜託行行好,經過這些日子,她已經認證他不是傻子了,他的心思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慎密,給他輪椅,他坐就行了,做什麼還想那麼多來徒增她的煩惱,如今她更是知道了,任容禎不像她爹娘弟弟那麼好糊弄啊,日後她得小心點才行,莫再露出她穿越人的馬腳了。

*             *             *

  第二日,金桐蕊、奉蓮娘照例要出門擺攤時,金桐樹已經洗漱好坐在輪椅上等她們了,任容禎也是。

  「我們要跟你們一塊兒去擺攤。」金桐樹臉上帶了絲興奮,眸光一閃一閃的。「還有啊姊,你想出的這輪椅實在太好用了,我只要在床上挪動幾下,坐上輪椅之後,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瞧,早上也是我自個兒去洗漱的,再也不用勞煩爹了。」

  金大秀笑道:「這孩子,我說要抱他坐上輪椅,他偏生要自個兒試試。」

  金桐樹得意地道:「我就說我行嘛。」

  金桐蕊豪氣地拍了弟弟的肩膀兩下。「等姊掙了大錢,到時帶你去縣城看大夫,一定會把你的腿治好,讓你再站起來。」想了想,她也拍拍另一邊坐在輪椅上的任容禎。「你也是,等我掙了大錢,也會帶你一塊兒去縣城治你的腿,也會讓你再站起來。」

  任容禎覺得好笑,但心裡頭又感到暖洋洋的。

  他們非親非故,金家人救了他,收留了他,無條件讓他蹭吃蹭住,從沒人嫌過他是累贅麻煩,連平時愛與他鬥嘴的金桐樹也從來沒有趕他走,金桐蕊如今還給他做了這精貴的輪椅,連要去縣城看大夫這等花大錢的事也沒忘了他,這一家人如此敦厚良善,他日後必有回報。

  「小樹、容禎,你們真要一塊兒去擺攤啊?」奉蓮娘有些激動,打從兒子斷了腿後就不喜出門了,別說去鎮裡,要他出家門都難,可今日他竟然主動說要出門,怎不教她喜出望外?

  「鎮日在屋裡待著,都要發霉了,好不容易有了這輪椅可用,自然要到處溜達溜達嘍。」金桐樹挑了挑眉。

  「娘、姊,先說好了,做完生意,要讓我在鎮上逛逛,不然我可不回來。」

  奉蓮娘巴不得如此,滿口應承,「好好,一定讓你到處逛逛,若你沒說要回來,咱們就不回來。」

  「那就咱們一家人都去吧。」金大秀笑道:「他們倆頭一回坐輪椅出門,只得你們娘倆照看著,我不放心,我剛好也順道去瞧瞧你們賣涼皮的盛況。」

  「好耶!」金桐樹高興的歡呼了一聲。

  鎖了門,一家人和任容禎高高興興地推了平日做生意用的小板車往鎮上去,一路上有說有笑的,就像要去郊遊踏青似的。

  金桐蕊平日就在鎮上南大門的五福街上做生意,五福街是鎮上最熱鬧的地方了,尤其是上午,南來北往的雜貨攤都會在此彙集,要採買什麼都不成問題,她挑的地又是個陰涼處,她爹待一、兩個時辰不成問題。

  「哇,姊,那些人不會是在等你的涼皮吧?」金桐樹瞪大眼睛看著前方乾果鋪——

  七個人在排隊,他知道自家的涼皮攤子就是擺在乾果鋪前,因此有此一問。

  金桐蕊很是驕傲地點點頭。「就是。」

  已經有客人在排隊了,金桐蕊和奉蓮娘連忙把小板車推過去,開始做生意。

  涼皮的生意十分熱絡,不到片刻,涼皮已經賣了三分之二。

  金桐樹下巴點著對面的點心鋪說道:「姊,我看你這涼皮攤子的生意比那點心鋪子好啊。」

  「這是自然。」金桐蕊嘿嘿一笑。「他那幾樣點心是誰都會做的,光在鎮上就有三間類似的點心鋪子,而我這涼皮卻是獨一無二,只有我會做,他怎麼跟我比?」

  金銅樹又口沬橫飛地道:「還有還有,他那點心一個不過兩文錢,咱們的涼皮一份就要十文錢,誰高誰低,一目了然。」

  金桐蕊見弟弟說得興頭,又加碼道:「跟你說,他那些個點心我也會做,而且保證做的比他好吃,不信我回家做給你吃。」

  金銅樹眉飛色舞地道:「我當然相信你的手藝,如杲你也賣起點心,對面不就要倒店了?」

  金桐蕊呵呵一笑,也不謙虛地道:「大有可能。」

        兩姊弟正說得起勁,冷不防一個男人來到了攤子前。「給我來份涼皮。」

  一時間,金家四口全靜了下來,連後面來的客人也沒吱聲,周圍一片鴉雀無聲。

  見到奉連娘眼裡甚至還有些驚恐,任容禎覺得十分不對勁,他抬眼看著那男人,那是個三十來歲的面黑中年男子,身材勇武健壯,嘴角撇著,露出一絲冷笑。

  「怎麼,我說給我來份涼皮沒聽見嗎?」

  金桐蕊有原主記憶,知道這人就是鐵匠張廣,也就是她的前未婚夫。

  她不是原主,才不怕他,她只是沒想到這人會來光顧她的涼皮生意,很是意外,所以愣了一下罷了。

  「好咧!」她清脆地揚聲應答,不慌不忙地拿起一片粽葉從三分之二處折起來,交叉成漏斗狀,依序放入涼皮、黃瓜再淋上醬汁,最後擺上竹簽,笑吟吟的遞了過去。「客官,您的涼皮好了,十文錢。」

  張廣扯了一下嘴角,接過涼皮,掏出十文錢往攤子上一丟便轉身大步而去,很快消失在轉角。

  他一走,四周頓時恢復了生氣,來吃涼皮的鄉親們紛紛七嘴八舌了起來。

  「蕊丫頭,這是個什麼情形,張廣竟來買你的涼皮吃?」

  「就是說啊,這委實太奇怪了。」

  金桐蕊嘻嘻一笑。「可能他聽說了我這涼皮不錯吃,所以也嘴饞了吧。」

  她也不是不想爹娘擔心才刻意嘻皮笑臉的,她是真的不怕張廣,反正親也退了,他們現在是不相干的人了,她就不信他能把她怎麼樣。

  「哎呀,你這缺心眼的丫頭。」張嬸子結結實實地拍了金桐蕊一下。「你可不要等閒視之,你不知道,你說不嫁他去尋死的那當下,他可是氣得像要吃人,怪恐怖的。」跟著她又壓低了聲音,用近乎氣音說道:「聽說他前頭的婆娘就是給他酒後打死的。」

  鎮上頗說得上話的陳伯也道:「丫頭,你要小心,那張廣素來心眼小,從前他婆娘還沒死的時候,只要一不順心就會打他婆娘,你不肯嫁還去尋死,弄得他沒臉,他不知道怎麼怨恨你哩。」

  「陳伯、張嬸子,我知道大家關心我,可開門做生意嘛,還能挑客人嗎?」金桐蕊杏眼彎彎,笑著打趣道:「只要有錢來,都是客人,沒理由把錢往外推,有錢不賺是不?」

  「總之你們自個兒當心。」

  眾人買了涼皮又紛紛叮嚀,只因金大秀一家都老實,任著金大山欺壓,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任容禎冷眼旁觀,不發一語,神情凝肅,原來那人就是張廣。

  金大秀、奉蓮娘早嚇得魂不附體,他們多怕張廣是來砸攤子的,沒想到他真是來買涼皮的,還買了就走,讓他們白受了一場驚嚇。

  「那人莫不是有毛病吧?」金桐樹嘀咕著,「他做什麼來買咱們的涼皮,再饞也不至於來買吧?」

  金桐蕊也是這樣想的,分明有鬼。

  可她擺了這攤子,大家都在看,而且涼皮還有,總不能說不賣張廣吧?

  不過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她笑了笑,「你們放心吧,光天化日之下,他還能把我怎麼樣嗎?再說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是堂堂正正的擺攤子做生意,只要我不犯事,他也動不了我,就是可惜了那份涼皮,肯定給丟了。」

  金桐樹下巴微揚。「姊,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吃?」

  金桐蕊理所當然地道:「這是常理,沒聽鄉親們說嗎?他把我給恨上了,能吃我做的東西嗎?肯定是買回去就丟了,若他能吃得下去也是奇葩了。」

  攤子上只剩下幾份涼皮,沒一會兒便都賣光了,金桐蕊、奉蓮娘、金大秀三人一起收拾著,金桐樹樂顛顛的扳著手指頭如數家珍的說著他待會兒要逛哪裡,忽然間,有五、六個人鬧騰地從大銜另一邊過來了,金桐蕊看過去,就見張廣讓兩個人架扶著,臉色發青。

  為首的那人大搖大擺的前來,揚聲說道:「各位鄉親,這涼皮不乾浄啊,害人吃壞了肚子!」

  另一個人馬上大聲附和道:「說不定還有毒吶!要吃出人命來了!」

  張嬸子「哎喲」一聲,「是曾瘌痢啊!他是隔壁楊梅鎮的一霸,專跟無賴一起做仗勢欺人的事,怎麼會到咱們秀水鎮來鬧事?」

  金桐蕊泛起冷笑,她是有想到張廣會做什麼,沒想到是鬧這妖蛾子。

  他真是蠢,大家都知道他們有過節,他這樣擺明了要陷害她,能討得了什麼便宜?

  曾瘌痢大刺刺的走到金桐蕊面前,他一臉的橫肉,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小丫頭,我張廣兄弟吃的涼皮就是你這兒買的吧?」

  金桐蕊想招來更多人圍觀,便刻意扯著嗓子大聲說道:「不錯,是我賣的涼皮。」

  曾瘌痢見她當真是不知死活,嘿嘿一笑。「那好,我兄弟現在吃出毛病來了,正鬧肚子疼呢,怕是你這涼皮裡有毒,你說如何啊?」

  金桐蕊微瞇了一下眼睛。「還是你來說好了,你要如何啊?」

  曾瘌痢點了點頭,露出一口黃板牙說道:「看不出你這小丫頭倒是識相,那好,一口價,五十兩銀子,一文錢都不能少。」

  圍觀的人紛紛倒抽了一口氣,這已經不是獅子大開口,根本是坐地起價嘛!就算那張廣真是吃涼皮吃壞了肚子,看個大夫再抓幾帖藥,都不必一百文錢吧,可現在那曾瘌痢一開口就是五十兩銀子,把金大秀一家都賣了也不夠呀!

  「別說五十兩了,我連五文錢都不會給。」金桐蕊一聲冷哼,眼裡閃過一絲鄙夷。「因為這人根本沒有吃我的涼皮,他這會兒肚子疼,應該是吃到自個兒的尿了。」

  若不是那些流氓個個凶神惡煞的,圍觀的人真會笑出來。

  曾瘌痢不可置信的瞪著金桐蕊,旋即一口濃痰呸到了地上。「臭丫頭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金桐蕊底氣十足地道:「再說一百次也一樣,我說張廣沒吃我做的涼皮!」

  「我吃了!」張廣大聲的說道:「誰說我沒吃的,我就是吃了,吃下去沒一會兒就開始肚子疼了。」

  金桐蕊看著張廣,下巴一揚。「你說你吃了,那好,你說說我那黃瓜涼皮是何滋味?」

  張廣想也不想便回道:「很辣,一股又酸又辣的嗆味道。」

  金桐蕊不怒反笑。

  敢情他是都打聽好了,知道那黃瓜涼皮主要的味道就是酸辣。

  她不再理會張廣,轉而清脆大聲的說道:「各位鄉親叔嬸大伯大娘,張廣來買涼皮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了,前後也沒半刻功夫,涼皮都還沒消化呢,怎麼可能鬧肚子?」

  圍觀的眾人紛紛點頭。「是啊是啊。」

  張廣仍是有恃無恐地道:「我就是吃了,他們五個都看見我吃了。」

  金桐蕊不耐煩與他廢話,直接戳破道:「他們五個都是你找來的人,自然是幫著你做偽證了。」

  曾瘌痢不懷好意的一笑。「既然你這麼說,那上縣太爺那兒去吧,我們都是人證,到時看縣太爺怎麼說。」

  金桐蕊瞇眼冷笑。「好,就讓青天大老爺來斷個是非對錯!」

  前世在金園也遇過這類存心找麻煩要勒索的奧客,但她老爸從來不怕把事情鬧大,都是直接報警,還會找相熟的媒體記者來報導,沒有一次讓奧客得逞過。

  「老大!」一個手下跳了出來。「這丫頭挺硬氣的,咱們乾脆把這攤子砸了,給她點厲害瞧瞧,看她還如何做生意。」

  曾瘌痢手一揮,輕抬眼皮子,似笑非笑地道:「咱們是講道理的,怎麼可以像地痞流坂似的砸人吃飯的家伙。」

  金桐蕊故作不解,嗓門越發響亮地道:「怎麼,原來你們不是地痞流氓嗎?那誤會可大了,我還以為你們就是地痞流氓哩!」

  此話一出,四周頓時傳來少少的悶笑聲,想笑的人很多,可都顧忌曾瘌痢這地方一霸的渾名,不敢笑出來。

  曾瘌痢平日敲詐勒索,無法無天慣了,這會兒見金桐蕊並不服軟,也不害怕他,便又嘿嘿笑道:「小丫頭,實話告訴你,縣衙裡也有我的人,到了縣太爺面前,你更是討不了好,到時把這吃食不乾淨的罪名坐實了,看你還怎麼擺攤子,說不定還要在牢裡過幾天,要是我動動嘴皮子,讓你在牢裡住個夠也行。」

  他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金桐蕊也不知他的話是虛是實,這會兒才意識到在這裡,沒有了名廚老爸做靠山,自己的力量有多薄弱,若姓曾的無賴在縣衙裡真有人,她鬥得過嗎?可難道要就此屈服?就算要屈服,她也拿不出五十兩銀子……不,若是有也不能給,不然真會嘔死自己。

  金大秀焦急的拉拉閨女的衣袖,悄聲道:「點點啊,莫要跟他們爭論了,這些人是不講道理的,咱們還是跟他們說聲對不住,把今天賺的都掏出來給他們,息事寧人。」

  「你爹說的是,別跟他們爭了……」奉蓮娘也是一臉驚恐。

  金桐蕊頓時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在這裡,沒錢、沒背景,難道就要這樣任人宰割?

  「各位請讓讓。」任容禎操控著輪椅來到張廣面前,他抬起頭,一雙墨玉似的眸子輕蔑地瞟著張廣,不卑不亢地道:「我有法子可以驗證你有無吃下涼皮,你有膽子試試嗎?」

  張廣看著他那張俊朗倨傲的臉就覺得礙眼,表情極其乖張地哼了一聲,「你是什麼人?要你來多管閒事。」

  任容禎冷冷的瞥著他道:「你這種人無需知道我是誰,只需知道金大叔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為他出頭也是在情在理。」

  他的表情冷峻,姿態又高高在上,囿觀的人紛紛被他吸引住了,張廣則是被他的態度弄得十分火大。

  「如何,你敢讓我驗證嗎?」任容禎不冷不熱的再次問道。

  張廣兩條粗眉蹙得死緊,一旁那麼多雙眼睛在看,他又不能說沒膽,料想這殘廢也變不出什麼花樣來,便道:「誰怕誰?你想怎麼驗證?」

  任容禎眼也不眨地道:「法子很簡單,我腿腳不便,只要你蹲下來便成。」

  金桐蕊屏氣凝神的看著,心中有說不出的緊張。

  適才她是感嘆人微言輕,可是並不緊張,但說也奇怪,在任容禎為她出頭之後,她便開始緊張了起來,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會中了那幫王八羔子的圈套,那張廣如此小人,姓曾的無賴又只會耍蠻,也不知道會使什麼詭計……

  「姊,你說容禎哥想做啥啊?」金桐樹同樣看得內心卜通卜通的跳,他扯著姊姊的衣袖,小聲問道。

  他雖然在任容禎面前總是直呼其名,可在他爹娘和姊姊面前,他都會加上個哥字,早把他當一家人看待。

  金桐蕊蹵著眉,心煩意亂。「我也不知道。」

  金桐樹壓低了聲咅說道:「他們若同時對容禎可出手,可是會把他打得半死……」

  那廂,張廣已經在任容禎面前蹲下了身子,在眾目睽睽的龐大壓力之下,他不遵守自個兒的話也不成。

  圍觀的眾人也不議論了,前排的眼也不眨,後排的拉長了脖子,等著看任容禎如何驗證。

  張廣一蹲下身子,任容禎沒有半分的遲疑,他出手往張廣背上猛力一拍,張廣粹不及防,「哇」的一聲,當下吐了出來。

  他是個愛吃肉的,早上吃了半隻燒雞,喝了幾杯酒才到金園食肆尋釁,這會兒吐出來的東西裡,那燒雞還看得出形狀,卻不見涼皮和黃瓜的蹤影。

  金桐蕊很快明白過來任容禎的用意,撫掌大笑。「我說呢,我就不信在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會沒有天理,眼下老天就開眼了,你說你吃了黃瓜涼皮,那你說說,黃瓜涼皮在哪兒?」

  圍觀的人全都看直了眼,一拍能讓張廣吐出來,這人的內力不一般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2 08:39 PM 編輯

【第七章】  在我們那裡叫作美食家

  一場風波消彌於任容禎的一掌之中,回家之後,金桐蕊忙去做了頓好吃的,美食能撫慰心靈,大家都受了驚嚇,是該吃美食壓壓驚。

  「姊,你煮了啥?好香啊!」金桐樹急三火四地自個兒推著輪椅進灶房來了,就見姊姊在灶臺後方忙著,那油鍋嗤啦啦地正炸響著,空氣中驀地騰起一陣裹著香味的輕煙,他不由得使勁吸了吸鼻子,暗暗發狠思忖著,以後討媳婦兒一定要討一個像姊姊這樣會做飯的。

  「別問了,你先把這盤菜端出去。」金桐蕊把一塊木板擱在弟弟膝上,再把一盤百合炒瓜果穩穩當當的擱在上頭。

  金桐樹高興的推著輪椅往堂屋去,一邊歡呼道:「我能幫忙端菜嘍!我能幫忙端菜。」

  奉蓮娘高興得直拭淚。「點點,娘好久沒見小樹這麼開心了,雖然你做好吃的給他吃時他也很開心,不過這是打從心裡的開心。」

  金桐蕊知道她娘的意思,她信誓旦旦地道:「娘,您再等等,我一定會請最好的大夫,讓小樹再站起來!」

  這一日的午飯,金桐蕊燉了鍋熟爛軟糯油潤的燒肉,蒸了栗米飯,一個澆汁豆腐,一個醉大蝦,一盤百合炒瓜果,一個涼拌豆角絲,再撿兩樣菜蔬清炒了,最後是一個野菌鍋。

  任容禎看了喑自嘖嘖稱奇,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怎就有辦法一個人清爽俐落的把這頓飯菜張羅好,還一臉的樂在其中,看來下廚這件事對她而言委實是心之所至,是樂趣。

  飯菜擺上了桌,全家也坐好了,金大秀起身給自己和任容禎倒了一杯燒酒,笑得闔不攏嘴。「容禎,大叔嘴笨,不會說話,就是謝謝你今兒個做的,不然那事還不知要如何了哩。」

  「大叔客氣了。」任容禎很爽快的乾了杯盞裡的酒。

  金桐樹義憤填膺地道:「就是,遇上那等蠻橫的地痞流氓,咱們這些善良百姓就只能任人宰割,故事話本寫的半點都沒錯,官兵跟强盜本是一家,咱們就算去報官了也無用,那些賊官收了强盜的好處,哪會為咱們老百姓出頭,不跟著一塊兒欺壓老百姓就不錯了。」

  任容禎咳了兩聲。「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這世上也有清廉的好官。」他們一家都是官,說官兵跟强盜本是一家,這實在……

  「我才不信。」金桐樹嘖了一聲。「若有清廉的好官,那曾瘌痢橫行霸道那麼久了,就不信衙裡的人不知情,還不是由著他胡來?有心辦他,他早去吃牢飯了。」

  奉蓮娘催道:「別說了,趁著飯菜尚熱,快吃吧。」

  金桐樹果真不再碎碎念,一張嘴開開闔闔,改忙著吃飯。

  一家人正吃得歡,外面傳來動靜。 「有人在嗎?大秀啊!在不在家啊?」

  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那聲音又挺陌生的,奉蓮娘不解地問道:「這個時候會是什麼人?」

  金大秀站起身。「我去看看。」

  沒一會兒,金大秀便迎進來村長吳進和一個面生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年約五十開外,穿著淡灰色的便袍,眼神看起來頗為精明但又一臉隨和的笑意。

  奉蓮娘慌忙起身對吳進說道:「吳叔,您怎麼來了?」

  金大秀適才在外頭已聽過吳進說明了,便道:「地契上要補個手印,吳叔特意給送來。」

  「這怎麼使得?」奉蓮娘十分惶恐。「還累您跑一趟。」

  「不麻煩,恰好要去村尾,便順道來了。」

  吳進將印泥子也帶來了,當下金大秀便補了印,至於那中年人則是一直盯著桌上的飯菜。

  金桐蕊想到今日的無力感,村長雖然不是什麼大官,可畢竟是一村之長,在村裡還是說得上話的,比那天高皇帝遠的里正還能幫得上忙,況且他們家的地也是經由村長才能順利賣出去,還保密至今,拉攏拉攏準是沒錯。

  這麼一想,她便抬頭露出笑意道:「吳伯伯,您還沒用飯吧?我正好多做了幾樣菜,不嫌棄的話,坐下來一塊兒用飯吧。」

  「真是求之不得啊!」吳進還沒動作,那中年人已經自來熟地徑自坐下了。

  「周兄,你還真不容氣呀。」吳進笑著對其它人介紹道:「這是我朋友,姓周名南荃,從縣城來的,閒來無事,便陪我跑一趟,想不到卻在道兒蹭上飯了。」

  金大秀慌忙拉開椅子。「哪兒的話,吳叔,您也快請坐。」

  奉蓮娘連忙去張羅碗筷杯盞,他們家從來沒什麼客人,對待客之道生疏得很,只知道埋頭給客人添飯,金大秀則給客人倒了酒。

  周南荃見到那一粒粒黃澄澄的栗米飯,已經露出見獵心喜的神情,雙掌一拍道:「這是栗米飯吧?」

  「是啊,周大伯。」金桐蕊笑嘻嘻地道:「其實這栗米飯也不難,只須將去殼去皮的栗子以沸水煮一刻鐘,後面就簡單了。」

        金桐蕊跟金大秀夫妻不同,她常年跟在她老爸屁股後頭打轉,見她老爸跟政商名流應酬,早練就了一雙法眼,眼前這位從縣城來的客人不像是生意人,眉眼之間卻頗為精明,還能說出粟米飯,可見正經是個吃貨。

  周南荃聽她答得流楊,有些訝異的看看碗中的栗米飯,再看看她。「敢情……這是小姑娘你做的?」

  「正是我姊做的。」金桐樹恰好坐在周南荃旁邊,搶著回答,還引以為傲的補充道:「我姊乃是神龜廚袓蕭然的嫡傳弟子,一手好廚藝全是得自神龜廚祖的直傳,做的菜當然好吃了,我們每日都吃得肚子圓滾哩。」

  周南荃一愣,繼而呵呵一笑。「這位小哥真會說笑。」

  金桐蕊真怕弟弟會認真大聲地說他不是在開玩笑,那她的頭可要大了,便搶了話頭,「吳伯伯、周大伯,兩位嚐嚐這醉大蝦,在酒裡浸了一盞茶的功夫,味道挺不錯的,若是能浸在陳年的花雕酒裡,滋味就更好了。」

  周南荃一眼看中的也是那看起來色香味俱全的醉大蝦,迫不及待夾了一隻,吃喝起來。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他連聲讚道,又意猶未盡的吃了一隻,才又道:「小姑娘,你這沾醬裡可是有蔥薑末、醋、鹽、芝麻油、腐乳醬和雞湯?」

  金桐蕊十分意外,吃得出蔥薑末不出奇,可連她加入了腐乳醬和少許雞湯也嚐得出來,就很不尋常了,她試探地問道:「難道您也是做廚的?」

  吳進笑道:「他呀,慣會說而已,說得一口好菜,卻是半樣菜都不會做,連顆雞蛋都不會煮哩。」

  「饒是這樣也不容易了。」金桐蕊真心誠意地道:「像您這樣會說得一口好菜的,在我們那裡叫作美食家。」

  她一說完,所有人便同時看著她。

  吳進奇怪地道:「大丫,伯伯從你出生看到現在,你爺奶祖輩都是咱們飄香村的村民,你說你們那裡是什麼意思?」

  要命!

  金桐蕊狠狠一愣,頓時很想將自己搖醒,她到底在幹什麼,說話怎麼不經過腦子啊。

  金大秀、奉蓮娘也不解的看著閨女。

  閨女鬼門關前走一遭回來,可以說整個人都變了,如今還說些教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是不是該帶她去收個驚呀?

  金桐蕊一個字都答不出來,正巴望著自個兒能消失時,金桐樹大刺刺地道:「我姊的意思是,在神龜廚祖那兒,管會說一口美食的人叫美食家啦。」

  金桐蕊如獲大赦,這會兒不怪弟弟多嘴,反而很謝謝他的雞婆。

  周南荃又笑了。「呵呵呵,你這小哥怪有意思的,肯定是很喜歡看《廚走天下》的話本吧?」

  金桐蕊連忙轉移話題,「兩位嚐嚐湯吧,這湯是用豬骨、魚片、老雞、牛肉細細煨熬,再加入牛肝菌、羊肚菌等各色野菌子,野菌子吸飽了湯底,散發著鮮美濃香,再喝上一口老酒,再好不過。」

  金桐蕊一掀開銅鍋的鍋蓋時,一股濃香伴隨著蒸騰的水氣在小小的堂屋氤氳開來,周南荃光是聞到就已饞到不行,又見到那湯汁呈現淡淡的黃色,隱約能見到深色的菌子和雪白的魚片,他立即從善如流地嚐了一口,驚黯不已。

  「果然是鮮美無比啊。」周南荃咬上一口野菌子,發現滿嘴都是濃香,他老實不客氣的喝了兩大碗湯,溢美之詞不斷的湧出。

  金桐蕊笑得燦爛。「您喜歡就好,再嚐嚐這涼拌豆角絲,不是我自誇,這道菜保管開胃,能再吃下滿滿一碗飯。」

  任容禎不信神龜廚祖那一套,自然對金桐蕊的話多所懷疑,他眼也不眨的盯著她,越發覺得她殷勤招呼的舉動是心虛。

  她那話的意思很明顯是在說她不是此地之人,可是不說她的爹娘和弟弟,就連村長也說是看著她出生長大的,那她那話究竟是何意?

  金桐蕊雖然忙著招呼眾人品湯,可也沒忽略有個人一直在看著她,那深究的眸光似是要把她看出個子丑窗卯來。

  我的老天鵝啊,這人怎麼就那麼不好糊弄呢?

  先前她就提醒過自己,任容禎不像她爹娘和弟弟那麼好搪塞,偏偏狗改不了吃屎,前世她就不是個性子慎密的,話時常不經大腦脫口而出,被她老爸責備不只一次兩次,如今自然相同,想說什麼就說出來了,學不來在腦子裡演練一回再說。

  總之,她日後說話一定要格外小心再小心,莫再露出穿越人的破綻了。

*             *             *

  打從張廣找了地霸曾瘌痢找金桐蕊麻煩之后,金大秀擔心還會發生相同的事,便堅持要陪同她們一塊兒去擺攤。

  金桐樹有了輪椅之後也不甘再悶在家,也吵著要一起去,金家人全都出門了,也沒有獨留任容禎看屋子的道理,便索性鎖了門,全部一起去。

  於是乎,他們天天如此,晨起,吃過了早飯便一起去鎮上擺攤,約莫半個時辰便能賣光涼皮,再一起在鎮子裡逛逛,響午打道回府,吃過午飯再一塊準備隔日要賣的料,忙碌一下午,吃過晚飯,一家人在小院子裡閒嗑牙,倒也其樂融融。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任容禎真有種錯覺,他好像自小就在金家長大似的,連他自己也想不通,他一個馳騁沙場的人,怎能如此毫無違和地適應了農村生活?

  也不知京裡如何了?父母家人必定十分焦急,他們肯定到現在還在尋找他的下落,而他二哥的個性更是沒有見到他的屍首,就不會認定他已經死了。

  雖然明知道這一點,但他卻莫名的不想立刻回京,也許是因為他自年少起便長年在邊關歷練,偶爾回京也待不上一個月就又回到邊關,從未真正的休養生息,才會陰錯陽差的來到金家住下後就犯懶了。

  這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簡樸單純的生活對他是全新的體驗,想他過去在戰地時,需得時時提高警覺,尤其他面對的邊疆韃子又專會搞小動作,這些年在雁門關,他不曾安穩的睡過一覺,而在這裡,夜裡聽著外頭吵死人的蟬鳴和房裡金大秀和金桐樹此起彼落的打鼾聲,他竟是能一覺到天亮,也算是奇事了。

  「姊,照這樣下去,咱們很快可以買牛車了吧?」金桐樹盤算著,越說越是亢奮,「到時坐著牛車,你跟爹娘就可以舒服點了。」

  每日他們做完生意要回家時,正午的太陽直直照下來,烤得人頭昏眼花,要在烈日下走上半個時辰,任誰都吃不消。

  「你心還真小。」金桐蕊彎起一抹笑容。「何止能買牛車,馬車都能買了,等有了馬車,說不定還能往縣城裡做生意呢!」

  這一向都是金大秀推板車在前,奉蓮娘在旁邊陪他說話,中間是金桐蕊姊弟,押後的是任容禎。

  此時,任容禎看著金桐蕊纖細的背影多了一絲笑意,這姑娘家當真是一點兒也不謙虛。也是,有這麼一手好廚藝,又何須謙虛?

  「姊,你說往縣城裡做生意嗎?」金桐樹眼睛一亮,誇張的屏息道:「我的老天!縣城裡的人有多少啊?那可不能每日只賣四十份涼皮了,至少要備下一百份才行!」

  任容禎覺得有必要提醒這兩隻井底之蛙一下,淡淡地道:「等天氣轉涼,就算你有馬車能往縣城做生意,也無人要吃涼皮了,屆時你當如何?」

  金桐蕊回頭對他扮了個鬼臉。「不勞小王爺費心,我早想好了,等天氣涼了,就不賣涼皮了,改賣熱呼呼的吃食。」

  「哦?小王妃竟懂得未雨綢繆,真是失敬。」任容禎裝模作樣的隨便拱手抱了個拳,饒富興味地問道:「不知小王妃要改做何樣吃食生意?」

  金桐蕊突然綻出一抹淺笑。「這是商業機密,不能隨隨便便透露給你知道。」

  任容禎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她突然綻放的笑容,他的心怦然一跳。

  這個姑娘,做廚時神釆飛揚,面對極品親戚又能潑辣強悍,對耍蠻的前未婚夫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表現得不卑不亢,對家人全心全意的付出,一心撲在家人身上,再苦再累也不怕,跟柔婉端莊半點都扯不上邊,可偏生比那些個大家子裡的千金小姐讓他看著順眼……

  慢著!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何想的盡是她的優點?他就沒有別人好想了嗎?為什麼要想她?

        「姊,那你告訴我你打算賣什麼,我絕對不會說出去。」金桐樹涎著臉道。

  「算了吧你!」金桐蕊一根手指直直的往弟弟額心戳過去,「我看你每日和那餅子小西施倒是聊得挺歡的,連咱們家的母雞每日下了幾個蛋都跟她說,要是我跟你講了,轉頭你把我的商業機密跟那餅子小西施說了,我要往哪裡哭去?」

  金桐樹驀然漲紅了臉,強辯道:「我、我哪有!就是……打個招呼,要不要說成這樣啊!」

  走在前面的金大秀、奉蓮娘聽見姊弟倆鬥嘴的內容,對看了一眼,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那餅子小西施姓孫,名喚蓉兒,約十二、三歲的模樣,長得清清秀秀,爺孫相依為命,每日幫著爺爺出來擺攤賣餅,對他們也是一口一個大叔嬸子的叫,很是乖巧,他們都很喜歡,可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瞧上他們兒子,兒子的腿……

  唉,旁的男孩子在十四歲這當頭早就談定了親事,但他們家,拿什麼出去跟人家談?

  「爹娘莫愁。」金桐蕊聽見爹娘的嘆息聲了,她信誓旦旦地道:「等攢夠了銀子,再去縣城裡找最好的大夫,只要肯花銀子,小樹的腿肯定能治得好,到時還怕說不了親嗎?」

  聽女兒這麼說,金大秀、奉蓮娘頓時充滿了希望,又高興了起來。

  金桐樹推著輪椅揚著臉道:「姊,你前兩日不是說要做那什麼辣油香筍嗎?咱們要不要順便挖些筍子回去?那片竹林除了咱們,根本沒人去,我瞧著筍子肥美極了。」

  「當然好!」金桐蕊想到這時節的夏筍也是要吞口水的,她眉飛色舞地道:「除了能做辣油香筍,還能做成筍乾,筍乾燉肉香軟油嫩,幼筍燉老菜燉雞湯也是一絕,竹筍菜脯加進香菇還能燉飯……」

  金桐樹猛吞口水。「姊,你說的這些,今天能都做給我吃嗎?」

  金桐蕊瞪大了眼。「當然不能啊,你想撐死自己,但我可不想沒了弟弟,再說了,筍子要趁清晨時刻挖的才好吃,而且挖好了不能照到日頭才不會變苦,所以今天想要吃到筍子大餐是不可能的,口水擦擦,留到明兒個再流吧。明兒一早,姊再去挖筍子給你做頓筍子餐。」

  金桐樹伸出小指來。「咱們說好了哦,打勾勾。」

  一夥人原是有說有笑的,一直到看見候在家門外的兩個人時,金家四口人臉上的笑同時凝住了,只有任容禎不受影響,只是心下稱奇,那日金桐蕊亮出了菜刀,可說是徹底撕破臉了,聶氏怎敢又上門來?

  金大秀畢竟敦厚,見到自個兒老娘,不敢怠慢,連忙推著板車,三步並作兩步的快步上前,「娘,您怎麼來了?」他又看了母親身邊的那人一眼。「慧兒也是,怎麼過來了?」

  雖然眼前這個是他的侄女,但她一向瞧不起他們這門窮親戚,從來不曾來過這兒,而且那日金桐蕊還誣陷馮氏與人不清不白,所以他見到金慧英比見到聶氏還意外。

  聶氏拿帕子搧著臉。「先給我開門再說,蹲在這兒等了快一個時辰,哎喲,我的腰快斷了,我要渴死了,得先喝杯水。」

  金大秀連忙開了門,聶氏由金慧英扶進了屋裡。

  金桐蕊沒好氣地道:「娘,咱們也進去,看看她們想來搞什麼妖蛾子,莫讓爹落了她們的套兒。」

  幾人進了屋,就見聶氏把一大杯水喝完了,貌似直在外頭哂了許久似的,她一擱下茶杯,金大秀又再問了一次她們怎麼會來。

  「我兒啊!」聶氏突然哭哭啼啼了起來,還順手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因為你不肯給那涼皮配方,你大哥一氣之下就把我趕出來了,說他奉養了我許久,你如今賣涼皮賺了大錢,該由你來奉養我了。」

  金大秀愣了愣。「大哥怎可如此?」

  聶氏帶著哭腔道:「還有啊,那日大丫說大媳婦兒偷人,大媳婦也把這事怪在我頭上,眼下我沒處可去了,若是你這兒也不讓我待,我這個沒人要的老太婆只好去大街上要飯了。」

  金桐蕊暗暗翻了個白眼,這一看就是在作戲,她才不信。

  她不信,可是她知道她老實到不行的爹娘肯定信得十足十,還會自責都是因為他們,老娘親才會給趕了出來,心中充滿了內疚之情,一定會讓那老妖婆留下的。

  金大秀緊緊蹙著眉頭說道:「娘說這是什麼話,兒子怎麼會不奉養您?您只管安心住下便是,倒是慧兒為何也來了?」

  聶氏馬上拉住孫女的手。「慧兒替我打抱不平,也讓她爹給趕出來了,這孩子就是這麼有孝心,知道要擔心我。」

  金慧英很是無奈地道:「叔叔、嬸子,我也沒處去,只能在你們家先住下了。」

  金大秀不假思索地道:「那當然了,你既然隨了你祖母出來,我便有照顧你的責任,你就跟你祖母安心住下吧。」

  金桐蕊冷眼旁觀,心裡的嗤之以鼻已經快堆上天了。

  明知道這兩個在作戲,卻無法當場揭穿她們,她爹心腸軟,絕不可能把自己娘親給趕走,她更沒有立場開口,只能先靜觀其變。

  「那……我、我去收拾房間給娘歇會兒。」奉蓮娘說完,連忙去收拾房間。

  家裡小,就三個房間,原是她和丈夫一間,女兒、兒子各一間,兒來兒子斷了腿,丈夫怕兒子夜裡要去茅房,便跟他同睡一間,現在就是把她的房間收拾出來給婆疼和侄女住,她和女兒擠一間去。

  堂屋裡,金慧英喝了口茶便嫌難喝不喝了,她的目光四下轉溜著,不經意和桌邊劍眉微揚的俊挺男子對上眼,她不由得怔住了,耳根子一熱,臉就紅了起來。

        這人是誰啊?她這窮親戚家裡怎麼會有如此出挑的人物在座?適才她一心撲在袓母身上,深怕祖母說錯話,影響了她們的計劃,全然沒注意到有誰進屋裡來,又是怎麼進來的。這人到底是誰?她太想知道了。

  她看著那人,微垂杏眸,嬌羞地道:「敢問公子……」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那俊傑人物推著輪椅出來。

  原來他是坐在輪椅上頭,輪椅被桌子擋住了,以致於她一時不察。

  儘管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的內心戲,但她就是覺得很不髙興,有種被騙的感覺。

  驀然間她想到了,他就是她爹娘說的那個,她叔嬸收留的殘廢啊!

  瞧他那高高在上的樣子,倒還真有幾分皇親國戚的味道,可惜他是個殘廢,就在別人家裡賴著,長得再俊俏也入不了她金慧英的眼,她呀,老早打定主意要嫁進大戶人家裡當少奶奶,誰也別想擋她的路。

  任容禎壓根不知道他已經「被淘汰」,他推著輪椅,徑自從金慧英面前經過,停在了金桐蕊面前。

  「金點點,你出門前熬的薏仁綠豆湯能喝了吧?」

  天氣熱,早上出門前,金桐蕊便熬了一鍋薏仁綠豆湯泡在涼井水中,預備擺攤回來後可以喝上一碗消暑氣。

  金桐蕊認命的起身。「我去端。」

  被聶氏和金慧英這兩個不速之客一攪局,她都忘了有薏仁綠豆湯了,他倒記得。

  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任容禎這個人,開始時是看得挺不順眼,可她卻越來越習慣他的存在,也習慣被他使喚。

  「什、什麼綠豆湯啊?」聶氏光聽那名字就覺得消暑,也想喝一碗。

  金大秀見金桐蕊端著那鍋薏仁綠豆湯進來,忙大聲喊道:「點點,快先端一碗過來給你祖母。」

  聶氏忙道:「還有慧兒,也給慧兒端一碗過來。」

  金桐蕊在心裡冷笑,敢情是把她當下人了是吧?好啊,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看你們何時露出馬腳。



【第八章】   咱們大齊向來以食立國

  隔天,天色剛濛濛亮,金桐蕊、奉蓮娘如常在灶房裡忙著蒸涼皮時,聶氏出現了。

  奉蓮娘驚訝道:「娘怎麼這麼早起?是要吃早飯了嗎?我這就去做。」

  「不是、不是,媳婦兒你別忙。」聶氏很是慈祥的笑了笑,走到金桐蕊身後,伸長著脖子瞧著,嘴裡故作客氣地道:「總不好白白蹭住蹭吃,我是來看看有沒有我這老太婆幫得上忙的地方,給你們打打下手。」

  金桐蕊怕聶氏來搗亂,也知道她娘拒絕不了,便搶先道:「不用了,這裡我和娘兩個人忙就足夠了,祖母還是回房裡再睡一會兒吧,等早飯做好了我再去叫您。」

        她心中實在存疑,這老妖婆這麼早跑到灶房來,難道是想在灶房裡製造意外,像是故意跌倒誣賴說是她們推的,好讓金大山上門來興師問罪,趁機討銀子什麼的?她可不相信聶氏是真心想要幫忙。

  「大丫,你就讓祖母給你幫忙吧,不然祖母心裡過意不去。」說著,聶氏又對奉蓮娘投去不輕不重的一眼。「媳婦兒,你說句話。」

  奉蓮娘多年來看足了聶氏的臉色,不敢怠慢,忙順著她的意思道:「點點,既然你祖母這麼說了,你就讓你祖母幫幫忙吧,你祖母也是一片好意。」

  金桐蕊不想她娘為難,這才點了點頭,分派工作道:「既然祖母要幫忙,那您就去洗黃瓜吧。」

  洗黃瓜既不會燙著,也不會割著,想來是沒有地方可以讓聶氏做文章。

  「洗黃瓜?」聶氏眼角抽了抽,洗黃瓜能學到什麼?

  「不要啊?」金桐蕊無所謂地道:「那祖母還是回房歇著好了,我和娘自個兒洗就行了。」

  「誰說不要了?」聶氏又趕忙堆上笑容。「祖母這就去洗黃瓜,祖母可會洗黃瓜了。」

  眼下只要她能待在灶房就行,只要她人在灶房裡,還怕沒機會嗎?

  「那您就好好洗吧。」金桐蕊擺明了不想理她。

  跟著幾日,聶氏都是一大早起床到灶房,洗完了黃瓜便在灶臺邊轉悠,沒事就問金桐蕊在搗鼓什麼,金桐蕊不耐煩理她,常常都是一句「沒什麼」,奉蓮娘就連忙答上,深怕會落人口實。

  金桐蕊很是無言,她娘什麼時候才能改掉看聶氏臉色的習慣?

  再說那金慧英,在別人家住著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麼事也不做,什麼人也不理,擺出一副髙高在上的樣子,每日就等著三餐送到她面前。

  夜裡,金桐蕊最常問母親聶氏和金慧英什麼時候走?不能趕她們走嗎?家裡供著兩尊神,做什麼都不自在。

  「再忍忍吧。」奉蓮娘總是如此勸道:「那是你祖母,咱們總不能趕她走,讓你爹落個不孝的罪名。」

  待到第七日,金大山和馮氏出現了,他們沒停口的說自己錯了,要接聶氏回去,聶氏高高興興的帶著金慧英跟他們回去了,金大秀一家總算能鬆口氣。

  怎料耳根清淨的日子才過沒兩天,這日金大秀一家人在吃午飯時,老二金大明的婆娘屈氏上門來了,還拎著一隻大母雞跟幾包糕點,滿面的笑容。

  見到她,金大秀和奉蓮娘實在驚訝,因為屈氏向來看高不看低,心眼又特別多,雖然金大明染上了好吃懶做又愛賭的惡習,可因為屈氏娘家有幾個錢,多年前就給她開了一間賣酥餅點心的小鋪子,生意也不錯,生活不成問題,她也不大理會婆家人,只有逢年過節才露個臉。

  儘管日子再苦,金大秀夫妻從未想過要去向屈氏借銀子,他們深知屈氏向來是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她連婆婆的帳都不買,任何人都別想從她手中借錢。

  「二嫂怎麼會來?」金大秀沒想太多,直接問出了心中疑問。

  「說那是什麼話,咱們是一家人,自然要常走動走動了。」屈氏笑吟吟地說道:「幾包糕點是我鋪子上做的,給樹哥兒當零嘴,母雞要給大丫補補身子……」

  她突然拉住金桐蕊的手不斷揉搓著,瞬間換上一副憂心憐惜的面孔。「我說大丫啊,你受苦了,都是你那無良的大伯父貪得無厭,為二兩銀子的聘金,竟然要把你嫁給張廣做續弦,我跟你二伯父都為你抱不平啊,他怎麼不把慧兒嫁給張廣,偏生要嫁你?偏偏你祖母又鬼迷了心竅,都聽你大伯父的,我和你二伯父想攔也攔不了,倒教你生生受苦了。」

  屋裡的人都聽得面面相覷。

  金桐蕊在原主的記憶裡看到的屈氏不是這樣的,被她這樣殷殷的拉著手說話,實在很彆扭,她只想問屈氏在唱哪齣?那退親尋死之事也過了一個月吧,現在才來關心會不會太晚了?

  俗話說,反常即是妖,她很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冷淡地道:「多謝二伯娘關心,我沒事了,母雞我會好好吃,若沒有其它事,您請回吧。」

  屈氏一愣,但她很快恢復過來,笑容堆滿面地道:「我聽說你那涼皮生意做得有聲有色,可惜你們人力有限,一天只能做四十份,不如這樣,你把涼皮方子給我,我們多做些來賣,免得有人想吃吃不著,這樣不是挺好?」

  這會兒大夥總算知道她的來意了,原來也是想來分一杯羹的。

  「哪裡好?」金桐蕊直視著屈氏,冷笑道:「二伯娘,之前祖母跟大伯父也來討涼皮方子,你猜怎麼著?我拿菜刀把他們都趕了出去,你是不是也想嘗嘗被菜刀砍的滋味?」

  她已經打定主意了,要是屈氏再糾纏下去,她就去灶房拿菜刀出來,她老爸說過,治惡人的方法就是比對方更惡,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一味的忍讓是沒有用的,適時的讓對方知道她不是好欺負的,對方才不會得寸進尺。

  「菜、菜刀?」屈氏不由得一愣,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

  她很清楚金桐蕊跟她那無用的爹娘一樣都是軟柿子,她會拿菜刀趕人?她實在不信。

  「點點啊,你莫再說了。」金大秀深怕屈氏聽了出去亂傳話,急著想勸阻,「再說下去,你二伯娘可是會當真的。」

  一邊奉蓮娘、金桐樹還看得瞠目結舌,任容禎已經推著輪椅進灶房,拿了一把菜刀出來,遞給了金桐蕊。

  金桐蕊有些驚訝他怎麼像她肚子裡的蛔蟲,隨即接過菜刀,轉頭傲然的看著屈氏道:「二伯娘,不要說侄女沒有給你選擇的機會,你要被我砍出去,還是自個兒走出去?」

  屈氏原是半信半疑,可是一看到那明晃晃的大菜刀,哪裡還坐得住?她有些踉蹌的起身,面色慘白,奪門而出。

  她一出去,金桐蕊便摀著肚子笑到不行。「哎喲!太好笑了,我肚子疼……這一向窩裡橫的婆娘也有害怕的時候呀,真是大快人心,那隻母雞她沒來得及帶走,咱們晚上可以加菜了。」

  金桐樹豎起大拇指,眉飛色舞地道:「我也覺得痛快極了,姊,真真想不到你連二伯娘也敢嚇唬,太威了。」

  「你這孩子,以後不許再拿菜刀嚇唬人了。」金大秀忙把菜刀收進灶房裡,出來後又道:「要是你二伯娘把這件事傳出去,你就別想嫁人了。」

  「那最好,我才不想嫁人。」說完,金桐蕊的眼睛四下一轉,落在任容禎身上,眉眼都是笑意地道:「你怎麼會想到要進去拿菜刀?真是神來一筆,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那婆娘嚇跑了。」

  她知道這裡講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大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過了適婚年齡沒有嫁娶就會被指指點點,要承受的輿論壓力極大,像她這樣沒有缺條胳膊少條腿的女子,要逃過嫁人的命運根本不可能,眼下她雖然因為退親之事暫時沒有嫁人的隱憂,可將來還是得面對。

  不管了,橋到船頭自然直,她沒必要杞人憂天,自尋煩惱,到時她鬧著死活不嫁,她爹娘能把她押進洞房不成?

  「任容禎,你快說啊,你怎知我想拿菜刀?」金桐蕊咧著嘴笑,明亮的雙眼直直瞅著任容禎。

  她是真想知道,因為一般來說,像她爹娘那樣攔著或像小樹那樣目瞪口呆才正常,他卻「助紂為虐」,對她的舉動也不大驚小怪,跟這裡的男人很不一樣。

  她那笑容也太明亮了……任容禎的唇角幾不可察的動了一下,咕噥道:「有什麼好不明白的,你眼裡不是明擺的寫著嗎?懲治惡人的方法就是比他更惡。」

  金桐蕊驚愕的瞪大了眼。「你連我想這個都知道?」

  任容禎忽然想到了一個吸引她注意的方法,雖然幼稚,但他決定用上一用。

  他眼也不眨的凝視著她。「我還知道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孔子和神龜廚祖八竿子打不著,還有,那神龜廚祖是虛構人物,不是神仙。」

  果不其然,金桐蕊是個演不了不動聲色的人,她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任容禎並不是要嚇唬她,只是想引起她注意,見收到效果,嘴角一彎。「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但我不會說出去,放心吧。」

        金桐蕊的雙眉蹙了起來。

  這是打個巴掌,給個棗子嗎?嚇唬了她又說不會說出去,既然不會說出去,那他幹麼跟她說,弄得她現在心裡七上八下的,一顆心真真是懸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姊,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啊?」金桐樹拉長脖子,扯著喉嚨,「我也要聽,你們是不是在說母雞要怎麼吃法?姊,你再做那道鮮辣酒香雞好不好?」

  金桐蕊巴不得可以從任容禎的審視中脫身,她立即轉過身去,乾脆俐落地道:「不好。」

  金桐樹有點急了。「為什麼啊?你不是說今天要用那母雞加菜嗎?為啥又不煮了?」

  金桐蕊掀起眼皮瞟他。「雞的吃法有百百種,多得是你沒嚐過的滋味,重複就顯不出我名廚的範兒了,今天來個一雞四吃,讓你瞧瞧為姊的厲害!」

*             *             *

  傍晚,在金桐樹的連聲催促下,金桐蕊進了灶房,她不要母親幫忙,要自己一個人搞定。

  雞隻洗剝乾淨之後,她先把一對大雞翅拆下來放進砂鍋裡,加入薑、香菜、花椒,再放進一隻大魷魚和火腿,最後加上十來個煮熟的雞蛋一起燉煮成湯。

  這道湯品名叫「十全如意雞」,是她老爸精心研發的菜單,乃是在國宴中才會出現的菜色,一般人有錢也吃不到。

  第二吃,金桐樹喜歡那鮮辣酒香雞的滋味,她便變化了一下,她把雞胸肉切塊,倒進燒熱的油裡迅速翻炒,雞肉塊在鍋裡翻滾,頓時滾出了光聞著就能流口水的濃郁香氣,再加上她特製的辣油和青椒,就成了辣子雞丁。

  第三吃,兩隻大腿肉加入草鏈、菜心做清蒸,身為廚師,講究的是濃淡搭配得宜,不能滿桌都是重口味,吃來會膩。

  第四吃,做的是油炸手撕雞,剩下的雞肉、雞骨全蘸醬油和麵粉炸得酥脆,再爆香薑片拌炒,一隻雞半點都不浪費。

  最後她加碼演出,還做了個雞絲煨麵,並用雞油拌炒了兩樣野菜,又用雞汁蒸了蛋,待這些菜全部上桌之後,眾人又是目瞪口呆。

  她進灶房還不到一個時辰啊,這手腳功夫已不是俐落能形容了,根本是神級了。

  金桐樹迫不及待拿起筷子伸向那盤上頭還飄著熱氣的辣子雞丁,一邊吃,一邊使勁的扒飯,連個讚字也沒時間說,但他吃個不停的動作已說明了一切,碗裡的菜堆得老高,生怕搶不到似的。

  奉蓮娘看著兒子開口大吃的吃相,安慰地道:「這陣子小樹胖了一圈,真真是好看多了。」

  「就是!」金桐蕊點頭,得意地道:「是我給養胖的。」

  她原就覺得以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來說,弟弟太瘦了,瘦到會讓人給他起個瘦皮猴外號的那種,如今臉長肉了,看著也精神多了,假以時日若能站起來,她爹娘不知會有多高興采烈。

  想到這裡,她就不由得看向坐在弟弟身旁的任容禎。

  如果他能站起來,他的家人一定也會高興又激動吧?只是……他有家人嗎?他從來沒有提過。

  若他有家人,加上他又會寫字,大可以修書一封,告訴家人他的下落,讓他們來接,常理不都是這樣的嗎?他們一家待他再好,終究是外人,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當然要住自己家才方便舒服。

  所以了,他肯定是沒有家人,也可能因為他身有殘疾,家人待他不好,他不想回去……她看著任容禎,腦子裡思忖著各種可能,卻因此看到他嚐了一口湯便瞬間僵凝的神情。

  他那是什麼表情?有榮幸嘗到她燉的十全如意雞不該是這種表情這種反應吧?

  「怎麼了?不好喝嗎?」她的語氣並非試探,而是帶著小小的不滿。

  任容禎看著她,劍眉微微蹙起。

  這真是奇怪,這道複雜的湯品他大嫂曾經做過,味道一模一樣,當時也是獲得滿堂彩,一大鍋湯喝得見底,由於鮮美濃郁,喝過難忘,因此他嚐一口便知道。

  「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金桐蕊耐不住性子又問,她也蹙了眉心,略有些火藥味了。

  任容禎緩緩開口,「我喝過這道湯品。」

  金桐蕊想也不想便駁斥道:「不可能!」除非他與她一樣穿越而來,而且在金園用過餐,點過這道十全如意雞方才可能。

  任容禎將她肯定的神色盡收眼底,清了清喉嚨道:「我確實喝過。」

  金桐蕊不依不饒的追問:「好!那你說,你在哪兒喝過?」

  任容禎唇角幾不可察的動了一下,沉聲道:「京城。」

  金桐蕊好氣又好笑地道:「你不會是要說你在那景親王府喝過的吧?」

  任容禎鄭重的點點頭。「沒錯,我就是在景親王府喝過這湯品。」

  「哈咍哈!」金桐蕊仰天大笑了三聲,邊揺頭邊笑嘆道:「我居然還跟你較真了,我真是白痴。」

  任容禎也來氣了,她怎麼就不信他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他說的話有那麼可笑嗎?

  「金點點,若我真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你當如何?」說完,他微微挑起眉獻著她。

  金桐蕊嘴角微翹,戲謔道:「當如何啊……當你的小王妃如何啊?」

  任容禎胸口一熱,忽然有種得逞之感,他不怒反笑。「好,這可是你說的,做我的小王妃,一諾千金,可要說到做到才是。」

  「放心吧你。」金桐蕊衝著他展顏一笑。「若你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做你的王妃多好啊,我幹麼不要?所以了,我是一定會遵守承諾的,倒是你這作白日夢的毛病也該改改了吧,整天作當個小王爺的美夢也太不切實際了,要知道人可以靠自己成功,卻無法靠自己改變出身,你想做小王爺,記得下輩子投生在王爺家裡。」

  任容禎不以為然的哼道:「我這輩子已經投生在王爺家裡了。」

  「你們在說啥啊?」金桐樹吃得滿嘴都是菜,眼睛看著油炸手撕雞,手伸得老長夾了一片蒸雞。「菜都要涼了,你們顧著說話不快點吃,可要被我一個吃光啦!」

  任容禎和金桐蕊這會兒才停止了鬥嘴,吃起飯來。

  一家人正吃得熱火朝天,外頭有人敞著嗓子喊道——

  「大秀、大秀媳婦兒!」

  金桐樹已經認得這聲音,他自告奮勇地道:「是吳伯伯,我去開門。」

  打從有了輪椅之後,出去應門已成了他的樂趣。

  金桐樹領進來兩個人,這回和吳進同來的是個五十開外的中年人,穿著打扮皆不馬虎。

  金桐蕊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此人必是商人,這人跟上回來的周南荃不大一樣,渾身有股市儈精明的商人氣息,但臉上掛著笑容,也不招人討厭就是。

  「你們正在用飯啊?太好了……」吳進一臉喜色的道明來意。

  原來與他同來的是他的妻舅,名叫趙林,是在縣城做梅運大生意的,過幾日要接待從梅外來的貴客,需要做兩桌席面,正愁找不到合意的大廚,吳進知道了這件事,便向他推薦了金桐蕊。

  聽到要做兩桌席面,金桐蕊眼睛一亮,呼吸都急促了。

  來到古代之後她只煮給家人吃,受限食材經費,菜色也是一般般,說實話,她還沒發揮她在現代的實力,她做菜的功力都快退步了,若能有機會讓她展現展現,她是求之不得啊。

  趙林又續道:「你們也知道,咱們大齊向來以食立國,歷年的美食大賽從未輸過,我那些海外貴客慕名而來,我就想讓他們知曉咱們大齊的飲食文化並非炮鳳烹龍那般的俗氣,而是尋常一道家常小菜都能讓人食指大動,回味無窮。」

  金桐蕊一愣。「您說,咱們大齊……是以食立國嗎?」

  她聽過以孝立國、以農立國、以文立國、以武立國,就沒聽過以食立國的,若此事為真,她豈不是大大的來對地方了?

  「怎麼,小姑娘你不知道嗎?」趙林頗為詫異,大齊朝講究美食,這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

  金桐樹笑嘻嘻地插話道:「趙老爺,您有所不知,我姊前些時候撞到了腦子,有些事記不清了,不過您別擔心,並不影響她做廚,她做的菜可好吃了,這點我可以拍胸脯保證。」

        「原來如此。」趙林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朝廷一向特別禮遇廚藝精湛之人,鄰近的大梁、大越、大寧,亦因我朝的飲食文化特別高明而高看了咱們三分,這也是我格外重視這次宴席的原因。」

        金桐蕊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她身處的這個大齊朝,是物產豐饒到什麼境界又太平盛世到什麼地步的國家,才會將食奉為最高指標啊?

  可是,一聽是招待海外貴客,又聽趙林講得頭頭是道,金大秀卻極是惶恐,搓著手道:「我們閨女怎麼擔得起這重責大任?況且她又沒有做席面的經驗,若是砸了您的顏面那可就不好了,趙老爺,您不如找縣城大酒樓的大廚較為受貼。」

  趙林四平八穩地說道:「縣城幾間知名大酒樓的菜色我都試過了,實在過於普通,聽我妹婿講起令嬡的手藝非凡,碰巧我也認識周南荃周先生,他也對令嬡的手藝讚不絕口,周先生素來懂吃,我相信他說好吃便決計不會錯,這才央著我妹婿一定要帶我來拜訪令嬡,若能有令嬡為我掌廚,必定不會失我顏面。」

  金大秀心中仍當女兒是小孩子,煮飯給家人吃不打緊,要她出去辦席面那豈不是會嚇破她的膽?兩桌席面不是開玩笑的,點點一個人哪有辦法做?何況還是去到那縣城裡,他們全家可是連縣城都沒去過啊。

  他仍是推辭道:「趙老爺,承蒙您看得起,可我們閨女年紀還小,實在不適合給您辦席面,何況她做的菜我們家人吃了合意,外人恐怕是看不上眼,您的貴客遠從梅外而來,我看還是請縣城的大廚給你辦席面才好。」

  金桐蕊見她爹萬般推辭,心裡那個捨得啊,但她也知道她爹沒見過世面,她為縣城掌廚做席面對她爹而言簡直是天方夜譚。

  任容禎將她的急切看在眼裡,不由得好笑。

  金大秀護女心切,可這小妮子哪裡有半點畏懼之意,要是不讓她去縣城辦席面,她不知會有多鬱悶。

  於是他開口道:「大叔,不如這樣吧,讓趙老爺嚐嚐點點做的菜,若是不合趙老爺之意,那麼也就不必浪費雙方唇舌了。」

  金桐蕊在心裡歡呼一聲,喲唷,正合她意!她有自信不會有人不滿意她做的菜,那趙老爺吃了,只會更加堅定要請她做席面的決心。

  「甚好甚好,這提議甚好。」趙林自顧自的坐下,吳進也跟著坐下。

  金桐蕊飛也似的奔去灶房拿了兩副碗筷出來,將碗筷擱在客人面前時還在喘著氣,任容禎見了又忍不住想笑。

  她表現得這麼明顯,金大秀卻還看不明白女兒的心意,猶在那兒惴惴不安。

  趙林動了筷子之後便停不下來,已經不是嚐嚐了,根本是吃開了。

  答案不言而喻,他非常滿意。

  「姑娘年紀小,我原先還有些半信半疑,如今再沒疑惑了。」趙林笑著對金大秀道:「大秀兄弟,這兩桌席面,我預定給令嬡二十兩銀子做為報酬,不知你意下如何?若是嫌少,我還能再添一些,定然不會虧待了令嬡。」

  除了任容禎之外,全部人都瞪大了眼,連吳進也是,他沒想到趙林會出如此高價的報酬,可見他適才吃得有多滿意。

  「二十兩?」金桐樹幾乎要忘記呼吸了。

  一個青壯年做一年苦工都賺不到二十兩啊,這趙老爺出手實在大方!

  金桐蕊毫不遲疑地道:「好,我接了!」

  金大秀張著嘴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吳進見狀,笑道:「大秀啊,你就答應吧,就當給我幾分薄面。」

  吳進都開口了,金大秀再沒有推辭的道理,但他還是有些擔心。「趙老爺,您說過幾日您的貴客就要到了,可我們閨女從沒去過縣城……」

  「不如現在就去看看如何?」趙林也想趕快將這件大事定下來。「我有馬車,就候在門外,來回不用一個時辰,大秀兄弟也一塊兒去,如此想必你也能安心不少。」

  金大秀一愣。「現在?」

  不等溫吞的金大秀思前想後,任容禎便道:「大叔,趙老爺的提議甚為周到,做廚之人,本來就要熟悉廚房,點點過去看看廚房,或者試做一、兩道菜,也免得到時手忙腳亂。」

  金桐蕊心花怒放的看著任容禎,眼睛彎彎,笑得亮亮。

  他今天說話怎麼都那麼合她的心意啊?她確實想要先去看看廚房,再說了,她爹的性子怕事又優柔寡斷,明日說不定又說此事不安要拒絕,未免夜長夢多,今日過去看了之後,白紙黑字將她掌廚之事寫下來,她爹便再不能反悔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2 10:25 PM 編輯

【第九章】   你怎麼知道他是我老爸

  金桐蕊頭一回坐馬車,一路上那車夫奉了趙林之命,快馬加鞭,把她顛到不行,幸好她身強體健又適應力強,也沒怎麼暈車便到了縣城。

  縣城果然熱鬧,大街上商鋪林立,隨處可見成排的青磚大瓦房,不是鎮上能相比的,但也沒能讓她細看,馬車便由東門進了趙府。

  趙府是個三進的大宅子,金桐蕊下了馬車便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東張西望,對古代的大戶人家十分好奇。

  趙林親自領了幾人到了廚房,金桐蕊在廚房裡轉了一圈,環境乾淨整潔,各種用具器皿也很齊全,心中便先有了幾分滿意,做廚之人,第一講究的便是衛生,若是用具食材不潔,不僅會讓吃的人鬧肚子,也會影響菜肴的口感,看來趙府的廚娘做事很是仔細,第一關已經通過了她的法眼。

  趙府的管事何忠把五名廚娘都叫了過來,介紹給金桐蕊認識,她們都是三十來歲的婦人,金桐蕊見她們模樣伶俐,平素也是做慣了廚房活的,也沒有異議,只要求再看看宴客廳。

  見趙林疑惑,她解釋道:「菜品離開爐灶到上桌的時間也至為緊要,若是宴客廳太遠,會影響冷熱菜品的滋味。」

  趙林恍然大悟地道:「原來如此,姑娘年紀小小,懂得甚多啊!」

  金桐蕊也是個性急的,看過廚房和宴客廳之後,便直奔主題了,「不知趙老爺一桌席面的預算是多少?」

  趙林大器地道:「沒有上限,姑娘儘管開出採買單子,我自會讓管事將最新鮮的食材採買整齊。」

  金桐蕊神清氣爽的一笑。「雖然您沒有預算的上限,不過我也不會淨挑那精貴的食材來做,像您說的,咱們講究的是家常小菜也能令人驚艷,精貴的食材,做出的菜肴未必能令人胃口大開。」

  趙林同意的連連點頭。「正是這個理。」

  金桐蕊笑了笑。「那麼我回去想想菜單,明日下午請車夫大叔到我家裡拿,若您有何不滿意之處,咱們還可以商量。」

  趙林就怕金大秀會反悔讓金桐蕊來辦席面,趁著吳進也同一起來,要求白紙黑字寫明了做廚的時間和酬勞,一式兩份。

  趙林派車夫送他們回去,路上金桐蕊要求到市場看一看,不為別的,她想看看這地界有什麼生鮮食材,回去才好琢磨食譜,要不然若她列了幾樣需要辣椒才能添香的菜品,這裡卻還沒出產辣椒,她豈不是糗大了?

  逛過了市集,回到飄香村也黑燈瞎火了,奉蓮娘已做好了晚飯在等他們父女倆,吃飯時少不得細細問過那趙家廚房的情形。

  折騰了一日,金大秀父女也累了,飯後各自洗漱歇下。

  金桐蕊躺在床上,儘管身子很疲累,腦袋卻是轉個不停,不停地琢磨著菜單,最後索性翻身而起,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間,沒吵到沉睡中的母親。

  聶氏和金慧英離開了之後,奉蓮娘還沒搬回她原來的房間睡,而金銅蕊的房間是單床,也著實太小了一點,兩個人睡著要翻身也不舒適,金桐蕊提醒自己,明日得記得叫她娘搬回原來的房間睡才好。

  她拿了筆墨紙硯到穿堂,點了蠟燭,靜下心來,開始苦思著菜單。

  興許是太累了,她還沒想好完整的菜單便睡著了,這一覺,睡了個昏天暗地,有人來了也不知道。

  任容禎待金大秀和金桐樹睡著之後,這才悄悄推了輪椅出來,他這麼做已經有幾日了,還未曾被人察覺,他原是趁機去院子裡活動活動筋骨,不想卻看到趴在穿堂桌上睡著的金桐蕊。

  一見到她,他便不自覺勾起一抹溫柔笑意。

        這古靈精怪的小妮子,竟讓他不管不顧的在此地賴了許久,就像如今毒已退,他已可站可走,他仍不想離開,每每想到也覺得不可思議。

  他分明不是柔情似水之人,向來不懂什麼是兒女情長,卻一再拖延回京的時間,而且他心中打的主意是要走也要將她一起帶走,他得看得到她,心裡才會踏實,否則像她這樣一個脾氣不太好的姑娘,很可能得罪了人而不自知,被人家怎麼樣了都不知道,所以了,他得帶在身邊來回看管,不能讓她離開他的視線,如此,才能確保她的安全。

  那麼,他要如何名正言順的帶走她?

  很簡單,娶了她。

  只要娶了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走,她就必須跟他走。

  眼下就只有一個問題,要如何讓她明白他的心思?

  事實上,意識到自己對她莫名的日久生情後,他未曾隱藏過真正的心思,是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擺攤掙錢上頭,眼裡根本看不見其它,饒是看見了,她肯定也不會太在意,不會想太多。

  他想過了,這樣下去,不知要耗多少時間,他還得回京一趟交代自己的行蹤再去邊關,這事絕沒辦法拖上一年半載,他再不現身,府裡恐怕真要為他辦喪事了。

  因此,他需得讓她正視他這個人的存在,讓她甘心隨他去京城,在他離京之時,也能安之若素的等他回來……

  他的心思飛轉,眸光卻是片刻不離金桐蕊。

  她睡得極熟,肯定是累壞了,他情不自禁地替她將臉頰上的細髮撥開,看著睡到嘴兒開開的她,他腦子裡冒出了一個念頭——他想要抱她進房裡去睡。

  畫面一出現,他頓時一個激靈。

  不成!萬一她醒來,見到他能站了,他還拿什麼理由繼續在這裡住下去?

  「老……」她發出了模糊不清的囈語。

  他將輪椅推上前,湊近她,聽到了兩個字,她重複說了好幾次。

  他以為她要醒來了,然而她只是低喃囈語,並未清醒,接著他的視線落在桌上的紙張上頭,拿起來一看,不免有些訝異。

  她竟然會寫字?!

  不錯,她會寫字,就是寫得醜了些、大了些,但寫了些什麼,倒是能認出來,紙上寫著第一道:「散燴八寶」,第二道:「冬瓜鱉羹」,第三道:「丁香魚」,第四道:「東坡腐」,第五道:「葫蘆雞」等等,不外乎是些菜名。

  菜名並不稀奇,倒是那空白處的圖畫是什麼?一棟他未曾見過的三層宅子,有許多一格格的窗子,橫匾寫著「金園。」兩字,門外一個短髮高大的男人,頭上戴著高高的帽子,身上穿的衣裳也頗為奇特,旁邊是個短髮少女,同樣數著方形帽子,但短了許多,身上的衣裳和男人差不多,腰上都繫著一片長及膝下的裙子,裙子裡頭又穿著褲子,鞋子的樣式也頗為奇怪,上頭繫著帶子,有個湯勺模樣的圖案,同樣是他未曾看過的。

  這是在畫她自己嗎?線條簡單,她將自己的神韻勾勒得極像,她笑靨如花地靠著男子,雙手既俏皮又親密的挽著男子的手臂。

  他不由得挑眉,心裡頓時湧現了濃濃的不悅之感。

  畫裡的男人是誰?

  再怎麼說,就算只是畫,她也不該把自己畫得和男人如此親密,再說那男人看起來也有年紀了,這樣的男人不會至今還沒娶親吧?她和一個有家室的男人依偎在一塊兒,成何體統?

  金桐蕊揉著眼睛醒來,就見任容禎拿著她書寫的紙張蹙眉在看,她心裡一個咯噔,連忙一把奪走,揣進兜裡,一顆心在胸口裡怦怦亂跳,沒好氣地道:「你做什麼偷看人家的東西?」

  這人特別敏銳聰敏,要是讓他看出端倪來就麻煩了。

  她的態度令任容禎更加不快,他也沒想到自己並沒有立場,冷聲質問道:「你畫裡的男子是何人?」

  金桐蕊就怕他問這個,聽到他真的問起了,不免有些頭皮發麻,但她盡可能故作鎮定地哼了一聲,「要你管!」

  這三個字完全觸犯了任容禎的逆鱗,尤其他心中早已將她認定為他的人,更是容不下他管不著她的事。

  他眸光銳利的瞅著她,緩緩開口,「他是「老爸」嗎?」

  金提蕊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聽到自已的心跳一聲大過一聲,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她瞪著他,心急地追問:「你怎麼知道他是我老爸?你怎麼知道的?」

  任容禎知道自己這會兒佔了上風,氣定神閒地道:「你先告訴我什麼是老爸,我就告訴你我是怎麼知道的。」

  她一心只想知道他怎麼知道的,沒想太多便道:「老爸就是爹的意思!好了,你現在知道了,你快點告訴我,你怎麼知道他是我老爸?」

  他凝眉思忖了一會兒,不答反問,「你爹不是大叔嗎?為何會是畫裡的人?」

  金桐蕊拿眼睛瞪他,不耐煩地道:「誰說一個人只能有一個爹?各種情況之下,有兩個爹也是可能。」

  任容禎並不是能輕易糊弄的人,隨即追問道:「何種情況下會有兩個爹?大叔尚在人世,你也並無繼父。」

  她失去耐性了,一拍桌子而起,柳眉倒豎地吼道:「任容禎!你現在是不是要說話不算話?你剛才明明說我告訴你什麼是老爸,你就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現在又冒出這些問題,你這樣言而無信算什麼英雄好漢,你再不速速吐實,我包管你生兒子沒屁眼!」

  他頓時感到哭笑不得,他不過就是想不明白,想要問個清楚罷了,她何必動這麼大的肝火,還扯上什麼兒子,這妮子,他的兒子就是她的兒子,若生下來沒屁眼,看誰會哭鼻子,肯定是她這個做娘的。

  罷了,他本來就知道她有許多不合常理的古怪之處,現在也不差再多一樣,來日方長,他會弄清楚她為何會有兩個爹。

  「你自個兒說的。」任容禎撇了撇唇。「興許是夢話吧,你說了老爸兩個宇,我就猜想會不會是畫中之人。」

  金桐蕊一愣,什麼嘛,搞了半天原來是她自己說的。

  既然是自己說出口的,悶在胸口的一把火便無處發了,而且這本來是小事一件,卻被她鬧成了大事,還對他發火,這會兒她可是騎虎難下,窘了。

  明知道是自己的錯,可是要她道歉,她又拉不下臉來,但也不能不做點表示……唉,這……她彆扭地道:「那啥……都怪你,這麼晚了不睡出來做啥,說話彎彎繞繞的,也不把話說得清楚一點,這才把我惹怒了。」

  任容禎有些失笑的看著她,敢情這還是他的錯了?

  不過聽她這麼說,知道她是對他產生了愧疚,他若不乘勝追擊怎麼對得起自已?於是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出來是想告訴你,你手藝非凡,即便做出的是咱們大齊的口味,也必定會教那些海外貴客驚艷,但每個人或多或少有些需要忌口的小毛病,例如有人不能吃魚蝦,有人不能吃菇,嚴重者甚至吃了會死,你讓趙老爺先打聽打聽那些貴客有什麼不吃的,避開那些會好點。」

  金桐蕊先是一呆,緊接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他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他說的是過敏,她真糊塗,怎麼會忘了這最最重要的環節?

  食物之中,不乏看似普通卻有人萬萬不能吃的食材,例如海鮮、蛋、牛奶、菇、筍等等,都有人會對其產生過敏症狀,她老爸的筆記本裡就有一項專門記載常客不吃的食物,如若遇到第一次光臨卻不自己點菜,要大廚看著配菜的,她老爸也會特別詢問客人不吃和不能吃的食物,以防吃出了問題。

  真虧她自詡廚藝過人,這樣重要的事卻要人來提醒,基本功沒做好,菜做得再好吃有何用?她都想給自己兩巴掌了。

  她懊惱自責的反應全落在任容禎的眼裡,他眸中的狡芒一閃,不動聲色地道:「我是不是多事了?若是打擾到你,我向你說聲對不住,我就回房去,不打擾你了。」

  眼看著他推著輪椅就要回房,金桐蕊更內疚了,人家一番好意,她卻那麼凶,要不是他提醒,她可要犯大錯了,就在她有些不知所措之際,小嘴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已經喊出了聲,「等等!」

  任容禎故意垂著頭,但嘴角已經勾起了一抹只有自己知道的得逞笑意——

  金點點,你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你注定要做我任容禎的小王妃。

  他慢吞吞的將輪椅調頭,若無其事的看著她。「怎麼了?」

  金桐蕊悄悄地呼了一口氣,咽了咽口水,臉皮微熱地道:「你這時候出來肯定是餓了,所以睡不著吧?你等會兒,我這就去給你做幾樣熱呼好吃的零嘴,很快就好,你可千萬等著,別回房去啊!」說完,她也不等他回答,飛也似的奔去了後頭的灶房。

  任容禎等她走遠了這才笑了出來。

  一個姑娘家竟是將面子看得比天大,不過那說不出口的歉意換了別的形式表達倒也挺可愛的。

  他都決心要護她一生了,這點小事自然是不會與她計較的,待到婚後,他自會讓她明白何謂出嫁從夫的道理。

  只不過理想總是美好的,這會兒某小王爺還沒弄明白到底誰是如來佛、誰是孫悟空。



【第十章】   你便使勁大聲喊我的名

  第二天下午,金桐蕊鄭重地將擬好的菜單交給趙家派來的車夫老劉,每道菜會用到的食材也都詳細列了出來,她還請老劉轉告趙林,若有賓客不吃的食材,她再做刪減。

  一來一往了數次,終是擬定了最後菜單,採買食材的大任就交由趙府的管事,金桐蕊又另外開了單子注明對食材和醬料的要求等等。

  如此過了幾日,她暫時無心做涼皮的生意,全心全意在準備那兩桌席面的菜色,其中較不精貴的食材,她便先做出來讓家人品嚐,至於那些精貴的食材,她也在腦中演練了無數次,無論是調味料的搭配或是火候的掌握,她都翻來覆去的琢磨,力求盡善盡美,不能有半點疏漏。

*             *             *

  很快的,轉眼便來到趙林要宴客的重要日子,趙家的馬車在天還沒亮便來接人了,這時辰也是金桐蕊和老劉約定好的。

  金桐蕊頭一回自個兒出遠門,金大秀和奉蓮娘都極為擔心,兩人早表示其中一人要跟她一塊去,但她都拒絕了。

  「爹娘都是容易緊張的人,去了反而讓我分心,何況趙老爺的廚房裡有五個給我打下手的廚娘,夠了,我一個人應付得過來,你們就別擔心了,響午開席,我也不必做那清掃善後的活,傍晚前就能到家了。」她說得興起,眼裡都有光了。「等那二十兩銀子到手,咱們明兒個就進縣城去找大夫,爹的病不要再拖了,我今日得空也會向趙老爺打聽縣城哪兒的大夫好,一定要把爹的病治好。」

  她說得條條在理又一片孝心,金大秀和奉蓮娘只好聽她的。

  金桐樹沒那麼多想法,一心只想著吃,再次提醒道:「姊,咱們可說好了,你每樣菜都要留一點帶回來給我嚐嚐,可別忘了啊。」

  「你這吃貨。」金桐蕊笑著摸了摸弟弟的後腦勺。「知道了,我會提前跟趙老爺說好,就從做廚的酬勞裡扣些銀子,每樣都給你帶些回來便是,你就乖乖在家裡等著,晚飯給你加菜。」

  金桐樹正在歡呼,任容禎突地不冷不熱地道:「金點點,過來一下。」

  金桐蕊走過去,對他抿著嘴笑。「什麼事啊小王爺?」

  任容禎由懷裡取出一樣精巧的小物遞給她。「這個信號彈你帶在身上,若有什麼事,往空曠地方放了便是。」這是他請金大秀幫他找材料,他親自做的。

  他在邊關歷練多年,對多一分準備就多一分保障的道理深信不疑,雖然只是個小小的信號彈,但關鍵時刻可能會是救命符。

  金桐蕊接過看了看,笑得眉眼彎彎。「我是去做廚,你以為我去混流氓啊?」

  任容禎板著臉。「讓你帶,你帶著就是了。」

  也不知怎麼著,他說話就是有幾分威嚴,金桐蕊聽話的把東西收進衣襟裡,揚起一抹笑容。「這東西我肯定是用不著的,回來再還你。」

  「最好如此。」任容禎眉頭一皺。「要有什麼事,你便使勁大聲喊我的名。」

  金桐蕊忍著笑打趣道:「怎麼,你會從天而降去救我不成?」

  任容禎哼道:「那可不一定。」

  金桐蕊上了馬車,她滿面春風的和大家揮手,烏溜溜的大眼睛洋溢著躊躇滿志的光彩,柔嫩的雙頰也染著興奮的紅顏,看得任容禎不自覺露出了寵溺的笑容。

  她這是把去縣城裡為富商做席面當成了人生中最光彩的事了是吧?若是她到了京城,看到眾多廚藝卓絕的大廚,不知又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在門口的四人直到再也看不見馬車了才進屋。

  一進屋,金桐樹便無精打釆的嘆了口氣,艷羨地說道:「姊真好,可以去城裡,我也好想去城裡看一看。」

  金大秀立即訓斥道:「你姊又不是去城裡玩,她一個人要辦兩桌席面可不是簡單的事,咱們能舒舒服服地在家坐著,你姊可是要在灶臺前站上一天。」

  金桐樹聽了有些煩。「知道了知道了,我不過就是說說。」

  這日中午,吃的是奉蓮娘做的午飯,大夥吃慣了金桐蕊做的飯,這會兒吃到奉蓮娘做的飯都有些食不下咽。

  下午,四個人也沒閒著,想著那涼皮生意是做長久的,多削些竹簽總是不會錯的,又順道挖了滿滿一板車的竹筍,打算用金桐蕊教的方法做筍乾。

  黃昏,金桐蕊還沒回來,直到太陽都下山了,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燈火,還是不見她的影兒。

  「不會是席面出了什麼問題吧?」奉蓮娘憂心得坐不住,一直在門口張望。

  「點點的手藝好,要做什麼菜又來來回回琢磨了許久,想來席面應是不會有問題……」

  金大秀雖然這麼說,但他心裡也甚無把握,跟著妻子一起站在門口張望,脖子都不知道拉長幾回了。

  倒是金桐樹眉飛色舞,大刺刺地笑道:「哎呀!爹娘你們真是想多了,準是姊做的菜太好吃了,那些客人吃得欲罷不能,所以趙老爺又把姊留下來做晚上的席面,說不定一高興,又給姊加了工錢呢!」

  任容禎蹙著眉正色道:「若是如此,那趙林也會打發個人來跟我們說一聲,不是嗎?」

  金大秀惶惶然地道:「容禎說的不錯,趙老爺生意做得那樣大,不是個粗心大意之人,若是要留點點做晚上的席面,肯定下午就會打發人來跟咱們說了。」

  任容禎的臉色又沉了幾分。「大叔,我看事情不太對勁,您最好此刻就去村長家問問,那趙林是吳進的大舅子,差事又是吳進引薦的,他撇清不了關係。」

  金大秀和奉蓮娘心裡完全沒有主意,聽任容禎指點了明燈,金大秀忙道:「你說的不錯,我這就去!」

  外頭已是黑燈瞎火,金大秀去向鄰居借了牛車,這一去,足足快三個時辰才回來,快把一屋子的人急死,同來的還有吳進、其子吳常利和趙府的車夫老劉以及家丁們。

  原來午飯過後,趙林便招待客人到楓林山賞花去了,要夜宿在楓林山的別莊裡,管事知道主子看重金桐蕊,知道她失蹤便也不敢等閒視之,派了接送金桐蕊的車夫老劉同來,又派四名家丁一塊來找人。

        老劉說他大約申時就將金桐蕊送回來了,「到了鎮上,姑娘說要在鎮上採買,讓我在大街讓她下車,她下車之後,便催著我先回府了。」

  奉蓮娘已經嚇得面色蒼白,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抽抽噎噎地道:「點點這兩日是說過等做廚的銀子入袋,她要給咱們各添一身衣裳,她可能是去買布料了,可買個布匹也用不了這麼久啊,肯定是出了意外……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才好?」

  金桐樹這會兒也笑不出來了。「眼下都還不知道首尾,娘就別先嚇自己也嚇我們了。」

  金大秀慌得很。「點點會不會讓人擄了?可咱們家又沒錢,擄了點點有什麼好處?」

  吳進蹙眉道:「大秀,前些時候曾瘌痢不是讓那張廣指使,在街上尋過你們麻煩嗎?會不會是他幹的?」

  金大秀一愣,似是沒想過這個可能。

  「不可能。」任容禎斬釘截鐵地道:「姓曾的若要做些什麼來報復,也不會選在這風口浪尖上,否則豈不是教人一懷疑就懷疑到他頭上了?所以絕不是他,你們再往別處想想,別在曾瘌痢身上兜圈子。」

        金桐樹訝異的看著任容禎,心道他怎麼回事,非但臉色鐵青,竟然還把輪椅把手捏得都要斷了似的,不知情的人,看了準會以為失蹤的是他的媳婦兒。

  突地,他想到了什麼,澗了潤唇道:「爹、娘,我在話本子上看過,人販子專挑落單姑娘綁走,賣到外地……」

  「不可能。」這回大聲說話的是吳進,他氣呼呼的駁斥道,「咱們秀水鎮一向純樸,又不靠港,從未聽聞有人販子出沒,若是有,我身為村長,肯定頭一個知道!」

  老劉也道:「莫說你們鎮子村里了,就是縣城裡也沒聽過有人販子的,姑娘肯定不是被人販子綁走的。」

  金大秀愁眉鎖眼地道:「若不是人販子,也不是張廣、曾瘌痢那幫人,又會是誰?咱們安分守已,向來和他人無冤無仇……」

  任容禎直白地道:「大叔,當日您救我時,我便是被山賊洗劫了財物又點了穴道,我與邢幫山賊亦是無冤無仇。」想到金桐蕊可能落入山賊手裡,他眼下也沒心情再裝殘廢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毒期已過,他本來就能站了,不過是因為還不想離開金家才會繼續假裝。

  他這一站起來,所有人都驚呆了,連同才來不久的老劉和趙府家丁亦同,他坐在輪椅上,他們自然以為他不良於行。

  「任容禎,你……你怎麼能站?」金桐樹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講話都結巴了。

  任容禎認為沒必要對這些人說明他在邊關中毒之事,只是淡淡地道:「我的雙腿亦是教惡人點了穴,以致於不能行走,如今那穴道自行解開了,便能走了。」

  當時他突然能說話也是說啞穴解了,因此金家人不疑有他,眼下找到金桐蕊才是至關緊要之事。

  「若真是山賊擄走了點點……」金大秀惶恐不安地道:「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吳進也是心驚膽跳的。「大秀啊,還是去報官吧,讓官府去找人,憑咱們又怎麼能找到山賊窩去?」

  「萬萬不可!」任容禎出聲否決,「驚動官府,必會走漏風聲,即便人不是在山賊窩裡找到,也會以訛傳訛,傳成在山賊窩裡。」

  他點到為止,但所有人也聽明白他的意思了,一個姑娘家落入山賊手裡,不管事實如何,清白都毀了。

  奉蓮娘顛抖著嗓音道:「容禎說的不錯,不能報官,絕對不能報官……」

  吳常利和金大秀從小就認識,見他讓個外人,還是個年輕小夥子出來主持大局十分不以為然,語帶諷刺地道:「不能報官,也不知道是誰擄走的,那眼下要如何?要不請個仙姑來問問大丫在哪裡啊?」

  任容禎瞪了吳常利一眼,吳常利被那凌厲的眼神一瞪,竟是不敢再開口說風涼話了。

  任容禎這才環顧眾人說道:「所有人分頭去找,先到老劉說的點點的下車地點,往那裡分散找人,若是遭人擄走,必定留下蛛絲馬跡。」

  現在他只希望金桐蕊能夠記得用他給的信號彈。

*             *             *

  金桐蕊醒來有一段時間了,但她雙手被捆著,嘴裡塞了布,不知道身在何處,也喊不了救命。

  這屋子沒窗子,門縫也看不到光亮,門是落了鎖的,外頭一直有人在交談,她聽不清楚他們在講什麼。

  她不知綁架她的人是誰,又為何要綁了她,她害怕極了,腦子裡不斷出現撕票、先奸後殺再分屍的字眼,想到前世她老爸每每看到類似的社會新聞時都會說,被綁架一定要先假裝昏迷不醒,歹徒擄人肯定是有目的的,不會在被害人昏迷時弄死被害人,所以先裝死最安全,若是歹徒知道被害人醒了,那就是被害人受苦受難的開始。

  所以她正在努力裝昏迷,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得裝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若是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家裡人沒見到她回去肯定會覺得奇怪,他們會開始找她,那她就有被找到的希望,可若是他們太晚才找到她,恐怕就要為她收屍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她聽見門外開鎖的聲音,沒一會兒,門果然再度被打開來,她連忙閉上眼睛裝昏迷。

  之前門也開了幾次,都是來察看她醒了沒有,見她毫無動靜,對方的人又關上了門,但是這回他們並沒有察看她的動靜就又關上門,緊接著她聽到一道聲音很是不耐煩的揚起——

  「他奶奶的,她不會有事吧?怎麼昏迷了這麼久也不醒?」

  另一人道:「我就把她往乾草一推,也沒撞著牆,誰知道她會昏了這麼久……要不想法子弄醒她?」

  頭先那人同意道:「也好,省得在這裡耗太久,要是天亮就不好了。」

  又有一個人道:「怎麼弄醒?我去打盆水來?」

  原先那人道:「要不要這麼麻煩啊?筒子,你先踹她兩腳,把她踹醒。」

  聽到三人的對話,金桐蕊怕了,反正都要醒,不如自己醒來得好,她可不想被冷水兜頭潑醒或被踹醒。

  她皺了皺眉,輕輕挪了挪身子,緩緩睜開了眼睛,他們舉著火把,她現在能看清楚了,屋子像是廢棄許久,而她眼前有三個男人。

  令她訝異的是,其中一個她認得,是二伯父的獨苗金銘文,金銘文隨了他爹,平日裡浄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可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擄了她,她怎麼說也是他堂妹,他據她做什麼?

  知道是金銘文綁了她,她就沒那麼害怕了,因為她知道金銘文不學無術,膽量只夠做些雞鳴狗盜的事,要他殺人放火是不可能的。

  她眼神輕蔑的瞅著金銘文,倒要看看他想做什麼。

  「看什麼看?」金銘文不悅的對她掄了掄拳頭,作勢要打她,但沒真的打下去,而是對旁邊那人哼道:「筒子,把她嘴裡的布拿掉。」

  那叫筒子的人如其名,又髙又瘦,長得獐頭鼠目,另一個高胖壯實,一臉橫肉眼睛又小到不行的綽號叫賴子豬,負責舉火把,他們也算不上是金銘文的手下,只是平常一起在賭坊和妓院裡廝混。

  筒子聽從吩咐,拿掉了金桐蕊嘴裡的布。

  嘴巴一獲得自由,金桐蕊馬上質問道:「銘文哥,你為何要將我擄來?這事二伯父和二伯娘知道嗎?」

  金銘文冷笑一聲。「你這不是多問的嗎?他們當然知道,就是我爹娘要我把你擄來,好好收拾你的。」

  金桐蕊的小臉沉了下來。「銘文哥,我提醒你一聲,你這行為是犯法的,你就不怕我去報官?」

  金銘文有恃無恐地道:「你儘管去啊!讓我們家族蒙羞,看到時候大伯父和祖母會不會放過你和你爹娘,說不定會直接把你逐出族譜!」

  金桐蕊冷冷地瞥他一眼。「要被逐出族譜的應該是你吧。」

  「哈!」金銘文怪叫一聲,嘿嘿地笑道:「你說祖母會把孫子逐出族譜嗎?再說了,你這賠錢貨,親事黃了讓大伯父沒臉,你敢去報官,再搞出什麼大動靜來,大伯父不會放過你的。」

  金桐蕊下巴一揚。「我倒想知道大伯父要如何不放過我,不如你現在去把大伯父請來,我親口問問他,不過要是你不敢去就算了。」

  金銘文被激到了,扯著嗓子叫囂道:「你以為我不敢?你什麼東西?大伯父把你賣了都行。」

  金桐蕊抿唇一笑。「原來你那麼仰慕大伯父啊,那你真是仰慕錯人了,大伯父說咱們金家的子孫裡,就數銘文哥你最沒出息了,你是爛泥扶不上牆,就連個小混混都稱不上,長得又頂醜,沒人要嫁給你,縱使二伯娘把聘金提高到十兩銀子也沒用,你至今仍是娶不到媳婦兒,鎮上人人背地裡都說你恐怕得一輩子打光棍了。」

  金銘文受不得刺激,惱羞成怒漲紅了臉。「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金桐蕊笑了笑。「不是我說的,是大伯父說的。」

  賴子豬用手肘撞了撞金銘文。「她故意拖時間呢,你跟她瞎扯那麼多做啥,快點把你要問的問清楚,把銀子拿到手,咱們好走人了。」

  金桐蕊挑了挑眉毛,這家伙倒是比金銘文有腦袋,知道她在拖時間,就盼家裡人找到這裡來,討厭的是,他提醒了金銘文,金銘文不會再跟她耗了。

  賴子豬見金桐蕊看過來,一雙豆子似的眼睛便也直勾勾的看著她,眼裡充滿了淫狼的光芒,她心裡一突,立刻撇開頭去,不想被他的眼光噁心到。

  「原來你在跟老子拖時間啊,想有人來救你是吧?別作夢了,這裡不會有人來的!」金銘文越罵越起勁,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道:「你這死丫頭,敢拿菜刀嚇唬我娘,今天你不乖乖把黃瓜涼皮的做法交出來,看我怎麼整治你!」

  金桐蕊這下總算明白了,原來把她擄來就是為了黃瓜涼皮的配方,那屈氏被她嚇走之後,居然攛掇兒子擄了她,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那配方之於她不算什麼,大不了往後不做涼皮生意就是,她腦子裡還有成千上萬的菜譜呢,眼下她得先求脫身。

  想清楚了之後,她深吸了一口氣,心平氣和地道:「我說就是了,你記著吧。」

  金銘文惡狠狠的警告道:「那黃瓜涼皮我可是嚐過味道的,你要是敢亂扯配方,我就再把你綁來一次!」

  他娘在金桐蕊那裡碰了釘子之後,便派人去買了份涼皮,特地拿進城裡給相熟的酒樓廚子嚐,他也趁機嚐了一口,廚子是將調味大致弄出來了,就差涼皮的做法始終無法參透。

  金桐蕊只想盡快脫身,將黃瓜涼皮的做法說得十分仔細,負責記的是那叫筒子的,看不出來還會寫字。

  「做法我都說了,你若是不信,把食材買齊,我可以去你家的灶房做一次給你看。」

  金銘文聽她將步驟說得十分仔細,又見賴子豬對他點了點頭,想來配方應該是正確的。

  賴子豬家在鎮上開了間小飯館,賴子豬有時也得在廚房裡幫忙,對做廚之事也懂得不少,他今天才會讓賴子豬一塊來。

  「如何?你信是不信?」金桐蕊拚命叫自己沉住氣。「若是信了,就快把我鬆綁,看在同姓金的份上,今天的事我會當沒發生過。」

  她這麼說只是為了要降低金銘文的防備心,讓他快點把她放走,至於當沒發生過,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她一定要他付出代價!

  「急啥?」金銘文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今日你到縣城給趙家做廚掙了二十兩銀子是吧?你要自己乖乖交出來,還是要我搜你的身?」

  今天他綁了金桐蕊,雖然他娘知情,可怎麼說劫持自個兒堂妹,傳出去還是不光彩,而且他聽說大伯父等人也上門要過涼皮配方,並沒有得逞,如今他用這下三濫的法子拿到配方了,大伯父還不知道要如何眼紅,說不定會假公濟私,說他們二房欺負四房,要他把配方交出來,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在他們做涼皮生意之前,這事絕不能讓大伯父知道。

  金桐蕊一聽到搜身兩字就妥協了。「你別過來,銀子給你就是。」

  前世她老爸一再對店裡的職員耳提面命,若是遇到搶劫,不要抵抗,把現金都給劫匪就是,錢沒了可以再賺,人命沒了可就什麼都沒了,二十兩銀子雖然是筆巨款,可怎麼比得上她的清白重要。

  「算你上道。」金銘文也是鬆了一口氣,要是她不從,少不得又要一番折騰。「還有,你在這裡起個毒誓,不會將今晚的事告訴別人,若是說了出去,你全家死光光。」

  什麼鬼屁毒誓,金桐蕊不理,只道:「銘文哥,你先幫我鬆綁,我拿銀子給你。」

  金銘文想到二十兩銀子就要到手了,轉眼便將起毒誓之事給忘了,連忙將她鬆綁。

  金桐蕊從懷裡取出錢袋,毫不猶豫的交給金銘文,她堅定的告訴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銀子沒什麼可惜的。

  金銘文迫不及待的打開錢袋,確定是二十兩白花花的銀子沒錯後,他把錢袋迅速收好,又把她的雙手給捆了起來。

  金桐蕊微微掙扎了一下。「銘文哥,你這是做什麼?涼皮方子給你了,銀子也給你了,難道你還不放我走?」

  「我娘說的,誰讓你拿菜刀嚇唬她,她非要關你一晚才能消心頭之恨。」金銘文將她綁好了便起身。「你在這裡待到天亮,天一亮,有人來下田,自然會發現你。」

  金銘文說完,和另外兩人交換個眼神便一起走了,而且門被關上後,啷的一聲又被鎖上了,不過金桐蕊這時候也不著急了,最壞的已經過去了,她只要等天亮就行。

  半個時辰過去,她以為自己安全了,正累得想睡時,不料那門又被打開了。

  她猛地清醒過來,瞪著來人,居然是賴子豬,他提著燈籠進來了,而且不懷好意的看著她,眼裡全是猥褻之色。

  她全身的寒毛全立了起來,警戒的瞪著他斥喝道:「你想做什麼?」

  她很了解金銘文不過是個媽寶小癟三,所以她敢一來一往的跟他回嗆,可眼前這個賴子豬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心中完全沒底,要知道,有些人沒出息歸沒出息,卻是色膽包天,色心一起,什麼都敢做。

  「瞧你嚇的,你這不就是在等哥哥來嗎?」賴子豬邪笑著把門落了鎖,轉身又色咪咪地瞅著她。「你別怕,哥哥來疼你了,你乖一點,等辦完了事,哥哥就給你鬆綁,你就可以回家了。」

  金桐蕊太過緊張,一時站不起來,只能挪著身子退後。「你別過來,我有病!我有花柳病!」

  「騙誰呢?」賴子豬才不信,一步步走向她,淫笑道:「你就算有麻瘋病,哥哥今天都上定你了,不過你放心,等生米煮成熟飯,你成了我的人,哥哥也不會不負責任的,一定會娶了你,日後就靠你的廚藝,我還不躺著吃香喝辣嗎?」

  他心裡就打著這個主意,也不跟金銘文去分錢了,那二十兩銀子算什麼,金桐蕊替人辦一次席面居然就能得二十兩銀子,日後她成了他媳婦兒,他不是要多少銀子就有多少銀子嗎?

  簡直就是棵搖錢樹啊!況且她長得水靈,眼睛又大,也挺合他的意,這買賣怎麼也划算啊!

  金桐蕊雙手發冷,顫抖著道:「你不要過來,我家中還有些銀子可以全部給你,若是不夠,以後我做生意賺的銀子全部給你……」

  饒是她平時再潑辣,可眼前的情況,顯然她是束手無策的,這地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她逃不走,雙手還被捆著,也無法反抗,只能任由這噁心的家伙擺布……

  「等你成了我媳婦兒,你賺的銀子當然都要給我,現在不要說這麼多了,哥可等不及了,來前喝了三鞭酒呢,肯定金槍不倒,夠你受用的了,咱們辦事吧!」

  賴子豬撲了上去,笑得猥瑣,急切地扯著她的衣裳,雙手在她身上胡亂的摸。 金桐蕊奮力掙扎,拚命尖叫救命,心中的絕望已到達頂點,她寧可死了也不要讓他玷污了她,她要咬舌自盡,死了搞不好能回現代。

  「你再叫啊!你這樣叫,哥哥好興奮啊!」

  賴子豬邪穢的獰笑,他粗糙的手來來回回撫著她的臉龐,下身磨蹭著她的身子,混濁急促的氣息不斷往她臉上噴,更加深了她的恐懼。

  「你走開!走開走開!」她只有頭能動,拚命的左閃右閃,害怕他的髒嘴會落下來。

  賴子豬的呼吸越發沉重。「哥哥要疼你呢,怎麼能走開?走開可就疼不了你了……」

  金桐蕊被牢牢壓制著,根本逃無可逃,見他頭低了下來,噁心的嘴就要親下來,厭惡感令她不顧一切的咬住了他的咽喉。

  賴子豬痛得齜牙咧嘴,摀著被咬的地方破口大罵,「你這小蹄子!臭娘兒們!下作娼婦!竟然咬老子?」

  「我就要咬!」她朝他吐了口口水。「你這廢物點心!狗娘養的!只會欺負弱女子,咬你也是剛好而已,瞧你這熊樣,你再敢碰我一下,你會上刀山下油鍋,你會不得好死,死了也不得安寧,你會曝屍荒野,讓老鷹啄眼睛。」

  「小娼婦,讓你再說!」賴子豬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金桐蕊被打得耳朵嗡嗡狂鳴,眼冒金星,她寧可他打她,被打總比被玷污好,他盡管再打,她受著就是。

  可是他卻不打了,他猙獰地笑著,一手掐住了她脖子,一手在她身上摸,撕扯著她的衣服。

  「不——不要——」她再度進出了尖叫,「救命——」

  她越叫,他的手就無意識的越收越緊,她快要被他掐死了,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而他卻很享受似的笑著。

  「怎麼不叫了?」賴子豬沒發現自己快把她給掐死了,粗暴的把她的單衣扯了下來,「快叫啊!看看會不會有人來救你!」

      他興奮的催促讓金桐蕊亂糟糟的腦梅裡突然冒出一句話——

  你便使勁大喊我的名。

  現在要放信號彈是不可能了,使勁喊他的名字倒是可以,反正她現在無計可施,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她眼睛一閉,頭一歪,不再抵抗了,整個人完全放鬆,像死掉了一般,賴子豬嚇了一大跳,不由得鬆了手。「你、你幹麼?我,我可沒要你死……」

  金桐蕊能呼吸了,她倏地睜開雙眼,胸口起伏不定,瞪視著嚇到的賴子豬。

  賴子豬見她沒死,鬆了一口氣,隨即氣鼓鼓地罵道:「搞什麼,你竟敢裝死嚇老子,老子警告你,給我安份點,不然不要怪老子硬著來,把你弄疼了!」說充,他又朝她撲了上去。

  金搵蕊卻是不萱不顧的死命大叫,「任容禎!任容禎!任容禎!」

  賴子豬一愣。「你在喊誰?」

  她不理他,繼續扯著喉嚨喊著任容禎的名字,眼淚不爭氣的落個不停,兩世為人,這是她最害怕的時刻,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任容禎你在哪裡?不是說會從天而降來救她嗎?他這次最好說到做到,若他能做到,她甘心煮一輩子的飯給他吃,他腿腳不便又無家可歸,她有一身廚藝傍身,她養他一輩子都成,只要他能來救她,她是誠心誠意的對各路神明起誓,她一定說到做到,絕不食言,若有反悔,願遭天打雷劈。

  「你到底在喊誰?」賴子豬對她不喊救命而改喊一個名字而不滿,尤其那名字顯然是個男人的名字,他亢奮的情緒突然被中斷了,令他十分火大。

  「任——容——禎——」金桐蕊什麼都不管,只管尖聲大喊,一遍又一遍的喊著。

  賴子豬聽得心頭上火,他盛怒的給了她重重的十幾個巴掌。「喊救命!老子叫你喊救命聽到沒?」

  他失心瘋般的打著,打得金桐蕊的嘴角滲了血絲,再也不能開口喊叫,這還不夠,被激出了魔性的他又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她臉色發青他才鬆手,他滿意的解開自己的褲帶,就要對她行事。

  金桐蕊被打得幾乎要昏過去,她感覺到賴子豬在脫她的衣裳,可她一點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她的頭好痛好痛,她吸不到空氣,他壓住了她,那噁心的氣味教她作嘔,她原以為自己要死了,不想卻聽到碰的一聲巨響。

  她猛然一個激靈,費力的睜開眼眸,看向突然打開的門……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3 02:07 PM 編輯

【第十一章】   他的媳婦兒只有他能看

  金桐蕊見到來人真是她喊叫了老半天的任容禎,一時之間真有如在夢中之感。

  他真的來了嗎?自己的叫聲真的把他召喚來了嗎?她是不是在作夢啊?怎麼可能他真的出現了,又不是阿拉丁神燈……

  任容禎殺氣騰騰的揪起賴子豬的領子,使勁往地上一摔,雖然他不如賴子豬壯胖,可他是個練家子,即便有武功的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賴子豬不過是個無賴,空有力氣,半點武功也不會,被他這麼提起來一摔,渾身骨頭都像碎了一般。

  賴子豬眼睛一黑,躺在地上哀嚎呻吟,無法起身,卻也不忘求說道:「大、大俠……饒、饒命……饒小人一命……」

  「作夢!」

  任容禎的臉色彷彿覆了一層寒霜,見金桐蕊被欺負得衣不蔽體就來氣,他一腳狠狠踏在賴子豬的胸口,往死裡踏踩,當他的腳移開的時候,賴子豬嘴裡噴出一口鮮血便不會動了,整個過程不過眨眼功夫。

  這種人渣不配髒了他的手,他只不過把他踩得半死而已,死不了,但活下來也成殘廢了,看他以後還怎麼為非作歹。

  他大步過去,扶起了乾草中臉色發青、眼神呆滯的金桐蕊,發現她身子熱呼呼卻非常僵硬,這令他心疼極了,他連忙把她的手鬆綁,緊緊摟著她,見她整張臉都腫起來,嘴角甚至還滲著血,他的神情更加陰沉,眼神銳利似刀子一般的射向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賴子豬。

  「那禽獸還打你?」

  金桐蕊靠在他懷裡,想到不久前遭遇的一切,身子打著顫,再也忍不住害怕的哭喊道:「你為什麼現在才來?你為什麼現在才來?我喊了那麼久,知不知道我喊得快沒聲了,你這麼晚才來,要是他得逞了怎麼辦?你能負責嗎你?!」

  她知道怪不得他,可是見了他,這一夜累積的委屈、不安、恐懼全炸開了,此刻對他說的話、對他發洩的情緒全不在理性之中,沒經過腦子,是她的本能反應。

  她這不講道理、不由分說的責怪讓任容禎受用極了,他一下又一下輕輕拍撫著她小小的肩膀,柔聲「認錯」,「是我不好,都怪我沒快些找到你,讓你受怕了,你盡管打吧,直到你氣消為止,你今日所受的苦、所受的屈辱,我一定會讓傷害你的人償還百倍千倍。」

  金桐蕊吸吸鼻子,眼淚仍舊落個不停。「好,你說的,我就打你,誰教你讓我喊了這麼久!」

  怎麼回事,她像在跟戀人撒嬌似的,可她就是抑制不了自己想往他懷裡尋求慰藉的本能,他的來到是那麼的讓她心安踏實,她得要確認她不是在作夢,他是真的來救她了,她真的不必再擔驚受怕了,在他的懷裡,她溫暖又安全。

  任容禎任由她的粉拳捶打,柔情在胸口來回激蕩跳躍,一顆心因為她而强而有力的鼓動著。

  他一方面不捨她受人欺負,一方面又沉浸在她全心全意的信賴之中,享受著她緊緊的依附,他完全不想放開她,不想這一刻結束,他想就這麼跟她在這裡待到天亮,他還想……吻她。

  吻她的念頭一旦冒了出來就很難壓抑回去,尤其她就在他的懷裡,舉止又令他憐意無限,他根本無法把心裡那處想親她的騷動逼走,索性從心而走,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金桐蕊像被施了魔法,瞬間不會動了,他做了什麼?他這是在親她嗎?

  是了,他是在親她,他的唇都貼在她唇上了,不是在親她那會是在做啥?

  奇怪,她怎麼完全不覺得噁心,反倒心臟一張一縮、麻癢癢的,他的唇落在她嘴上的那一瞬間,她全身像有電流通過,跟那賴子豬靠近她時那毛骨悚然的感覺截然不同。

  可是……怎麼會呢?他怎麼會親她呢?他們不是那種關係啊,而且她剛剛才歷經了劫難,他怎麼會在這時候親她?更怪的是,她雖然驚訝,卻無違和感,彷彿他們真是可以親嘴的關係……

  她這才想到,他適才是用腳收拾了賴子豬,而且他也不是推著輪椅進來的,他是走進來的,他能走了?這震撼不亞於他親她的舉動。

  任容禎正要更進一步,想頂開她的唇,探進她的唇齒裡,不想卻被她給推開了,他有些挫敗。「你……不願意嗎?」

  這表示是他一廂情願,她沒有與他相同的感覺是嗎?她依賴依偎的舉動只是因為這裡只有他可以依靠,不是因為他這個人,不是因為也對他有感覺,是這樣嗎?

        「什麼願不願意?你快說說,你怎麼能走了?」金桐蕊算是個對感情不太開竅的女人,前世她也沒談過戀愛,就曉得剛才的感覺甜甜的,像在雲上飄似的,並沒有他那種滿懷激蕩,對著心上人產生的生理反應。

  男人的生理反應會助長感情,這點小姑娘家是無法體會的,所以他也只能生生自己難受了,想要解決這種難受只有一個法子,快點把她給娶進門,等她成了他的媳婦兒就沒問題了。

  眼下他只能無奈嘆息。「我沒說過我不能走。」

  金桐蕊一愣,他確實沒說過,可他一直是不良於行的啊,這還用說嗎?

  「你別跟我擡槓了,快點說,你怎麼能走了?你是用什麼法子站起來的?那小樹是不是也能再站起來?」

  原來她關心的是她弟弟,任容禎牙根一緊,抿著唇不語,心中湧起一股悶氣,卻無法發作。

  日後,他絕對會讓她把他擺在第一位,她非得把他放在第一位不可。

  「為什麼不說話?」有人很不解風情的繼續追問,大大的杏眸還眨了兩下。

  「不想說。」任容禎的眉皺得越發地緊,深沉黑眸抗議地緊緊瞅著她。

  在她最最危急的時刻,是他來救她的,這會兒難道她的心思不該全部放在他身上嗎?

  「點點——」

  「你在哪裡啊?大丫,聽到就應一聲!」

        遠近不一的呼喚傳來,沒一會兒就一大堆人湧了進來,卻又同時安靜了。

  飄香村素來團結,金桐蕊又是在村子裡出生長大的,她不見了,吳進一吆喝,各家男丁都出來幫忙找人,可他們沒想到人是找著了,卻會看到如此香艷刺激的畫面——

  任容禎在乾草堆裡摟著半裸的金桐蕊,兩人的身子根本貼在一塊兒,還有那氛圍……嘖嘖,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天啊天啊!」金桐蕊雙手死命掩緊胸前,一心只曉得往任容禎的懷裡躲。

  突然來了這麼多人,她能不驚恐嗎?也沒個地洞可以鑽,眼下就只有任容禎能擋住她。所有人皆是瞠目結舌,他們竟然越抱越緊……未成親的男女衣不蔽體的摟摟抱抱,這是飄香村建村百年來未曾發生過的事。

  「爾等全部轉過去!」任容禎陰著臉,沉聲怒吼。

  「哦哦!好好!」

  村裡人聞言如夢初醒,一個個忙不迭的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們。

  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聽個二十郎噹的少年發號施令。

  他們不曉得,但任容禎可清楚得很,他說出來的話可是「軍令如山」,自然有其威嚴,這些人被他一吼,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也在情理之中。

  任容禎迅速解下披風把金桐蕊兜頭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他的媳婦兒只有他能看,她爹她弟弟也看不得。

  金桐蕊眼睛一暗,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了,但被裹在披風裡令她極有安全感,她感覺任容禎抱起了她走了幾步,接著便聽到他揚聲說道——

  「這家伙就是擄了點點的混蛋,不過僥天之幸,他還沒來得及對點點下手我就進來了,所以他並沒有得逞。」

  她感覺到他的身子動了動,想來是又踢了那賴子豬幾下。

  踢得好啊,若不是她現在見不得人,她也想把那該死的賴子豬踢成豬頭,讓他成為名符其實的賴子豬。

  不過也不必她動手,村裡人已經喊殺喊打的了,想來賴子豬又會被爆打一頓,到時不死也剩半條命了。

*             *             *

  金桐蕊從不曉得能躺在自已家裡、自個兒床上的感覺是如此美好。

  以前呢,以為睡在自個兒家裡是理所當然的事,經過廢屋裡恐懼驚魂的一夜,如今能在自個兒床上安安穩穩的躺著,她都想雙手合十感謝老天了。

  任容禎是怎麼找到她的,她已經聽她娘說了。

  原來他還有個一模一樣的信號彈,他找來了村裡嗅覺最靈敏的狗,就是村長家裡的大黑子,給牠聞了那味道,從她下馬車的地方開始找,費了一番折騰才找到她。

  至於最讓她驚奇的是任容禎為何能走了?她娘也轉述了任容禎的說法,說是那點了他啞穴的山賊也點了他的腿穴,如今穴道解開了,他便能走了,就如同當日他忽然能開口說話一投。

  她想來想去,覺得實在太過巧合,怎麼她才遇險,他剛巧就解開穴道能走了?不會是他早就能走,卻一直裝著殘廢吧?

  可他為何要裝殘廢?

  她想了老半天,答案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他無家可歸,無處可去,怕他能走了,他們便會趕他走,所以一直假裝,賴在他們家裡。

  其實他能走了就直說啊,他們哪裡會趕他走,她爹娘可不是那麼壞心的人,要是他無處可去,也大可以說出來,這個家多他一副碗筷不成問題,她還養得起。

  不過他能走了這是好事,她真心替他歡喜,想不到他站起來竟然高了她兩個頭,而她呢,嬌小玲瓏,抬頭望著他時,可以說是最萌的身高差了……

  天啊,她到底在想什麼啊?

  「點點,你還沒睡吧?」奉蓮娘開門進來了,擰了熱布巾要給閨女的臉消腫。

        「還沒呢。」金桐蕊露出了笑容。

  她娘原先是要煮雞蛋給她揉臉的,她忙阻止,說那法子沒效,要用布巾熱敷才行。

  「你快敷敷,臉得快點消腫才行,你一個姑娘家,那家伙怎麼能把你打成這樣?他以後肯定有報應。」奉蓮娘看著女兒的臉,心疼的又嘆起氣來。

  「不用以後,他現在就有報應了。」金桐蕊坐起身,接過熱布巾壓在臉上。「我估摸著他幾年都要躺在床上不能動了。」

  「那也是他自找的,誰讓他這樣沒天良欺負你。」奉蓮娘拉著女兒的手拍了拍,一邊說道:「點點,你爹說了,既然都這樣了,他看容禎梃不錯的,如今他腿也不殘了,以後跟你一塊先擺攤做生意,你們夫妻同心,不怕沒飯吃,你們就快把親事辦一辦吧。」

  金桐蕊嚇了一大跳,布巾差點從手裡滑下來。「娘,您這是說什麼呢?我怎麼半句都聽不懂?」

  奉蓮娘柔柔一笑。「這裡只有咱們娘兒倆,你也別害臊,娘都知道了。」

  金桐蕊雲裡霧裡的。「娘,您是知道什麼了啊?我害臊啥?您能說得明白些嗎?」

  「就你跟容禎衣衫不整的抱在一塊兒……」奉蓮娘說著自己先臉紅了。「村裡人都瞧見了,那你爹……自然也瞧見了。」

  「什麼?」金桐蕊哭笑不得。「就因為這樣要叫我們成親?」

  古人的保守她算是見識到了,抱在一起就要成親,那這裡的結婚率肯定很高。

  「你們這樣自然要成親了。」奉蓮娘說得理所當然,「你都是容禎的人了,他肯定是要對你負責的。」

  金桐蕊再度傻眼,跟他抱在一起就是他的人了?還真是容易。

  她費盡唇舌解釋道:「娘,我衣衫不整那是非常情況,做不得準,再說了,任容禎冒險去救我,總不好把我推給他吧,您忘了我是退了親的,他要娶我嗎?他肯定也會嫌棄我與別人訂過親……」

  「你先別急。」奉蓮娘捏了捏閨女的手。「你爹問過他了,他說要娶你,說他都看了你的身子,沒道理不娶你。」

  金桐蕊傻了。「他說要娶我?」

  難道他真的喜歡她?所以在廢屋時才親了她?

  可、可是……親就親了,有必要拿一生做賭注嗎?娶了她,得要跟她對看一輩子,他確定她是他要的媳婦兒?

  「容禎還說,不想村裡人對你議論紛紛,親事要早點定下來。」奉蓮娘的表情語氣完全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金桐蕊當下就呆了,她仍不死心地道:「可是娘,難道你們不在意他身無分文又身無長技,也不知根底,就這樣貿貿然地要把我嫁給他?」

  奉蓮娘不疾不徐地回道:「容禎說他身家清白,絕對不是壞人,還說你嫁給他,他一輩子都不會讓你吃苦。」

  金桐蕊錯愕的瞪大了眼。「他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

  她爹娘也太好說服了,怎麼能人家講啥就信啥呢?他身家清白,也得提出個戶籍證據啊,而且他現在吃她的、住她的,家裡主要賺錢的人是她,他怎麼敢說不會讓她吃苦?

  「為什麼不信?」奉蓮娘苦口婆心地道:「點點,咱們跟容禎都相處一段時間了,容禎的人品,爹跟娘都信得過,你就聽爹娘的,免得你大伯父又來打你的主意。」

  金桐蕊一凜。「娘,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奉蓮娘不善說謊,被一逼問,便全盤託出了,「就……對面的吳嬸子在外頭聽到的,你大伯娘說物色了一戶縣城富商,要把你賣去那戶人家做丫鬟,那富商家的大老爺都六十多了,卻極為好色,尤其愛招惹家裡的丫鬟,娘是怕你大伯父、大伯娘真把你賣了,要是你讓人糟蹋了,爹娘也不想活了。」

  金桐蕊一聽就炸毛了。「他們憑什麼賣我?!憑什麼?」

  奉蓮娘嘆了一口氣。「俗話說,長兄如父,你大伯父占了你祖父的位置,咱們金家的事他都作得了主,每家的規矩都是這樣的,這也無可厚非,爹娘是擔心他們耍起手段來用強的,到時我們也救不了你,反正你終歸要嫁人的,不如現在跟容禎成了親,你大伯父便再也不能打你的主意了。」

  金桐蕊吸氣、吐氣,試圖保持冷靜,好,既然都穿來了,她也只能認同這時代的歪理,看來要脫離那狗屁大伯父的掌控,她得設法和金家劃清界線才行。

  「我明白了,您再讓我考慮幾天。」 這一夜,金桐蕊好不容易睡著了,卻作了惡夢,夢裡賴子豬梧住了她的口鼻,正要玷污她,他淫笑著,他的手在她身上亂摸……夢裡的一切都十分真實,彷彿她正在經歷一般,她嚇得驚醒過來,出了一身冷汗,看著窗子外頭天也濛濛亮了,她索性起身,拿著乾淨衣物要去沖澡。

        出了門要去淨房,她不由得一愣,有人起得比她更早。

  後院裡,任容禎拿了根長木棍正在耍棍,耍得虎虎生風、有模有樣,金桐蕊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崇拜,這時候看他像個武師似的,特別帥氣迷人。

  憑良心說,他是長得很不錯,前世她是迷妹,追過的偶像不在少數,任容禎的相貌放在那些偶像男團裡也是半點都不遜色。

  她就這樣杵在門邊不動聲色,有些著迷的看著他揮汗耍棍,腦子裡無可避免的想到了昨夜的唇碰唇,然後再看著他,一瞬間忽然很是衝動。

  感覺這東西是騙不了別人也騙不了自己的,她完全不會討厭他碰她,也不會覺得他是色狼,尤其是他用披風把她包裹起來,將她緊緊護在懷裡抱著她回到家,她心裡真是很踏實,她無條件的相信他會保護她,也相信他會把她安全的送到家。

  比起再被她那狗屁大伯父賣給老男人當續弦,或者被她那無良的大伯母賣到城裡做丫鬟,跟任容禎成親好上了一百倍,如同她娘說的,她有一手廚藝傍身,他無家可歸也沒差,他們小夫妻好好做吃食生意,餓不死的,將來再生幾個小蘿蔔頭,她在古代的生活也能過得風生水起。

  再想想,若是昨夜她真被那賴子豬玷污成功了,照這時的標準、這裡的規矩,他非但沒有罪,她還得因為失了清白嫁給他,這是多可怕的事啊!

  婚後就如同賴子豬形容的,他躺著吃喝,數她做廚掙回來的銀子,她不嘔死才怪,若是他想跟她行房,她還不能拒絕,根本是地獄!

  如此這般,恐怖的夢境和她娘咋夜說的話在她腦中交錯,就在任容禎耍棍告個段落時,她下了決心,大步走到他面前。



【第十二章】   姑娘家的清譽最最重要

  任容禎早發現金桐蕊杵在後門那兒看著他,他繼續舞棍,沒往她那兒瞥去一眼,有幾分特意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現之意,也思忖著說不定她看著看著就有結論了。

  他舞了小片刻,已是大汗淋漓,想著她應該也看夠了,這才舞了收棍式停下來,沒想到她馬上一臉堅定地朝自己走了過來,倒教他有幾分詫異,她看起來像是真下了什麼決心。

  金桐蕊在他面前停了下來,她暗喑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抬起眼眸看著他。

  她這一世十五歲,前世也不過才十七歲半,雖然跟她老爸鬥氣時,常嚷著她不幹廚房活了,要嫁人去,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真會這麼早婚,要是老爸知道了,肯定會打斷她的腿。

  不過就算被打斷了腿也無妨,她多想她老爸能知道啊,這時空相隔的遙遠距離,他們怕是永世不能再相見了吧?

  她是個韓劇迷,每每看劇裡有婚禮場面時就會想像將來結婚時,也要讓一輩子穿著廚師服的老爸換上筆挺帥氣的西裝,牽著她的手走進禮堂。

  可是如今這願望也實現不了了,不僅不能讓她老爸牽著她的手進禮堂,也不能給她老爸看她穿白紗的樣子,嗚嗚……但是換個角度想,這樣也好,免得獨生女兒要出嫁,她老爸在禮堂哭得慘兮兮的,那多不男子漢。

  她吸了吸鼻子,長睫眨了眨,露出一個傻瓜般的笑容。「估摸寧。」

  任容禎沒聽清楚她含含糊糊的說了什麼,他上下打量著她,心裡有幾分不明白她眼角突然泛起晶瑩的淚光是怎麼回事。

  清早在後院裡見著他是什麼稀奇事嗎?犯得著這麼感動嗎?他肯定這不是含情脈脈的神情,不過也弄不明白她這眼神是什麼意思,這小妮子說話做事常出人意表,興許就是這樣才牢牢捉住了他的心吧。

  他素來不喜京中那些笑不露齒、語不掀唇的名門責女,可盡管如此,他理想中的未來媳婦兒也該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將軍,萬萬不會是個女廚子。

  任、霍兩家交好,他和霍家的紫靖郡主亦是青梅竹馬,紫靖執掌西境二十萬大軍尚且遊刃有餘,他在邊關他二哥麾下歷練,如今人人稱他一聲少將軍,所有人都當他和紫靖會是一對,連他自己也是如此認為,想著待他在戰場上立了大功,封了大將軍,要定下來時,再與霍家商議親事,左右紫靖也是一心繫於西境,兩人都對兒女情長沒什麼興趣,真被逼急了再來成親也不遲。

  往後夫妻兩人同心協力為朝廷效力,紫靖仍然鎮守西境,他則與他二哥負責雁門關,將大齊邊關守得滴水不漏,這想法存在他腦中許久,他半點也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可是今日對著眼前這張小臉,他卻是覺得很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

  過去,即便紫靖相隔一年半載才回京,他也不曾惦記過她,可如今他光是想像金桐蕊成了他的媳婦兒,她長年在這裡做她的吃食生意,而他在邊關鎮守,兩人各自為理想而努力,那他豈不是長年都見不著她了?

  她才不過去縣城一日,他就如此記掛,成親後若還要相隔兩地,他肯定會瘋掉,那還要如何上陣殺敵?

  金桐蕊見他遲遲沒有答腔,猛然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改口,「我是說早。」

        任容禎對她說了什麼不以為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昨兒個才遭了那麼大的罪,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晨光下,他看得清楚,她還沒洗臉,一張小臉卻乾乾淨淨的,連丁點眼屎屑屑都沒有,可見整夜都沒睡好。

  這也在情理之中,試問哪個姑娘家經歷了那種事還能睡個安穩覺的?他暗自起誓,他絕不會再讓她遭遇那種事,絕對不會。

  「就是……睡不著。」金桐蕊感覺到心因為他富含寵溺和柔情的舉動而怦怦亂跳,害羞得微低下頭,咳了一聲後,再度抬起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圓眼定定地望著他,接著慢條斯理、正經八百地問道:「任容禎,你跟我爹說要娶我,你可是想清楚了?」

  任容禎忽然有些想笑,這妮子太逗了,分明緊張,又要裝得慢悠悠,好似不在乎。

  他驀然伸手將她拉進懷裡,她嚇了好大一跳,不由得驚呼一聲,驀然將眼睛瞪得老大,臉也跟著漲紅了。

  「我想清楚了。」他擁著她,柔聲說道,「你呢?你可想清楚了?」

  他這般沒臉沒皮的裝瘸賴在這裡就是為了她,自然是想清楚了,而且再清楚不過,她就是他要廝守一生的姑娘,他會有這趟劫難,會來到這陌生的村子,是上天安排的緣分,就是為了遇見她而來。

        「你、你你……」金桐蕊羞得不行,推著他,急促地道:「你先放開我,放開我再說,我爹娘小樹說不定就要起來了,讓人瞧見可不得了。」

  任容禎淺笑,篤定地道:「瞧見了更好,那咱們的婚事就板上釘釘,沒得反悔了。」他的眸光忽地一暗,似笑非笑地低語道:「若說要板上釘釘,那就再做這個,我就不信做了這個,你還能不當我媳婦兒。」

  哪個啊?金桐蕊正聽得雲裡霧裡,就見他低下頭,飛快把嘴唇壓在她的唇上。

  他的吻柔情似水,把她吻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他的舌尖竄進她口中時,她全身彷彿通了電,整個人都傻了,任由他在她唇上輾轉碾壓,再加上他一雙胳膊將她死死篩住,她也不得動彈。

  原來這就是接吻,原來這就是接吻啊!

  正當她沉醉在正式的初吻裡時,一道煞風景的聲音叫嚷了起來——

  「啊——爹娘你們快來看,容禎哥和姊在親嘴啦!」

  金大秀和奉蓮娘聽到兒子這麼喊,飛快地出來了,他們瞪大了眼,皆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這可是他們夫妻倆活了這麼久,從未見過的畫面。

  在全家的「見證」下,金桐蕊的親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她爹把她許配給任容禎,符合了父母之命,誰都不能說啥。

  只不過這訂親一事倒也不能如此馬虎草率,不能只有他們自家人知道,尤其又經過了昨夜廢屋的劫難,金大秀認為更要將自家閨女已許了人的事廣為宣傳。

  於是,這日中午,他先到酒坊買了一壇上好的花雕酒,鄭重其事的去請了村長和村裡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到家裡,由準新娘子金桐蕊自個兒下廚,做了滿滿當當一桌菜,再由他把閨女訂親一事說明了。

  吳進和他妻子康氏是依約來做客了,可夫妻倆見了金桐蕊卻是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奉蓮娘看得不安。「嬸子,您有話就直說吧,您跟吳叔這樣憋著,我們看了也心慌啊!」

  康氏這才說道:「今天一大早我太河邊洗衣,聽見大家都在說大丫昨天夜裡遇到的事,說得有鼻子有眼晴,說……」

  說到這裡她卻是不說了,讓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心吊了起來。

  金桐蕊性子急,蹙著眉催促道:「大娘,您就快說吧,無論您聽見啥,我都挺得住。」

  康氏期期艾艾地道:「就是說、說……你和去救你的男人在無人的屋裡行那苟且之事。」

  「什、什麼?!」奉蓮娘聽了臉色發白,差點沒暈倒。

  金桐蕊長長的睫毛搧了兩下。「我沒有啊!」

  金大秀也氣急敗壞。「沒影兒的事,是誰傳出去的?姑娘家的清譽最最重要,怎可胡亂低毀?太豈有此理了!」

  金桐樹卻是眼珠子轉了轉,賊賊的視線在兩個當事人身上來回,聯想著看過的風月話本子,暗自吃吃笑了起來。

  照他早上在後院裡看到的光景,說不定他們兩人真有那麼豪放,不然在自家後院裡與男人親嘴,這是姑娘家能做的事嗎?

  「你們甭急。」吳進安撫道,「我知道沒那回事,也讓常利四處去闢謠了,只是村子裡人多嘴雜,咱們也管不住他們的嘴,不過幸好,大丫和姓任的小夥子這會兒訂親了,既是有名有分,傳得再難聽也有個限度,你們就別惱了。」

  金桐蕊對於任容禎忽然成了她未婚夫的這神展開還有些不習慣,一得空也會質疑這樁親事是不是訂得太倉促了,可此刻聽到她和任容禎的「醜事」已在村子裡傳得沸沸揚揚,她當下就給她爹按了個贊,這事虧得她爹決定得明快,並且去把村長和幾個有份量的長輩請來了,想必今日這頓訂親飯吃過之後,經由這些人的嘴傳出去,她的醜事就會變美事一樁了。

  照這封建時代的標準,她實在不敢想,若她真的醜聞加身,往後別出門了,她生意也別做了,每個人都會當她是蕩婦。 現在呢,她不是蕩婦,她是名花有主,天差地遠,可驕傲了。

  酒足飯飽,送走了客人,金大秀奔波了一上午,有些乏了,想去躺一會兒,金桐蕊和奉蓮娘正要收拾碗盤。

  適才偷喝了兩杯酒的金桐樹薄有醉意,笑嘻嘻的推著輪椅過去,扯住了任容禎的衣袖,抬眼看著他道:「容禎哥,眼下你就要娶我姊了,每個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你也不會是從石子裡蹦出來的,你要不要趁現在跟我們說說你是哪裡人,家在哪裡啊?」

  一瞬間,原本該去房裡、該去灶房的三個人都不去了,他們傳下了手邊的事,同時看著任容禎,忽然都來了精神。

  一家之主金大秀清了清喉嚨,說道:「容禎啊,大叔覺得小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你和點點定了親,這事也該讓你家人知曉,若是你爹娘不在人世了,也該遙祭一番,讓他們知道你娶媳婦兒,好讓他們在天之靈也能安心,這是為人子女的道理,你說是不?」

  任容禎有些哭笑不得,神情因此變得有些奇特。

  奉蓮娘見他神色有異,深怕這門親事又黃了,連忙道:「容禎,你可別誤會大叔大娘,以為我們這時候才在挑你的錯,點點既然要成為你任家的媳婦兒,戶籍也該隨了你,日後你們生的娃兒也要入籍,若是你真不知自已是哪裡人,我和你大叔好去同村長說說,設法讓你在咱們村裡設籍,只是要使些銀子罷了,不成問題的。」

  金桐蕊的嘴唇微微翹起,只是聽著,也不插嘴。

  她也想知道自己的準老公到底是哪兒來的,至少要知個根底,不要哪天冒出個正宮,她倒成了小三了。

  「容禎哥,你就說吧。」金桐樹仗著酒意,又扯了扯任容禎的衣袖,有幾分撒嬌之意,「我爹娘都是好人,不會嫌棄你,只要你不是作奸犯科之徙,一切都好商量。」

  任容禎的面色恢復正常,回道:「我爹娘身體健康,尚在人世,見到點點這麼好的媳婦兒,必然歡喜。」

  金家所有人頓時都鬆了一口氣,他們就怕他身世不詳,他們問他來歷會刺激了他。

  金大秀接著追問道:「那你家在何方?是哪裡人氏?」

  任容禎面不改色,鄭重地道:「大叔、大娘,我早就說了,我乃景親王府小王爺,乃是京城人氏。」

  金桐蕊聽了差點沒吐血。

  我去啊!又來這套!

  看來又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了,根本是白搭嘛,他執意要說自已是那啥小王爺的,他們也拿他沒辦法。

  金大秀站起身,身子不由得晃了晃,他對任容禎扯開一抹虛弱的笑容,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容禎啊,大叔眼皮子在打架了,去躺一會兒。」

  金桐蕊吆喝一聲,「娘,咱們去刷碗吧。」

  「嗯……」奉蓮娘把頭垂得低低的,快速收拾碗筷抹桌子,就像生怕有誰會捉著她繼續聊任容禎的出身。

  「我……尿急,去撒泡尿。」金銅樹也借口尿遁,飛快推著輪椅消失不見。

  任容禎見金家人瞬間鳥獸散,忍不住蹙眉咕噥,「我說實話怎麼就沒人信?難道我臉上刻了個騙字?」不過他隨即揚出一抹笑容。

  他很是喜歡這純良的一家人,不因他一無所有而嫌棄他,將來若是知曉他真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不知道會有多驚嚇?

*             *             *

  金桐蕊臉上的紅腫直到五天後才褪了顏色,這也意味著她可以出門做生意了。

  獲救後,她沒說當日劫走她的是金銘文,也沒說自己被逼著給了黃瓜涼皮的配方,更沒說那辛苦辦兩桌席面得到的二十兩銀子被金銘文給搶走了,她只說被劫時銀子丟了,她不知道丟哪兒了,可能早就被人撿走了,讓她爹別巴巴去找了。

  為何她不說?她是覺得說了也無濟於事,也是為難她爹,她爹老實,肯定不敢去找她二伯父一家算賬,就算敢去,拿不出證據來是金銘文幹的,反而會被她那厲害的二伯娘噎得說不出話,明知道劫持她的是金銘文卻又拿對方一點辦法都沒有,一口惡氣無法出,她爹心裡肯定會像油煎似的,會氣壞身子的。

  反正炙夏快過去了,她也打算不做涼皮生意了,如果她二伯父一家要做就隨他們,她另有盤算,她相信心眼那樣壞的人自有天會收。

  說起來,她為了琢磨那兩桌席面加上後來養臉上的傷,也有十來天沒做生意了,那些個日日都要跟她買一份涼皮吃的鄉親肯定饞得緊,因此今日她特別備下了六十份涼皮,還把黃瓜多腌了一倍,售價打八折,價格降為八文錢,算是給那些等了她十多日的忠實顧客的優惠。

  想到能做生意她就神清氣爽,正當她喜孜孜的把做生意的東西都準備好,全家人要一塊兒出去擺攤時,金大山來了,這回他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金大秀一見到來人,肩膀都垮下來了,他蹙眉迎了上去。「大哥怎麼來了?有事嗎?」

  上回大哥討涼皮配方不成,兩家算是正式撕破臉了,金大秀雖然不若過去見到大哥時的唯唯諾諾,但還是惴惴不安,總覺得沒有好事。

  金大山哼了一聲,瞥了他們堆滿東西的板車一眼。「自然是有事才會來,你當我沒事喜歡上你這兒嗎?」

  金桐蕊見他那高高在上的態度就打從心裡不爽,她大聲說道:「我們正要趕著出去擺攤,大伯父有事快說、有屁快放,別耽誤了我們的時間。」

  任容禎聽了直想笑,能如此目無尊長,這村頭村尾恐怕就只有這妮子做的到。

  金大山很不高興,他瞪了四弟一眼。「老四,你教出來的好女兒,這樣跟長輩講話。」

  金桐蕊又搶著道:「大伯父教出來的女兒也不比我差啊,上回我們收留她住在我們家,她卻是連稱呼我爹娘一聲都沒有,還連個碗都不會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有夠沒家教的。」

  金大山被堵得臉色有點難看,隨即又來了氣勢,先是劈頭蓋臉的把金桐蕊數落了一頓,說她的醜事在村裡傳得沸沸揚揚,丟盡金家的臉,跟著又把矛頭對準了金大秀撒火,指責金大秀沒把老母親放在眼裡,金桐蕊訂了親竟不通知大房,他們還是聽人說才知道的。

        金大山的臉抽了抽,哼了一聲,不回答金桐蕊的話,轉而對金大秀不陰不陽地道:「我說你,不但教出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兒,還本事到把祖田給賣了,有這回事沒有?」

  原本還能裝淡定的金大秀和奉蓮娘一聽都慌了。

  金桐蕊則是在心裡冷笑連連,她就知道這個狗屁大伯父不安好心,原來是為賣地一事來的,雖然買地那人答應了要保密,可紙包不住火,日子久了,傳出去也在情理之中,倒是這大伯父還真有臉,竟然真的上門來質問,俗話說人善被人欺,今天她就讓大伯父知道她不是吃素的,不是他們一家都泥人似的能任由他捏扁揉圓!

  她瞬間像吃了火藥,大聲說道:「大伯父,地是我爹的,我們日子過不下去了,我爹賣了地讓我們能吃一口飯,哪裡不對了?不然您是要我們喝西北風過日子嗎?」

  金大山氣鼓鼓地回道:「你懂啥?田是莊稼人的根,賣了祖田就是背祖忘宗!還有,大人說話,你這丫頭片子插什麼嘴,你當在跟誰說話?小心我把你逐出族譜!」

  金桐蕊絲毫不怕,挑起眉頭又道:「我爹老實口拙,不像大伯父你那麼陰險狡詐,我怕我爹給你欺負了,幫他說話不成嗎?」

  金大山額頭的青筋爆出,臉頰明顯抽動,咬牙切齒地道:「你這死丫頭,竟敢說我陰險狡詐?」

  金大秀不想事情越鬧越大,安撫女兒道:「好了,點點,你莫再說了。」接著又對自家大哥說道:「地我已經賣了,大哥還想怎麼著,一次說明白吧,我們還要趕著出門做生意,涼皮放久了可不行。」

  金大山見好就收,這才滿意地道:「既然你把地賣了,那祖田是咱們金家的,你可就沒有獨吞的理,我還要奉養老娘,那塊地賣了多少銀子,快些拿出來,你要是想獨吞,我可就無法保證外頭會將你說得多難聽了。」

  金桐蕊一聽又炸了毛。「大伯父您可真真不要臉兒,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和恐嚇了。」

  金大山吹鬍子瞪眼睛的瞅著金桐蕊。「你再說,明兒個我就叫人牙子來把你賣了!」

  這時一輛馬車在金家門前停了下來,一個人從馬車上下來,他見院門沒關便自個兒進來了。

  金桐蕊詫異的迎了上去。「何管事,您怎麼來了?」

  來人是趙家的管事何忠,他面上笑吟吟,對院裡明顯的火藥味視而不見,眼裡也看不見閒雜人等,只獨獨對金桐蕊一人說道:「姑娘遇劫那夜將做廚的報酬丟了,我們老爺都聽說了,老爺說,姑娘辛苦做廚,讓他的客人吃得十分滿意,他因此談成了好幾筆大生意,特地差我將姑娘做廚的報酬送來,希望姑娘莫要推辭才好。」

  金桐蕊十分詫異,婉拒道:「這不行,我已經收過報酬了,是我自已不小心弄丟了,萬沒有再讓趙老爺掏銀子的道理。」

  何忠進一步說道,「老爺說,這點報酬若姑娘不收,往後再有貴客來,就不好再請姑娘過去做廚了,如此一來,他談成生意的機會就會小了許多,再說了,姑娘是為了到我們府上做廚才遇險的,還教人打了,沒理由讓姑娘受累了卻是一文錢都沒掙到,這說不過去,他想到姑娘這樣遭罪,心裡就萬分難受。」

  金桐蕊想了想,實在不想失去再去趙府做席面的機會,撇除遭劫不說,做席面的當下,她心裡是充實又快樂的,就連那事先反復的琢磨菜單也是極大的樂趣,見到客人吃得滿意,連點渣渣都沒餘下,她更是有滿滿的成就感,那是再多銀子都換不到的自信。

  想清楚後,她對何忠展顏一笑,「既然趙老爺一番心意,我再推託就顯得小器了,請您轉告趙老爺,日後若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義不容辭,而且會打個八折。」

  何忠哈哈一笑,一旁跟著的小廝便將托盤奉上。

  金大山心裡十分詫異,這不起眼的死丫頭辦一次席面竟能得這麼多銀子,他的目光就定在那白花花的二十兩銀子上頭,連何忠是何時離開的都不曉得,等他意識過來,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他連忙把眼神從銀子上收回來,咳了一聲,又恢復那不陰不陽的語氣,鬼打牆地說道:「老四,你如今發達了,就背祖忘宗,賣了祖田不說,還棄老母親於不顧,傳出去能做人嗎?」

  又是這一套,金桐蕊猛翻白眼,越聽越是不耐煩,但這地界就是有這許多不講道理的事,她原先憤憤不平,如今已經越來越習慣這樣狗屁不通的言論了。

  她取出三兩銀子給她爹,其餘交給她娘收好。「爹,咱們的地賣了三兩銀子,村長是見證人,您和大伯父去村長家裡一趟,當著村長的面把這三兩銀子給大伯父,再請村長寫張見證,省得大伯父日後一直拿這事當由頭來煩咱們。」

  金大秀滿臉的無奈,點了點頭。「也只能這般了。」

  他很清楚大哥的德性,為了銀子,什麼都做得出來,到時村裡傳說他不孝,那他們一家真的不必做人了。

  任容禎原是一語不發的旁觀著,突然出聲道:「走吧,我陪大叔走一趟。」

  金桐蕊臉上乍現驚喜,她正擔心在路上她爹會被金大山把銀子騙了去,到時說從沒見過什麼三兩銀子都有可能,任容禎真是太有眼力了。

  「你什麼人啊?」金大山啐了一聲,「你一個外人,湊啥熱鬧,你就安分在這兒待著吧,我們兄弟的事我們自會解決,不用你來插手,哼!」

  他對這人自然有印象,不過他之前不是還坐著輪椅嗎,怎地又能站了?等等,外頭說金桐蕊這個死丫頭訂親了,說那人就是她給人劫了時,去廢屋救她的人,那人是金大秀救回來的,後來就一直住在金家……莫不就是眼前這個人吧?

  「大伯父,這是我板上釘釘的姊夫啊,您沒聽過女婿是半子嗎,怎麼是外人呢?」金桐樹揚著無害的笑臉「天真」地道:「怎麼,您莫不是想要在路上把那三兩銀子給騙走,事後再來個死不認賬說您沒拿過吧?應該是我想錯了吧,您不會這樣吧?」

  金桐蕊忍不住噗哧一笑,對弟弟豎起了大拇指。

  金大山氣得肚子一鼓一鼓的,面上有些掛不住,斥道:「你這熊孩子,胡說什麼?要跟就跟,難道我還怕你們了?快走吧!」

  好,眼下就先把三兩銀子拿到手,明兒個他再找母親和他婆娘過來,無論如何都要把剩下的十七兩拿到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4 10:33 AM 編輯

【第十三章】   咱們現在不是金家的人

  任容禎陪同金大秀和金大山去村長家了,金桐蕊雖然還是氣憤難平,但想著涼皮都做好了,又看在錢的份上,還是和母親、弟弟出發到鎮子做生意。

  金桐蕊身上揣著銀子,她打算做完了生意要去看看牛車,有了牛車,以後他們來回村鎮可就輕鬆多了,若是有什麼急事需要出門也不需要再走個半死,她越想越美妙,忍不住例著嘴笑,跟著再發宏願,將來她還要買馬車,到時颳風下雨下雪要出門都不愁了。

  三人到了五福街,金桐蕊正把寫著「金園食肆。」的木板招牌拿出來擺好,對面也正在準備擺攤的孫蓉兒就急慌慌的跑了過來。

  「嬸子!蕊姊!你們可總算來了!」

  金桐樹一看到孫蓉兒,倏地便紅了臉。

  金桐蕊來回看了看兩人,嘻嘻一笑。「怎麼了,莫不是想我們了?」

  孫蓉兒沒跟她閒扯,心急地道:「蕊姊,你看看對面!」

  「怎麼啦?」金桐蕊抬眼看過去,對面原是間點心鋪子,生意一直不如她的涼皮攤子,可這會兒兩層樓的鋪子裡竟然是一派座無虛席的熱鬧景象,她可感到稀奇了。「怎麼回事?點心鋪子換東家了不成,要不生意怎如此的好?」

  孫蓉兒愁眉苦臉地道:「是換東家了,蕊姊,你再看清楚一點,那招牌上寫了什麼。」

  奉蓮娘不識字,一臉莫名其妙。

  金桐樹識字,率先念了出來,「金家食肆,祖傳黃瓜涼皮,五文錢一碗,夏天附送涼水,冬天附送熱湯。」念完,他怪叫起來,「五文錢一碗,足足比咱們便宜了一半啊。」

        金桐蕊皺眉,難不成她二伯父一家得了涼皮配方,這麼快就盤了店鋪開門做生意了?他們還真明目張膽,那賴子豬還被打得下不了床,他們不怕人家起疑他們涼皮方子是打哪兒來的嗎?

  「何止價錢便宜一半。」孫蓉兒咬著唇道:「他們有店鋪,有桌有椅,下雨也能做生意,你們站在這兒擺攤,下雨天肯定是沒有客人會上門的,而且我吃過他們的黃瓜涼皮,味道和蕊姊你們賣的一模一樣,這樣往後肯定沒有人再來跟你們買的。」

  奉蓮娘的臉皺成了包子狀,憂心忡忡的看了自家的涼皮一眼。「這可怎麼辦才好?」

  金桐樹的拳頭頓時硬了。「這涼皮是神龜廚祖教我姊做的,旁人決計不會,到底是誰這麼不要臉,偷學我們的涼皮配方?」

  孫蓉兒聽得一愣一愣的。「你說誰教蕊姊做的?龜?神龜嗎?」

  她不識字,見識淺薄,沒看過故事話本,自然也不知神龜廚祖是何方神聖,就連對面鋪子改賣涼皮,她也是聽人家說了才知道的。

  「你們在這等著,我過去看看。」金桐蕊大步走過去,心裡已經篤定是她二伯父一家幹的好事了,因此還算平靜。

  她一進鋪子,卻見聶氏坐在櫃檯後頭,滿足的看著擠爆的客人,笑得見牙不見眼,馮氏正滿鋪子招呼客人,還請了三個夥計,足見生意之好,真是賺翻了。

        一見到她,聶氏的笑容瞬間就不見了,她倏地起身,防備的瞪著她,「你來做什麼?」

  金桐蕊心裡一轉,已經明白了,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把話說得大聲無比,「原來這就是祖母當日假裝被大伯父趕出家門,到我家裡蹲著的理由啊,就為了偷我的涼皮配方!」

  原本吵雜的空間頓時安靜了下來,跟著是七嘴八舌的議論猜測,人人都想看熱鬧,而馮氏聽到動靜也火速過來了。

  「你這丫頭說什麼鬼話?」聶氏站了出來,雙手叉腰,狠狠朝她啐了一口,挑著眼皮道:「黃瓜涼皮是咱們金家祖傳的秘方,只要是咱們金家的子孫,誰都可以做這門生意,怎麼,你這丫頭心眼也太壞了,就准你做涼皮生意,不准你大伯父做是嗎?大家評評理,這還有天理嗎?」

        金桐蕊沒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怒火猛地冒了起來,她磨了兩下牙,正要發作,感覺手冷不防被緊緊握住了,她詫異地回眸一看,任容禎不知何時來了,再往後一瞧,她爹、她娘、她弟也都過來了,而金大山走到馮氏的身旁。

  「你放手,我要去跟他們理論!」金桐蕊想抽回手,不想他握得極牢,她根本掙脫不了。

  任容禎另一隻手落在她的肩上,沉聲道:「你稍安勿躁,莫要衝動,且聽我說。」

  「還聽什麼?」金桐蕊氣得咬牙切齒,「你適才沒聽見嗎?我祖母居然說黃瓜涼皮是金家的祖傳秘方,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分明是她到我家裡偷學的,竟還敢這般大言不慚,你快放開我,你再拉著我,小心我踢你。」

  任容禎好氣又好笑地道:「你這性子怎地如此火爆,和大叔大嬸半點都不像。」

  金桐蕊在心裡哼道,自然不像了,我像的是我老爸,我跟我老爸一樣火爆脾氣,一點就炸。

  「總之,你休想阻止我,快些放開我,不然我踩你腳!」

  任容禎耐著性了道:「我沒有想阻止你,你要鬧騰,也得鬧得有價值些,鬧了一場,最後什麼也沒得到,他們的鋪子明日還是照開,那麼我問你,你這麼折騰有何意義?」

  金桐蕊聽出了點眉目,總算稍微冷靜下來了。「什麼價值?」

  任容禎面容一整,嚴肅地道:「藉此機會和這幫人劃清界線,讓他們把你們一家逐出金家宗族,往後便不需要再受他們牽制。」

  「你當我不想嗎?」金桐蕊白了他一眼。「說的容易,我們也沒犯什麼滔天大錯,要他們把我們一家逐出宗族談何容易?」

  「你聽我說。」任容禎在她耳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耳語了一番。

  金桐蕊聽得連連點頭,等他說完後,她驚喜的笑道:「你上過學堂吧?腦袋挺靈光的嘛。」

  任容禎胡亂地揉了揉她的頭,笑道:「跟你說了我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何止上過學堂,我還是跟太子和幾位皇子一塊兒在太學堂裡上的學。」

  金桐蕊微瞇起眼瞅著他。「我覺得呢,你對宮廷的戲碼格外有想像。」

  任容禎笑罵道:「胡說什麼?等咱們回到京城有你受的,我肯定要你把現在說的話都吞回去。」

  「言歸正傳,出宗族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我要先問問我爹,他肯定要猶豫老半天……不,是好幾天。」

  「我適才在路上已經與大叔商量過了,這事是經過大叔同意的,你就盡管放手去做吧。」任容禎說完,放開了她的手。

  原來是她爹同意的!金桐蕊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外加一顆大補丸,精氣神爽了,她越眾而出,面對著聶氏、金大山和馮氏。

  馮氏不知道金桐蕊會說些什麼出來,吩咐三名夥計火速把客人都送走,沒吃完的不收銀子,明日再補送一份黃瓜涼皮。

  不到半刻鐘,店裡的客人都走光了,她又忙慌慌地讓夥計關門窗,唯恐家醜外揚。

  若是讓人知道他們的黃瓜涼皮配方是偷來的,那她生意也甭做了,這間鋪子打了六年合同,加上裝修、請夥計、添購用具,裡裡外外花了快一百兩銀子,她可不甘心銀子就這麼飛走。

  「怎麼了大伯娘,為何要把客人都趕走?」金桐蕊想到今兒個的任務就是和他們撕破臉,便握著拳頭陰惻惻地道:「莫不是怕被人知曉你們的涼皮配方是去我家裡偷學的?不告而取謂之賊,我可以去官府告你們。」

  「我呸!」聶氏的聲音猛地拔高了幾分,她狠狠地剜了金桐蕊一眼。「我說了,涼皮方子是金家的祖傳秘方,我嫁過來那時也是由我公婆傳給我和你祖父的,我再傳給你大伯父和你爹,你憑啥說那方子是你獨有的,有什麼證據嗎?」

  金大山也站了出來,挺著胸膛,理直氣壯地道:「你祖母說的不錯,你這丫頭有什麼證據嗎?就知道胡鬧,要鬧也要有個章法,沒憑沒據的說什麼呢你!」

  「真真是佔著便宜耍威風啊!」金桐蕊在心裡呸了一聲,面上卻是一片漠然,語氣中多了一絲鄙夷,「既然祖母堅持涼皮配方是金家祖傳,那我決定將之發揚光大,明兒個我就教大家做黃瓜涼皮,涼皮成本低,到時街上開滿了涼皮鋪子,人家一碗賣一文,你們也沒得做生意了。」

  「你、你說啥?」聶氏一臉不可置信,「你敢?!」

  金桐蕊用一副看著白痴的神情看著聶氏,眉毛一挑,輕佻地道:「我為何不敢?我姓金,也是金家的一份子,祖母倒是說說,我宣揚咱們家的祖傳秘方有什麼不對了?難不成咱們的祖傳秘方見不得光嗎?」

  任容禎說的對,對付這幫胡攪蠻纏的人就要同他們一樣胡攪蠻纏,講道理是沒有用的,他們只會得寸進尺。

  聶氏被氣得差點要吐血,兩眼一暖,呼喝兒子,「老四!你聽聽你閨女說的,你還不教訓教訓她?」

  金大秀站在那兒像木雕似的,一臉木然地道:「娘,點點說的極有道理,既然您要說黃瓜涼皮是金家的祖傳秘方,那麼點點要廣為宣傳也是使得。」

  聶氏抽起衣袖,抜高了嗓門喊道:「好啊,你們要這麼來是吧?那我就把你們一家逐出宗族,看你們還怎麼宣傳金家的祖傳秘方!」

  金桐蕊等的就是這句話,她瞇起了眼,嘴角上揚,更加刺激道:「不錯,若是我們不在宗族譜裡了,那就不能宣揚祖傳秘方了,可我們又沒犯什麼大事,祖母憑什麼將我們逐出宗族?」

  聶氏忽然衝出來往金桐蕊身上撞,一碰著她就彈開了,一彈開就倒在地上了,一倒在地上她立刻嚎叫了起來,「唉喲喂!不肖孫女兒啊,竟然推打祖母!黑心爛肺的不孝子啊,不顧他老娘的死活,只偏幫著自己閨女,這還有天理嗎?我一腳都踏進棺材裡了,還要被孫女兒這樣推打,我沒法活了!」

  金大山腦子也不含糊,馬上過去把母親扶起來,氣憤地道:「娘傷到哪兒了?我這就背您去醫館去找大夫,不管花多少銀子都要把您醫好,老四不孝,您還有我這個大兒子可以依靠,您不用怕,天塌下來,兒子給您頂著!」

        金桐蕊不屑地冷哼,真是唱作倶佳,一嗓子吼得挺帶勁嘛。

  她知道,在這個封建時代,長幼尊卑制度嚴謹到不行,一個孝字能把人活活壓死,不過這麼一來,他們一家被逐出宗族有苗頭了。

  她撩了撩眼皮,涼涼地道:「祖母、大伯父,你們快去吧,回頭我就開班授課,把那黃瓜涼皮的做法手把手的教給想學的人,也不收學費。」

  聶氏氣極了,吼道:「老大,快!快去把你大伯父請來,這不肖丫頭打了我,老四竟然一聲不吭,如此大逆不道,非把他們全部逐出宗族不可!」

  金桐蕊冷笑不已。「好啊,我等著,看大伯公怎麼說,大伯公雖然是個愛財的,但想來不會如祖母和大伯父這般不講道理。」

  她這是在提醒金大山別忘了賄賂那大伯公,到時黑白肯定能夠顛倒。

  果不其然,金大山把金家宗族的族長金甫請來了,金甫路上收了金大山一兩銀子,一來就不由分說的偏幫著金大山,在他的見證下,按了手印,把金大秀一家四口都逐出了宗族。

  金桐蕊裝出一臉的無奈,兩手一攤直嘆氣。「我現在不是金家的人了,豈不是不能教別人做黃瓜涼皮了?」

  聶氏出了一口惡氣般的說道:「知道就好!就是這個理!」

  金桐蕊心裡好笑,目的達到了,也沒啥好戀棧了,她轉身吆喝道:「走吧!爹、娘、小樹,咱們現在不是金家的人,往後跟金家半毛關係都沒有,這些人對咱們而言都是陌生人,以後路上見著了也別打招呼,免得髒了咱們的嘴。」

*             *             *

  過了幾日,才剛吃過午飯,金家斜對面的方大娘去了鎮上回來,忙不迭過來串門子。

  「哎呀,你們不知道今天鎮上有多熱鬧!」方大娘眉飛色舞、口沫橫飛的講述著,「大丫,你二伯娘竟然也在鎮上開了鋪子,賣的也是黃瓜涼皮,一碗四文錢,擺明了跟你祖母和大伯父搶生意,雙方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你二伯娘堅持黃瓜涼皮是她娘家的袓傳秘方,把你袓母氣得差點沒吐血,你大伯娘和你二伯娘互扯頭髮,你二伯娘家的那個銘哥兒把你大伯父店裡的桌椅踹得到處飛,把客人都嚇跑了,你大伯父揚言要報官,那場面要多精釆有多精釆!」

  狗咬狗一嘴毛,真是惡人自有天收啊!金桐蕊想到那畫面就歡得不得了,她忙把早上炒的一盤花生往方大娘面前推,又給她倒了杯茶。「大娘,你喝口水繼續說。」

  金大秀奇怪地道:「二嫂怎地也會做黃瓜涼皮了?」

  金桐樹渾然不以為意,邊吃花生邊道:「準是二伯娘找人潛在大伯父的鋪子裡偷學的,銘文哥不是專做雞鳴狗盜的事嗎?這可是他的專長,就是他找人幹的沒錯。」

  金桐蕊當沒聽見弟弟的話,她往半空丟了顆花生,張嘴穩穩地接住,正得意著,不經意瞥見任容禎正看著她,目光深沉,她嚇了一跳,莫名感到心虛,不自覺站了起來。「我去茅房。」

  她一路跑到後院才停下來,雙手撐著膝蓋喘氣,心臟怦怦跳得厲害。

  奇怪了,她又不是幹了什麼壞事,怎麼被他一看,她就不安了?

  「歇夠了嗎?」

  她本能的點了點頭。「嗯。」

  「歇夠了就轉過身來。」

  不妙!這聲音——

  她直起身來,非常緩慢的轉了過去,果然看到任容禎一臉深沉的瞪視著自己,她的心又是用力一跳,覺得他肯定把事情看得透亮了,即便不能完全明白,也知道她沒有說實話。

  唉唉,她爹娘和弟弟聽了都沒追究的事,他怎地偏偏就上心了?他果真是個難纏人物。

  「嗨——」她尷尬的衝著他擺了擺手。「你也要去茅房嗎?那、那你先去好了,我不急。」

  「茅你個鬼!」任容禎殺氣騰騰地拽著她的手。「跟我來!」

  他一直把她拉到了竹林裡這才鬆了手,森森地看著她。

  金桐蕊喘到不行。「你你、你是短跑選手嗎,怎地跑這麼快?」

  「你說實話,那夜劫走你的人究竟是誰?」

  見他的目光又嚴厲了些,她深深覺得自己的腦子是不可能贏了他的,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和盤託出。

  聽她說完,任容禎臉上的寒霜更厚了。「平時那麼伶俐潑辣的人,怎麼緊要時刻就變得呆頭呆腦?放任主謀逍遙法外,難保他不會食髄知味,再來一次。」

  金桐蕊也知道自已站不住腳,好聲好氣地道:「我不是說了嗎,我是怕我爹難做人,既想為我討公道又不敢去向二伯父問責,恐怕會悶壞了身子,現在又沒有足夠的銀子給我爹找好大夫,要是我爹真怎麼了該怎麼辦?」

  他凝視著她良久,這才道:「看在你一片孝心,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的份上,這次就算了,以後若是再犯,我可不會再輕輕放過。」

  她有些啼笑皆非,歪頭蹙眉道:「喂,任容禎,咱們還不是夫妻,憑什麼你來教訓我?」

  任容禎一把將她拉進了懷裡,她沒料到他會突然有這樣的舉動,驚呼一聲,身子微微往後傾,他有力厚實的手掌緊緊扣住她的後腰,沒讓她跌倒,那張俊挺的面容驀然近在咫尺,她心頭一熱,瞬間心臟急跳,耳根子也微微發燙。

  她下意識舔了下嘴角。「你你……你幹麼?」

  「這句話是我要問你的。」任容禎拉下臉來,不悅地道:「都請村長來喝過訂親酒了,我是你板上釘釘的夫君,正所謂夫君大於天,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聽我的是天經地義,往後也得聽我的,一輩子都得聽我的,我哪一點不能教訓你了?」

  「啥?!」金桐蕊不高興地輕叫一聲,「誰說我一定要嫁給你了,你不知道我悔過婚嗎?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

  他被她這套理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警告的瞪著她,恨恨地道:「閉嘴!我真真要被你這妮子氣死了!」話音方落,他的唇更貼上了她的。

  她感覺到好像有狂風暴雨在蹂躪她的唇,不不,說狂風暴雨還不夠貼切,他的吻洶湧狂野,應該是海嘯才對。

  任容禎吻夠了,自覺出夠氣了,這才放開了她的唇。

  金桐蕊在他一連串的吮吻攻擊下,身子早就虛軟無力,只覺得自己的兩片唇像有火在燒一般熱辣辣又腫腫的。

  他將她牢牢鎖在臂彎裡,沉聲道:「你發誓往後都不會有事瞞著我,否則我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她不由得輕抽了一口氣。「我幹麼拿你發誓,拿我自個兒發誓不成嗎?」

  「不成!」任容禎托起了她的下巴,眼眸直直望入她眼底,一字一句有力地道:「一定要拿我發誓,你才會信守誓言。」

  金桐蕊蹙眉。「你這個人還真狠毒耶。」

  他捉住了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快點發誓,不然咱們就別回去了,在這裡耗著。」

  「好好好,發誓就發誓。」

  她只好如他所願的發了誓,他這才罷休。

  並肩走回家的路上,她忍不住問道:「你看起來也不像有病,怎麼總愛說自己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你是不是小時候看過什麼小王爺下江南的話本,對小王爺這角色特別迷戀?」

  「說什麼呢?」任容禎揉了揉她的頭笑道:「我就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跟話本有何干係了?」

  「最好是。」金桐蕊朝天哼道:「那我真是小王妃了,飛上枝頭做鳳凰,真好。」

  他不自覺勾起笑。「讓你做小王妃,你不怕嗎?」

  她擡頭挺胸,一抹調皮的笑意在她嘴角若隱若現。「不是有你在身邊嗎?正所謂夫君大於天,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做乞丐,我就做乞丐婆,你做小王爺,我就做小王妃,你讓我靠著,我有什麼好怕的?」

  任容禎不由得笑出了聲。「我不知怎麼著,就喜歡聽你胡謅這些。」

  金桐蕊驕傲地道,「可見你是真喜歡我,我說什麼都是好的,我放個屁都是香的。」

  他輕咳了兩聲,「那可不一定,我還沒聞過你放屁。」

  「要不要我現在放一個給你聞?」

  任容禎當機立斷結束這個話題,抬頭望天。



【第十四章】   今天咱就來個豆腐大餐

  涼皮的生意不能做了,金桐蕊也沒閒著,轉眼就打起了做醬料生意的主意。

        她問過其他村民了,村裡沒有醬園子,就連秀水鎮上也沒有,比較像樣的醬園子得到縣城裡,而整個康城,能將醬料生意做到鄰縣的只有十味園。

  十味園,顧名思義,醬料種類只有十種,就是基本的醋醬、梅醬、麥醬、肉醬、蜜醬、芥醬、魚醬、豆鼓醬和辣醬,她嚐過了辣醬,也是花椒所製,辣度遠遠比不上辣椒。

  在大齊朝,辛香料主要有薑、花椒、茱萸和胡椒,還沒有辣椒,她老爸對食的研究博學多聞,她曾聽她老爸說過,辣椒是明末才由海路傳進中原的,而大齊朝顯然在明朝之前,才會沒人聽過辣椒。

  罷了,沒有的東西,任憑她再怎麼想要也得不到,不過她有信心,縱使沒有辣椒,她做出來的辣醬也能比十味園的滋味好。

  為了知己知彼,她特地把十味園的十種醬料都買回家試味道,一試,她的心就踏實了。

  果然如她所想,這時代製作醬料的功夫還差現代一大截呢,她只要拿出五成的功力就綽綽有餘,肯定就能賺得盆滿缽滿,整天有聽不完的鋼板響兒,根本不必使盡全力,若她使出了全力,怕是連宮裡御膳房都要來向她請教了……

  「你在笑什麼?笑得如此得意忘形。」任容禎見她對著二十個壇子笑得見牙不見眼,像隻偷到腥的貓兒,實在可愛,故意逗她道,「原來做醬料帶給你的歡喜竟這樣大,教你亢奮得失了常?」

  「我去!你才失常,你全家都失常。」金桐蕊啐了一聲,接著又笑道:「我是在想,等我的醬料賣到京城,御廚嚐過之後肯定也會來向我討教,我便開出要去宮裡一遊的條件,看看皇宮怎生個富貴法。」

  「你想去宮裡一遊?」他不以為意地道:「還不容易,等回了京,我帶你去便是。」

  她受不了地翻了個大白眼。「又來了,你真當自已是小王爺,還帶我遊皇宮哩,那我有空也帶你去縣衙裡逛一逛,順道跟縣太爺聊聊天、喝杯茶。」

  任容禎好氣又好笑。「金點點,你怎麼總不信我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呢?」

  金桐蕊一挑眉頭,哼了兩聲,「還不簡單?你人就一直住在這兒,教我如何相信你是啥小王爺的?堂堂小王爺會在平民百姓家裡住上這麼久嗎?」她沒說她看過戲劇的,戲裡的小王爺都是錦衣華服,出入隨從,哪裡有他這麼落魄的?

        他無奈搖頭笑道:「罷了,你既不信,就讓你自個兒眼見為憑吧。」接著他話鋒一轉,「你做了這許多醬料,真有把握賣出去?」

  他們訂親之後,他的心定了下來,也已經往京裡送信了,不出一個月,便會有人來接他回去,這期間他要說服她與他一塊兒回京,若是說服不了,他也會盡快來迎娶。

  金桐蕊高高興興地說道:「別的我沒把握,做吃食我再有把握不過了,你等著瞧,我這金味園一開張,保管把那十味園打得落花流水,沒有生存餘地。」

  任容禎定睛看著她。「那你跟我說說,你這一手絕妙廚藝究竟打哪兒學來的?」

  一瞬間,她的臉色像吃到苦瓜似的,喪失了所有元氣,她本來又想混過去,可想到她親口起的誓,就不敢胡謅了。

  往後都不能再有事瞞著他,不然他會死無葬身之地,她可不要他死無葬身之地,那太凄慘了。

  她潤了潤唇,有些不安的看著他,萬般艱難地開口道:「其實呢,我是在另一個地方生活的人,我在那裡是個廚子,有一日,那裡地牛翻身後,我醒來,我的魂魄就附身在現在這個我身上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乾笑了一聲,「很扯對不對?我說的都是實話,如果你不信,那也沒法子,不過慶幸的是,因為我沒騙你,所以你不會死無葬身之地。」

  任容禎定定的凝視著她。「我信。」

  金桐蕊心裡一震,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你信?」

  「嗯,我信。」他握住她的手,溫柔的親吻她的額頭。「我從你的眼神看得出來你沒有騙我,你說的都是實話。」

  她頓時鬆了一口氣。「你信就好,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麼向你解釋了。」

  任容禎笑了笑。「所以,精巧靈活的輪椅是你家鄉之物?那個「老爸」是你在家鄉的親人?」

  提到自己老爸,金桐蕊的臉色整個柔和了。「嗯,是我爹。」

  他拉著她的手一塊在大石塊上坐下,感興趣的問道:「畫裡你和你爹穿一樣的衣衫,你爹莫非也是個廚子?」

  她興奮地馬上回道:「我爹不但是個廚子,還是個大廚、名廚,要我說,沒有他不會做的菜,我打從五歲就跟在他身邊學做菜了,我隨了我爹,做菜特別有天份,自小我就去參加比賽了,簡直是戰無不勝啊……」

  她一「憶當年」就憶了好久,把她跟她老爸在廚房裡的點點滴滴都巨細靡遺的告訴任容禎,他們父女倆時常置氣,但沒有兩天又會和好,相依為命的過日子,她的魂魄來這裡,都不曉得她的肉身在那裡如何了……

  「咳。」

  重重的咳嗽聲嚇了他們一跳,兩人同時回過頭去,金桐樹不知何時來的,不知來多久了,推著輪椅就在花藤下,還翻著白眼,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金桐蕊驚跳了起來,衝到弟弟面前,緊張地問:「你來多久了?聽見什麼了?」

  金桐樹聳聳肩。「你們兩顆頭靠得這麼近,講話跟耳語似的,我能聽見什麼?」

  意思就是什麼都沒聽見!金桐蕊頓時鬆了一大口氣,她不怎麼自在的扯了扯嘴角。「那你來做什麼?是要去茅房嗎?」

  「姊,現在什麼時辰了你知道嗎?」金桐樹沒好氣地道:「我來問問何時能吃飯,哪知道你們說要來看看醬料發酵得如何了,卻是在這兒風花雪月、談情說愛,我命苦啊我,爹娘不在,我要餓死了我!」

  村裡有人家上樑,擺了幾桌席面,她爹娘和鄰居一塊兒去熱鬧了,所以中午只有他們三個人吃飯。

  金桐蕊笑罵道:「別胡說八道了,去前頭等著,不用一會兒就能吃飯了,待會兒讓你吃個好吃的,保管你絕沒吃過。」

  今天她要做的是豆腐大餐。黃豆在現代多用於做豆漿、豆腐、豆花、豆皮、豆乾等等,但大齊朝還沒有這些吃法,這裡的黃豆都是用來炒菜、燒肉、燉湯、釀造醬油,最大功用是喂豬,由此可知黃豆被這時代的人當成多不起眼的食物。

  當她發現了這一點後,又動起了賣豆腐豆花的念頭,今日便是先試做出來,讓他們評價給個分,若他們吃不慣或說不好吃,她也不會打退堂鼓,一定會改良到他們說好吃為止。

  黃豆她早泡了幾日,一大早她就磨好了豆漿,又加了些芝麻一起磨,一部分的豆漿篩得細一些,放一些糖進去,她已經先喝過了,這純天然不加一滴水的豆漿是用大鍋和柴火熬煮的,可香可濃了,保管人人都能喝上一大碗。

  她費工熬的豆漿香氣十足,用豆漿做出來的豆腐自然也十分入味地道,這都要歸功於前世她老爸怕豆腐中盤商質量不穩定,都自己動手做,她才能學到這一招。

  打從她想要做豆腐生意開始,她便去鎮上訂做了模子,這會只需用白醋兌清水,倒進煮好的豆漿裡,豆花便做成了。

  她留了一些豆花,再拿白棉布把大半豆花撈出來放進豆腐模子裡加壓,她這次要做的是嫩豆腐,不需壓太長時間,撤了模子後,要讓豆腐放涼,空檔再把豆花撈進碗裡,她想著豆漿已是甜的,便將豆花做成了鹹的,撒點蔥花和碎香菜末,加點醬油、香油和醋,便成了滑嫩可口的鹹豆花,她自己更喜歡甜豆花多些,便熬了薑糖水沖了一碗甜豆花。

  她怕弟弟肚子餓起來又靠腰,便先把豆漿和豆花端出去,誰知金桐樹一見豆漿便開始抗拒,還蹙起了眉頭。

  「這是羊奶吧?拿走拿走,我不喜歡喝羊奶,有個味兒。」

  金桐蕊只好好言好語誘哄道:「不是羊奶,你喝喝看,保管你喝完還跟我要。」

  任容禎見金桐樹一臉的我不信,便率先拿起碗來,大口大口的喝下,沒一會兒便把一大碗豆漿全喝完了,他擱下碗來,對金桐樹道:「真的不是羊奶,我覺得比羊奶的滋味好,你喝喝看便知道。」

        「你說的,可不要誆我。」金桐樹半信半疑的拿起碗來,當他喝下第一口之後,立刻驚為天人,沒一會兒他就咕嚕咕嚕的喝完了,一喝完便立刻把涓滴不剩的空碗往姊姊面前一伸,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激動地道:「姊,這是什麼?還有沒有?我還要喝!」

  金桐蕊笑了笑。「還有別的菜呢,留著肚子吧你,適才喝的那叫豆漿,你們現在嚐嚐鹹豆花吧。」

  這會兒,不需要旁人進言,金桐樹便搶著吃鹹豆花,邊吃邊頻頻點頭,連聲不絕的喊讚,「好吃好吃,滑滑嫩嫩,一入口連嚼都不必就順著嗓子眼滑下去了,太好吃了,比蒸雞蛋還要好吃。」

  任容禎嚐了鹹豆花之後也十分讚許。

  金桐蕊更有信心了,笑道:「你們等著,今天咱就來個豆腐大餐!」

  她轉回灶房,做好的豆腐已經放涼了,分成兩半,一半炸了成油豆腐,做了三個菜,分別是醬燒油豆腐、油豆腐釀肉,再用胡麻醬將野菜和油豆腐拌一塊兒,胡麻醬自然也是她自己做的,以後她的醬園子也會賣。

  另一半沒炸過的豆腐份量比較多,做成了四樣菜,分別是麻婆燒豆腐、豆醬蒸豆腐、豆腐粉絲燙、三杯豆腐,再做一道鮮魚豆腐湯,她還有個秘密武器沒有用上,那便是臭豆腐,待她把臭豆腐做好了,那又臭又香的絕妙滋味,保證吃過的人還想再吃。

  做這些菜,只有油豆腐鑲肉比較費工,她總共用了不到半個時辰,這不科學啊,不是嗎?

  嘿嘿,那是因為她嫌大灶笨重麻煩,在打鐵鋪子訂做了平底鍋和炒菜鍋,如今做起菜來更上手了,只不過灶臺就只有一個灶眼兒,沒法同時煎煮炒炸,她實在懷念前世的四爐心瓦斯爐。

  七菜一湯全上了桌,金桐樹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猴急的嚐過一道又一道,嘴裡還塞著醬燒油豆腐,手就已經去夾三杯豆腐了,一邊又用勺子去挖了滿滿一大勺麻婆豆腐,吃得滿嘴是油,等吃完了三碗飯,又敞開肚皮喝了一大碗鮮魚豆腐湯這才作罷,吃了個肚脹腹圓。

  相較於金桐樹撒開了毫無吃相,任容禎的吃法就斯文多了,而且眉峰之間還一直微微的蹙著,教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姊,你這豆腐大餐太厲害了!」金桐樹嚐過了豆腐大餐後靈機一動,猛一拍自個兒大腿,興奮地道:「姊,要不咱們改賣豆腐吧!」

  「我正有此意。」金桐蕊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豆腐成本低,就跟涼皮一樣,外人不知曉我是用啥做的,咱們賣五文錢一斤也行,賣十文錢一斤也行,把這豆腐的菜譜推廣出去,越多人吃豆腐,咱們賺得越多,想想村裡有多少人家,鎮上又有多少人家,縣城裡有多少人家,如果人人都吃豆腐,咱們還可以開個豆腐作坊來大量生產。」

  她越想越美,卻見任容禎默然不語,眉宇還有些凝蹙,便推了推他的臂膀,有些不高興地撇嘴問道:「怎麼,你不讚成我賣豆腐嗎?」

  任容禎回過神來,想也不想便回道:「哪裡會不讚成,你手藝這樣好,肯定能掙錢。」

  他走神的原因在於她這豆腐大餐裡三分之二的菜色他都吃過,自然也是出自他大嫂之手,當時他大嫂做了一桌豆腐宴,直教眾人嘆為觀止,尤其是一道麻辣臭豆腐,那滋味令他至今難忘,不過今日點點並沒有做那道麻辣臭豆腐。

  因此,他才生了疑竇,難道他大嫂也是點點那時空來的?若是點點知道有人跟她來自同一處,她的反應會是如何?

  金桐蕊是個行動派,爹娘一回來,她便與他們商議了賣豆腐之事。

  金大秀和奉蓮娘嚐過她做的豆漿、豆花和豆腐之後,也認為可行,兩人都對不起眼的黃豆能做出如此美味的吃食感到不可置信。

  第二日,金桐蕊在她的老攤位上搞了個豆腐試吃會,她做了十道豆腐料理,加上鹹甜兩種豆花跟豆漿,意氣風發的準備重振旗鼓,尤其見到對面金家食肆的涼皮生意一落千丈,她更是高興得不得了,還特地跑去街尾看屈氏開的涼皮鋪子「屈家食肆」,竟然比金家食肆更慘,鋪子裡空蕩蕩的一個客人都沒有,她更是有出了一口惡氣的感覺。

  是啊,合該如此,這就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總算讓他們嘗到報應的滋味了,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使壞!

  孫蓉兒見他們又出來擺攤了,忙不迭地過來了,笑得眼兒彎彎。「大叔、嬸子、蕊姊、容禎哥,你們可來了。」都問了遍好之後,她這才有些羞赧的對金桐樹露齒一笑。「小樹哥,你也來啦。」

  金桐樹一張臉早紅得像猴子屁股,見她主動招呼,他卻推著輪椅撇到一邊去,故作高冷的不理人家,其實不是他高傲,而是他自慚形穢。

  金桐蕊看在眼裡,往弟弟後腦勺就打下去。「你作死啊?人家蓉兒在跟你問好,你啞啦,不會回答?」

  孫蓉兒大為羞窘,忙拉了金桐蕊。「沒關係啦,蕊姊,我也沒別的事,就是來跟你們打聲招呼。」

  金桐蕊忍不了好奇心,還是問道:「兩間涼皮鋪子怎麼都沒生意了?」

  孫蓉兒小聲回道:「哎呀,蕊姊,你有所不知,他們為了爭一口氣便胡亂砍價,你賣一文錢一碗,我就賣一文錢兩碗,想當然就沒賺頭了,一沒賺頭,味道也走樣了,黃瓜餿掉了不說,涼皮也糊成一團,自然沒生意了,反倒是有好些客人盼著你再來賣涼皮哩。」

  金銅蕊笑了笑,神清氣爽地道:「轉眼要入秋了,我不賣涼皮了,改賣豆腐。」

  孫蓉兒瞪大了眼。「豆腐?那是啥啊?」

  金桐蕊笑咪咪地遞給孫蓉兒一根竹簽。「你吃看看就知道。」

  豆腐試吃會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了,因為全都被吃光了,人人都在問那豆腐哪裡有賣,好幾個婦人家還細細問了豆腐菜譜。

  金桐蕊言明明日起就會在原地賣豆腐,六文錢一斤,豆漿不賣,但自備茶杯者,可以免費喝豆漿,至於也廣受歡迎的鹹甜豆花,由於要準備鹹甜兩種配料,較為費工,因此只有初一、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才賣。

  金桐蕊的豆腐生意一飛衝天,天天都是才擺好攤子就搶購一空,她每日會固定帶一樣豆腐料理到攤子上講述做法,也有人將自個兒做好的豆腐料理拿來讓她指教,她都不吝教學,才不過十來日就數銀子數到手軟,至於那沒眼力想要探問豆腐究竟是什麼做的人,她都賞其一個白眼。

  這不是白目,什麼才是白目?透露獨家秘方,那她還賺什麼?

  她已經計劃秋末時要盤個鋪子賣麻辣臭豆腐,那時天氣也冷了,不適合站在街邊擺攤,她的豆腐會移到鋪子裡賣,那又臭又香的味道肯定能吸引客似雲來。

  相較於金園食肆的豆腐生意爆棚,對面的金家食肆就更顯凄慘了,眼見小小的豆腐攤天天大排長龍,聶氏和金大山夫妻那是看得糟心啊!

  「娘,您快想想法子,去跟那死丫頭要那豆腐配方,咱們也來賣豆腐。」馮氏見金大秀一家賺了大錢,心裡像有幾千隻螞蟻在爬似的,十分難受。

  金慧英蹙眉道:「娘,四叔一家已經脫了宗族,祖母去不過是自討沒趣罷了。」

  這幾日她出入店鋪見到那任容禎居然能站了,還瀟灑拓跋、英挺不群的,她越看越是春心蕩漾,照她的心思,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若金桐蕊沒被逐出族譜,她還能攛掇祖母去命令金桐蕊不得嫁給任容禎,如今她只能後悔當日寄住在她四叔家裡時對他不屑一顧。

  「什麼話?」馮氏理直氣壯地道:「你四叔一家就是脫了宗譜,你四叔也還是你祖母懷胎十月生下的,你祖母有什麼理由不能要那豆腐方子了?」

  聞言,聶氏立時氣粗了起來。「說的是!我可是生下老四的娘,我有什麼理由不能要豆腐方子了?我這就去要!」

  金大山和馮氏蔟擁著聶氏氣勢洶洶的來到豆腐攤前,金桐蕊一行人已準備好要收攤走人了,她正往牛車上收拾東西,聽到腳步聲傳來,也沒抬頭,一聲「數量有限,明日請早。」還沒出口,就聽見金桐樹惡聲惡氣的叫囂了起來——

  「你們又想來幹麼?」

        金桐蕊心一突,直起身子,拾起頭便見到三張令她非常厭惡的面孔一聶氏、金大山、馮氏。

  他們臉皮可真厚,竟然又來膈應她了,她先前還在想他們該不會那麼不要臉,敢再來跟她要豆腐配方吧,沒想到還真的來了,臉皮之厚,好比城牆,真真是令她大開眼界。

  聶氏吃過金桐蕊的虧,便柿子挑軟的捏,徑自撩了眼皮對四兒子說道:「老四,多的也不說了,你把豆腐配方說出來,你大哥也要賣豆腐,你也瞧見了,你大哥心眼實誠,不會生意手段,涼皮生意不大好,你們是親兄弟,這點小忙,理當要幫,不然你就枉為人了,也枉費你大哥一向待你親厚,若不是你大哥幫襯,你們也不會有這一天。」

  金桐樹聽著,一肚子火噌噌地就燒了起來,他朝地上呸了一聲。「連塊肉都不肯借,什麼狗屁親兄弟!還幫襯咧,踩我們才對!」

  聶氏不悅地道:「你怎麼這樣跟長輩說話?那可是你大伯父,我是你祖母……」

  「什麼長輩,在哪兒?」金桐蕊遠目搜尋了一下,目光兜了一圈回到聶氏身上,她眨巴眨巴眼,嘿嘿一笑。「這是誰啊,為什麼來人家攤子上自說自話,淨是說些狗屁不通的謬論,也不怕閃到了舌頭。」

  「我命苦啊我!」聶氏文然一個屁股墩兒摔坐到地上,還捶胸頓足、號啕大哭了起來,一邊撕心裂肺地叫道:「老四啊,你就是這樣孝敬娘的?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怎麼這樣沒心沒肺?你親大哥你都不幫,你還算是人嗎?你想眼睜睜看著你大哥沒生意做,一家去做乞丐是不是?你心眼怎麼這麼壞啊,做人不可以這樣啊……」

  她這麼一鬧騰,很快吸引了群眾圍觀,見人群靠攏,她演得更賣力了,坐在地上兩腿使勁蹬,說自己頭暈,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免得活著惹人嫌,那個「人」自然是指金大秀一家了。

  金桐蕊對此專業碰瓷的舉動已經免疫了,她歪著腦袋,有些頑皮的看著爹娘。「爹、娘,您兩位認識這瘋癲老婦嗎?」

  聶氏臉上抽了抽,這個死丫頭,竟然說她是瘋癲老婦?

  金大秀和奉蓮娘很配合的齊齊搖頭。「不認得。」

  金桐蕊一臉不解。「是啊,女兒也不認得這瘋癲老婦,說也奇怪,咱們一家都給人趕出了宗族譜了,怎麼還有人在這兒自稱是祖母,大言不慚的要向咱們討要豆腐配方呢?各位鄉親說是不是啊?」

  眾人紛紛點頭,議論不斷,說聶氏竟然在苦主眼皮子底下這般黑白顛倒,著實難看。

  聶氏聽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竟是有些彆扭,不好一直在地上耍賴,只好自行起身。

        金桐蕊又搖了搖頭,悲天憫人地看著聶氏道:「這瘋癲老婦敢情是瘋了,嘖嘖,真可憐。」

  聶氏見他們要走,突然撲上去要攔人,一直沒作聲的任容禎向前一步,伸臂擋住了聶氏,腳一勾,便讓聶氏「唉喲」一聲跪下了。

  「我胸口疼啊!頭疼啊!有人打我啊!」

  馮氏不由分說的嚎叫起來,「殺人吶!有人要殺人啦!」

  任容禎表情冷冰冰地道:「無知愚婦,再敢造謠一句,等著吃牢飯!」馮氏被他那寒意凜人的眼神一瞪,竟然不敢再開口了。

  金桐蕊等人上了牛車,牛車踏步,越走越遠,她哼著小曲兒,心裡無比的舒爽,很高興她爹娘長進了,不再心軟,他們一家再也不會被金大山和聶氏吃得死死的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4 10:49 AM 編輯

【第十五章】   金味園的醬料由您販賣

  豆腐的生意依然火紅,轉眼之間,醬料也都做好了,醬料不比豆腐,最快也要半個月才能做好。

  金桐蕊訂做了百來個小罐子,把各種醬料分裝,也就是試吃品,送到鎮上幾間有到縣城做買賣的南北雜貨鋪,尋找中間商替她將醬料賣到京城去。

  這段時間,她賣豆腐已經攢了不少銀子,盤算著是時候帶她爹和小樹去縣城裡看大夫,沒多久又聽到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金家食肆和屈家食肆相繼倒閉,估計先前投資的都血本無歸了,反觀她呢,已經盤了一間小食鋪,也把臭豆腐做出來了,擇吉日便要開張做她的麻辣臭豆腐生意。

  就在一家忙活得起勁時,有個不速之客上門了,那人便是金桐蕊穿來後見過一次的人,她的大舅奉茂吉。

  奉蓮娘看慣了自家兄長的臉色,對於兄長突如其來的到訪很是慌亂,她嫁人之後,她兄長從來沒有來過她家啊,今日怎地來了?

  奉茂吉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摸樣,一身藍色錦袍,負著雙手進來了,像來巡視領地似的。

  對於妻舅,金大秀也不敢怠慢,連忙在堂屋裡招呼,奉茶端椅子的,姿態極低。

  「好臭啊,怎麼一股味兒?」奉茂吉大搖大擺的坐下,咳了一聲,喝了口茶,微皺眉頭,擱了茶杯這才道:「大丫在哪兒?把大丫叫過來。」

  「在後頭忙活呢……我去叫她來。」奉蓮娘忙去喊人。

  金桐蕊正在炸臭豆腐,灶房裡鮮香四溢,金桐樹死活不肯離開一步,杵在一邊等著要吃,任容禎則是在旁邊看著,微蹙著眉心。

  點點果然做了他大嫂做的那道麻辣臭豆腐,這麼一來,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卻也有了幾分的肯定。

  「又臭又香的……姊,還要多久才好啊?」金桐樹饞蟲難耐,脖子伸長了再伸長,巴不得趴在灶臺邊看個仔細。

  「快了快了。」金桐蕊想到臭豆腐的美味也快流口水了。「炸起來在中間塞些韭菜花和辣醬,可好吃了。」

  她這一番形容,差點把金桐樹的口水給說了下來,他咕嚕一聲吞了口口水,央求道:「姊,求你了,先給我吃一塊……」

  正當金桐蕊把炸好的臭豆腐都撈起來盛盤時,奉蓮娘急慌慌的進來了。「點點,你快出去,你大舅來了,找你呢。」

  「大舅?」金桐蕊有些驚訝,想到當日二話不說先把她臭罵一頓,再把她們娘倆轟出門的那張嘴臉,她壓根沒興趣出去裝熟絡,照樣慢條斯理的把韭菜切好塞進臭豆腐裡,再逐一個填進小半勺的辣醬。

  奉蓮娘急到不行。「點點啊,你就先別弄那些了,快出去吧!你大舅來了沒聽到嗎?」

  金桐蕊這才撩了眼皮子看著她娘,撇嘴道:「娘,大舅是值得咱們感激涕零出去相迎的人嗎?做什麼他來了,我就得丟下手邊的活出去讓他召見?在咱們困難的時候,他可有相助過咱們一星半點?」

  奉蓮娘一愣,期期艾艾地道:「可、可那怎麼說都是你大舅。」

  「是啊,連一文錢都不肯拿出來幫咱們度過難關的大舅。」金桐蕊油鹽不進地道:「咱們又不欠他什麼,也不靠他過活,不必見了什麼人都低聲下氣的,大可以挺直腰板子做人。」

  奉蓮娘一時無語,傻愣愣的看著自家閨女。

  「走吧,出去吃。」金桐蕊端起了那滿大盤的炸臭豆腐,突然回身看著跟屁蟲似的金桐樹。「小樹你記著了,這盤炸臭豆腐,你吃爹吃娘吃容禎吃,就是一塊都不許給大舅吃。」

  任容禎聽了有些好笑。「你大舅多大的人了,難道還會跟咱們爭食?」

  金桐蕊哼地一聲,「你別說,我這臭豆腐有股臭味,可就是這股臭味有種特殊吸引力,教人聞了都想嚐嚐味道。」

  奉蓮娘心急,已經忙不迭走在最前頭出去招呼了。

  任容禎這才低聲問道:「你說你大舅突然上門來做什麼?」

  金桐蕊冷哼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是有事才來,而且是對他自個兒有利的事,不然他才不會跟我們這樣的窮親戚來往。」

  任容禎有心讓她放鬆一下,摸著她的頭髮笑道:「你的頭髮都有個味兒了。」

  金桐蕊朝他吐吐舌頭。「你以為你的頭髮就沒有味兒嗎?你可也在灶房待了一下午。」

  任容禎笑問道:「那晚上我幫你洗髮?」

  金桐蕊也笑了。「說什麼呢。」她的靈魂來自現代,對於這種程度的玩笑話,還不至於嬌羞臉紅說死相。

  突然,前面傳來一聲低吼——

  「你們兩個別打情罵俏了行不行?我腿瘸了,可耳朵沒聾!」

  任容禎和金桐蕊相視一笑,她調侃道:「你別惱了,我明天就請爹娘上蓉兒家提親,讓你娶了媳婦兒,也有人幫你洗頭。」

         「吼!」金桐樹漲紅了臉,那花苞一般清秀可愛的姑娘,是他不敢想望的,他配不上她。

  三人進了穿堂,金桐蕊見到她爹娘罰站似的不敢跟奉茂吉一塊兒坐下,心裡便來氣,奉茂吉是什麼東西,她爹娘見了他有必要戰戰兢兢成這樣嗎?還有,他也好意思自個兒大爺似的獨坐著,是把她爹娘當下人了嗎?

  她還沒發作,任容禎已泰然自若的走過去桌邊,兩手輕巧地各拿起一張凳子到金大秀、奉蓮娘面前。「大叔、嬸子,你們坐,天底下可沒有客人坐著、主人站著的道理,兩位若是不坐下,倒要教客人不好意思了。」

  金大秀、奉蓮娘連忙坐下,金桐樹推著輪椅過去和他爹娘同一邊,一佔好位置,金桐蕊就把那一大盤炸臭豆腐擱在他膝上,他便很歡快的開吃了。

  奉茂吉打任容禎去拿凳子時便一直瞪著他,待任容禎說完,他更不滿了,「我說蓮娘,這是什麼人啊,怎地在你家當家作主了起來?」

  奉蓮娘張著嘴不知如何回答,任容禎已不疾不徐地道:「在下任容禎,乃是這個家的乘龍快婿。」

  奉茂吉打量著他那不卑不亢的態度,正想嘲諷幾句,金桐蕊見狀便搶先一步問道:「大舅有事便快說吧,我灶房裡的活還多得很,沒事的話,我要去忙活了。」

  奉茂吉可不想白跑一趟,這才正眼看向金銅蕊,慢條斯埋的說道:「聽說你在做醬料?這樣吧,你的醬料大舅來幫你賣,就暫定為八二拆帳,每個月結賬一次,但先說好,先取貨後結賬,這是我鋪子上的規矩,對其它賣家也是如此,不能因為你是外甥女就打破規矩。」

  金桐蕊送到鎮上的醬料試吃品,獨獨沒有送到他的南北貨雜貨鋪上,他早聽聞她那小攤子賣的涼皮和豆腐都生意極好,掙了不少銀子,原本他還能忍著不尋上門去探個究竟,可如今她做起了醬料生意,他就忍不了了,忙派人去弄了試吃品來,一嚐之下,坐不住了,那味道可比十味園好上十倍啊,這般有利可圖的營生,他不快些攥在手裡怎麼成?

  以他生意人的眼光,他敢說,她的醬料一定大賣,而家家戶戶、酒樓飯館做菜都要用上醬料,這也是他鋪子裡醬料賣得最好的原因。

  既然是明擺著會賺錢的生意,就沒理由肥水流入外人田,他對十味園是六四分帳,十味園佔六,他才佔四,但也足夠讓他賺得盆滿缽滿,等將來賣金桐蕊做的醬料,利潤他佔八成,再多盤幾間鋪子下來也不成問題,到時他可就數銀子數到手軟了,哈哈哈。

  「爹、娘、容禎哥,你們也嚐嚐這油炸臭豆腐,外酥內軟,味道極鮮,簡直停不了口。」

  就在奉茂吉心裡盤算賺錢大計盤算個不停的時候,有四個人在他眼前開吃了起來,他看著他們,瞪直了眼睛,不知怎麼搞的,那又香又臭的味道竟讓他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唾沫。

  沒有人開口招呼他吃,他也不好自己說要吃,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吃得極香,自個兒猛吞口水。

  適才樹哥兒說這叫做油炸臭豆腐是吧?他決定明天就派人去他們的豆腐攤上買一份吃。

  「姊,這油炸臭豆腐太好吃啦,何時咱們攤子上也賣?肯定大受歡迎。」像是看出奉茂吉的心思,金桐樹很大聲的問道。

  金桐蕊在一旁笑道:「哎呀,這不賣的,這是做給自個兒家人吃的,而且是天下獨一份,也只有我會做,你這小猴兒饞鬼算有口福啦。」

  奉茂吉的臉抽了抽,看著盤裡僅剩的四塊油炸臭豆腐,心一橫,正想叫金桐樹拿過來給他吃,不想金桐樹卻是飛快的一人分一塊,沒了,他巴巴地看著他們張口吃掉,心裡後悔不迭,他怎麼就不早點開口?

  金桐蕊眼見奉茂吉想吃吃不到,十分解氣,便呵呵一笑。「大舅,不知這利潤誰佔八,誰佔二?還有,做醬料的時候得先買上許多食材,要使不少銀子,這先取貨後結賬的規矩顯然不妥。」

  奉茂吉見談到正經事了,馬上精神一振,理所當然地說道:「當然是我分八成,你分兩成,你沒做過醬料生意,很多事不知曉,一來,跟你收了醬料之後,我要擔負賣不出去的風險,二來要跑遍縣城的各大酒樓去談供應醬料的生意,還要把一大壇子、一大壇子的醬料運到縣城裡去,你只要閒涼的在家裡做醬料就好,就是先使些銀子買食材也是應當的。」

  金桐蕊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如此,那您去找別人合作吧,我的醬料要怎麼賣,我自有定見,不勞大舅操心。」

  奉茂吉眼見她不上鉤,生怕別人搶了這門生意,退了一步道:「這樣好了,看在你是我外甥女的份上,我佔七成,你佔三成,這樣的成數是我吃虧啊,所以了,你要更加用心做醬料知道吧,食材都要最好的,要做的像給自家人吃的那樣乾淨、地道,這樣生意才會源源不絕、客似讓。」

  他一個人說得口沬橫飛、眼冒精光,好似有金光閃閃的孔方兄要從他眼裡蹦出來似的。

  金桐蕊嘿嘿一笑,慢悠悠地道:「我怎麼好讓大舅吃虧,那說不過去啊,大舅您還是另外找人合作吧,我適才說了,我的醬料要如何賣,我自有定見,替我賣醬料的抽兩成利潤,再多沒有了。」

  奉茂吉沒料想她會這樣說,傻住了。「你……你的意思是你要佔八成利?」

        金桐蕊微笑道:「是我辛苦做的醬料,我佔八成利很合理。」

  「哪裡合理了?」奉茂吉一拍桌子,不由分說就對奉蓮娘斥責道:「你怎麼教女兒的,這樣目無尊長,快點告訴她,我來給她賣醬料,利潤我要佔七成!」

  金桐蕊冷笑道:「大舅您別白費心思了,我娘聽我的,今兒個醬料出自我的手,我想賣給誰便賣給誰,我不想賣給誰便不賣給誰,您強逼也沒用,說白了,當日您不肯對我們伸出援手,今日我也沒必要給您面子,所以了,趁我好說您快走,不然等我把菜刀拿出來,您想走也走不了了。」

  金大山一家將金桐蕊拿菜刀砍他們的事說得繪聲繪影,在鎮子上都傳開了,他原來還不怎麼信,如今又聽到她提到菜刀兩字,心裡不由得一抖。

  這丫頭肯定是中邪了,以前都不敢大聲講話,今日卻敢瞪著眼睛跟他對著幹,好漢不吃眼前虧,今天他就先走,改明兒個他再派人來把他那沒用的五妹抓到他府裡去威脅恐嚇一番,不信那死丫頭還不把醬料賣給他!

  見自家兄長夾著尾巴灰溜溜的走了,奉蓮娘沒這樣得罪過兄長,一時腿軟,由金大秀扶著進屋裡躺下了。

  金桐樹正嚷著要去門口撒鹽、去去晦氣時,又有人來了。

  趙林從馬車下來,身邊跟著何忠,一進門便道:「姑娘,適才我見到奉氏雜貨鋪的東家滿眼憤恨地出去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若有我趙某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千萬不要容氣。」

  「您怎麼來了?」金桐蕊十分訝異,連忙斟茶,態度與適才對奉茂吉時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她對趙林心存感激,當日請她做廚,給她賺銀子的機會,她失蹤時,何管事派人幫忙找她不遺餘力,事後得知她丟了銀子,還補上銀子,點滴都在她的心頭。

  趙林說道:「先前姑娘遇難,總歸是到我府上做廚才生的事,我人不在府裡,無法來探視,心裡實在記掛得緊,隨後又有急事去了海外,昨日回來了,今日便想著來探望姑娘。」

  金桐蕊感動地道:「我一個不足掛齒的人,您有心了。」

  「那奉茂吉是來找姑娘的麻煩嗎?」趙林咳嗽了一聲,壓低聲道:「我雖然在縣城做生意,倒也聽過奉茂吉的名聲,他做生意不大老實,愛佔人便宜,姑娘若與他做生意,要小心為妙。」

  金桐蕊笑了出來。「不瞞您說,奉茂吉是我大舅,今日他上門來,為的是與我談醬料生意,可是不歡而散,他肯定是恨得牙癢癢。」

  趙林難掩訝異,「原來奉茂吉是姑娘的大舅,那怎麼……」

  他點到即止,話中之意卻也是再明白不過了,怎麼在你們困難時,沒幫扶一把?

  金桐蕊卻是不以為意,頑皮地眨了眨眼道:「所以我現在也不肯把我的醬料賣給他,算是報了一箭之仇,扯平了。」

        「姑娘要做醬料生意嗎?」趙林略一沉吟,又道:「姑娘若是信得過趙某,把你的醬料交給我如何?」

  金桐蕊有些訝異。「您都沒嚐過我做的醬料,怎麼……」

  趙林呵呵一笑道:「我嚐過姑娘辦的席面,還需要嚐姑娘做的醬料嗎?姑娘能將席面辦得完美無缺,姑娘做的醬料必然也是最好的。」

  金桐蕊滿心歡喜的說道:「您太抬舉了,承蒙您看得起,那我也不跟您客氣了,您是縣城的大商家,肯銷售我的醬料,我真真是求之不得。」

  不論前世還是這一世,她都還只是個少女,聽見誇讚,哪有不受用的道理?再說了,前世她老爸是鐵的教育,也就是打罵的多,誇獎的少,要他從嘴裡聽到一句誇獎比登天還難,今天這與她並不相熟的趙林卻是由衷的肯定她的手藝,她心裡自然高興得很。

  「雖然姑娘信得過我,不過總歸是生意,還是談清楚的好,白紙黑字打個合同,日後才不會鬧彆扭,咱們這忘年之交也才可以做得長久,姑娘說是不?」

  這番話教金桐蕊頓時崇拜得五體投地,大商人果然不同,不像她那狗屁大舅,浄會想著佔自己人便宜。

  她露齒一笑道:「我年紀小,也未曾做過醬料生意,您見多識廣,不如您給個主意?」

  趙林也不推託,爽快地道:「那我就倚老賣老了。」

  見他茶喝完了,金桐蕊又殷勤的給他斟滿,小狗腿的模樣表露無遺,看得任容禎好笑不已。

  人家對她好了一分,她就對人家死心塌地的,雖然受人點淌,湧泉以報是對的,但她這單純得近乎天真的性子,要是人家有心設套,她肯定會上鉤。

  所以了,心思如此單純的她,他一定要帶在身邊嚴加看護,免得教有心人騙了去。

  「據我了解,每種醬料的食材與精力花費多有不同,回頭我讓我們雜貨鋪的吳掌櫃將縣城裡各種醬料的市價寫清楚來給姑娘過目,不過姑娘也要知道,店鋪招牌與醬料的滋味好壞都會對價格產生影響,比方那用料差的或是默默無聞的小醬園子,幾文錢就能買一斤芝麻醬,而老字號醬園子最好的芝麻醬得要七、八十文才能買到一斤。」

  金桐蕊聽得領頻點頭。

  趙林說的這些淺顯易懂,像前世她老爸做的辣醬就是有餞也買不到,而沒名氣的小工廠裡機器大量做的辣醬不用四十元就有一罐了。

  「趙老爺,我這金味園眼下只是默默無聞的小醬園子,依我看,訂價只能訂得比最差的醬園子貴上三成就很多了。」

  趙林微微一笑。「雖然姑娘的醬園子默默無聞,可我趙家在縣城是老字號,旗下所有的店鋪只賣最好的商品,光是在我旗下的鋪子銷售這一點,就可以將姑娘的醬料價格拉到與老字號醬園一樣高了。」

  金桐蕊馬上一拍自個兒的額頭。「是啊,我怎麼忘了這點?」

  她這才想到有些誠懇的小農到店裡拜託她老爸闢出個專區擺有機農產品販賣,她老爸原就是面惡心善,基於幫助在地小農的心都會答應,而擺在金園有機特區的農產品,都能以三倍的價格賣出,就因為來店客人覺得是在金園賣的,一定是最好的,還能跟人炫耀。

  「所以了,日後由我店鋪出售的金味園醬料,按照出售價格,我抽兩成,姑娘佔八成,另外,製作醬料所需食材極多,吳掌櫃每月先支姑娘一百兩銀子,再按月由姑娘應得的利潤裡扣除,這樣姑娘可聽明白了?若有不明白之處,咱們可再琢磨琢磨。」

  趙林說得輕描淡寫,金桐蕊卻聽得不好意思,「這樣不妥,這樣我太佔便宜了,醬料放在您的鋪子裡賣,是沾了您的光,我不能要八成,應該要五五分帳,對,要五五分帳。」

  任容禎暗自搖頭,這妮子一股腦的掏心掏肺,要是以後發現人家不照合同來,她豈不要哭死了?他不是懷疑趙林存心不良,事實上他信得過趙林,他是不放心他的未來媳婦兒這麼相信人。

  可話說回來,如果他媳婦兒是個心機沉重的,他還會喜歡嗎?自然是不會的。

  所以他也知道自個兒矛盾,一方面喜歡她這樣心思單純,一方面又擔心她太過好騙。老話一句,改不了她的性子,他帶在身邊看管就是,有他這尊景親王府的大神傍著,料想他人也不敢動她一根頭髮。

  「不,還是要八二分帳,姑娘佔八成,我佔兩成。」

  金桐蕊揺搖頭。「不不,絕不成!這樣我可不敢和您做生意了。」

  「姑娘聽我說。」趙林見僵持不下,緩緩地道:「我相信姑娘的手藝加上趙家的招牌,肯定能將姑娘的醬料發揚光大,眼下辛苦點無妨,等姑娘的醬料推廣開來,若是姑娘同意,我打算開個醬料作坊,由姑娘提供配方做乾股,這麼一來,可比姑娘一個人日以繼夜辛苦做醬料賺的還多,姑娘也可以輕鬆許多,最重要的是,能將姑娘做的醬料賣到大齊朝的每一個地方去,順利的話,我打算也賣到鄰近幾國跟海外。」

  「醬料作坊?賣到海外?」金桐蕊興奮得快不能呼吸了,他的意思是,他要開個醬料工廠,大量生產她的醬料?前世也有人要跟她老爸談加盟、談展店,可她老爸都一口回絕了,說是加盟會走樣,會打壞他的招牌,後來金園知名的幾道菜,比如醬鴨子、千層滷味、乾燒辣魚等等,也有人要談宅配,她老爸又是一口回絕,說是大量生產會不值錢,東西宅配到客人手裡會變味等等,當時她覺得好可惜,幹麼放著賺大錢的機會不要呢?暗自對她老爸的固執搖頭不已。

  如今,有人要幫她實現「大量生產。」這個夢想了,她怎能不激動、不高昂?

  於是她同意了趙林八二分帳的主張,心想反正以後開了醬料作坊,她能幫他賺很多銀子,眼下佔點便宜無妨,想到日後能夠回報也就踏實了。

  「對了,還有一事,為了避免我那大舅再來打我醬料的主意,您聲望高,就勞您將消息放出去,金味園的醬料由您販賣,哪個不長眼的想找麻煩,先問過您再說。」

  趙林哈哈一笑。「這個不成問題。」

  任容禎毫不避諱的揉了揉她的頭,失笑道:「你怎麼回事,口吻跟流氓似的,也不怕趙老爺笑話?」

  趙林笑得更爽朗了。「無妨無妨,蕊丫頭是女中豪傑,說話爽快,做事麻利,我很喜歡……對了,叫姑娘實在生分,我年長你許多,叫你一聲丫頭說得過去吧?」

  金桐蕊用力點了下久。「這樣親切,您稱呼我聲姑娘,我也怪彆扭的。」

  趙林微微一笑。「說起來,兩位的親事也算我一手促成的,就是蕊丫頭遇那劫難,你們才能湊在一塊兒,成親當日,我一定要來喝杯喜酒,沾沾喜氣,包個大紅包。」

  金桐蕊綻出明朗的笑容。「有大紅包收,那一定要請您啦!」

  這日趙林走時,金桐蕊特地將二十種醬料都裝瓶了讓他帶走,第一批貨的取貨日期則是訂在一個月後,後續都由吳掌櫃過來操辦。

  金桐樹聽他姊和趙林談了許久的生意,待趙林一離開,便等不及的上茅廁去了。

  堂屋裡如今只剩下金桐蕊和任容禎,她開心得滿屋子轉,停不下來,不斷把臉湊到任容禎眼前。「你捏捏我、捏捏我!我是不是在作夢啊?」

  任容禎便捧著她的臉,用力吮了一下她的唇,有些失笑地道:「痛嗎?你不是在作夢,你當真和趙老爺談受了醬料生意。」

  她歡呼一聲,不管不顧的一把抱住了他,嘴裡胡亂嚷著,「我好開心吶!開心得快飛上天了!」

  他兩條手臂緊摟著她,見她舉止可愛,腦袋俯了下去,忍不住又吻住了她的唇。

  就在兩人吻得忘我,四唇貼合得密不透風之際,一道煞風景的聲音又尖銳不滿地揚起。

  「爹!娘!你們快出來看,容禎哥和姊又抱在一塊兒親嘴了啦!」



【第十六章】   餡料就只有這麼幾種嗎

  一早,金銅樹自己推著輪椅到後院淨房洗漱,一看到在後院裡忙活做醬料的那人兒,他不由得呆了、痴了、傻了,整個人霎時都不會動了。

  他是眼晴花了嗎?不然怎麼會看到孫蓉兒在自家後院裡忙活?

        「怎麼回事啊,你杵在這兒做啥?」奉蓮娘也出來了,她要到後院去幫忙,可不大的後門被輪椅整個擋住了,她過不去。

  「娘、娘……」金桐樹直勾勾的看著那忙碌的苗條身影,頓覺口乾舌燥,他扯扯母親的衣袖。「跟姊在一塊忙活的那姑娘您看得見嗎?」

  奉蓮娘不由得失笑。「你這孩子說什麼呢,娘眼睛還好使得很,自然看得見了。」

  金桐樹吞了一口唾沫。「那您告訴我,那是誰?」

  奉蓮娘好笑地道:「可不就是蓉兒嘛。」

  「真的是蓉兒?」雖然不能站起來,但金桐樹在輪椅裡還是驚跳了一下,「娘!蓉兒怎地會在咱們家?」

  奉蓮娘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你姊說醬料的訂量太大了,她一個人加上娘也忙不過來,便想著要請人,可又怕請到那手腳不乾淨或不伶俐或不曉事的,反而越幫越忙,後來她想到蓉兒手巧,便去問她願不願來給咱們搭把手,你姊給的工錢可比蓉兒賣餅掙的還多好幾倍,又不必在街上風吹雨淋,時不時教人調戲,還可以學做醬料,她哪有不肯的道理?昨日你姊才去說,她便歡歡喜喜地一口答應了,這不,一大早就過來了。」

  金桐樹如在夢中,仍是不敢相信美夢竟然成真了,他能天天見著心儀的姑娘了,他滿心歡喜地又問:「所以以後蓉兒日日都會上咱們家來嘍?」

  前幾日他才聽到容禎哥口氣嚴厲的警告他姊,又是做豆腐又是做醬料,仔細累出病來後悔莫及,還一定要他姊承諾會找人幫忙才罷休,沒想到這會兒他姊就找到人幫忙了,且那人居然還是孫蓉兒。

  「你姊跟蓉兒說定了,每日來咱們家幹活兒四個時辰,若是單子多,讓她留下來幫忙,再另外算工錢。」奉蓮娘笑道:「總之,你姊不是會虧待旁人的主,你就放心吧,快去洗漱,今天要去縣城,可要早些出發才好。」

  金桐蕊把做醬料的一些瑣事交代給孫蓉兒之後,一家人便趕著牛車往縣城出發了。

  今天他們進縣城的目的是找大夫,她已向趙林打聽過了,縣城共有二十來間醫館,最負盛名的便是「祥和堂。」的江大夫。

  牛車進了縣城,金桐蕊向路人問明了路之後,一行人便直奔祥和堂。

  江大夫名氣大,慕名而來的病人也多,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輪到他們。

  金大秀首先讓江大夫把脈。

  江大夫仔細把了脈,蹙眉道:「你這是暈心症,而且體弱脈堵,病因是長年操勞所致,日常裡不能照曬太陽,要醫治並不困難,但要用的藥都很精貴,而且要服上一年才能見效。」

  金大秀一聽到用藥精貴就不想看了,金桐蕊忙道:「勞煩大夫開藥,多貴都不打緊,只要能醫好我爹的病就成了。」

  她暗自握了拳,她已經失去她老爸了,不能再失去她爹。

  「點點啊……」金大秀又想起身。

  金桐蕊拉下了臉,哼道:「爹,您若是說不看了,我可要生氣了,以後都不跟您講話,您自個兒看著辦。」

  金大秀抬到一半的屁股這才又乖乖坐下。「我看就是了。」

  金桐蕊悄悄呼了一口氣,對她爹就要是強硬點準沒錯。

  開好了金大秀的藥,交給醫僕去配藥,換金桐樹把脈。

  「如何?大夫,我這腿也能治好吧?」他適才見大夫說他爹的病不難袷,便興起了無限希望,若是能治好腿,他也才能堂堂地向孫蓉兒說親。

  江大夫把了脈,又仔細看了他的腿骨。「你的腿是教人打斷的吧?當時傷得太重,又沒及時看大夫,如今你身量又抽高了,腿骨卻是萎縮得厲害,要醫治恐怕不是易事。」

  金桐樹滿心滿腦的都是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冷不防被兜頭澆了盆冷水,所有的熱情在瞬間熄滅了。

  奉蓮娘的淚水也奪眶而出。「那、那……是治不好了?」

  「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江大夫話鋒一轉,「我知道一個人,肯定能醫治你的腿,不過那人遠在京城,若你能到京城讓他診治,保管你能站起來。」

  這真真是柳喑花明又一村,這下,所有人又燃起了希望。

  金桐蕊連忙問道:「大夫,請問您說的人是?」

  「他是我師公,在京城開設「寶生堂」,他性子乖張,專治殘疾,不過診金極高,你們可要攢夠了銀子再去求診。」

  任容禎略一沉吟,問道:「您說的可是寶生堂的古大夫?」

  江大夫詫異道:「是呀!公子是京城來的吧?」

  任容禎點了點頭。「不錯。」

  江大夫也看著他點了點頭。「那老夫就不必將住址寫給諸位了,屆時由公子給你們領路即可。」

  金家四口人全怔愣地看著任容禎。

  不會吧?他不會真是那啥王府的小王爺吧?

  領了金大秀的一大包藥,江大夫囑咐不必再來回診,只須定期來抓藥,日日按時服藥,日久必能見效。

  回程,金桐蕊一直懷疑地睇著任容禎,最後終於忍不住,代表所有人問出心中疑問,「你怎知道那古大夫?你當真在京城住過,是京城人?」

  任容禎不鹹不淡地道:「反正無論我怎麼說,你們也不信我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所以我也不必多費唇舌了。」

  這事挺好,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他正愁找不到理由讓他們跟他一塊兒去京城,如今有了這麼一個好藉口,倒不用擔心他們不答應了。

  「總之,日後到了京城,我能帶你們去找那寶生堂便是。」任容禎嘴角微揚。「就是衝著景親王府的面子,不管那大夫的性子再如何乖張,也不敢不醫治。」

  他這番話又聽得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要信他還是不信他。

  金桐蕊更是一臉的迷惑,若他真是小王爺,那她不就真成了小王妃?

  媽呀!她要做王妃?就是很端莊的那種王妃?不會吧……

  也不等她釐清思緒,任容禎便另起了話頭,「倒是我想知道,小樹的腿怎麼會被打斷?是何人打斷的?」

  金桐蕊嘆了口氣,幽幽地道:「是當時的縣丞。」

  任容禎神情一凜。「什麼?」

  金桐蕊又道:「也怪不得那縣丞。」

  任容禎蹙眉,「你這又是何意?」

  「這已是六年前的事了,這件事也是金大山幹的好事。」

  當時她還沒穿過來,但她從原主的記憶裡看到這段往事時,也是恨得牙癢癢的。

  「金大山的小兒子金合耀和小樹同年,被寵得無法無天,有一日他和縣丞的兒子在大街上起了口角,打了起來,失手把人家打死了,金大山把兒子藏起來,到我家強綁了小樹去交給那縣丞處置,那縣丞死了兒子,悲痛萬分,也沒心思查清楚,不由分說就讓人把小樹的腿打斷了,事後他知道打錯了人,便把小樹送回來,當時給了二十兩銀子做賠償,竟都被金大山拿走了,金合耀也安然無事。」

  任容禎聽得火冒三丈。「豈有此理!」

  金桐樹眉心緊鎖,垂著眼,看起來有些不安,彷彿擔心當年的事會再發生一次;金大秀眼神空洞地望著遠處,整個人透露著深沉無力的悲哀,奉蓮娘則是手裡絞著帕子,一邊啪答啪答的掉淚。

  兒子無緣無故被金大山綁走,回來卻是斷了腿,再也無法走路,原本愛笑愛出門玩耍的兒子變得鬱鬱寡歡、足不出戶,是她這做娘的心中永遠的痛。

  任容禎對這一幕毫無招架之力,他一生都一帆風順,景親王府身為大齊朝唯一的異姓親王府,更是權勢朝天,他從來不知道何謂無能為力。

  他看著身邊的少年那不自覺顫抖的手,心兒不由得緊緊一揪,是多深沉的恐懼,讓他至今提到都會害怕。

  他握住了金桐樹的手,堅定有力的說道:「容禎哥向你保證,一定治好你的腿,一定舊案重查,還你公道!」

*             *             *

  金桐蕊用第一筆醬料收入,請鎮上的牙人找合適處所,開出的條件便是要有大院子能讓她做醬料,擺各式各樣的醬缸。

  她當初沒想到醬料生意可以做得這麼大,估摸著在自家小院做就足夠了,可接了趙林的生意之後,她才發現小院落根本不夠用,加上老屋失修,存在著發霉、漏水,隨時可能傾倒的問題,而且她爹、任容禎和小樹三個人老是擠一間房也不是辦法,換屋之後,這些問題可以一次性的解決,鎮上離縣城又近了一些,做好的醬料要搬運去縣城也更便利了。

        嘿嘿,既然要換屋,就少不得自肥一下,她打算趁機打造一間又大又舒適的淨房,灶房也要弄三個灶眼,滿足她一次弄三道菜的心願,另外還要弄個烤爐。

  她才釋出要置辦宅子的消息,沒兩日牙人就帶來好消息,鎮西有間宅子很適合她,原先是釀醋的醋坊,有個露天的大院子,六間房,全整理得乾乾浄淨。

  金桐蕊看過後十分滿意,也不囉唆,當下便花了六十兩銀子將宅子買下來,又添購了些做醬料的設備,再由任容禎寫了一塊「金味園。」的招牌掛上,不過幾日時間,一間醬園子就有模有樣的開張了。

  搬了新宅,擁有自個兒的房間,金桐樹卻是不甚歡喜,鎮日裡就是一個眉頭打了十個結,教金桐蕊看了不痛快。

  「是男子漢的,有什麼你就痛痛快快的說吧,憋著你不難受,我都替你難受了。」

  「也沒什麼……」金桐樹支支吾吾,「就是那啥,咱們搬到鎮上,往後蓉兒還得從村子過來,若是活多,回得晚了,她一個姑娘家……」

  金桐蕊強忍著笑,故作不以為然的哼道:「以前我跟娘去鎮上擺攤,也沒見你為我們這麼操心過,現在倒是挺會為蓉兒操心的嘛。」

  金桐樹有些心虛,期期艾艾地道:「她……一個人嘛,我怕她遇到像姊上回那種事,要是從咱們家回去時被人綁了怎麼辦?你的心裡也不好過啊,不是嗎?」

  「這你就甭操心了。」金桐蕊一指神功過去,一戳他腦門,笑嘻嘻地說道:「我已經讓蓉兒帶著她袓父搬來跟咱們一塊兒住了,反正他們那小屋也是賃的,她說不好給咱們添麻煩,我便要她把賃屋的租金交給我,大家一起住,有個照應,她不必來回奔波,白日裡也不必惦記著她祖父,還能解你的相思之苦,你說是不是一舉數得啊,我的好弟弟?」

  金桐樹這下可是大大的驚喜了。「姊,你說的可是真的嗎?」

  「比珍珠還真!」金桐蕊說罷,用力朝他的臉頰捏了捏,便笑著跑開去研發月餅了。

*             *             *

  齊朝的月陽節快到了,金桐蕊原以為是中秋節,但弄明白大齊的月陽節便像是中秋節和重陽節的合體,時間落在秋末冬初,這裡的人也會吃月餅,只不過不叫月餅,而叫團圓餅,且因此時已無明月可賞,並沒有賞月活動,倒是有著現代沒有的習俗,飲桂花酒和吃鴨。

  有鑒於此,她就想做些月餅來應景,既然要做月餅,首先便要知道此地的月餅長得何樣,興許這兒的月餅和現代的相去甚遠。

  孫蓉兒原先賣的酥餅點心就是她自已做的,金桐蕊便請她做些月餅來嚐嚐,至於為何不讓奉蓮娘做?自然是因為奉蓮娘平日裡煮飯的手藝就極差了,做出來的月餅做不得準。

  孫蓉兒費了半天功夫將月餅做出來了,金桐蕊一看,就見只有圓形的月餅,外皮跟現代一樣,是以小麥粉為皮,再包進餡料,不過那餡料的種類可就單調多了,只有乾果,葡萄乾、核桃仁、黑芝麻、瓜子仁、烤花生、梅子、桂圓乾、蜜餞、杏脯等等。

  「蓉兒,餡料就只有這麼幾種嗎?」這也太貧乏了吧,而且只有甜餡,吃起來不過癮啊。

  孫蓉兒瞪大了眼,似乎十分不理解。「蕊姊,鎮上最大的點心鋪子從縣城的點心鋪裡批發來賣的,也就是這些口味,多的沒有了。」

  「是啊點點,這些就很多了。」金大秀、奉蓮娘異口同聲地說完,奉蓮娘又補充道:「蓉兒做的這些,咱們家就只吃過幾種,那黑芝麻和核桃仁的較精貴,咱們過節也不曾買過呀。」

  金桐蕊也不知怎麼搞的,鬼使神差的看著任容禎問道:「京城的團圓餅也是這麼些餡料嗎?」

  她這麼問,好像已經認同他是從京城裡來的。

        任容禎似笑非笑的揚了揚嘴角。「京裡的團圓餅也就是這些餡料,講究一些的大戶人家興許會多了用栗子、棗乾、杏仁、南瓜籽、葡萄乾做的五合團圓餅,不過主要也不脫蓉兒做的這些餡料就是。」

  金桐樹靈光一閃,問道:「姊,是不是神龜廚祖有教你別種團圓餅的做法?」

  金桐蕊也不否認,笑道:「你這鬼靈精,倒給你想到了。」

  金桐樹急切的道:「是包什麼餡料的?肯定好吃極了,姊,你快些做給我們吃!」

  金銅蕊嘿嘿兩聲,「我師傅教我做的團圓餅,不但餡料多了十多種,模樣也比這些精巧多了。」

  「模樣精巧?」

  她這話大夥兒是有聽沒有懂,團圓餅不就是這個樣嗎?還能怎麼精巧?

  金桐蕊也不與他們說了,反正說也是說不明白的,做出來給他們看就對了。

  對於吃食,她秉持的態度一向是不厭其煩和追求完美,既然要做月餅,那就不能馬虎,眼下正好醬料都入缸了,在等著熟成,她盤下要賣麻辣臭豆腐的小店在裝修,就只剩每日做豆腐到鎮上去賣,左右也無事可做,她這就展現一下做月餅的技術,教他們大開眼界一番。

  這日,她把自已關在房裡一下午,畫了十多張圖,畫好了便興匆匆拉著任容禎陪她去鐵匠鋪。

  他們如今搬到鎮上,去鐵匠鋪可方便多了,趕著牛車,不用一盞茶功夫便到了。

  「吳叔,我要訂做幾個模子。」金桐蕊興匆匆的把那些或圓或方的圖紙跟吳秉生細細討論,確定吳秉生聽明白了,末了付了訂錢,請吳秉生替她趕趕工,約好兩日後取貨。

  兩人有說有笑的出了鐵匠鋪,見到一名老婦由對面張記鐵鋪出來,抬頭見了他倆,竟不由分說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惡狠狠的罵道:「喪門星!不知羞恥的娼婦!不守婦道的賤蹄子!」

  莫名其妙挨了罵,金桐蕊定睛看著那人,有點印象,好像是張廣的老娘,她不由得皺起眉頭。

  「我說大娘,凡事還是積點口德比較好,免得以後兒子娶不到媳婦。」

  郭氏驀地變臉。「你這小娼婦胡說什麼,我兒怎會討不到媳婦兒?開著這樣大的一間鐵匠鋪,收入頗豐,雖然你這賤人不守婦道跟人幹出了那見不得人之事,所以才教我兒休棄了,但排著隊要嫁給我兒的姑娘可多了去了。」

  金桐蕊的神情乍現幾分為難。「敢情大娘是沒聽見鎮上傳得沸沸揚揚吧?」

  郭氏挺高了胸脯。「傳啥?你說傳啥?你說啊!」

  「是您叫我說的,那我就說嘍。」金桐蕊潤了潤唇,裝作十分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鎮上都傳說張廣的娘長年不准兒子媳婦同房,霸著兒子,還命裡帶剋,專剋自個兒的媳婦兒,張廣先前那媳婦兒就是給大娘剋死的,不僅如此,還霸著掌家權不放,媳婦兒長年手頭上都沒有半個錢可使,時不時就會對媳婦兒冷言冷語,說她是不會下蛋的雞,不能給張家延續香火,這些林林總總,鎮裡鎮外口耳相傳,如今都沒人敢嫁給大娘的兒子啦。」

        「誰說的?是誰說的?!」郭氏目訾盡裂,咬牙吼道:「我媳婦兒哪裡是我剋死的,是她自個兒病死的!」

  金桐蕊事不關己、已不勞心的聳聳肩。「有沒有不是大娘說了算,是謠言說了算,總之我聽到的就是如此,大娘好自為之吧。」說完,她便和任容禎頭也不回地走了。

  確定出了郭氏的視線範圍,任容禎這才笑道:「你這張小嘴這麼厲害怎麼成?」

  「誰讓她要來招惹我。」金桐蕊漾開純真無辜的笑容,振振有詞地道:「這是我老爸教我的,要吵架就絕不能吵輸,氣場要強大,要先聲奪人,設法讓對手自亂陣腳,這不,我才造謠她幾句,她就氣到不行,這種人就是欠收拾,以為只有她能罵罵咧咧,人家就不能搬唇遞舌,哼,笑話,我偏生要亂罵她,讓她氣得心肝亂顫,真是爽快!」

  兩日後,依照約定取模具,點交無誤後,吳秉生壓低了聲音問道:「蕊丫頭,你來訂模子的那日,可是遇到張老娘,與她拌唇了?」

  金桐蕊輕描淡寫地道:「是打了個照面,怎麼啦?」

  吳秉生苦著一張臉道:「那日開始,她逢人就問有沒有聽到她什麼謠言,大夥說沒有,她偏不信,一定要問出個子丑寅卯來,搞得眾人不勝其煩。」

  聽到那婆娘被她搞得心神大亂,金桐蕊心情大好,笑嘻嘻地道:「吳叔,我這模子是要做團圓餅的,等做好了,再送些來給您換換口味。」

 她嘴角止不住笑意,哼著曲兒,回家後便吆喝孫蓉兒一起做團圓餅。

  孫蓉兒知道她廚藝好,能跟著學做團圓餅,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奉蓮娘也不想閒著,跟著到灶房打下手。

  三人忙得熱火朝天時,孫蓉兒的爺爺進來了。

  他約六十開外,是這屋裡年紀最長的,老當益壯,大夥兒都叫他一聲孫太公。

  「蕊丫頭,我能不能幫忙啊?」

  金桐蕊一愣。「啊?」

  孫蓉兒忙道:「蕊姊,我做酥餅點心的功夫就是我爺爺教我的,我爺爺可是做麵點的一把好手哩。」

  對於會做廚之人,金桐蕊向來禮遇,聽到孫蓉兒這麼說,馬上請孫太公去洗手,邀請他加入她們做團圓餅的行列。

  金桐蕊領著三人從餡料做起,五仁餡裡加入炒熟的芝麻和蜂蜜,她昨晚事先泡了一盆紅豆,這會兒已經發脹了不少,使勁搓一搓將皮去了,只要煮熟搗爛,加油加糖炒熟就行了。

  她自己喜歡吃紅豆餡,便多準備了些紅豆,搗爛紅豆的活不算粗重,便交給賴在灶房裡不走的金桐樹,跟著將估摸著能做三十個團圓餅份量的大棗去皮去核,蒸熟搗成泥狀,這體力活她就毫不客氣分派給大好青年任容禎。

  鴨蛋煮熟剝殼要做蛋黃團圓餅,這部分筒單,交給奉蓮娘應是不會出錯,而金大秀也沒閒著,熟練的磨著黃豆,準備要做明日要賣的豆腐。

  孫太公是做餅的好手,金桐蕊便把做麵皮的任務全權交給了他,只交代了外皮用的油要少,便自已帶著手巧的孫蓉兒做其它少量的餡心,一共做了玫瑰餡、桂花餡、蓮蓉餡、滷肉豆沙餡、麻辣餡、菠蘿冬瓜醬,五仁餡裡再加入火腿又是一種餡料。

  麵皮和餡料做好,最後便是包餅了。

  將餡料一一包進麵皮裡,在大齊朝,原是這樣便可放進烤爐了,但在金桐蕊這裡多了一道工序,要先用她訂做的模子塑形和壓出花紋,為了保持神秘感才有驚喜,將月餅包殼之後,她便把所有人趕出灶房,她自已進行這壓模的工作,先在模子裡撒麵粉,當一排排有了造型的團圓餅整整齊齊碼在鐵板上時,刷一層蛋液,最後再逐一放上鐵盤進烤爐,足足烤了兩個時辰,所有的團圓餅才大功告成的出爐。

  這期間,整個灶房乃於後院都彌漫著烤團圓餅的濃香,可快要把金桐樹給饞死了。

  金桐蕊用兩個白瓷大盤把各種圖案的團圓餅都揀了一些,排成了小塔狀,又泡了一大壺山楂茶要給他們解膩助消化。

  「來來來!」金桐蕊像超市裡的試吃人員,拍著手,笑容滿面地道:「不同的花樣是不同口味,咱們的餅做得不大,每種都嚐嚐不礙事的,多在院子裡走兩圈就消食了,也可以切成小塊分著吃。」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4 08:27 PM 編輯

【第十七章】   將團圓餅賣到全國各地

  金桐樹一馬當先,推著輪椅向前去。

  貪吃如他,這會兒卻不先忙著吃,他目不轉睛的逐一細看,看了許久這才吐出長長一口氣來,對自家姊姊豎起了大拇指。「姊,神龜廚祖太厲害了,竟連這樣特別的團圓餅都想得出來,你能在夢裡跟他老人家學廚,真是幾百輩了修來的福氣吶!」

  金桐蕊正在喝山楂茶,聽到這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差點嗆到,掩飾地乾笑了兩聲道:「這還用說,既是廚祖,自然是厲害了。」

  任容禎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能這般臉不紅氣不喘的掰扯,也是一項才華了。

  金桐蕊見他一臉戲謔,不甘示弱的朝他扮了個鬼臉。

  說也奇怪,打從她把魂穿的秘密告訴他之後,她心裡反而輕鬆了許多,他共享著她的秘密,她不需要再小心翼翼的提防著他,還神奇的衍生出了一種「天塌下來有他替她擋著。」的安心感。

  「小樹哥,那神龜廚祖是誰啊?」孫蓉兒歪著頭,一臉疑惑。「我聽你提過幾次了。」

  金桐樹熱心地解釋道:「神龜廚祖是天下第一名廚,他在《廚走天下》裡可威風了,你要想知道,我把他的事跡細細跟你講,你要想認字,我也可以教你。」

  金桐蕊聽到這裡,也很想把弟弟的腦袋打開來看看究竟都裝了些什麼,他自己也說了神龜廚祖是天下第一名廚,既然這杜撰的人物還沒死,也不是神仙,她又怎麼能在夢裡跟他學廚呢?

  這小子平時機靈,卻在這裡轉不過來,對她的說法深信不疑,也算奇葩了。

  「老天啊,這是團圓餅嗎?」孫太公徑自激動不已。「我活了這麼久,可沒見過如此精巧的團圓餅。」

  金桐蕊笑了笑。「您快嚐嚐,我這團圓餅可不只賣相佳,味道也是好得不得了,保管您吃過之後就不想再吃別人做的了。」

  孫太公迫不及待拿了個團圓餅來吃,吃了幾口,忽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道:「哎呀!蕊丫頭,我知道你為啥交代外皮的油要少了,如此烤出來才能酥脆噴香,擱久了也不會變軟。」

  「正是這個理。」金桐蕊最高興有做廚方面的知已了,這會兒也是不藏私,樂於和孫太公分享秘訣,「我見蓉兒在做餅皮時油放得不少,這才想著跟您交代一聲。」

  任容禎也拿起一個團圓餅,指腹在餅面的花紋上輕輕遊走,很快發現金桐蕊做的團圓餅外觀有兩種,一種是有吉祥之兆的雲紋,這樣的花紋多半用在玉飾和衣物上,另一種是宇,字又分為大字和小字,大的是單一字,有玫瑰圖案或桃子圖案圈起,比如有「福」、「財」、「富」、「吉」等等,小字的則是兩個字到四個字不等,比如「花好月圓」、「月陽佳節」、「團圓」、「安康」、「如意」等等,皆是喻意極佳。

  他如今已知金桐蕊是從別處而來,心中便也興起了想像,不知那處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由她的手藝看來,那裡的人似乎比大齊更為講究吃食,連個餅子也能做得如此絕妙精巧,可謂飲食的先驅,教他由衷仰慕。

  不過他有些納悶,先前她做的吃食,他多多少少在京城府裡都嚐過,都是出自他大嫂的手藝,然而她今日做的這些口味的團圓餅,他大嫂卻未曾做過,他大嫂做的團圓餅和別人做的並無不同,就是大齊朝常見的那些乾果內餡。

  「姊,這些團圓餅太好吃了,只有咱們吃到太可惜了。」金桐樹滿嘴稱讚,一手一個,吃得停不下口。

  金桐蕊將所有團圓餅一分為二,笑道:「所以啦,咱們就留下一百個,這些足夠咱們吃啦,若真吃不夠,再做就是。」

  她一開始就滿打滿算的預計要做兩百個團圓餅,現在則是把餅分成了兩份,一半自家人吃,另一半又分做了三份,大的兩份,一份有四十個,小份的二十個,大份的分別送去村長家和趙林趙老爺家裡,另一份小的則是依約送去鐵鋪給吳秉生嚐鮮。

*             *             *

  「開門!」

  聽到喊聲,孫蓉兒上前去應門,將客人迎了進來。

  金桐蕊一看到是趙林,不免有些訝異。「趙老爺,您怎麼來了?」

  她昨天僱了鎮上專幫人送貨的馬車將團圓餅送去給趙林,沒想到今天他就親自登門了,還帶了回禮,除了上好茶葉和陳年酒,還有幾隻洗剝好的大鴨子,月陽節當日是要吃鴨子的,所以鴨子這也是月陽節的應景禮品。

  趙林堆滿笑容道:「蕊丫頭,吃了你送的團圓餅,我真真是坐不住啊!」

  金桐蕊更驚訝了。「這是為何?」

  金大秀在一旁不安地問道:「趙老爺,難道是點點做的團圓餅不合您的胃口嗎?」

  「正好相反,是太合胃口了。」趙林急切地道:「我把每種餡料的團圓餅都嚐過了,不只餡料別出心裁,餅皮上印的花紋和字樣更是巧奪天工,每個都好看得讓人捨不得吃,味道更是更不用說了,香而不膩,還有各種巧思,蕊丫頭的手藝旁人根本沒法比。」

  金桐樹笑嘻嘻地打趣道:「趙老爺,那您今日又來,敢情是吃不夠,饞得緊,要來問問我們這兒還有沒有剩下嗎?」

  金大秀不安地打了下兒子的手臂。「小孩子家家胡說什麼,趙老爺家裡吃食多著,豈會跟你一樣?」

  「無妨無妨。」趙林哈哈笑道:「若是有餘下的團圓餅,我自然還想再品嚐品嚐,不過我今天來是另外有要事要與蕊丫頭商議。」

        金桐蕊有些受寵若驚,「您要與我商議何事?」

  「是這樣的。」趙林鄭重地說道:「我想開一間專做團圓餅的作坊,由你教授那餡料和麵皮花紋字樣的方法,我打算將團圓餅賣到全國各地,所以會開一間大型的餅作坊,估計要請上百個人幹活。」

  「餅作坊?」金桐蕊一聽便來了興致。

  她在做團圓餅時也想過要賣,可一來,她做醬料和豆腐就已分身乏術,加上麻辣臭豆腐的小鋪開幕在即,她縱使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再來,團圓餅是月陽節的應景糕點,一年只做一次生意,若為此添置模具烤爐等也太不划算,因此她就只是動了念頭,便沒深入去計劃了。

        趙林徑自續道:「我打算依不同餡料和不同大小訂出不同價格,未來每賣出一個餅,我給你訂價的一成利潤。」

  「一成?」金桐蕊瞪大了眼,脫口道:「太多了!」

  她這是技術入股,說是教授,其實也用不著她親自教,只要提供餡料配方和模具做法,日後就有源源不絕的收入。

  「哪有人嫌銀子多的?」趙林笑了笑。「若不是你做的團圓餅實在太教我驚艷了,我也不會動了開作坊的念想。」

  金桐蕊忍不住說道:「可趙老爺,您可想清楚了?月陽節一年只有一次,為了賣幾天的餅開間作坊,這……」

  「這我已經想好了,你無須擔心。」趙林好整以暇的說道:「這餅,我打算叫它「如意餅」,跟團圓餅有所區隔,並不侷限在月陽節才賣,以平日各種節日送禮為主,價格會訂得高些,餅上的字樣也會隨著節日不同做變化,比方元宵節,那字樣就可做成元宵吉祥,我還打算賣到鄰國去,日後恐怕一間作坊不夠,要開上好幾間哩。」

  金桐蕊恍然大悟,這是要當節日送禮禮盒的意思,而且定價高些的意思便是客群鎖定中上人家,不是在一般糕點鋪子可以用幾文錢買到的,這趙林確實很有生意頭腦。

  「若是這樣的話,包裝就要出彩些。」

  金桐蕊熱血沸騰,索性一股腦的把禮盒要如何做,可以做成一盒裝六個的、八個的、十個的,也可以設立門市,讓客人自由搭配,禮盒上再打上緞帶,肯定也要打上「趙氏餅鋪」的字樣,也可以依照不同時節的鮮果,餡料再做些季節性的變化,那就屬於季節限定,當季沒有買,過了期間就吃不到了,自然了,那限定版的要賣的貴一些,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兩人沒注意,旁邊聽的人全都石化了。

  待兩人終於口乾了,停下來喝茶潤潤喉時,金桐樹早佩服得五體投地,忍不住說道:「姊,想不到神龜廚祖不只教你廚藝,還教你如何做生意。」

  孫蓉兒已聽金桐樹給她講了《廚走天下》的故事,心中艷羨不已,恨不得自個兒也能有此奇遇,能在夢裡向神龜廚祖學廚藝,這會兒又聽金桐蕊講得頭頭是道,她更是崇拜神龜廚祖了。

  趙林打從第一回到金家就從金桐樹口裡聽到「神龜廚祖。」這四個字,後來也常聽他提起,這會兒只當小孩子在說玩笑話,並未放在心上。

  這裡頭,就只有任容禎喝著茶,以平常心聽著,她說的這些,應該就是她生活那世界裡尋常生意人的做法,這麼一想就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了。

  「蕊丫頭,單憑你提供的這些意見,給你兩成利潤都太少了。」趙林自是讚嘆連連。

  「你的這些提議都甚好,我還能用在其它生意上頭,你說,我要如何感謝你?」

  金桐蕊淺淺一笑。「別的就不用了,我有個小小要求,還望您成全。」

  趙林十分爽快地道:「你說,無論是什麼,我都答應。」

  金桐蕊抿唇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那餅作坊,可否讓村長吳伯伯入股?」

  趙林對她的要求有些驚訝。「讓我妹婿入股?這是為何?」

  「受人點滴、湧泉以報,當日吳伯伯在我們最困難時幫了我們一把,我這是想要報答他,自然了,也是因著餅作坊的生意有您出面操持,肯定是穩賺不賠的,我這才敢大膽的請吳伯伯入股。」她是真心感謝吳進,也想在古代貫徹她老爸教她的做人道理。

  趙林點了點頭。「我這妹婿向來古道熱腸,既然你如此說,他又是我自家人,我哪有說不好的道理?」

  「那就先謝謝您了。」金桐蕊露齒一笑,想了想又道:「另外,我做的這團圓餅,雖然眼下沒有人想到可以如此做,可咱們的如意餅推出之後,難保不會有人跟著做。」

  她這也是未雨綢繆,前世每每廠商推出什麼新產品,紅了,大賣,就立刻有其它廠商跟著做,一窩蜂的結果是削價競爭,血流成河,每家都做不下去。

  「你傻啦,真是多慮。」不等趙林回答,任容禎便笑道:「單憑趙家商行的名諱,就不會有人膽敢不長眼地仿做。」

  趙林很滿意這回答,笑呵呵地道:「任兄弟說的不錯,有我在,天下間沒人敢仿做咱們的如意餅。」

  於是兩人約定好了細節,後續再由趙林派人來接洽。

  趙林一走,金桐樹就推著輪椅滿廳轉,嘴裡不斷吆喝著,「姊,你要掙大錢了,咱們家要發大財了!」

  金桐蕊眨了眨眼,笑道:「等姊掙了大錢,醫好了你的腿,給你娶媳婦兒。」

  「說什麼呢!」

  金桐樹瞧了孫蓉兒一眼,兩人皆紅了臉,一個推著輪椅閃開了,一個則是不知去哪兒忙活了。

*             *             *

  果然有錢好辦事,如意餅作坊籌設得很快,負責餅作坊的安管事三天兩頭往金家跑,帶來的做餅師傅都是在趙家糕點鋪裡待了十幾二十年的,忠誠度可見一斑,因為每個人都是做餅好手,金桐蕊手把手的教他們倒也不太累。

  一時間,金桐蕊要和趙家合作餅作坊的事,一傳十、十傳百的都傳開了,然後就有個臉皮比城牆還厚上幾倍的不速之客上門了。

  金大山下了重本,帶了一隻肥大的鴨子做伴手禮隻身上門,一副啥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拉著金大秀喜笑顏開地道:「老四,娘說了,要把你們一家重新入族譜,特地讓我過來跟你說這天大的好消息,你歡喜不?肯定歡喜極了吧。」

  金桐蕊雙臂抱胸瞪著金大山,鼻子都皺起來了。

  這金大山真是個人物吶,之前鬧得那麼難看,都把他們一家逐出族譜了,竟然還能若無其事的上門來,傳神的演繹了什麼叫作打不死的蟑螂。

  「待你們重新入了族譜,那如意餅作坊可也要讓我入股。」金大山搭著金大秀的肩,順理成章的說道:「沒理由讓吳進那外人入股,肥水流入外人田是吧?我是你親大哥,哪裡還有比親大哥更親的,我在那涼皮鋪子可把一半的家資都賠進去了,這回的餅作坊,有那趙家出面,肯定是穩穩當當的,你說什麼都要幫襯幫襯我。」

  「還有啊,聽說你收留了孫太公爺孫倆,你這就不對了,這麼大的宅子,讓外人住著說不過去,娘說了,要搬過來跟你一塊兒住,到時你這宅子可要過到娘名下,這樣才不會教外人騙了去,你都聽明白了吧?」

  金桐蕊怒極反笑,金大山真當她爹是呆子,欺壓他們的時候不手軟,來要好處也是不手軟,以為地球是繞著他一個人轉嗎?

  「說什麼狗屁不通的鬼話!」金桐樹一聽又炸毛了,擼起袖子,推著輪椅就要上前把命拼。

  「慢著。」金桐蕊拉住了弟弟,堅定地道:「我相信爹知道要怎麼做。」

  像在印證她的話,金大秀面無表情的微微閃身,把大哥的手撥開,淡然地道:「大哥,你請回吧,跟娘說,我們一家現在過得很好,一點兒也不想重入族譜,還有,讓娘別過來,若是娘過來,我就當成她是來偷學豆腐做法的,也會這麼跟街坊鄰居說。」

  金大山雖是一愣,但還是不死心,涎著臉道:「老四,你說什麼呢,咱們是一家人,是親兄弟……」

  金桐樹中氣十足的打斷道:「有人死皮賴臉不肯走哩,姊,我看你要再拿菜刀出來了。」

  金桐蕊當下把眉毛一挑。「我這就去拿。」

  聽到菜刀兩字,金大山果然嚇得不敢再糾纏,但他走前倒沒忘了把他帶來的鴨子一並拿走。

     金大秀看著狼狽離開的大哥攥著拳頭,身子繃得死緊,喃喃地道:「他竟然還敢再來,真是把我當軟柿子拿揑,我可不會再任由你欺負我妻小了!」

  他實在懊悔至極,過去的自己太軟弱了,才會讓兒子失了雙腿,害女兒差點被賣。

  任容禎走過去。「大叔,咱們喝一杯吧。」

  金大秀回過神來,神情這才放鬆了,垂了眼,慢慢的點了頭。「好。」

  金桐蕊跳起來。「我去給你們做下酒菜。」

  月陽節這日,除了要吃團圓餅,就是要吃鴨子,金桐蕊將趙林送的三隻大肥鴨子做了八種吃法,滿滿當當的擺了一大桌。

  第一道便是薑母鴨,前世一到冬天,薑母鴨的熱門直逼火鍋,酒香中透著鴨肉香,這樣的美食,在這臨冬之際自然要做給大家嚐鮮,而且這道湯品她用了整隻鴨子,還加入了寬冬粉和她做的豆腐,絕對夠吃。

  第二道她用烤爐做了烤鴨,用的是傳統的掛爐方式,而既然做了烤鴨,就未能免俗要來個烤鴨三吃。

  她在眾人面前表演了片鴨秀,在桌邊將薄薄的鴨肉和脆皮一片片的切下來,手法乾淨俐落,猛烈的香氣和四濺的鴨油惹得眾人驚呼連連。

  金桐樹還一直問她不會燙嗎?她則是得意的笑。

  嘿嘿,她可是練家子,手當然不怕燙了,烤鴨是金園的招牌菜之一,她光是片鴨就不知道給她老爸罵多少次了,自然功夫了得。

  為了烤鴨三吃,她還烙了薄餅,調了甜麵醬,加上蔥白段,夾上片鴨,便成了一道:「片鴨卷餅」,這道是她前世尋常見到的吃法,剩下的鴨架骨加入花椒和蔥薑大火快炒,便是一道:「蔥薑烤鴨架」,是一道十分下飯也下酒的菜,如此便用了第二隻鴨子。

  第三隻鴨子,一半切塊和薑片用炸的,做了「鹹酥鴨」,外表酥脆,內裡不乾不柴,有咬勁,越吃越涮嘴,這就考驗真功夫了,她敢說,整個大齊朝,唯有她做得出來,簡直是香飄十里啊!

  第六吃,鴨肉切細塊,加上炸到酥脆的油條,用生菜包起來吃,菜名為「生菜鴨鬆」,第七吃是「鴨油炒蛋」,加了新鮮香菇,炒成有稠度的濃湯,沾上她自已做的饅頭吃是一絕,最後一道是「鴨粥」。

  這一晚,人人甩著腮幫子胡吃海塞、舔嘴咂舌,金桐樹餓鬼投胎似的搶食,連年紀最大的孫太公都不顧自個兒有歲數了,也吃得撐腸拄腹。

  大齊的月陽節雖然沒有賞月活動,但要祭月。

  吃過了晚飯,雖然高掛在天際的月亮叫雲遮蔽了看不太清楚,奉蓮娘還是在院子裡擺了香案,桌上擺滿鮮果和團圓餅做為祭禮,也擺上了芋頭,這是他們合州的習俗,祭月必定要拜芋頭。

  一家人當空禱拜,銀燭高燃,香煙繚繞,金桐蕊拿著香對月娘誠心許願,她只有一個願望,願她老爸安然的活在這世上,無論是活在哪個時空裡,只要活著就好,她就別無所求了。

  沒一會兒,外頭就傳來熱熱鬧鬧的吆喝聲,原來是要燒塔了。

  燒塔也是大齊月陽節的傳統活動,塔高一到三公尺不等,大多用碎瓦搭成,大些的塔是用磚塊砌的,頂端會預留一個塔口,投入木、竹、谷殼等燃料,點火燃燒,等到火旺時再撥鬆香粉,引焰助威,場面極為壯觀。

  「姊!容禎哥!咱們去看燒塔!」金桐樹孩子心性重,一聽外頭熱鬧就坐不住了。

  金桐蕊沒「親眼」看過燒塔,也有興趣。

  奉蓮娘也連聲催促,「你們年輕人快去看吧,這香案,我跟你們爹和孫太公看著便成。」

  小時候每逢月陽節,兒子都搶著要去看燒塔,腿斷了之後,即便是他爹要背他出去看,他也拒絕,如今他有了興致,她真是高興得緊。

  金桐蕊、任容禎、金桐樹和孫蓉兒,四個人高高興興來到河堤邊,河堤邊已經聚集了幾百人,場面極為壯觀,就見高塔火苗竄得半天高,圍觀的人群不斷朝塔內拋撒木糠、禾桿、粗鹽,塔身很快變得通紅,火星四濺,塔頂的火焰如花般錠放,看得金桐蕊目不轉睛。

  隨著火焰漸漸熄滅,燒塔的活動也將告個段落,金桐蕊有心給弟弟和孫蓉兒單獨相處的機會,便拉著任容禎沿著河堤散步,四處都有三三兩兩在散步的人們,孩子們你追我跑,看著爹娘陪孩子放河燈,金桐蕊卻是份外的感慨,小時候她沒這樣玩過,她老爸一個大男人,也不知道假日要帶她上哪玩,所以都是待在家裡。

  「團圓餅,在我們那兒叫作月餅,我老爸雖然是做月餅的好手,可他卻從來不做月餅,我會做的那些餡料,都是向別的師傅學的,有些是我自己吃到別人送的月餅,覺得好吃,學著做的。」她也不知怎麼搞的,就和任容禎絮絮叨叨了起來。

  任容禎聞一知十,順著她的話問道:「令尊既然手藝過人,為何從來不做月餅?」

  她感傷地說道:「月陽節在我們那裡叫做中秋節,這個節日是我老爸的結婚紀念日,也就是他成親的那一日,後來我娘跟別的男人跑了,狠狠傷了他的心,傷了他男人的自尊,他便再也不過中秋節,不做月餅,還有些痛恨這個節日。」

  他不由得嘆道:「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未免可惜。」

  金桐蕊拉著他的手,甩得高高的,步伐也邁得大大的,刻意輕快地道:「你說說你娘是什麼樣的。」

  其實她心裡已有幾分相信他是京城來的,只是說他是那什麼親王府的小王爺,她還是不信。

  「我娘嘛……」任容禎微微一笑。「是個吃貨。」

  「啊?」金桐蕊一愣,哪有人這樣說自個兒娘親的?

  「我祖母也是個吃貨。」他的笑意更深了。

  她柳眉輕蹵,「什麼啊?」

  任容禎輕輕揑了捏她的小鼻子。「所以了,她們肯定會喜歡你的。」

  金桐蕊不依了。「人家在問你正經的,你卻在開玩笑。」

  「我也是跟你說正經的,不信,到時候你自個兒驗證,看我說的是真是假。」

  「好啊,不說是吧?」她嘿嘿笑道:「我搔你癢,看你說不說實話!」

  兩個人也在河堤邊你追我跑了起來,正玩得不亦樂乎,卻聽到金大秀上氣不接下氣、由遠而近的呼喚聲——

  「點點啊!快快……快回去……縣衙有人找你!有人找你……」



【第十八章】   香中帶著一股子鮮辣味

  金桐蕊已經在路上聽她爹說了,找她的人是周南荃。

  他們還住在村子裡時,周南荃曾和吳進去過一次他們家,吃過一次她做的飯菜,她覺得周南荃對吃食頗有研究,對他印象深刻,這會兒聽她爹說那周南荃原來是縣衙的師爺,也很是意外,不知道周南荃專程上門找她為了何事?

  三人匆匆進了家門,卻見周南荃竟坐在飯桌前吃他們吃剩的飯菜,三人均有些傻眼。

  周南荃見著金桐蕊便是咧嘴一笑。「小姑娘,你可回來了。」

  金桐蕊笑了笑。「周大伯,您別這麼客氣,同吳伯伯一樣,叫我丫頭行了。」

  周南荃笑道:「好咧,那我就不容氣了。」

  金大秀對著妻子蹙眉輕斥,「孩子他娘,怎麼能讓客人吃剩菜剩飯?太失禮了。」

  奉蓮娘急道:「我也說了這是咱們晚上吃剩的,可周先生偏要吃,我也沒法。」

  金桐蕊試探地問道:「周大伯,您還沒用晚膳是嗎?怎麼好讓您吃我們吃剩的,要不我現在就去炒幾道菜來給您當下酒菜?」

  「不不不,我就要吃剩下的這些。」周南荃手裡抓著鹹酥鴨翅在啃,不拘小節的笑道:「其實呢,我用過晚膳了,晚上也吃過鴨子了,來的時候肚子還撐著呢,只不過一看到這肥鴨八吃,我肚子裡的饞蟲就死命鬧著叫我一定要嚐嚐,我不嚐嚐還不行,它們鬧得緊,我只好投降了。」

  金桐蕊噗哧一笑。「那我幫您把湯熱熱,這道湯品叫作薑母鴨,要熱呼熱呼的才好喝,喝下一大碗,包管您整個冬天都不會冷了。」

  「我去我去!」奉蓮娘連忙端起了湯鍋。「周先生特意來找你,肯定是有事,你們談談。」

  周南筌也吃得差不多了,擱下了碗筷,擦了擦手,拿起杯盞喝了口茶,微微一笑。「事情是這樣的,我家大人要招待一位貴客,找遍了縣城裡的廚子都不滿意,我就想起丫頭你了。」

     金桐蕊最喜歡的事就是展現廚藝了,馬上來了興趣。「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貴客,讓縣太爺如此重視?」

  周南荃老實地道:「我也不知那位貴客是何許人也,只知道是從京城來的。」

  「京城來的?」如今她對京城兩字格外敏感,她看了任容禎一眼,不過他倒是沒什麼反應,徑自坐下,倒了茶水喝著。

  周南荃說了下去,「要知道,那京城裡的大廚肯定是不勝枚舉,那位也肯定早被養刁了舌頭,又聽聞那位在飲食上喜歡驚喜,因此我家大人才會如此發愁,就怕請的廚子做出來的菜上不了檯面,更怕重複菜式、一成不變、了無驚喜,我向我們大人細細講了你先前做的那頓飯菜,雖然不是什麼精貴大菜,但處處可見巧思,美味更是不在話下,大人聽了之後就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

  金桐蕊再不解世事也知道這不是請她過去,是命令她過去。

  之前趙林是請她去做廚,她可以點頭也可以搖頭,可這回不同,周南荃是代表縣令大人來的,縣令可是她腳下這塊地的父母官,她能說個不字嗎?當然不能,幸好她本身是極為願意的,倒也沒有半分被勉强的不適感。

  她對周南荃淡淡笑道:「大人都未曾吃過我的菜,就如此抬舉,真是教我受寵若驚,卻也很是惶恐。」

  周南荃鄭重地道:「丫頭,這頓飯不會讓你白做,大人知曉趙老爺給你的酬金是一桌席面十兩銀子,大人打算比照辦理,還往上加了一些,要給你一桌十五兩銀子的酬金,最重要的是,你若是辦了這次席面,人人知曉你是我們大人看重的廚子,往後便沒有人敢再找你的麻煩了。」

  他對她眨了眨眼睛,又道:「我從吳進那裡聽說先前有地痞流氓到你攤子鬧事,這種事有一就有二,你要是上頭有人,那可就不同了。」

  金桐蕊眼睛一亮,這意思是,以後她是縣太爺罩的人?若是能杜絕地痞流氓找麻煩,這倒是比酬金好上千萬倍啊!她馬上狗腿地道:「承蒙大人看得起,我自當全力以赴,絕不教大人丟臉。」

  周南荃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對了,關於吃食禁忌,我已經打聽好了,那位客人什麼都吃,唯獨不吃魚,不喜油膩,姑娘避開魚鮮和油膩便是。」

  聞言,任容禎的心裡打了一個突。怎麼那麼巧,他也識得一位不吃魚之人,倒不是吃了魚會如何,而是那人覺得魚長得奇怪,說什麼也不肯吃。

  不過天下間不吃魚的多了去,尤其是那一位,絕對不可能來到合州。

  周南荃告辭之後,金桐蕊馬上拉著任容禎,要他講講京城館子裡的菜品有哪些,尋常吃得到的和精貴的又有哪些。

  任容禎自己對吃食並不在意,但家裡有兩個吃貨,又有個廚藝頂天的大嫂,對吃也算有幾分了解,當下便細細講解了。

  金桐蕊則是拿了筆墨紙硯,認真做筆記。

  金桐樹在旁邊聽他說得有理有據,忍不住道:「容禎哥,你家當真在京城嗎?」

  任容禎一笑置之。「我說是,你也不信,若有朝一日你到京城,我再請你到我府中做客,到時你自個兒驗證。」

  金桐蕊扯扯任容禎的衣袖,皺著眉頭催促道:「你別理他,快再跟我講講你說那京城第一的月宴樓,招牌菜色是什麼?」

  金桐蕊對於做廚向來認真,打從承接了縣太爺的席面後便日日在琢磨菜單,心裡想的除了要給縣太爺長臉,也是對自我的挑戰。

  都說了,那人是京裡來的,大齊又是以食立國,京城的飲食風氣肯定是極為精緻的,人家什麼沒吃過,她能翻新出什麼菜譜來讓對方驚艷嗎?

  日思夜想了幾日,終於讓她想出了分子料理。

  雖然分子料理是噱頭十足的廚藝概念,可周南荃說了,那位在吃食上喜歡驚喜,她想,分子料理夠驚喜了吧?那可是完全顛覆視覺與味蕾,將原本食材的外觀、口感、味道全部加以改變,就不信那位會不驚喜。

  決定做分子料理之後,金桐蕊便開始擬定菜單,接著還要試做,反覆練習,力求盡善盡美,幸好現在她娘和孫蓉兒獨立做豆腐沒問題,天氣漸冷,以後豆腐也不在街上賣了,要移到她的麻辣臭豆腐專賣店裡賣,小館子已經裝修完成,菜單她也訂好了,就等著她做好縣太爺的席面後就可以開張做生意了。

*             *             *

  這回進府衙,金大秀和奉蓮娘也不問金桐蕊意見,只對任容禎道,一定要他陪著金桐蕊同去,他們才放心。

  金桐蕊自己也是心有餘悸,不敢再掉以輕心,不管現代古代都是有壞人的,對於她爹娘的堅持,她舉雙手雙腳讚成,更想著辦好了席面,她和任容禎還能在縣城裡溜達溜達,身邊沒小樹那喳喳呼呼的電燈泡,多美啊!

  馬車在響午時進了城,金桐蕊不是第一回進縣城,但是是第一回進縣衙,畢竟是衙府啊,沒做啥壞事也有些膽怯,好在她一下馬車就見到了周南荃笑嘻嘻的在等他們,心裡的忐忑頓時消彌了不少。

  「蕊丫頭,任兄弟,我先領你們去看看房間,再去看看廚房,看看丫頭你交代要買的食材都買對了沒,若是有不足不對的,這會兒還有半日可以備齊,我再讓管事陪你們去採買。」

  席面設在明日,周南荃建議他們提早一天進城,先熟悉熟悉環境,金桐蕊深以為然,他們便提前一天來了。

  縣衙裡有內外之分,外衙門是升堂審案的地方,內衙門是縣令和僚屬的起居之所,這裡的內衙門又分東西廂房,月門過去有座獨立的院子,那是縣令和眷屬居住的地方。

  周南荃領著他們到東廂房,在穿廊略停了一停,指著對面一排緊閉房門的房間說道:「大人的客人昨天夜裡已經到了,一行人舟車勞頓的,這會兒還在歇息,早飯也沒有起來吃。」

  金桐蕊就是來給他們辦接風洗塵宴的,很自然地問道:「周大伯,你可知道他們昨晚吃了什麼?」

  周南荃回道:「他們自個兒帶了廚娘,還帶了食材,借了廚房一用,也不知弄了什麼吃,好像還熬了藥,可能是當中有人病了吧。」

  金桐蕊眨了眨眼睛,暗道乖乖,出門在外,還帶著廚娘跟食材,好大的排場,不知是什麼大戶人家?

  適才在她下馬車的院落裡,有看到三輛黑色大馬車,看起來頗為低調,但卻是那種「華麗的低調」,一眼就看得出來堅固又牢靠,不知是否是他們的馬車?

  「來,到房裡看看,已經收拾乾淨了,晚上要洗沐也很方便,淨房就在後頭,我再讓丫鬟備下熱水。」

  金桐蕊淺淺一笑。「有勞你了,周大伯。」

  他們只過一夜,也沒帶什麼大件行李,個人包袱裡就幾件替換衣物和一些銀兩,擱下了就去看廚房。

  金桐蕊細細檢查了食材,全都買對了而且都很新鮮,沒什麼要再添購的,接著她想到她和任容禎還沒用午膳,便說要在廚房裡做午飯,順道熟悉一下環境。

  周南荃自是無異議,他本來也想蹭一頓好吃的,無奈一個衙役來喚他,說是縣丞有事找他,他只好飲恨先行離開了。

  任容禎見廚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便道:「點點,你在這兒做飯,不要亂跑,我去四處看看,約莫一刻就回來,你就在這裡等我。」

  適才下馬車的地方有三輛馬車,那絕不是尋常馬車,他心裡起了疑竇,想去馬廄看看,若是跟他猜測的相去不遠,他肯定認得那些馬。

  「好啊,你去轉轉。」金桐蕊不疑有他,以為他只是對衙門好奇,笑了笑說道:「反正我做飯也沒那麼快,還要先弄清楚鍋碗瓢盆跟各種醬料的位置,你逛好了再回來。」

  這回她要做的分子料理沒那麼大的洗切動靜,因此她沒向周南荃要幫手,況且做分子料理要極為專心,有別人在場反而會手忙腳亂。

  任容禎離開後,她翻了翻有什麼現成的食材,一邊挑揀著,一邊想著要做幾道家常菜,唯有做菜可以讓她定下心來,越是尋常的菜色,越能顯得她廚藝過人。

  金桐蕊先添了柴火,煮上白米飯,再燒一鍋水,一邊愉快的哼著歌,一邊取了銅鍋,放進新鮮豬腰、一大片豬耳、青筍和百合,再取了隻雞,剁下兩隻大雞腿和雞腳丟進去,又見各色野菌子十分鮮美,也順手丟了一些進去,蓋上鍋蓋,放到木炭爐上煮,待鍋中湯汁煮沸,再減些柴火,小火慢燉。

        燉湯時,她一邊切著薄薄的豬肉片,在她的刀法下,每片肉片的大小、薄厚都一致,堪比機器切的,她能切得這麼好,提起來都是淚啊,不提了。

  肉片放在碗裡,用鹽、蛋清和濕澱粉上漿,輕輕抓勻,腌制一會兒,等水開了,便把肉片放進水裡燙。

  燙肉片看起來是小事,卻也考驗著功夫,燙得太生沒法吃,太熟會磣牙,要燙得清嫩剛剛好,也是被她老爸罵得血淚交織啊。

  燙好的肉片依序擺在白色盤中,排成了一朵玫瑰花的形狀,取小碗,舀了些醬油和醋,加入糖、蒜泥、香油,將調好的醬汁倒在肉片上,再撒一層香菜末,如此便完成了一道菜。

  第二道菜,她正想著要做什麼時,瞥見水缸裡有好些響螺,看外觀就是上品,一般響螺多用來燉湯或做成刺身,可她已燉了一大鍋湯,如今天寒,做成刺身也不好,而且做成刺身也要有冰才能保鮮,衙門裡也不知有沒有冰,總之不適合。

  正當她要看看哪一個籮筐裡有適合搭配響螺的菜蔬時,竟然讓她看到了一條條紅艷艷的東西,她頓時激動的奔到那個菜筐前。

  「辣椒!這不是辣椒嗎?」

  天啊天啊,她快不能呼吸了,忍不住在原地蹦跳了好幾下,又低聲尖叫著原地繞了好幾圈來平息內心的激動。

  打從她穿來就一直心心念念的辣椒,竟然讓她在縣衙的廚房裡看到了,這能說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嗎?原來這地界是有辣椒的,真的是太好了!

  一瞬間,她腦中因過許多菜譜,不管是雞、鴨、魚、肉,用辣椒來入菜都是一級棒,菜蔬也是,什麼菜蔬加一、兩根新鮮生辣椒進去炒,滋味馬上不同,道道都開胃到不行,當下她就想做道綜合炒辣菜蔬來解解這段時日沒吃到辣椒的饞。正當她興奮不已的在思考著辣椒要做什麼菜才好,驀然靈光一現。

  有了,辣炒響螺!辣椒是她在尋找搭配響螺的食材時看到的,用辣椒來炒響螺再恰當不過了。

  她立即從水缸裡取了六顆響螺出來,將響螺殼敲破後取出螺肉,果然如她所想,每個個頭都大,肉質肥圓飽滿又厚實,肯定極為鮮美。

  她把響螺用醋和麵粉揉搓,將螺肉的那層黏液洗乾淨,再切成薄片,燒一鍋水,待水滾後熄掉柴火,把螺片肉丟進去,一會兒撈出來瀝乾水分,這麼一來,就不會把螺肉煮老了。

  跟著起油鍋,熱油時,她迅速把青紅椒和茭白筍切成菱形,再切一根辣椒。

  她是能吃辣的人,適才她已嚐過辣椒的辣度了,屬於中上程度,她覺得剛好夠滋味,可是這些菜是要和任容禎一塊兒吃的,要是他開頭就被辣椒辣到了,往後不敢再碰辣椒就太可惜了,因此她只意思意思的切了一根。

  切好蔥段薑片,鍋中的油已燒得六成熱,先將蔥薑辣椒下鍋爆香,一時間,油鍋嗤啦啦地炸響,再把菜蔬入鍋翻炒,放入蒜苗,最後才是螺肉片。

  螺肉片一下鍋,她迅速淋上些許紹興酒和鹽,頓時灶臺前便騰起一陣裹著香味的輕煙,再加入她帶來自己做的豆醬油,最後舀一勺小火慢燉中的濃湯,濃郁辣香立時飄了出來。

  有了一道濃湯和兩道重口味的葷菜,她便揀了兩樣看著嫩綠可愛的菜蔬炒了,自然了,即便只是簡單的炒菜蔬,經過她的巧手整治就是特別青翠油亮人光看就有食慾。

  其實呢,她也沒怎麼思考,就是有什麼菜就隨興搭配,自然了,她能這般「隨興」,還是源自於她深厚的廚藝。

  全部做好了,她自已也挺得意的,便雙手叉著腰,對著天窗仰天長笑了三聲,再掀開湯鍋的鍋蓋,一股子濃濃的香味伴著蒸騰的水氣,在偌大的廚房裡氤氳開來,她自己都覺得香吶!

  「小姑娘,你是這兒的廚娘嗎?」

  冷不防一道聲音傳來,嚇了金桐蕊一大跳,她迅速回過身去,見到一個身材頎長、眉目端正的男子,約三十開外,一身暗紫錦袍,頗為溫文儒雅。

  她驚魂未定的拍著胸口,沒好氣地道:「突然出聲是要嚇死我了,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男子微微一笑。「在下方才先喊了幾聲,興許是姑娘做菜太投入了,所以沒聽見。」

  金桐蕊不以為然的蹙了蹙眉。「那你可以敲敲門啊,敲得大力點,我總能聽見吧。」

  男子依然好脾氣的笑著。「是在下失禮,嚇著姑娘了,在下向姑娘賠不是。」

        金桐蕊這人是這樣的,吃軟不吃硬,人家敬她一尺,她就敬人家一丈,這會兒見人家好聲好氣,也發作不起來了。

  咦?等等……慢著……這人不會是縣令大人吧?

  沒錯,他極有可能是縣令大人,那泰然自若的笑容,那閒適的姿態,他長得就一副做官的樣子,再說了,這是縣衙的廚房,可不是閒雜人等可以隨意進來的,他不是縣令會是誰?下了結論之後,她驚愕得用雙手摀住嘴。

  天啊,她剛剛說了什麼?要命,她怎麼可以對縣令大人沒大沒小,真是太不敬了。

  她潤了潤唇,連忙陪笑道:「呃,您是縣令大人吧?我叫金桐蕊,就是那個周大伯……我是說周師爺介紹來要給您的貴客做席面的。」

  縣令大人是在這裡看了多久了?不會把她剛剛見到辣椒那失心瘋的樣子全看到了吧?

  男子笑了笑。「我就是你要做席面的貴客。」

  金桐蕊一愣,「啊?」

  「這湯的味道當真是香,在下能嚐嚐姑娘適才做的菜嗎?」

  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地問道:「什、什麼?你說你是縣令大人的客人,是這樣嗎?」

  「不錯。」男子堂堂地走進廚房。「既然姑娘是縣令大人請來為在下做席面的,那在下先嚐嚐姑娘做的菜,應當是無妨吧?」

  金桐蕊還是有些迷糊。「是無妨,可是……這不是我要做給您吃的菜,這只是我自個兒要吃的家常菜,裡頭沒什麼驚喜,恐怕不會合您的胃口。」

  男子哈哈一笑。「誰說我用膳一定要驚喜了?我就想嚐嚐姑娘你做的這些家常菜。」

  「那、那好吧。」她四處看了看,也沒張椅子桌子的。「您要在哪裡吃?我給您送過去。」

  男子不拘小節地道:「我就在這兒吃。」

  金桐蕊遲疑了下。「可沒椅子啊……」

  男子爽朗的笑道:「站著吃不就成了?」

  「好、好吧。」金桐蕊心想好個饞鬼,你跟我弟有得拚,她拿了個大碗,替他盛了一碗湯。「燙啊,小心。」

  「多謝姑娘。」男子小心地接過湯碗,又道:「適才姑娘炒的那是什麼?聞起來噴香極了,香中帶著一股子鮮辣味,那辣味又與尋常的花椒不同,姑娘是加了什麼一塊兒炒嗎?」

  講到辣椒金桐蕊就來勁了,而且這人顯然也是懂吃的,她熱心的講解道:「那叫辣椒,我剛剛才在這裡發現的,那滋味與花椒截然不同,可開胃下飯了,我盛碗米飯,您配著米飯一塊兒吃,如何?」

  「甚好。」男子極為滿意的點著頭。「有勞姑娘了。」

  金桐蕊馬上盛了一大碗飯,當人家飯桶似的,並將四道菜整整齊齊的擺在灶臺邊。

  男子就這麼站在灶臺邊吃喝起來。

  她很關心他對辣椒的接受度,一直看著他的反應,見他辣到額角沁汗還是堅持要吃,在心中再次肯定了他是吃貨無誤,但還是要問一下,「如何?您吃得慣嗎?會不會太辣?胸口可有熱熱的?」

  「極辣……辣極……」男子雖然喊辣,可是筷子沒停下來,專攻那盤辣炒響螺,沒一會兒竟吃了大半盤。

  金桐蕊樂得眉開眼笑。「您覺得很好吃對不對?吃這辣椒可過癮了,若是再抿上一口熱酒,真是神仙享受。」

  男子揚起一抹微笑。「想不到姑娘年紀小小,竟有這等廚藝。」

  她嘿嘿一笑。「所以縣令大人才會請我來給您做席面啊。」

  「在下很是期待,明日的席面也是這樣的嗎?」

  金桐蕊自信滿滿地道:「不是這樣的,這是我自個兒要吃的家常小菜,明日給您做的,我保證您從未吃過,會驚喜不斷。」

  「在下拭目以待。」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很歡。

        任容禎回到廚房,見著的正是這樣一幅畫面,那九五之尊捧著飯碗站在灶臺前,吃得滿嘴油光,額上沁汗,而他的準娘子微笑看著陛下,十分開心又有自信。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4 11:01 PM 編輯

【第十九章】   長公主竟吃了你做的粥

  任容禎大步進入廚房,臉上頗有幾分氣急敗壞之色,男子恰好聽到動靜抬起頭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對個正著,男子心裡咯噔一下,彷彿做壞事被逮個正著。

  任容禎面容凝肅,當下一撩袍角,跪拜了下去。「微臣拜見皇上。」

  金桐蕊的心咚地一跳,當場懵了。

  這什麼神展開?剛剛他是說皇上嗎?古時候的皇上?皇帝的那個皇上?

  任容禎知道她不明就裡,可此刻他也無暇解釋了,起身過去拉了她一同跪下。「這位乃是當今聖上,快快向皇上行跪拜之禮。」

  金桐蕊很想問今天是愚人節嗎?他們兩個是串通在愚弄她嗎?可她看任容禎的表情很是嚴肅,半點玩笑之意都無,也不敢胡亂問話,只低下頭用氣音問道:「我們那裡沒向皇上跪拜的習俗,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任容禎壓低了聲音回道:「就說民女拜見皇上。」

  廚房裡安靜無聲,李璟一字不落的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裡,不免覺得好笑。

  見他們親呢自然的舉止,貌似還十分熟悉,這可就有趣了,他非要好好了解了解不可。

  「民女拜見皇上。」金桐蕊適才已經跪在地上了,說話的同時,她的頭往地上深深伏了下去,想到曾看過的電視劇,便又中氣十足的加了一句,「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任容禎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不是說不會嗎?倒挺像回事的。

  「都起來吧。」李璟饒富興味的看著他們,嘴角湧現藏不住的笑意,盡管還吃得意猶未盡,這時也不得不暫時擱下碗筷。

  「謝皇上。」任容禎拉著金桐蕊起身。

  金桐蕊還在迷迷糊糊狀況外,她看看任容禎,又看看皇上,問題就冒出來了。

  那個人是皇上,這沒問題,因為縣令大人對於此次宴客十分慎重其事,更佐證了那人確實是皇上沒錯,是她有眼不識泰山,以致於這麼意外,但是……為何任容禎認得皇上?還貌似跟皇上很熟,這就說不過去了。

  一瞬間,任容禎說過的話驀然閃過她腦海——本王乃景親王府小王爺。

  她突然醒悟過來,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她驚異的瞪著任容禎,就聽到皇上說道——

  「你這小子,果然還活著,朕就知道你沒事。」

  任容禎極是詫異。「微臣惶恐,難道皇上是來尋微臣的?」

  「難道朕特地過來遊山玩水嗎?」李璟白了任容禎一眼,接著咳了一聲,義正辭嚴的開始數落起來,「你這要命的自尊心,中了毒,雙腿不良於行,在府裡養傷又如何了?難道讓人伺候你洗漱起居會少塊肉嗎?偏生犯倔,跑來合州,你那兩個貼身侍衛,一死一傷,傷的那個拚著一口氣回到京城,只說你們讓山賊打劫了,話都沒說清楚就斷了氣,你可以想像了,你娘和你祖母哭得肝腸寸斷,說你腿不能行,又中了毒,不知會被山賊如何凌虐,恐怕凶多吉少,你二哥派了大隊人馬到合州來尋人,可合州如此大,要尋一人又豈是容易之事?沒想到大都遍尋不著的人卻讓朕給輕易碰到了。容禎,你是不是應該向朕好好交代一下你為何會在這裡?為何人好端端的沒事卻遲遲不回京城?」

  金桐蕊拉長了耳朵,努力聽皇上說了什麼,雖然她不知曉前因後果,但她不算笨,拚湊起來,也大約聽懂了。

  要命啊!任容禎真是那小王爺,來往的是皇上這樣的等級,她該怎麼辦才好?她全家該怎麼辦才好?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他們可沒少使喚他做事啊,她爹甚至還幫他洗澡了,這如何使得?

  她怔怔地看著任容禎,就見他不卑不亢,很是從容的回皇上道:「微臣已經給家裡寫了信,想來是皇上和臣的家書錯過了。」

  李璟哼了一聲,「也就是說,你府中已知你安然無恙?」

  「應是如此。」

  李璟挑了挑眉。「好啊,那你同朕說說,你為何不回京城?」

  金桐蕊也想知道,便跟皇上一同看著他,等他回答。

  任容禎將目光投向她,回道:「因為這名女子。」

  金桐蕊嚇了一跳,瞪大了眼晴。「因為我?你說因為我?」

  任容禎蹙眉,低聲斥道:「皇上在此,不得無禮,皇上未問你話,不得插口。」

  金桐蕊讓任容禎那小心的模樣又嚇了一跳,顯得侷促不安。

  她還不習慣眼前這人是皇上,也不知道在皇上面前要如何舉止才恰當,即便她有原主的記憶,也在這古代生活了好一段時日,可原主這輩子也沒見過皇上啊,她縱然有原主的記憶也派不上用場。

  「呵呵,原來如此,朕明白了。」李璟似笑非笑的瞧著金桐蕊。「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容禎向來眼高於頂,能教他上心的姑娘,朕十分好奇。」

  金桐蕊想到電視劇裡大家跟皇帝說話,大多是不敢直視皇帝的,連忙低眉順目,恭恭敬敬地道:「民女名叫金桐蕊,金色的金,桐花的桐,花蕊的蕊,小名點點,點石成金的點。」

  李璟打趣道:「你廚藝如此之好,開間飯館肯定能掙大錢,應當把石頭的石換成飲食的食,點食成金才是。」

  金桐蕊深覺有理地笑道:「哈,點食成金,我怎麼沒想到?一言雙關,您真會想。」

  「點點。」任容禎皺起眉頭。「在皇上面前不得無禮。」

  金桐蕊吐吐舌頭。「我又忘了。」

  李璟笑道:「好了,你就別嚇她了,朕瞧著這小姑娘天真可愛,難怪你會為了她不惜讓家人憂心如焚,也要賴在此地不走了。」

  皇上在金桐蕊眼裡原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今日一見,對方竟如此通情達理、不拘小節、幽默風趣,實在教她意外,她對皇上的敬畏便也少了兩分。

  對於皇上的說法,任容禎可不認同了,他哼道:「回皇上,微臣是計劃性的停留此地,並非賴著不走,待計劃完成,便會回京。」

  李璟戲謔道:「那你的拐人計劃完成了幾分啊?小姑娘可是願意跟你一同回京城了?」

  任容禎不答,反而看著皇上,嚴肅的質問道:「不說這個,適才皇上可是吃了點點做的飯菜?皇上乃是一國之尊,怎可如此大意,竟然未經試毒便隨便食用來路不明的食物,若遇到有心之人下毒,如何是好?」

  「什麼來路不明!」金桐蕊不高興了。「我做的飯菜怎會與來路不明扯上邊了?」

  李璟馬上選邊站,一臉不認同地道:「是啊,容禎,你這話說到哪兒去了?點點做的飯菜怎會來路不明,你說這話也太欠周全。」

  任容禎臉上似有埋怨。「皇上明知微臣不是那個意思,莫要挑撥離間。」

  李璟忍笑道:「朕哪裡有挑撥離間了,朕是覺得點點做的飯菜比御廚做的半點不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怎麼,你不認同嗎?」

  任容禎不言不語,他還不了解皇上嗎?這是在挖坑給他跳,他傻了才會跳進去。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一個奴婢尋了來,她一臉的焦急,見了皇上在此,急忙稟道:「啟稟公子,小姐這會兒不但飯不吃,連藥也不肯喝了。」

  任容禎的眉頭皺了起來。「皇上不是自個兒來的?還帶了人來?」

  李璟嘆了一口氣,「長公主心緒鬱結,朕順道帶她出來散散心,這也無可厚非。」

  金桐蕊覺得奇怪,這話怎麼像在解釋什麼?可皇上身為九五之尊,要做什麼,又何須向他人交代?

  任容禎耷拉著臉。「皇上……」

  李璟不想聽他數落,連忙打斷道:「朕知道不該帶長公主出遠門,可長公主離了京真有比較好,好了那麼一點點,也不能說全然沒有幫助啊。」

  任容禎板著面孔。「長公主如今藥也不肯喝了,皇上待要如何?」

  李璟倒也不緊張,不置可否地道:「過去看看再說。」

  任容禎便帶著金桐蕊一塊兒去,那名奴婢也神色焦急地跟在幾人後頭。

*             *             *

  廂房裡,一個女子懨懨地臥床,一點精氣神也無,房裡都是苦藥味,李璟此時終於有了兩分焦躁,他面色沉沉,大步趨前關懷,兩人低聲交談,似在勸對方喝藥。

        金桐蕊嚇了好大一跳,那女人約莫四十歲,瘦得可怕,整個人了無生氣,她把任容禎拉到一邊,小聲地問道:「那、那是長公主?她怎麼回事?」

  任容禎表情嚴肅地道:「那位乃是皇上的長姊,華陽長公主,從幾年前開始,也不知生了什麼病,變得不喜進食,以致於消瘦至此。」

  金桐蕊低呼一聲。「那是厭食症啊,她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之事或煩惱之事累積了許久?」

  厭食症多半與憂鬱症共存,看來這位長公主很憂鬱啊。

  「確實有。」任容楨點了點頭。「長公主無法生育,一直耿耿於懷,終於變成了病。」

  金桐蕊明白了,原來是不孕症,不孕久了成了憂鬱,最終成了厭食。

  「這樣不行,再不吃東西會死人的。」

  任容禎皺眉低聲道:「點點,不可胡說。」

  「我沒有胡說……」突地,她想到對任容禎這樣的臣子來說,皇室是不可冒犯的神聖存在,便放棄了解釋。「不跟你瞎扯了,我去做點粥,說不定長公主能喝一點。」

  任容禎想叫她別白費功夫了,多少御廚下了苦心,長公主仍是沒有食慾,可想到她廚藝非凡,說不定真能讓長公主開胃,便由著她去。

  金桐蕊想到那長公主快死快死的,便用跑的回到了廚房,一邊思索著她要做什麼粥才能開長公主的胃。

  她想,長公主長年對進食了無興趣,肯定是靠湯藥維生,胃裡長年空虛,府中的廚子定然會想到給她做清淡的飲食,以免刺激了平常並不蠕動的腸胃。

  這雖然是沒錯,像那些斷食的人,醫師也會建議復食後由清淡飲食入門,最好是無油無鹽無糖的素食,再來可以吃米湯類半流質的食物,跟著才可以進食比較清淡的堅硬食物。

  可是那是針對有需要的刻意斷食之人,而長公主是本來就沒胃口的人,再遇上清寒無味的飲食,那就更沒有胃口了。

  所以她決定反其道而行,用小半根辣椒搭配剁碎的牛肉和蔥花,做了一碗噴香但絕對無油的牛肉辣粥。

  她匆匆端著粥再回到廂房裡,長公主已經半坐了起來,由丫鬟扶著,皇上親自端著湯碗要喂她喝藥,她的柳眉皺著,兩片唇也是抿得死緊。

  金桐蕊忙把托盤交給任容禎,不斷的對長公主那兒使眼色。

  任容禎原是不想打擾華陽長公主喝藥的,但見皇上和華陽長公主僵持不下,他微一沉吟,便將粥端了過去。「皇上,點點給長公主做了粥。」

  華陽長公主原以為肯定又是米湯,但只看了一眼,她立刻被碗裡那紅紅綠綠的配色給吸引住了。

  李璟見她的眼神與平日不同,立即打鐵趁熱的說道:「皇姊,那紅色之物叫作辣椒,滋味可絕妙了,朕適才才吃了許多,與這粥都是這小姑娘做的……點點,你說那道菜叫作什麼?」

  金桐蕊連忙像小太監似的躬著身子往前幾步,恭恭敬敬地道,「回皇上的話,那菜名叫辣炒響螺。」

  華陽長公主有些恍惚的看著金桐蕊,虛弱地道:「年紀小小就得到皇上的盛讚,前途不可限量啊。」

  金桐蕊又中氣十足地道:「多謝長公主美言,皇上能看上我的廚藝,是我的福氣。」

  任容禎低聲糾正道:「要自稱民女。」

  金桐蕊「哦」了一聲,連忙改正過來,「皇上能看上民女的廚藝,是民女的福氣。」

  華陽長公主雖然氣虛,卻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她的視線投向了金桐蕊身後的任容禎。

  「容禎,皇上說要出宮來尋你,還真讓皇上找著了。」

  任容禎握緊雙拳深施一禮。「微臣拜見長公主殿下,長公主萬福。」

  金桐蕊連忙學他,不倫不類的抱拳施禮。「民女拜見長公主殿下,長公主萬福。」

  她心裡還想著怎麼不是喊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電視劇都是這樣演的。

  這會兒,華陽長公主再也忍不住噴笑了出來。「你這孩子倒是可愛。」

  任容禎連忙躬身道:「長公主恕罪,點點沒見過世面,微臣日後定當好好教導。」

  李璟笑道:「皇姊,點點不只廚藝好,她還是容禎喜歡的姑娘哩。」

  華陽長公主頗為意外。「哦?當真?」

  李璟舀了一勺粥湊到華陽長公主唇邊,笑著說道:「皇姊,你先喝幾口粥,朕讓他親口說說這段時日在這兒是怎麼拐騙人家姑娘的。」

  半個時辰後,任容禎和金桐蕊退出了廂房。

  長公主吃了半碗粥,也喝了藥,有些乏了,皇上陪著她說些陳年往事,哄著她入睡。

  一出廂房,金桐蕊便開心的蹦跳起來,很是激動的說道:「長公主吃了呢!長公主吃了我做的粥呢!」

  「我也想不到長公主竟會吃了你做的粥。」任容禎也相當意外。「長公主有胃口是天大的好事,點點,明日你再花些心思為長公主準備膳食,若是長公主這厭食的病症能好起來,你便是第一大功臣,皇上必定重重有賞。」

  她大器地道:「沒有賞賜也沒關係,見到一個厭食的人唯獨吃得下我做的東西,我就很開心了。」

  他拉起她的手,揚起一抹微笑。「話說回來,你現在總該相信我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了吧?」

  金桐蕊吐吐舌頭。「我現在還能不信嗎,有皇上跟長公主給你作證呢!」

  任容禎捏了捏她的手。「那麼記住你說過的話,若我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你就做我的小王妃。」

  她在心中哀嚎了一聲。「聽著,不是我要說話不算話,而是你爹娘,就是那王爺王妃的,他們能接受你娶一個平頭百姓嗎?」

  他毫不以為意的說道,「這是我的事,我自會說服他們,你要做的是說服大叔大娘他們跟你一塊兒去京城生活。」

  金桐蕊眨了下眼睛。「一塊兒去京城生活?」

  任容禎點點頭。「一來,大叔大娘憨厚,若分隔兩地,你也放心不下,二來,小樹的腿傷須得到京城尋那寶生堂的古大夫醫治,若咱們只帶了小樹前去京城,大叔大娘也不放心,兩全其美的方法就是大夥一塊兒去。」

  她潤了潤唇,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往後都在京城生活了是吧?」

  他忽然揚起一抹奸猾的微笑。「你說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倆成親,景親王府在京城,你自然要在京城落地生根了。」

  金桐蕊一臉煩悶地道:「那我在這裡才起步的生意怎麼辦?我的餅作坊、醬園子和那即將要開張的麻辣臭豆腐小鋪要怎麼辦?每日還有那麼多人排隊等買我的豆腐呢,這些難道都要捨下嗎?」

  「餅作坊、醬園子是和趙林合作的,趙林的為人可以信任,全權交給他便可,讓他派人一年兩次到京城和你對帳,至於你的麻辣臭豆腐鋪子可以盤出去,我在京城有幾個空鋪子,你想做什麼生意都行。」

  她突然想到一個挺要緊的事,他是小王爺,單憑小王爺這頭銜就有朝廷俸祿可領了嗎?

  可以領多久,終生嗎?不會是老跟家裡伸手的京城富二代吧?

  是啊,極有可能,否則他為何能許久不回京城,證明他無要事在身不是嗎?

  她想到她老爸說過的話,一個大男人若是無業遊民那就什麼都不必談了,說他有理想有抱負只是在等待機會,那都是屁話。

  「我都還不知道你是做什麼的?」她臉上全是沮喪,抬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你老實說,你是做什麼的?或者,你就是個小王爺,其餘的什麼也不是?」

  任容禎面色一沉,淡淡地道:「你就這麼瞧不自己的男人,對我沒信心?擔心我是京城的紈褲子弟?」

  見他有些惱意,金桐蕊心中咯噔一下,連忙陪笑臉道:「我也不是全沒根據啊,誰讓你能在我家待那麼久。」

  他冷哼道:「本王乃是武狀元出身,少時便隨兄長到邊關歷練,立下戰功無數,現今官拜正二品鐵騎少將軍,因在邊關中了苗人蠱毒,導致雙腿無法行走,這才返回京城療毒,本王不願待在府裡讓人見著瘸腿糗態,帶了兩名貼身侍衛離府來到合州落腳,計劃過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毒期便回京,卻遇上大批山賊,這才落難。」

     金桐蕊聽他左一句本王,右一句本王,知道他是動了怒,自己這會兒可不能再惹他,便把那姑娘家的矜持拋到天邊去,纏著他的手臂撒嬌道:「你別生氣嘛,咱們不是還沒吃飯嗎?我都做好飯菜了,再熱一熱便行了,那道辣炒響螺可下飯了,皇上吃了半盤,還有一半,咱們吃飯去。」

  兩人在穿廊甜蜜糾纏,你推開,我再纏上去,反覆了數次,任容禎氣也消了,想想她的擔心也無可厚非,他就看過多少京中富家子弟將家產敗光之事,她要將終身託付於他,自然希望他是個能依靠的良人。

  氣消了,感覺就來了,她這般小鳥依人的小意討好,他又怎能不心動?

  他的腳步倏地停了下來,把她拽進懷裡,結結實實的吻住了她的唇。

  一時間,天地無語,兩人都深深沉浸在這樣的親密之中。

  「這是在做什麼?」一道勃然大怒的聲音響起。

  金桐蕊嚇得反射動作便是用力推開任容禎,她看到前面長廊有三個男人,其中一個是周南筌,正驚呆的看著他們,一個身著縣令官服,滿面怒容,顯然就是剛剛喝令的那個人,另一個也是一臉的瞠目結舌。

  老天!饒是來自現代的靈魂,可被三個男人撞見她和人接吻,她還是羞得無地自容,想找地洞鑽。

  周南荃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快快,蕊丫頭、任兄弟,快來見過我們大人……」

  他尚未說完,另一個人就誠惶誠恐的對任容禎深深作揖。「下官合州太守饒敬參見小王爺。」

  「饒大人免禮。」任容禎手一擡,神色也恢復了正常,彷彿剛才那事兒沒有發生過。

  饒敬自然也當沒那回事,忙道:「安大人、周師爺,快來見過景親王府小王爺。」說完,他又堆滿笑容對任容禎陪罪道:「下官不知小王爺陪同聖上與長公主前來,昨夜接駕時並未看到小王爺。」

  任容禎雖是景親王嫡出的三兒子,卻因為某些原因越過了前面兩位兄長,成了景親王府的世子,未來承襲景親王這鐵帽子爵位,乃是板上釘釘的未來景親王,人稱小王爺。

  任容禎不苟言笑地道:「本王並非陪同聖上而來,乃是在此地與聖上巧遇,既然遇到了饒大人,本王有一事交代你去辦。」

  金桐蕊看到站在後頭的縣令大人和周南荃都慌了神,兩人十分焦慮的在用唇語交談,內容大抵是縣令說他們不是來做席面的嗎?

  周南荃說是啊,縣令又問那怎麼知府大人會稱他為小王爺?周南荃苦著一張臉,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她看得想笑,憋笑憋得辛苦。

  這廂,饒敬還在恭恭敬敬地道:「小王爺有何吩咐?下官自當全力以赴。」

  任容禎冷著面孔,沉聲道:「本王初到合州便遇上山賊洗劫,死傷了兩名貼身侍衛,山賊如此膽大妄為,此地百姓又如何能安居樂業?本王要你負責剿匪,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若是日後再有聽聞山賊出沒,本王唯你是問!」

  這是在直指他縱容山賊啊!饒敬打了個激靈。「下官領命,下官一定使盡全力剿匪,絕不讓山賊橫行!」

  「還有你,安大人。」任容禎凌厲的眼鋒轉到了縣令身上。

  忽然被點名,換安儒之打了個激靈,連忙打躬作揖道:「下官康城縣令安儒之參見小王爺。」

  任容禎凝目看著安儒之。「本王要你查一件陳年舊案。」

*             *             *

  過沒兩日,金大山一家和和美美地在吃晚飯時,十名衙差衝了進去把金合耀抓了起來,嚇得聶氏、金大山、馮氏等人差點沒尿褲子,待金大山四處奔走打聽,知道下令捉金合輝重審的是景親王府的小王爺,頓時糊塗了,那景親王府的小王爺是何許人也?是京城的權貴人家啊!自己一家不說和他結交了,連提到對方的資格都沒有。

  可為何小王爺會無緣無故找起他們一家的麻煩來?

  待他花了大錢,還是疏通不了縣令放人時,再度奔走打聽,這回總算讓他打聽出來了。

  原來那景親王府的小王爺竟然就是金桐蕊那死丫頭訂了親的未婚夫婿,敢情是幫金桐蕊報仇來著。

  真相大白,正當全家人愁雲慘霧,想不出營救金合耀的法子時,金慧英卻對弟弟的死活不聞不問,把自己關在房裡,因為只要一想到金桐蕊竟然要成小王妃,她就咬牙切齒,嫉妒得不得了,好恨吶!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5 08:33 AM 編輯

【第二十章】   那叫金桐蕊的姑娘是誰

  金桐蕊萬萬沒想到生平頭一回進京城的陣仗和排場會如此大,她是和皇上、華陽長公主一塊兒進京的,再加上她爹娘弟弟和孫太公以及孫蓉兒,浩浩蕩蕩的十幾輛馬車啊!

  此番她會進京,是有著不可違抗的因素。

  話說當金合輝被定罪,他們全家正歡騰得想放鞭炮慶祝時,皇上的旨意便到了,內容大抵是華陽長公主肯吃她做的飯菜,因此命令她隨同他們回京,繼續負責長公主的飲食,若能令長公主的厭食之症好起來,還會大大有賞。

  她也不必鬧騰沒有人權啥的,在這地界,皇上說的話就是律法,人人都得遵從,尤其是像她這樣的平頭百姓。

  皇上要她負責長公主的膳食是莫大的榮幸,能跟皇室沾上邊,這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她卻輕易到手,這事在縣城傳了個遍,自然也傳到了秀水鎮上,一時間,金家門庭若市,人人爭相結交。

  既然皇命不可違,那也就沒什麼好想的了,她把餅作坊和醬園子都交給趙林打點,各種醬料的配方她都仔細寫下了,方便日後趙林開更大的醬作坊,兩人也談好了一年一次,趙林會派心腹掌櫃上京和她對帳,趙林更直接恭喜她要成為景親王府的媳婦兒,笑說他們的生意將來可要靠她關照了。

  生意安排妥當了,她還未開張的小食鋪也盤出去了,宅子則是選擇上了大鎖,暫時不賣,若將來她爹娘想回故鄉走走,也有個落腳處。

  她知道,這一離開,可能好幾年甚至再也不會回來了,她特意找孫蓉兒和孫太公談過,若他們要留下,宅子便給他們打理,讓他們免費住,住多久都行,她還可以安排孫蓉兒到餅作坊領個閒差,月銀絕對足夠他們祖孫過日子。

  可沒想到孫太公和孫蓉兒都異口同聲表示要跟她一塊兒走,孫蓉儿和小樹情投意合她是知道的,可孫太公這老人家怎麼會想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合州呢?他說想趁身子還算硬朗到京城開開眼界,況且他孫女想跟他們一起去京城,他又怎能不成全?

  如此這般,六口人就包袱款款,隨皇上上路了。

  華陽長公主因身子弱,不宜趕路,因此馬車走得極慢,估計要花上兩個月才能到京城,任容禎則是快馬加鞭先回了京,他很清楚若再拖上兩個月才現身,祖母怕會病得不起,而金桐蕊等人與皇上同行,安全無虞,肯定能毫髮無傷的抵達京城,因此他不擔心。

  可有一件事他不知情,那便是在他回到王府之前,皇上賜婚的聖旨更早就到了王府。

  收到聖旨,景親王府簡直炸了鍋,大院裡香案焚香裊裊,老太君為首,黑壓壓跪了一地接旨。

  大內總管方公公展開聖旨,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日,金家有女金銅蕊,秀外慧中,巾幗奇才,才貌雙全,堪為良配,今特賜婚予景親王府小王爺任容禎,擇二月十八吉日完婚,不得有誤,欽此。」

  景親王故作鎮定的接下聖旨,請方公公進屋後,奉茶又送上紅包謝儀,彷彿這樁婚事是水到渠成,意料中事。

  然而方公公一走,景親王府就天翻地覆了,不管是在京城人脈極廣的景親王,或是卯起來往宮裡跑,想要打聽消息的老太君和王妃,三個人忙了半天都徒勞無功。

  他們怎麼也打聽不出皇上怎麼會微服出巡在外,又忽然來了一紙賜婚聖旨,聖旨上那叫金桐蕊的姑娘又是哪家千金?皇上為何會把她跟他們家容禎湊在一塊兒?

  更重要的是,容禎人在哪裡?他只修了一封家書回來報平安,可他們都還沒見著他的人,而皇上離宮前明知道他還下落不明,為何還會來賜婚這一齣?

        皇上保媒的,可萬萬不能失了禮數。

  可是,他們問遍了京中所有官媒,都無人知曉金桐蕊是哪家的閨秀,景親王更是把京中姓金的權貴一一過濾,也沒哪家的閨女正逢適婚之齡,著實令他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就在景親王府上下一頭霧水之際,他們望穿秋水、日盼夜盼的人總算回來了,聽完了任容禎講述經過,全都像親身經歷過一遭似的,捏了把冷汗又鬆了一口氣。

  老太君語重心長地道:「禎兒,金大秀一家純厚良善,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得好好酬謝人家。」

  任容楨鄭重點頭。「孫兒知曉。」他已經打算用一生酬謝了。

  景親王咳了一聲,「既然你已歸來,那麼你眼下需得知道一事,皇上給你賜了婚,婚期委實有些匆促,就定在兩個月後,也就是過了年就要成親,咱們得快快將婚禮之事操辦起來。」

  任容禎自是吃了一驚。

  這沒道理,皇上明知他和點點已經訂了親,怎麼可能還賜婚?皇上還說,他和點點成親之後,點點勢必永遠留在京中了,那麼就近照顧長公主飲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是以,他臉容一沉,肯定地道:「爹,此事絕無可能,肯定是弄錯了。」

        景親王妃有些焦憊的插口道:「禎兒,此事萬萬無誤,是方公公親自來傳的聖旨,皇上真的給你賜婚了。」

  任容祥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哥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不過此事千真萬確,皇上確實賜婚了,聖旨在書房裡,若你不信可去看看。」

  他是景親王的嫡長子,原是世子之位,但出生時國師一句他不能襲當世子之位,否則恐折損自身福壽,意思就是會英年早逝,因此景親王未將他立為世子,後來嫡次子任容翔出生了,景親王將他立為世子,到了他十三歲,卻是百般抗拒,要拔除世子之位。

  原來,他天生無法愛女子,無法和女子行房,沒法為景親王府傳遞香火,才自求抜除世子之位。

  景親王知道了之後,便拔除了他的世子之位,改立嫡三子,也就是任容禎為世子,可在那之前,府裡已經稱任容翔為世子十多年了,一時都改不了口,為了區隔,便稱任容禎為小王爺。

  任容祥在戶部供職,娶了丞相王達之女王妍芝為妻,王妍芝一手廚藝名滿京城,在以食立國的大齊,一手好廚藝可比知書達禮重要多了,任容祥很是以妻為榮,他性格溫和,不覺得把世子之位讓給弟弟有什麼好不平的,能日日吃上妻子為他做的飯,他就覺得很是幸福了。

  「好,我這就去看看。」任容禎轉身就要走。

  這時王妍芝款款進了廳,後面跟著貼身丫鬟珍珠,雙手恭敬地高舉著一卷軸。

  「我就知道小叔子會急著要看聖旨,已經給你取來了。」王妍芝對珍珠吩咐道:「快把聖旨給小王爺看看。」

  「多謝大嫂。」任容禎取過聖旨,刷地展開,看著看著,他的面色由嚴肅到放鬆,最終露出了笑意。

  想必他從合州離開時,皇上就有了賜婚的打算,卻偏生不告訴他,要嚇他一嚇。

  「怎麼,小子,你這會兒是在笑嗎?」老太君揪著他。「竟還扯出了皇上這面大旗,莫非你知道要與你成親的姑娘是誰?」

  任容禎笑吟吟地道:「回祖母的話,孫兒確實知道。」

  一時間,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著他。

  老太君驚疑的問道:「你知道?」

  景親王妃精神一振。「你快說,那叫金桐蕊的姑娘是誰?是哪家的姑娘?我跟你爹都打聽不到,簡直快愁死了。」

  任容禎露出了一絲笑意。「是金大秀家的姑娘。」

  景親王和景親王妃面面相覷,金大秀不就只是兒子的救命思人而已嗎?他們家的姑娘不就只是個鄉下姑娘而已嗎?皇上為何要賜個鄉下姑娘給他們做媳婦兒啊?

*             *             *

  鄉下姑娘金桐蕊進京了,經過兩個月的相處,她已和華陽長公主混得爛熟,身為現代魂,她對長公主這身分比較沒有本質上的敬畏,時常瘋言瘋語逗笑長公主,長公主不只一次說要收她為義女,她都笑笑的打混過去。

  她可是一點都不想當長公主的義女,那得遵守多少繁文縟節啊,再說了,正式收養之後她不就也成了皇上的外甥女,到時一舉一動都備受注目,還讓不讓人喘口氣啊?

  所以了,她很委婉的表達了她很樂意照顧長公主的飲食,但並不想成為皇室中人,長公主自是不會勉强,轉而送了一座五進的宅子給金桐蕊以表達她對金桐蕊的喜愛之情,金桐蕊想著再推辭便生分了,便歡歡喜喜的收下了這份大禮。

        那宅子位在離長公主府不遠的金玉胡同,早在他們入住之前就打掃修葺了一番,打掃做飯的丫鬟婆子也有十來個,都是長公主身邊得力的嚴嬤嬤親自挑選的,金家一家就如此在京城落了腳,賜婚的聖旨隨即來到,一家人沐浴更衣接旨。

  來的路上皇上早把賜婚之事跟他們說了,但金桐蕊沒想到這麼快賜婚的聖旨就到她手裡了,他們才剛來京城,這也太倉促了吧?別說還很懵懂的她了,恐怕就是她娘也不知遂要如何操辦跟景親王府的婚事,那般的高門貴族,辦起婚禮要如何排場,豈是他們這樣的小老百姓能想像的?縱然她手邊不缺銀子,可還是有深深的不得其門而入之感。

  幸好,華陽長公主體恤他們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婚期又在即,便派了嚴嬤嬤過來幫忙打點備嫁事宜,務求要把婚禮辦得風風光光。

  有了嚴嬤嬤這天大的好幫手,金桐蕊樂得倚靠,又見孫蓉兒雖然年紀小,但很是幹練,頗有小小主母的潛質,便把安頓家裡的雜事都丟給了孫蓉兒,又給她一百兩現銀,讓她要添什麼就添什麼,不必問過她,不知道要打哪兒去買東西就問嚴嬤嬤去。

  她呢,如魚得水,自個兒身上揣著趙林預付給她的一萬兩銀票,到了京城的隔天便讓任容禎領她去錢莊,把銀票都存好了,這才安心。

  出了錢莊,任容禎臉上帶著微笑,揉了揉她的頭。「想不到我家小王妃竟然如此富有,看來我後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金桐蕊哼了哼。「你別想啊,我可是要給你養的,我老爸說,男人負責養家,女人負責貌美如花。」

  「岳父大人的話十分有理,我一定照做,不敢有違。」他笑著上了馬,把她也拉上馬,讓她坐在自己身前。「我買了塊地給你種辣椒,現在去看看?」

  她頓時眼睛一亮。「當然好!」

  她離開時,向安知縣要了所有辣椒,原來那辣椒是安知縣的友人相送,那友人時常往返大齊與南洋之間,眼下又去南洋了,安知縣承諾若那人回來,會向那人請教辣椒的出處,不過她打算先取出種子自己種種看,若種得成就不必求人了。

  金桐蕊看了地,十分滿意,任容禎已經請了兩名花匠幫她,雖然他們都沒種過辣椒,但都躍躍欲試,她把辣椒鄭重的交給他們,不給他們壓力,打算等培植出幼苗再來看看。

  第三日,景親王府和金家交換了庚帖婚書,下小定、大定等事宜也都由官媒出面談好細節了,兩家人趕著完聘,金桐蕊還想說自己和任容禎不是早在村裡時就訂好親了,哪知道對景親王府來說,那次的訂親不算數,得再訂一次。

  好吧,再訂一次就再訂一次,她也沒損大,反而有許多聘禮可收,王府出手闊綽,聘禮一抬一抬的,足有三十六抬,她何樂而不為?

  第四日,任容禎親自駕了王府的大馬車過來,接了金家四口,馬車在京城大街小巷裡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最後停在寶生堂前。

  金桐樹心裡緊張,嘴上偏生要吊兒郎當地道:「要是這大夫也說我的腿沒救,你們可別太失望,我覺得這輪椅已像我身子的一部分了,我現在哪兒都能自個兒去,不能站其實也沒多大分別。」

     任容禎淡淡地道:「進去吧,肯定能醫好,若是這裡醫不好,我再帶你去其它醫館,天下之大,總有能將你醫好的地方。」

  金桐樹當下心裡一緊,抬眸看著任容禎,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的眼眶就是忍不住地紅了。「容禎哥……」

  任容禎揉了揉他的頭,笑著糾正道:「該改口叫姊夫了。」

  金桐樹眼泛淚光,勾起微笑,「姊夫!」

  一旁的金桐蕊眼睛也熱熱的,她重手拍著自個兒的臉,吸了吸鼻子。「要命,你們是基友嗎?我怎麼會這麼感動啦?」

  寶生堂的古大夫醫術高明,不過也是出了名的財迷,他的診金出奇的高,不過只要拿得出銀子,他倒是一視同仁,不管是王公貴族或販夫走卒,他都仔仔細細的問診,一個病人要看半個時辰以上。

  「延誤就醫啊延誤就醫……」光是診脈就診了一刻鐘,又反覆看了金桐樹的腿之後,古大夫嘖嘖嘖的搖著頭開藥單。

  金桐蕊忍不住問道:「大夫,您的意思是……」

  「只有我能治。」古大夫驕傲地道:「三日來一次,一次二十兩銀子,我保證你兩個月之內能站起來。」

  金家人自是喜出望外,金桐蕊不心疼銀子,只是覺得這大夫如此臭屁地說小樹兩個月內能站起來,到底是真是假。 等一行人回到宅子,孫蓉兒已經不知道在門口等多久了,她原本也想跟著去,無奈嚴嬤嬤要帶她去採買婚禮要用的東西,她跑不得,等她採買回來,這才好不容易把他們給盼回來了。

  「蓉兒、蓉兒,我告訴你,大夫說我能站哩!」不等人問,金桐樹自個兒就欣喜萬分的提早宣布這個好消息。

  金大秀高興,說要和孫太公喝一杯,現在家裡有丫鬟婆子,也不必金桐蕊做下酒菜了,任容禎悄悄拉了金桐蕊大步走了出去。

  金桐蕊笑嘻嘻地說道:「我聽嚴嬤嬤說,你們這裡的規矩,成親前一個月不能見面,咱們三日後就要成親了,你還這樣天天來,要是給人發現了,豈不落人口實?」

  任容禎拉著她的手在涼亭裡坐下。「你說的不錯,就是因為咱們過三日便要成親了,府裡上下都盯著我的動靜,我明日開始肯定是不能來了,所以有些事我還是提前和你說說的好。」

  她疑惑的看著他。「何事啊?你的表情這麼凝重,害我的心都不由得提起來了。」

  他的眉頭微微動了一下,將她的手攥在自己的大掌裡,眼也不眨的瞅著她道:「我不是說過我喝過你做的十全如意雞湯,你說過一個名叫孔子之人,我也從別人口中聽過此人說的名言,還有,你那次做的豆腐大餐裡頭,大半的菜色我都嚐過,當時我還想,你怎麼沒有做那道麻辣臭豆腐。」

  「什麼?」若不是被他攥著手,金桐蕊一定會跳起來,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你為何現在才告訴我?你在哪裡嚐到的?是誰做的?唉唷,你做啥現在才說啊!」

  「你這責問未免太沒道理。」任容禎有些好笑地道:「我若當時說了,你也不會信,況且那個時候我並不知曉你是魂穿之人,又要從何說起?」

  她還是有些不高興的蹙著眉頭。「那後來知道了,你就可以說了啊!」

  他耐心地與她講道理,「我說了又有何用?我口中之人在京城,我說了,你也不能與之求證,豈不是白白讓你心焦?」

  金桐蕊這時也知道自己太過了,他說的全都有理,她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嘆息道:「好,那你現在告訴我,那人是誰?我能見到嗎?」

  任容禎點了點頭。「你很快便會與她日日相見了,她便是我的大嫂,王妍芝。」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5 08:55 A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你現在已是我的娘子了

  金桐蕊知道今兒個是她和任容禎的大喜之日,她不該心心念念著那叫王妍芝的女子,可是打從任容楨與她說了王妍芝的事之後,她這幾晚總是輾轉難以入眠,老是想著王妍芝會不會也是穿來的,而且在金園做過廚子,或者是金園的老顧客,本身也是廚藝精湛,才能將金園的菜色一一重現。

  「蕊姊,吉時到了,花轎已經在外頭候著了。」

  孫蓉兒興奮的聲音將金桐蕊的神智拉回,她扶了扶頭上的那頂「大帽子」,那鳳冠跟個大西瓜一樣重,上面金花成簇、珠圍翠繞,是嚴嬤嬤讓京城最好的良工巧匠趕製出來的,雖然精美至極,卻令失眠了三晚的她更加頭昏腦脹了。

  她扶著孫蓉兒的手拜別了爹娘,任容禎答應她,婚後她想回來便回來,他爹娘都是開明之人,景親王府的規矩也不多,因此縱然出嫁在即,她也不覺得感傷,心裡想的都是要弄清王妍芝的來歷以及要在京城開飯館,大展拳腳賺大錢之事。

  反倒是奉蓮娘哭紅了鼻子。「點點,娘說的話你要牢牢記著,到了夫家要好好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出嫁就要從夫,要遵循三從四德,萬不可再像現在這般,想說啥就說啥,這樣會招人不喜歡。

  「要是嫁到普通人家,娘也不至於如此擔心,可你要嫁去的是景親王府,咱們又才來京城沒多久,京裡人是怎麼生活的咱們都還沒學會,這麼快就要把你嫁出去了,唉,娘心裡實在不安……」

  金桐蕊大而化之的露齒一笑。「爹娘,你們甭替我操心,景親王府離咱們家不過三、四條街,況且容禎答應我隨時可以回來,到時你們不要嫌女兒煩就好。」

  金桐樹笑道:「爹娘真是想太多了,打從拜了神龜廚祖為師之後,姊就變了一個人,如今哪裡是會讓人欺負的主,她去到王府裡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爹娘這心是白操了。」

  孫蓉兒跟著附和道:「是啊,大叔嬸子,嚴嬤嬤也說了,景親王和景親王妃都是極好的人,肯定不會給蕊姊氣受的,你們就放心吧。」

  金大秀和奉蓮娘再不放心也得放心,畢竟喜轎都在大門口等了。

  一旁的喜婆忙給金桐蕊被上蓋頭,扶著她出去,上了花轎。

  這是金桐蕊兩世為人第一回坐轎子,知道抬轎的是人力,怕抬轎的失了平衡,她不敢亂動,聽著外頭敲鑼打鼓的,過沒多久,外頭又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想必是景親王府到了,還真是挺近的,屁股都還沒捂熱就要下轎了。

  四周喧騰,過火盆、拜天地,經過一連串儀式的折騰,金桐蕊總算被送進洞房了。她原是一本正經在床邊坐得端端正正,一個丫鬟進來,給了賞銀後,便將那喜娘打發走,到她面前福了一福道:「奴婢平兒,小王爺讓奴婢先伺候小王妃更衣,還說讓小王妃在新房裡頭不須拘束。」

  金桐蕊巴不得能立刻更衣,她身上的喜服美則美矣,卻是快教她喘不過氣來了。

  在平兒的幫忙下,她卸下了鳳冠,換上輕便的長袍,想到若任容禎進來要掀她頭蓋怎麼辦?

  平兒又恭恭敬敬地道:「小王爺吩咐奴婢伺候小王妃用膳。」

  一大早天沒亮就起來梳妝打扮,金桐蕊此時已是餓得慌,可興許是餓過頭了,或是太緊張了,她吃了幾樣糕點、喝了小半碗甜湯便吃不下了。

  「奴婢去外間守著,您歇會兒吧,外頭客人多,小王爺怕是會晚一些。」

  平兒很是善解人意,恭敬地告退,帶上了房門。

  金桐蕊這才感覺自在多了,打量起日後她要起居的房間,寬敞精美不在話下,屏風、櫃子、床榻等等都是新的,但她看了一會兒眼皮便開始打架了,目光所及之處都貼了大紅喜字好催眠,最後她終於撐不住,直接倒下,滾進了簇新的大紅被褥裡,一進去就不想出來了。

  任容禎在外頭喝了許多酒,好不容易才把要鬧洞房的賓客打發走,夜深人靜,總算能看看他的媳婦兒了。

  不想,他進到新房,沒見到嬌羞在等他的新娘子,某個姑娘倒是在被裡睡得香,他們連交杯酒都還沒喝,她竟然就睡著了?

  任容禎莞爾看了她一眼便徑自去洗漱更衣,洗去一日的疲憊,身上沾染的酒氣也稍稍退了些。

  吹滅兩盞喜燭,只留一盞,放下大紅色的帷幔和輕紗帳,他也鑽進被窩裡,一把將熟睡中的媳婦兒摟進懷裡。

  他心中的那股慾望早被酒水給點燃了,就算她在睡也無妨,他還是可以做他想做的事,他要讓她成為他的女人。

        他脫著她的長袍,等到脫下來,他全身的血液早就都衝到下半身了。

  脫衣服的動靜太大了,金桐蕊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的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她又為何會在這裡?而正上方那雙炯炯有神看著她的黑眸為何如此不尋常,眼裡有著兩小蔟火焰,那是……任容禎?他為何壓著她?

  看見了她眼底的疑惑,任容禎有些哭笑不得,雖然有些焦躁難忍了,但還是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道:「睡一覺便不記得咱們日已經成親啦?你現在已是我的娘子了。」

  他說完就深深吻住了她,不讓她開口說話,誰知道這什麼都敢往外吐的小女人會說出什麼煞風景的話來破壞此時的氣氛,堵住她的嘴準沒錯。

  他的舌探進了她口中,勾著她的丁香小舌吸吮,下身也不由分說的滑進了她身子裡,惹來她痛呼一聲,直覺就想推開他,他這時正一下一下地擺蕩著他的需求,怎麼能讓她推開?

  反而她越想推開他,他就把她的腰扣得越緊,規律的往深處佔有她。

  過了好一會兒,金桐蕊終於適應了他的存在,這才不再抗拒,可她卻是萬萬沒想到她的初夜會這麼久,嚴嬤嬤不是這樣說的啊,嚴嬤嬤說忍一下就過去了,至多十下,男人滿足了,就沒她的事了,只要確定落紅在元帕上就行了。

  可是這會兒早已過了十下了,他還是不斷往她身子裡推送,弄得她也越來越難受了,嚴嬤嬤沒教她這種情況該如何是好。

  她熱得好難受,不由自主的拱著身子迎合他,他動得越來越快,那奇異的感受讓她什麼都想不了,現在她的世界裡只有他……

*             *             *

  三日回門,金大秀、奉蓮娘見女兒笑嘻嘻的跟過去一樣,總算放下心來。長公主昨日上門來看他們時就說了,這樁婚事是由皇上所賜,別說景親王和景親王妃了,就是老太君也不敢給點點臉色看,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王府備下的回門禮足足有三大馬車,足見對這媳婦兒的重視。

  金桐蕊是急性子,心中另有盤算,在娘家用完午膳就拉著任容禎起身,說還有事要辦便走了,看得金大秀等人面面相覷,不過想到自家閨女打從鬼門關走一遭回來,性格就變得說風就是雨,他們也習慣了。

  上了馬車,任容禎有些啼笑皆非。「今兒個是回門,你不在娘家過夜嗎?還是你不知咱們大齊的規矩,回門時可在娘家過夜?枉費母妃說你想多住幾日也行。」

  「要去我娘家,日後多得是機會,眼下我有更緊要的事。」金桐蕊跳上馬車前吩咐車夫駛得慢些,要特地經過京城的酒樓飯館,一家都不能放過。

  任容禎聽得莞爾,一把將她拽坐在自己腿上。「你這不安分的小娘子又想做什麼了?」

  金桐蕊眉飛色舞地說道:「我想看看京城的飯館都是哪些取向,開一間跟別人不一樣的,做一些沒人賣過的吃食。」

  「這我倒是能幫上忙。」他湊趣道:「我有一間鋪子,位置很好,但閒置幾年了,若你要開飯館,倒是個不錯的地點。」

  她有些猶豫。「我想自個兒盤店,你名下的鋪子給我做生意,怕是你家裡人會說什麼。」

  任容禎一點她的鼻尖。「什麼我家人,現在也是你家人了,你敬茶時不也見過他們了,他們不是小肚雞腸的人,況且我的鋪子給你做生意,這不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任何人都沒得說嘴,若你要分得清楚,我才真要生氣了。」

  「你說什麼啊,若是沒人說閒話,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我會不接嗎?」金桐蕊興匆匆地說道:「不如今天也去看看你的鋪子?」

  他這才有了笑容。「娘子要看,自然得去。」

  任容禎吩咐車夫將京城飯館繞遍之後去他的鋪子,一路上金桐蕊則是掀開馬車布簾,專心無比的往外看,用心把各家飯館賣的是什麼記下來。

  馬車在京城裡繞了快兩個時辰,金桐蕊心中已經有底了,要開什麼飯館她也想好了,有了決定她就坐不住了,想快點回去規劃,不過還是得先看看任容禎的鋪子適不適合才行。

  車夫依照任容禎的吩咐,飯館繞遍之後,停在一座碧瓦紅牆的三層樓院前,紅漆大門緊閉著,上面懸著的幾盞大紅燈籠也有了灰塵,足見確實閒置許久,而對街一棟三層酒樓,寬大的門梭上鑲嵚著「八方食彙樓。」五個金黃大字,此時正值飯點,客人川流不息,好生熱鬧。

  「就是這裡。」任容禎先下了馬車,再把她抱下來。

  金桐蕊一眼就喜歡了,那樓院屹立在兩條街的交接口,活脫脫就是現代那三角窗的黃金店鋪啊,而且位在最熱鬧的開陽街上,此處雖不若皇城街的商鋪那般奢華,可是雅俗共賞,無論是市井小民或是少爺貴婦都會來此走動,兩邊的店鋪商家都看不到盡頭,她的火鍋城要是一開張,必定能彙集人氣,而且瞧那門樓和大街之間留白了相當寬敞的位置,足以傳放二、三十輛馬車沒問題,只要增設拴馬石便可以了。

  「太好了,絕佳地點,就是這裡了!」她躊躇滿志的抬起頭,想像簷廊下掛上火鍋城三個金字大招牌的模樣,越想越興奮。

  任容禎見她眼睛閃閃放光,像個財迷似的,不覺莞爾。

  他身為世子,有大片封地,因為戰功的各種賞賜,名下也有不少鋪子和莊子,他可以養活她,也可以養活她家人,他也樂意這麼做,若問他真正的想法,他自然是不喜自家媳婦兒在外拋頭露面。

  可他認識她時她已是如此,他深知唯有下廚是她最開心的事,她想開飯館,也是想展現廚藝,否則光是餅作坊和醬園子的收入就浄夠了,根本不必自找麻煩去開飯館。

  要知道,打理一間飯館可不是容易的事,不是廚子手藝好就行了,還需要夥計、賬房跟掌櫃,種種的人事問題加上採買食材,會教人吃不消。

  再說了,若她要親自掌廚,豈不是一天到晚被綁在飯館裡?想到這裡,他就挺不樂意她做飯館生意。

  雖然不樂意,但她想做飯館生意,他還是會支持她,他可不想聽她說一句後悔與他成親。

  「走吧,我給你引薦一人,他是打理鋪子和莊子的孟管事,是我跟前得力的人,你若要開飯館,這樓院少不得要再整修一番,也要請人,向他討教準沒錯。」

  金桐蕊滿臉是笑,狗腿地抱住他的臂膀道:「夫君好,夫君妙,夫君呱呱叫。」

  任容禎雖然不解其意,卻也知道是讚美他的意思,捏了捏她臉頰道:「就你怪話多。」

  他知道她的性格,肯定現在就想馬上跟孟管事談開飯館的事,當下便讓車夫去了綢緞莊,那是孟管事主要辦公的地方,各處掌櫃、賬房要向他彙報事務,也都會到綢緞莊。

  孟管事一年難得見到主子一、兩次,而且主子前幾日才娶親,此時正是新婚燕爾,他怎麼也沒想到主子會大駕光臨,還帶著一位嬌小活潑的美少婦,看兩人舉止,美少婦肯定就是小王妃了。

  他忙叫人奉茶,招呼兩人在偏廳坐下。

  「開陽街那三層樓院,小王妃想要開飯館,有諸多事宜要向孟管事請教,就請孟管事不吝賜教。」任容禎開門見山地說。

  「不敢不敢。」孟管事心裡詫異,但臉上不露半分,堆滿了笑容問道:「京城裡各式飯館都有,開陽街的樓院三層加起來約莫可以擺下一百張桌子,不知小王妃想開哪種飯館?」

  京城裡都在流傳,景親王府的小王妃是鄉下來的姑娘,在鄉下是做吃食小攤生意的,之前他還不信,此時看來,那流言肯定是真的,就是出身鄉下才不懂規矩,都嫁入景親王府了,還想到外頭拋頭露面,以為在京城開飯館是容易的事?以為她開過小攤子就能開飯館?

  真是笑掉人家大牙了,京城裡的飯館競爭可激烈了,開陽街那樓院的對面就是京城前三大名廚之一錢玉坤錢所開的「八方食彙樓」,生意好得不得了,眼前這不知來歷、不知根底的小王妃沒有三兩三,還敢學人家上梁山?竟然想在他家主子名下最好的鋪子開飯館,他會讓她知難而退的。

  「孟管事,我要開的飯館叫作自助火鍋城。」金桐蕊笑吟吟地說道。

        「自助……火鍋城?」這是什麼鬼?孟管事的眉頭皺了起來。「孟某未曾聽過,願聞其詳。」

  「想來你也不會知道的。」金桐蕊興匆匆地說明,「我這火鍋城不點菜,採用吃到飽的形式,用餐時間是一個時辰,大人六十文錢,不滿十歲的孩童三十文錢,不會走路的嬰幼兒不收費,若是遇上節慶日子,收費就要再往上提兩成,不過若是咱們火鍋城的會員,任何時候都打九折,要成為會員也簡單,只要十兩銀子入會費就行了,咱們會發張卡,認卡不認人,只要出示卡,就會給打折。」

  孟管事聽得雲裡霧裡,困惑地問道:「敢問小王妃,不點菜,那火鍋城裡頭要賣什麼?」

  金桐蕊仔仔細細地將火鍋城的運作模式講了,從湯底、肉片、菜蔬到沾醬,採用一桌一鍋的模式,也不需小二上菜,全部的食材都會打造一個開放式的置物架讓客人自行夾取,浪費食材要罰五十文錢,而且拉入黑名單裡。

  「客人進來之後便自個兒找位子坐,咱們的夥計只需端上客人點的湯底,跟著看人數開單,先收銀子再給碗盤餐具,這樣就不必怕有人吃霸王餐。」

  孟管事聽得一愣一愣的,但他素來精明,也知道若以此模式運作,是不需要大廚坐鎮的,外場的人力也大大減少了,需要在廚房裡洗菜切菜和洗碗的人力較多,肉和菜蔬的需求很大,採購必定是一件很累人的活兒。

  金桐蕊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著,「湯底我已經想好了,太多會讓夥計手忙腳亂,客人也不好選擇,三種最為恰當,就分為菜蔬原味、麻辣和藥膳,沾醬則是咱們火鍋城的特色,我會從我自己做的醬料裡調配十種沾醬讓客人選擇,各種切薄的肉片和菜蔬都是基本的,至於招牌菜色便是我自己做的豆腐和麻辣臭豆腐……

  我知道孟管事肯定沒吃過豆腐和臭豆腐,不知那是何物,改日我做好了再拿來給孟管事嚐嚐,孟管事肯定也會喜歡。」

  孟管事覺得這小王妃實在異想天開,讓客人自己去夾菜涮鍋,這能行得通嗎?

  他心裡不以為然,但面上陪笑道:「敢問小王妃,您說一桌一鍋,在桌上煮食沾醬吃,可桌上又哪來的火爐可以煮食?」

  他這可是問到核心了,心想小王妃要被他問倒了吧?哼,做生意可不是憑天馬行空的想像就能做了,他幫主子打理鋪子、莊子多年,向來都是戰戰兢兢,寧可空置鋪子也不要開間賠錢鋪子讓人看笑铦。

  「你說的問題十分簡單,我已經想好了。」金桐蕊興致高昂的說道:「每張桌子中間打一個大洞,那洞要剛剛好能放下銅鍋,銅鍋裡燒木炭,上面再放陶鍋煮食,我這樣說你也不明白,我拿了圖再給你送來,重要的是,木炭一定要用上好的,才不會滿屋子冒煙。」

  她說的是現代人吃炭燒羊肉爐的方式,她也沒在這裡看過羊肉爐店,等火鍋城上了軌道,或許她可以考慮開間鋪子賣羊肉爐。

  「小王妃實在心思巧妙,孟某佩服萬分。」他嘴上這麼說,心裡還是不認為這樣能賺錢,別說賺錢了,要有客人上門都難,這沒見過世面的小王妃把這世道想得太容易了。

  「怎麼,夫君,你有意見嗎?」金桐蕊見任容禎似乎有話要說,開口問道。

  任容禎朝她一笑。「本王覺得六十文錢太少了,這裡畢竟是京城,一個大人要收八十文錢方能賺錢。」

  金桐蕊想到他把她的涼皮改為十文錢一碗,不由得微微一笑。「好,就聽你的,大人收八十文錢,孩子收四十文錢。」

  孟管事的眼裡滿是驚訝,六十文錢他都嫌貴了,主子竟然一蹦八十文錢?誰會花八十文錢上飯館還要自個兒夾菜自個兒涮來吃?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5 01:29 P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天下只我會做十全十美

  這天金桐蕊起了個大早,任容禎說有要事和他二哥商議便去了兵部,她則梳妝一番後便帶著丫鬟平兒去向老太君請安。

  帶著平兒是因為王府太大了,她怕迷路回不了她住的凌雲軒,而去給老太君請安則完全是衝著王妍芝而去的,她聽說王妃和王妍芝每日總會結伴去給老太君請安,她去老太君那兒肯定能遇上王妍芝。

        到了老太君的康壽院,王妃和王妍芝果然已經在那裡了,她們三人都向老太君請了安,王妃說要陪老太君說說話,她們妯娌兩人便先告退了。

  出了康壽院,王妍芝似乎也無意與她攀談,朝她有些冷淡的點點頭便轉身走了,還走得極快,她的貼身丫鬟連忙跟上。

  「平兒,你在這裡等我。」金桐蕊也顧不了儀態,提起裙角去追人。「大嫂!」

  聽見金桐蕊都喊大嫂了,王妍芝縱有萬般不情願,也只好停下來。

  這樁婚事雖然是皇上所賜,可她這個弟妹出身平民百姓,而且是上不了檯面的莊稼人家,旁人問起,她都不知該如何回答,連帶著對金桐蕊沒好感,不想與她交談,免得失了自個兒的身分。

  「弟妹跑得這麼急,叫住我有何事?」王妍芝高高在上的看著金桐蕊,語氣也是相當高傲。

  金桐蕊眼也不眨的看著王妍芝道:「沒別的,就想問問大嫂,你的手機號碼幾號。」

  王妍芝蹙起了眉頭。「你在說什麼?我沒聽懂。」

  金桐蕊仔細觀察她的表情,她臉上只有對自己的不耐煩,沒有半分驚詫,她無法確定王妍芝是真不懂還是太會裝,看來她必須再找其它方式試試她。

  又過了一日,金桐蕊在花園裡遇到王妍芝……好吧,她跟蹤了王妍芝,她突然指著天空大喊,「飛機。」

  王妍芝並沒有抬頭,她不悅的看著她,板著臉,口氣不佳地道:「弟妹,或許在你們鄉下能瘋瘋癲癲的,但在王府裡不行,咱們同為王府的媳婦兒我才說的,希望你多學學禮儀,行事要有分寸,莫再有失禮之舉。」

  金桐蕊還是不死心。「大嫂,你不知道飛機嗎?那你知不知道醫院、醫師、電影、網路?」

  王妍芝撇了撇唇。「弟妹,我看你是該去看大夫了。」

  金桐蕊也急了,王妍芝不是穿越人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還有事要忙,先回院子了,你好自為之吧。」王妍芝懶得跟她多說,轉身就要走。

  金桐蕊展開雙臂攔住她。「等等,大嫂,那你是如何知道孔子的?夫君說聽你提過孔子。」

  王妍芝不耐煩地道:「我就是聽一個人提過,不行嗎?」

  她聽別人說的?金桐蕊一顆心幾乎要提到嗓子眼了,她激動地問道:「是誰?是誰提過孔子,我能見見他嗎?」

  王妍芝想也不想地道:「不能,他不見外人。」

  金桐蕊十分徂喪,垂頭喪氣的回到凌雲軒。

  憋了一整天,晚上等任容禎回來了,她便像倒垃圾似的把這件事告訴了任容禎。

  「我聽大嫂說的,大嫂聽他人所說,這合情合理,那個他人也可能是聽另一個人所說。」任容禎分析道:「再者,就算大嫂口中的那人肯見你,若他也是聽別人所說,如此追查下去,沒個盡頭。」

  金桐蕊也知道他說的沒錯,但她實在太迫切想找到「自己人」了,不過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是她此刻的寫照。

  任容禎把她拉進懷裡,為了不讓她這般沮喪,他轉了個話題,「對了,我將輪椅給我二哥看過了,若是你同意,我們想做輪椅送給那些在戰爭中為了保衛咱們大齊而受傷的戰士。」

  她想也不想便道:「你何必問過我,這樣的好事,當然要做。」

  「我就代替他們謝謝你了。」他扯開一抹笑。「二哥說,輪椅之事,他會上奏皇上,讓皇上表揚你。」

  「還表揚什麼?」金桐蕊環著他的頸子,臉上終於有了笑意。「皇上都把你賜給我了,這就是最好的表揚了。」

  任容禎啼笑皆非地道:「原來我還是皇上賞給你的?」

  她低眉淺笑。「是皇上親口說的,他說我幫長公主恢復胃口有功,要把你賞給我做夫君,隨便我怎麼整治你都行。」

  「那你想怎麼整治?」任容禎把她抱了起來,走向床邊,把她放在床上,開始解自已的衣裳。

  金桐蕊笑不可抑。「堂堂小王爺,親王世子,你這是在幹麼?」

        他正經八百地道:「娘子要整治夫君,夫君便脫了衣裳任憑處置,絕無怨言。」他脫光了衣裳便放下帷幔撲了上去。

  她嬌笑一聲,隨著他的愛撫和親吻,她不笑了,不一會兒便嬌喘連連,任憑他處置了。

*             *             *

  大齊靠著吃食文化,每年從鄰國吸引百萬遊客,帶動觀光生意,近月京城的「金園火鍋城」深受歡迎,每到用膳時間都大排長龍,把對街的八方食彙樓的客人都給搶走了,這成了百姓茶余飯後的新談資,據說連有厭食症的華陽長公主都喜歡,不僅做第一個上門的顧客,還說自己厭食的毛病就是讓金園火鍋城的東家給治好的。

  有了長公主背書,大家還能不爭相嚐鮮嗎?

  只不過,嚐鮮是一次,能不能吸引客人再度上門才是重點,偏偏金園火鍋城就是有這本事,那十種滋味鮮美的沾醬和越吃越香的臭豆腐都莫名的引人入勝,尤其是那名為「辣椒醬油」的沾醬,吃過像是中了毒似的,兩、三天不去吃一次就渾身難受,還有,金園火鍋城送上的不是茶水,而是豆漿,許多人是衝著那外面買不到的豆漿而去的。

  金桐蕊乘勝追擊,又開了一間「金園頂太豐」,經營模式與火鍋城截然不同,這是一間高檔飯館,一個月只做十五天生意,中午晚上都只接一桌,需要預約,由她親自掌廚,而且是無菜單料理,但是一桌要收一百兩銀子,完全是針對京城的有錢人家而來,除了滿足她想下廚做菜的慾望,也不會將所有時間都花在做廚上。

  這回,孟管事可是盡心盡力的在打點新飯館,再也不敢小瞧了小王妃,他先前看不起的火鍋城如今一位難求,他真沒想到京城人對於自己動手取菜涮鍋這般熱衷,他已在醞釀要漲價了。

  所以了,小王妃說要開高檔飯館,而且一桌要收一百兩銀子時,他再也不敢存疑,馬上在御街盤下一間兩層樓院,照小王妃的要求,裝修得美侖美奐,鋪上地毯,鑲嵌精美壁紙,掛上名家字畫,擺上常綠植物。

  開幕當日,華陽長公主又是第一位客人,她訂了一桌,宴請京中的貴婦好友,例如尚書夫人、一品將軍夫人、內閣李首輔的夫人、洛陽侯夫人、忠勇伯府夫人、端王妃,連宮裡的玉妃、淑妃都是座上賓。

  這日過後,金園頂太豐的大廚廚藝精湛之聲不脛而走,每個王公貴族都爭相訂位,生怕沒嚐過金園頂太豐的菜肴有失面子。

  金園頂太豐很快在京城的貴族之間樹立名聲,金桐蕊為廣討好景親王妃和老太君這兩個吃貨,特地保留了一桌給她們,讓她們招待親朋好友,自然是不收銀子,把她們樂得闔不攏嘴,心裡那點對她出身莊稼的嫌隙也消彌了。

  金桐蕊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主要就是為了家裡人,她把火鍋城的廚房交給她爹和孫太公打理,他們要做的事很簡單,就是檢查每日的食材是否新鮮,如此才能確保質量。

*             *             *

  兩個月匆匆過去,金桐樹真的站起來了,他和孫蓉兒定了親,金桐蕊正想著要讓他負責哪處時,趙林到京城來了。

  趙林此番前來,一是為了訪友,二是與金桐蕊說說那餅作坊和醬作坊的現況,而且將利潤結好,開了銀票給她。

  金桐蕊樂顛顛的收下銀票,那上面的數字是萬兩起跳,見自個兒發想的團圓餅和醬料讓她賺得盆滿缽滿,不由得笑成了一朵花。

  她招待趙林到金園火鍋城用餐,趙林對這樣「自助」的模式嘖嘖稱奇,提出了想在合州也開火鍋城的想法。

  這就是加盟的慨念嘛!金桐蕊對他的眼光十分佩服,當下就同意了火鍋城拓點,由趙林統籌,她在京城開豆腐作坊供應所有火鍋城的豆腐和臭豆腐,大部分的醬料都由趙林的醬作坊供應,只有「辣椒醬油」由她供應,她那片地種的辣椒都很成功,要收成不是問題。

  另外,她又提出要趙林買農莊,雇用一批人,專門種菜、養牛、雞、豬,如此才能確保各地火鍋城的食材來源,也不會受制於人。

  她和過去一樣,兩人的合作合約讓趙林去訂,她相信他的為人,不管他要給她多少利潤,她都欣然接受,唯一條件是要他把小樹帶在身邊,讓他開眼界,教他如何做生意,他一口答應。

  他原就欣賞金桐蕊的生意頭腦,加上她現在是景親王府的小王妃,將來就是景親王妃,那可是佔了一品夫人的位置,金桐樹是她唯一的親弟弟,能攀親帶故,對他這個生意人來說是大大的好處,他何樂不為?

  他想,火鍋城在京城如此火紅,運作模式又能一眼看透,可卻沒人敢跟進的理由就是因為景親王府,人人都知道火鍋城的幕後東家是景親王府的小王妃,誰又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所以了,日後他在各處拓點也得打著景親王府的招牌才不會被仿做,將金桐樹帶在身邊是大大的有益。

  趙林在京城傳留了半個月,仔細學習火鍋城的經營模式,而且將合約打好了,離開時則帶了金桐樹一塊兒。

  金桐樹對這安排也躍躍欲試,縱然兒女情長,也只得暫時擱下,反正來日方長,有了好馬,只要不眠不休快馬加鞭,往返京城合州只是十日之事,孫蓉兒就先留在京城幫著奉蓮娘持家了。

*             *             *

  老太君的壽宴是景親王府的大事,打從王妍芝嫁進來,每年老太君的壽宴都是由她親自掌廚,而今年府裡出了另一個名廚,景親王妃便提議兩人各做一桌席面,再多宴請一些親朋好友,共同為老太君祝壽。

  王妍芝和金桐蕊都沒有異議,兩人同時表示要在自己院子裡的廚房做菜,不用王府的廚房。

  金桐蕊早把凌雲軒的廚房改造得符合她的心意,打造了四個灶眼的灶臺,各項仿效現代去特別打造的廚具鍋爐用來得心應手,她也經常下廚做飯給任容禎吃,而任容禎的胃口被她養刁了,也不吃大廚房做的飯菜了。

  用慣了凌雲軒的廚房是金桐蕊不用大廚房的理由,王妍芝則是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的菜色,她一心就想贏過金桐蕊,給她個下馬威。

  在京城,除了御廚,她的廚藝無人能出其右,而且又出身名門世家,嫁入王府可謂門當戶對、相得益彰,偏偏蹦出了個金桐蕊,廚藝與她旗鼓相當,出身莊稼的她卻臉皮極厚,竟打著景親王府小王妃的名號在外開起了飯館,還經營得有聲有色,受到眾人吹捧,實在教她氣悶。

  要知道,那火鍋城什麼的,她王妍芝也想得到,她不過是不屑做那市井小民之事,不屑賺那蠅頭小利罷了,若是她也開起飯館,肯定壓過金桐蕊一籌,不,一百籌。

  所以了,老太君的壽宴不是為老太君祝壽而已,是她與金桐蕊較量廚藝的時候,她要做什麼菜,自然要保密再保密。

  金桐蕊沒想那麼多,她單純就想展現自已的廚藝,讓賓客讚嘆一番,讓老太君面上有光。

  老太君壽宴的這一日,金桐蕊起了個大早,兩個廚娘給她打下手,一共十道菜,包含一道湯品和一道甜點,取名為「十全十美」。

  其實這十全十美是金園的招牌桌菜,一桌要價五萬元,並沒有在菜單上,平日是吃不著的,要特別預訂才行,還不是人人都可以預訂,只有熟客她老爸才會接單,菜譜內容多半適合牙口已不太行的老人家,因此常有達官貴人要為家裡長輩祝壽而訂桌,這也是她今天決定做這十全十美席面的原因,除了老太君本身是老人家之外,受邀的客人有宮裡的老太妃,各侯府、伯府、王府的老夫人,她想讓這些老人家吃得開開心心。

  十全十美的菜單分別是——

  「魚肚白鴿」,用上等的魚肚與白肥雛鴿煨湯,要上菜時再分盛於青花細瓷小碗中,說不出的風雅別致。

  「八寶豆腐羹」,這是從清朝御膳房傳出來的菜譜,把嫩豆腐切碎,加入香草末、蘑菇末、松子仁末、瓜子仁末、雞肉末和火腿末,一起放入濃濃的雞汁中,快炒起鍋,風味十分獨特。

  「龍舟活魚」,這是一道魚鮮,不只講究美味,讓魚的外型像艘龍舟更是重點,做法是將活魚開膛剖腹洗淨,用刀在魚脊割一道,將魚肉從中間剖開,向左右翻起成船艙狀,將雞泥加蛋清、黃酒攪勻填入船艙中,加入魚湯、蔥、薑、鹽蒸至入味,將湯汁入魚盤,推入煮熟的蛋清泡,再放上蒸好的「龍舟魚」,是一道色彩艷麗的美肴,上菜時會見到偌大的魚盤中,金黃色湯汁裡浮動著一條用魚做的「龍舟」,教人不驚呼也難。

        「春鳩燴芹菜」是一道令蘇東坡心心念念的名菜,以班鳩胸脯肉和嫩芹菜膾製而成,芹菜的清香、鳩絲的鮮嫩十分合拍,是一道上乘野味。

  「荷葉蒸肉」,將荷葉鋪入蒸屜中,先放一層蓮藕塊,再將腌製過的排骨和蓮子擺在蓮藕上頭,將荷葉包起來,用中火蒸半個時辰直到排骨酥軟,再打開荷葉,撒上蔥花。

  蒸過之後,軟嫩的排骨和蓮子浸潤了荷葉的縷縷清香,份外滋美可口,會讓人停不下筷子。

  一般的荷葉蒸肉就只有放排骨,加入蓮子和蓮藕塊是她老爸的構思,她老爸說這樣才能香而不膩。

  「太白鴨」,用紹酒、鹽、胡椒粉將肥鴨鴨身內外抹勻,盛入蒸器內,加蔥、薑、酒、鮮湯、枸杞子、三七,用皮紙封嚴,入籠旺火蒸一個半時辰的功夫,蒸到鴨爛再取出,揭去皮紙,揀去蔥、薑,將鴨肉入盤即可。這道菜色白肉爛,湯味鮮醇,具有滋補之功效,對老人家的身體很好。

  「臘汁肉」,將肋肉切成條子,加入陳年老湯和鹽、蔥、薑、紹酒、簞果、寇仁、丁香、八角、桂皮、冰糖等二十餘種調味香料滷煮煨製,滷好之後,色澤紅潤、軟爛香醇,素來有「不用牙咬肉自爛,食後濃香久不散。」的讚語。

  「蜜汁八仙桃」,將山藥煮熟後製成泥,加入白糖拌勻,用各種乾果脯仁做成餡料,將山藥泥和餡料都分為八份,將餡料包入山藥泥內,塑形成桃狀蒸透,再熬糖汁淋於桃上,是一道深受老人家喜歡的甜菜。

  「清湯越雞」是十全十美裡的湯品,清朝乾隆皇帝喝過讚不絕口,講究現殺現做,原汁清蒸,入口雞骨鬆脆、湯清味美,相信老太君肯定會喜歡的。

  「酒心薑汁湯圓」是最後一道甜品,外皮柔製,麻蓉加上玫瑰露酒做餡兒心,泡在薑汁糖水裡頭,酒和薑的獨特芳香教人能喝上兩碗。

  兩桌席面就辦在老太君的康壽院裡,客人都到齊後,金桐蕊和王妍芝各領著十個丫鬟上菜。

  一看兩邊菜色,景親王妃便笑容滿面地道:「妍兒、點點,平時看你們不大理睬對方,想不到都商量好了,做了一模一樣的菜,此舉甚好,兩桌一樣菜色便無從比較。」

  只有兩個當事人知道她們並沒有事先商量菜色,王妍芝臉色大變,當場氣得柳眉倒豎粉拳緊握,她極度憤然的瞪著金桐蕊,想把桌子掀了,偏又要忍著。

  這十全十美的席面可是她的獨門手藝,她也只有在她娘家太祖過八十大壽時做過一次,而且那日都是自家人,菜譜不可能外流,金桐蕊是如何知曉這十道菜的菜譜?除了卑鄙的在她院子裡安插了眼線,沒有別的可能了。

  金桐蕊與王妍芝的反應恰恰相反,她的思緒瞬時紛紛擾擾,她激動不已的看著王芝妍呈上的菜色,不說別的,就說那道八寶豆腐就好,足證王妍芝也會做豆腐,才能做得出這道菜來。

  而豆腐是後世的食材,王妍芝如何會做?她不是穿越人,那是誰教她的?那人肯定是知道金園的,肯定是……

  「你跟我來!」趁著王妃去招呼賓客,王妍芝不由分說的把金桐蕊拉到暖亭裡,一到亭裡便狠狠把她的手甩開,美眸冒火,氣憤地說道:「金桐蕊,你真卑鄙,竟然偷學我的菜譜!」

  「你別胡說!」金桐蕊漲紅了面孔。「我沒有偷學,那席面叫作十全十美,我原來就會!」

  「我不信!」王妍芝猶自憤憤不平。「你不可能會,我師傅只收了我一個徒弟,天下只我會做十全十美,你肯定是偷了我的菜譜!」

  「我發誓我沒有。」金桐蕊有求於她,試著跟她講理,「大嫂,我想見見你師傅,他可能是我認識的人,所以我們才會做了一樣的席面……」

  「不可能!」王妍芝嗤之以鼻地道:「我師傅從未離開過京城,又怎麼可能會結識你?你不要狡辯了,你就是偷了我的菜譜!」

  金桐蕊低聲下氣地道:「好吧,就當我是偷了你的菜譜好了,這件事咱們不要爭了,求你讓我見見你師傅。」

  「你當自己是誰?」王妍芝哼道:「我師傅不會見一個外人。」

  金桐蕊急道:「你都沒問,怎麼知道他不見我?」

  王妍芝不假辭色地道:「不必問,我就是知道。」

  金桐蕊嘆了口氣。「大嫂,我要如何做,你才肯去問問你師傅願不願意見我?」

  王妍芝帶著惡意道:「你在這兒跟我下跪,我就去問問我師傅願不願意見你,如何,辦得到嗎?」

  她也不是沒來由的討厭金桐蕊,她討厭金桐蕊都是有理的。

  她家世好,廚藝好,又嫁了個好婆家,心高氣傲的她一帆風順,可就是礙於這一點,怕有失身分,她沒法時時向外展現廚藝,如今卻被金桐蕊捷足先登先開了飯館,所有人的讚美都落在金桐蕊身上,連老太君和王妃都對金桐蕊的廚藝贊譽有加,最近因為那輪椅,皇上還給金桐蕊賞賜,華陽長公主也到處跟人說是金桐蕊治好了她的厭食症,整個京城的談資都落在景王府小王妃金桐蕊的身上,她徹底的被忽略了,所以她心理不平衡啊!

  「好,我向你下跪。」金桐蕊不假思索的跪下了,她抬眸看著王妍芝,眼神清澈又堅定,「這樣行了吧?大嫂,你可以去問問你師傅是否願意見我了吧?」

  王妍芝一時愣住了,怎麼叫她跪她就真跪,她有那麼想見她師傅嗎?

  「大嫂,你太過份了!」任容禎大步而來,臉色陰沉,一把將自己媳婦兒拉起來,斥責道,「你這傻丫頭!何必真的對她下跪!」

  任容祥也來了,他責怪地看向妻子,「你怎麼做人大嫂的?你這樣還算有教養嗎?我和容禎都聽見了,弟妹不過要見見你師傅,你至於讓人跪下嗎?」

  被丈夫數落,王妍芝面上掛不住,嘴上卻還要逞强道,「我、我怎麼知道她會真的下跪,我就是說說而已,她自個兒要跪的……」

  「大嫂,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說。」任容禎語氣不善地道,「我家點點分明是受大嫂威脅才下跪的,我聽得一清二楚。」

  王妍芝心裡直打鼓,「我、我哪有威脅她,是她自個兒問我如何做,我才肯去問我師傅,這哪裡是威脅了?」

  「這不是威脅,什麼是威脅?」任容禎沉沉的看了任容祥一眼,「大哥,我對大嫂的為人實在失望,竟然會趁人之危,而且還是對自家人,我真懷疑大嫂有沒有把自己當成景親王府的一份子。」

  王妍芝被他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對於自己適才的一時衝動後悔得不得了,生怕夫君會從此把她當卑鄙小人看待。

  金桐蕊見王妍芝都快把下唇咬出血來了,連忙扯了扯任容禎的衣袖道,「好了,別說了,是我自願下跪的,我膝下沒黃金,跪一下又不會少塊肉,你就不要插手了。」

  任容禎不滿的看向王妍芝,冷哼一聲,「我自然要插手,難道還由著你被欺負嗎?」

  王妍芝又差點兒吐血了,她為之氣結道:「我哪有欺負她?」

  為什麼人家的夫君都會保護自己的媳婦兒,只有她的夫君不會,見她被狼狽夾殺,竟半句不吭?她心裡的不滿逐漸擴大。

  任容禎不苟言笑地道:「現在跪都跪了,大嫂也該守信去問問你師傅了吧,若是大嫂再拿喬,就別怪我失禮了,我現在就帶著點點上相府去,我親自去問,不勞大嫂傳話。」

  「我有說不問嗎?」王妍芝哼了一聲,「我明日回去問可以了吧!」

  她說完就要走,金桐蕊忙喊道:「大嫂,請你跟你師傅說,點點要見他。」

  王妍芝頭也不回,不悅的嘀咕著,「什麼點點,管你是圓還是點,我師傅隱居多年,他才不會見你哩!」



【第二十三章】   我在這靠吃食賺了大錢

  王妍芝十分意外,她師傅竟然要見金桐蕊,還說越快越好。

  拖了兩天之後,她才不情不願的到了凌雲軒,茶都喝了兩盞,不爽利了半天之後才道:「弟妹,我師傅說要見你。」

  金桐蕊原是不知她獨個兒前來,連貼身丫鬟也沒帶是何來意,忽然聽見她這麼說,她差點蹦跳起來。「何時?何時能見我?」

  王妍芝撇了撇唇。「我師傅說越快越好,你若現在無事的話,我就帶你去見他。」

  「天大的事也得放下。」任容禎見自己媳婦兒興奮過度了,便取下架上的披風給她繫上。「走吧,我陪你去一趟。」

  金桐蕊已經跟他說過了,王妍芝的師傅可能在金園工作過,也可能是金園的熟客,所以才會做那些金園的獨家菜色,若真如她所料,她大慨會開心得昏過去,他自然要陪著一塊兒去了。

  夜幕四合中,馬車很快到了相府,他們雖然只有三個人,卻是分乘了兩輛馬車,因為王妍芝現在跟他們還很彆扭,同坐一輛馬車令她渾身都不舒服。

  進了丞相府,大總管驚詫的迎了上來,他先是對任容禎施禮,「見過小王爺。」

  才對王妍芝道:「大姑奶奶怎麼這個點回來了?相爺和夫人都在房裡,是否……」

  王妍芝揮了揮手。「不必稟報我爹娘了,我就是有點做廚上的問題要問我師傅,也別驚動其它人,我見見師傅就走。」

  大總管點了點頭。「老奴明白了。」

  大總管派了兩個丫鬟提燈籠開路,王妍芝走在前面,三人往相府後園而去。

  王妍芝柳眉蹙得死緊,邊走邊說道:「我師傅好靜,這兩年隱居在翠竹軒,從來不出相府一步,也不見外人,有人想拜師學廚藝,他也婉拒,我真不知道他為何肯見弟妹。」

  那翠竹軒很快便到了,果然幽靜,王妍芝讓兩個丫鬟在外間候著,自己領了金桐蕊和任容禎進去,進到廳裡,又讓他們先等著,自己進去裡間。

  不一會兒,一個梳著矮髻的中年婦人端著茶盤出來了,她溫和的朝他們笑了笑,用手語請他們喝茶。

  金桐蕊見她十分客氣和善,也對她笑了笑。

  茶喝了一半,王妍芝出來了,神情仍舊是不情不願的。「師傅說讓弟妹一個人進去。」

  她以為這麼晚來,擾了她師傅歇息,她師傅會大發雷霆,把他們趕出去,沒想到她師傅卻是極為熱切的要見金桐蕊,這可教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

  為什麼啊?她師傅的脾氣可是以暴躁著稱的,以往在廚房裡,哪個廚娘失手打翻東西會被他數落半天,他也最討厭人家打擾他歇息,相府上下,他就只有對她格外溫和可親,自小便手把手的教她廚藝,真真把她當作自己的閨女疼愛。

  她自認是最了解師傅的人,今天卻是對這點產生了莫大懷疑,若她真的了解師傅,為何會不知道她師傅要見金桐蕊的理由?她適才都拉下臉來問她師傅為何要見金桐蕊了,她師傅卻是不肯透露半句,讓她心裡更是介意。

  「進去吧。」任容禎握著金桐蕊的手緊了緊,給她鼓勵。

  金桐蕊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撩了簾子進去。

  她一見到坐在坑上的那個人,淚水霎時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老爸……是她老爸!

  「哇!」她的情緒瞬間爆發,大哭著衝過去投入金不煥的懷裡。「老爸!老爸!老爸!真的是你!」

  「丫頭,你也來了。」金不煥也是喜悅與淚水交織。

  其實他心裡早有了底,當京城開起了金園火鍋城和金園頂太豐時,他已覺得蹊蹺,讓府裡人想辦法去外帶一份火鍋,嚐過之後,他肯定了有人與他一樣穿越而來,但那時他還沒聯想到是點點,直到前兩日,王妍芝回來向他抱怨,說有人實在卑鄙無恥,偷了她的菜譜,在老太君的壽宴上做了跟她一樣的十全十美,當下如同有道焦雷在他頭上滾動似的。

  他忙問是何人,王妍芝說是她弟妹,也就是景親王府過門才幾個月的小王妃,還說那人真是好笑,想要見他一面。

  當他從王妍芝口中聽到點點兩字時,那心情筆墨難以形容,高興的是女兒沒死,也來到大齊朝了,這裡聖上英明,少有戰火,百姓豐衣足食,穿來這裡不會吃苦。

  另一方面,心中有些不舒坦的是女兒竟然來這裡就嫁人了,她還那麼小,他心中憤憤不平,很想將那染指他寶貝女兒的家伙拖來打上三天三夜,若不是筠姑說這裡的姑娘到了十五、六歲沒嫁人是要受人指點的,他還真不能釋懷。

  「老爸,你怎麼到這裡的?你的外表怎麼一點都沒變?不不,有變啦,就是老了那麼一點點,可是……」金桐蕊拉著老爸左瞧右瞧。「老爸,你看看我,我附在別人身上,外表都不是自己了。」

  金不煥笑了笑。「你是魂穿,老爸是整個人穿過來了,外表自然一樣。」

  「整個人穿了過來?」她瞠目結舌。「那……沒個身分,你是如何過的?還能住到丞相府來?」

  金不煥娓娓道來。

  原來他們兩人雖然是在同一日的同一場地震中穿越的,不過金不煥來到大齊朝的時間早了十五年,也就是說,他已在這裡待了十五年。

  才聽到這裡,金桐蕊就很驚訝了。「十五年?老爸,你是說十五年嗎?不會吧,你已經在這裡住十五年了?那你的肺癌……」

  金不煥又是一笑。「興許是這裡空氣好,水質好,也沒有煙可以抽,來到這裡之後我的咳嗽漸漸好了,其它不舒服的地方也不藥而癒,我年年都請大夫診脈,說我沒啥問題,還可以再活三、四十年。」

  金桐蕊眼睛一亮,歡天喜地地道:「真的嗎?太好了!直是太好了!」

  他接著又道:「我自個兒一人在這裡活上三、四十年有什麼好的?能再見到我的寶貝女兒才是真正的好。」

  她急切地追問道:「那老爸,你是怎麼到丞相府來的?快,快說給我聽聽。」

  金不煥緩緩地道:「我初穿來那會兒,很是狀況外,身無分文,也不知身在何方,十分茫然,對這裡的人來說,我奇裝異服,沒人敢靠近我,我差點餓死在路邊,是王丞相的馬車經過,王丞相救了我,我跟他回了相府,他發現我廚藝過人,便留我在相府做廚子,我稱失憶不知自己是哪裡人,王丞相就給我弄來了戶籍,讓我安心在相府住下。」

  金桐蕊揚了揚眉。「這麼說來,那王丞相是個好人嘍?」

  他正色道:「相府由上到下都是好人,對我很是尊重,妍芝是嫡女,受寵長大,難免驕縱了一些,但她本性純良,我和她已經相處十五年了,她是個好姑娘,你們現在是妯娌,你要與她好好相處,像姊妹一般。」

  她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看來你很喜歡她嘛,快要比親生女兒還喜歡了,還教她做十全十美,難道她的廚藝會比我好嗎?」

  「都嫁人了還這麼孩子氣,你羞不羞?」金不煥笑著揉揉女兒的頭。「我來相府時妍芝還小,對廚藝有興趣也有天分,時常黏在我身邊學做菜,大齊以食立國,也以食揚名海外,凡廚藝了得者都能教人高看一眼,尤其是女子,若能有一手好廚藝,可比知書達禮好用多了,議親時都能佔上風,因此相爺和夫人不但沒阻止妍芝跟我學廚,反而請我收妍芝為徒,我看見她,就像見了小時候的你,便答應了,只不過妍芝畢竟是相府千金,不能像對你那麼嚴格,她的廚藝自然學得沒你好了。

  「這十多年來,老爸確實把妍芝當成你的替代品,如此才能稍稍安慰我思念寶貝女兒的心,也才能咬著牙活下來,你不知道老爸多懊惱地震當時沒拉到你,我以為只有我活了下來,這些年來,沒有一天不牽掛你,生怕你死了,又生怕你沒死,一個人面對金園倒塌的殘局要如何善後,你一個人要怎麼過日子,要是你被社福機構送到寄養家庭,寄養家庭有人欺負你怎麼辦……我很後悔那天早上叫你起床,要是沒叫你,你在家裡睡得好好的,也不至於在金園裡遭遇地震,老爸常常想這些,想得輾轉難眠。」

  金桐蕊早聽得淚眼汪汪,她一抹淚水,哽咽道:「不要說了啦,害人家都不知道該如何數落你了。」

  金不煥臉上添了濃濃笑意。「來日方長,你想怎麼數落就怎麼數落,現在咱們父女重逢了,不要再分開了。」

  她紅著眼眶,重重一個點頭。「那是自然。」說完,她又破涕為笑,甜甜地說道,「老爸,我在這靠吃食賺了大錢,以後換我養你。」

        他滿眼寵溺地瞅著寶貝女兒。「老爸都聽說了,你開了火鍋城,又開了頂太豐,客似雲來,老爸以你為榮。」

  金桐蕊驕傲地道:「不止呢,我還跟人合夥了餅作坊,賣的是月餅,也就是這裡說的團圓餅,也開了醬作坊,對了對了,我還發現了辣椒。」

  這下子金不煥的眼睛也亮了。「當真?」

  「比珍珠還真!」她興匆匆地道:「我有一塊地,專門在種辣椒,以後打算買更多地,種更多辣椒。」

  他喃喃道:「不可思議,我來這裡十五年了,都未曾看過辣椒,許多要用辣椒才能入味的菜也沒法做,你竟然能找到辣椒,還種辣椒,若不是此刻天色已晚,我還真想去看看。」

  金桐蕊十分得意。「我也是因緣際會才得到那些辣椒的,現在去確實太晚了,明天一早就去如何?我來接你,咱們一塊兒吃早點……不不,到頂太豐去,我做早點給你吃。」

  金不煥滿意地道:「就這麼說定了,明早你再過來,我洗漱好等你。」

  她突然想到什麼,微微皺眉。「不過話說回來,老爸,你的廚藝比我好幾百倍,為啥不去外頭開飯館,甘心窩在這相府裡隱姓埋名的做廚子,這未免太委屈你了。」

  「老爸不像你,有個光明正大能行走的身分,我怕招人起疑,從未興起到外頭開飯館的念頭,一直低調的待在相府裡,頂多就是妍芝要鬥廚時,再另外教她些絕活,有時要和他國賽廚,派出的是御廚,相爺也會來問我意見,對我十分敬重,老爸在這裡不愁吃穿,還有自己的獨立院子和伺候起居的下人,已經很滿足了,也沒有什麼地方感覺到不方便的。」

  「老爸,你說咱們是不是很幸運?要是到那以農立國的地方可怎麼辦,咱們兩個都不會種田,到那以文治國的地方更糟,咱們倆都不會讀書,會教人看扁,來到這裡,真是老天對咱們的眷顧。」

  金不煥認同地點了點頭。「確實幸運,在這裡能發揮所長又能兼顧興趣,你還嫁了如意郎君。」

  金桐蕊臉一紅。「老爸。」

  他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你以前不是常嚷著要老爸牽你的手走教堂紅毯,這下泡湯了。」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可以再結一次啊。」

  「胡鬧!」金不煥斥了一聲,「你夫君是堂堂景親王府的世子,再結親一次成何體統,況且老爸去你的婚禮,你又要如何對你夫君解釋我是何人?」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金桐蕊嘿嘿一笑。「他知道。」

  他十分驚詫。「他知道?」

  金桐蕊便將任容禎是如何懷疑她身分,以及自己是如何主動告知的過程詳細說給老爸聽,說完,她淺淺一笑,「就是這樣,我在他面前什麼都不必偽裝,也不用擔心說錯話,心裡揣著個大秘密太辛苦了,在我還沒向他坦白之前,老是怕東怕西的,現在都不必怕了,說夢話也不怕露餡。」

  金不煥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如此看來,你倒是嫁對人了,他既然能接受你是魂穿而來,未曾大驚小怪,必定不是庸俗之輩。」

  「那是當然,也不看看是誰選的人。」金桐蕊嘴角彎起,心裡得意。「他今天也陪我來了,老爸,你要見見他嗎?是你的女婿喔!」

  他馬上板起臉。「拐走我寶貝女兒的男人,我自然是要見的。」

  金桐蕊嘻嘻一笑,歡快的出去喊人了。

  一見她出來,王妍芝猛地驚跳起來,差點灑了杯裡的茶。

  金桐蕊偏不看她,只對任容禎眨眼道:「進來吧,要見你。」

  任容禎擱下杯蓋起身。

  王妍芝氣急敗壞的問:「弟妹,我師傅沒有叫我進去嗎?沒有要見我嗎?」

  「沒有,沒找你。」金桐蕊很爽快的給了答案,又順便道:「大嫂,我們還要聊很久,若你想回王府就先回去,留個丫鬟給我們領路就行了,不送了啊!」

  王妍芝快氣炸了肺,還不送哩,這裡是誰府上啊?

  她偏不走,看他們能聊多久!

  她又坐了下來,氣得揚聲道:「筠姑,給我再換壺熱茶來!」

  適才金桐蕊一進去就是半個時辰,她已覺得有古怪了,如今任容禎又進去了,卻獨獨不叫她進去,這表示他們談話的內容是不能讓她聽的。

  究竟在談什麼?為何要避著她?

  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他們三人是何時相識的?

  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金桐蕊和任容禎才出來。

  王妍芝立即擱下杯盞。「我去見見師傅再走,你們要走可以先走了。」

  她有太多疑問了,非要當面問清楚不可!

  金桐蕊輕描淡寫地道:「大嫂,金師傅已經歇下了,讓大家都不要打擾。」

  「歇下了?」王妍芝無法相信,揚聲又喚道:「筠姑!」

  筠姑,也就是先前那來奉茶的婦人,匆匆由內堂出來,用手語詢問什麼事。

  王妍芝擰眉道:「你去看看我師傅是否真歇下了。」

  筠姑去看了,出來對王妍芝點了點頭,又做了入睡手勢。

  王妍芝滿肚子的疑問無人可問,她又不願意問金桐蕊,不想讓金桐蕊佔了上風,最後自個兒氣鼓鼓的走了,也不等他們,到了小門停馬車處,也是咻地就上了馬車,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讓車夫起駕回府。

  金桐蕊朝那絕塵而去的馬車扮了個鬼臉,哼道:「你以為是你師傅,他可是我爸!我才是親生的,我爸自然站在我這邊!」

  任容禎好氣又好笑的戳她腦門。「別孩子氣了,適才沒聽到岳父大人的吩咐嗎?讓你把大嫂當作姊姊,要和平相處。」

  她不以為然地道:「你看她脾氣大的,誰能跟她好好相處?」

  「還不是你故意激大嫂生氣。」他笑著拉她上了馬車,兩人坐定後,他才又道:「在村子裡時,你做的菜我以前幾乎都嚐過,自然都是出自大嫂之手,唯獨你做的那團圓餅,我從未見大嫂做過,今日我才知曉原因。」

  「哦?什麼原因?」金桐蕊從衣袖裡取出油紙包的酥餅來吃,這是她老爸剛剛塞給她的,是她老爸親手做的糕點。

  「你說過你們那裡的中秋節是你爹娘的成親紀念日,因為你娘與人私奔,你爹傷心,再也不肯做月餅。」

  金桐蕊點了點頭。「我是說過,這又怎麼了?」

  「岳父的手藝都傳給大嫂了,唯獨他不做月餅,大嫂也就沒學到這項糕餅手藝。」

  「沒學到最好,如此我的團圓餅才是獨家。」金桐蕊擱下吃了一半的酥餅,有些憤憤不平地道:「不是我小肚雞腸,我真真覺得我老爸不應該把手藝都傳給王妍芝,她和我們非親非故的,憑什麼學我金家的手藝?」

  「你又小器了。」任容禎笑了。「別忘了,王丞相可是岳父大人的救命思人,若是沒有王丞相,如今岳父大人不知流落在何方,你們父女也別想重逢,單憑這一點,岳父將畢生絕學傳授給大嫂都值了。」

  她有些煩躁,一邊往嘴裡塞酥餅一邊說道:「我知道,我就是不開心嘛,老爸說他把王妍芝當我的替代品,可見得也是很疼她的,而且還疼愛了十五年,我只要一想到就不平衡,那是你不知道,我老爸都沒疼過我,他表達愛的方法就是鐵的紀律,當我是阿兵哥似的,每天凌晨四點吹哨子叫我起床……」

  任容禎有疑問。「阿兵哥?」

  「就是軍人啦!」

  他好笑地道:「岳父大人那麼嚴格嗎?」

  「不知道有多嚴格呢!」金桐蕊不滿的哼道:「還說什麼妍芝畢竟是相府千金,不能太嚴格,所以學得沒我好,那可想而知了,是用愛的教育去教王妍芝的,聽在我耳裡,我這個親生女兒怎麼開心得起來?」

  聽著她抱怨,任容禎的注意力倒是在別處。「點點,你是不是吃太多了,車裡又沒有備茶水,小心噎著。」

  她臀著眉頭回道:「不知道啊,這陣子肚子裡好像住了個乞丐,老想著吃,又老想著睡。」

  任容禎將視線從她的臉移到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他這個除了精於廚藝,其它各方面都少很多根筋的媳婦兒,會不會自個兒有了身孕而不自知?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16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5 04:55 PM 編輯

【尾聲】   肚子餓當然要吃東西嘍

  王妍芝至今還是無法相信她師傅會選擇離開相府,還受聘於金桐蕊,在金桐蕊開的金園食樓擔任大廚,還帶著筠姑搬去金桐蕊給他置辦的宅子裡住,將那間飯館經營得客似雲來,馬車整日川流不息。

  她真的很不解,她師傅向來低調行事,可遇上金桐蕊之後就全然走了樣,竟然聽那金桐蕊的,穿著上下分開的白色短打做廚,不只如此,最最令她不能接受的是還戴上怪異的白色高帽子,她覺得她師傅肯定是中邪了,但她幾次要找道士作法都讓她師傅給拒絕了。

  向來疼愛她的師傅,如今見了她,不關心其它的,永遠都是一句——「要和你弟妹好好相處,把她當自己妹妹。」

  笑話!她為何要把金桐蕊那村姑當妹妹?她可是相府嫡女,為何要將她與金桐蕊擺在一塊兒看?

  她實在很不服氣,好幾次跑去金園食樓的廚房裡偷看,就見他們兩人好像父女一般的合拍,上菜簡直是行雲流水,默契不是一般的好。

  還有那廚房也不是一般的奇怪,各種她未曾見過的用具,可她師傅用起來卻是得心應手,像是用了多年似的,令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為何會在見過一面之後就再也分不開了。

  她不承認自已在吃味,若要解釋她常往金園食樓裡跑的原因,她會說那裡的菜很合她的胃口,對,就是這樣。

  「老爸,王妍芝又來了,在門口鬼鬼祟祟的。」金桐蕊見著了在門口一閃而過的一抹淡綠色身影,忙附耳對她老爸說道。

  她知道王妍芝好奇得要死,可他們這個大秘密又不能讓她知道,好吧,她承認她對這一點很是滿意,她和老爸有共同秘密,而王妍芝不能和他們分享,這讓她覺得佔了上風,哼,她老爸還是屬於她的。

  還有啊,她至今難忘王妍芝聽到她老爸要從相府搬出去,住在她置辦的宅子裡時的表情,震驚又錯愕,活脫脫就是晴天霹靂,當時他們和婆家人正在用膳,她筷子上夾的一塊紅燒肉還直接掉在桌上,超級經典的,她若不是強忍住,肯定會捧腹大笑。

  「妍芝來啦!」金不煥抬起頭來,往廚房口望去,咧嘴一笑。「快進來,幫我把點點扶出去,都快臨盆了,廚房裡又是刀又是火的,讓她別來了,這丫頭偏生又來,講不聽,若有什麼差池,我如何向王爺、王妃交代?」

  王妍芝提著裙角,蹙眉走進廚房。「弟妹,你為何那麼不聽話?小心小叔回來我跟他告狀。」她嘴上抱怨歸抱怨,還是小心翼翼的扶了大腹便便的金桐蕊。

  任容禎人在邊關,不過皇上已經指派了他另一個任務,他很快就會回到京城,掌管只聽命於皇上的十萬禁軍。

  「大嫂,你不也一樣?」金桐蕊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大伯說讓你放下,讓你不再往這裡跑了,你為何也是講不聽,一直跑來?」

  「我哪有放不下了?」王妍芝不高興了。「我覺得師傅如今在這裡掌廚極好,精神比以前好多了,我高興都來不及,你看我像是來監看你們的樣子嗎?」

  金桐蕊不假思索馬上點頭。「像!像極了!」

  「別鬥嘴了,妍芝快把點點扶出去。」金不煥板起臉來,還用手裡的鍋鏟指著她們。

  「我警告你們兩個,以後都不許來這廚房了,這裡是我的地盤,由我作主,現在你們都去雅間坐著,我給你們做兩道小菜,你們吃飽了就回王府,聽到了沒有?」

  金桐蕊嘀咕道:「我是東家耶,哪有不讓東家來的道理,這不是乞丐趕廟公嗎?」但她還是乖乖讓王妍芝給扶出去了。

  兩人去三樓雅間坐下,小二忙送上了茶和點心。

  王妍芝走過去推開窗子,如今正是初夏,外面湖上荷花花盛開,涼風吹來,沁人心脾,她正優雅的深深吸了一口氣舒爽的空氣,就聽見金桐蕊唉唷唉唷的叫了起來。

  王妍芝轉身看著她,嚇得不輕。「你、你怎麼了?不是還有半個月才要臨盆嗎?」

  金桐蕊的小臉皺得跟包子一樣。「恐怕是現在要生了……」

  王妍芝頓時臉色發青。「那、那怎麼辦?」

  金桐蕊苦著一張臉。「能怎麼辦?只能大嫂你替我接生了。」

  王妍芝的身子死死貼著牆壁,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我、我不會接生……」

  金桐蕊突然起身,撫掌大笑,「上當了厚,騙你的啦!」

  王妍芝俏臉猙獰,粉拳握得死緊,直抽嘴角。「金、桐、蕊!」

  一道修挺的身影由屏風後繞了進來。「怎地如此鬧騰?我在外面都聽到聲音了。」

  見到來人,金桐蕊歡呼一聲,「你怎麼回來了?」

  她想投入他懷中,奈何中間卡了她的大肚子,她這肚子大得離奇,人人都說會生三胞胎,她聽了就怕。

  任容禎還是能擁住她,只要稍微在兩人中間留下肚子大小的空隙就行了。

  「皇上知道你產期近了,特許我早十日回來。」

  「皇上人真好……唉唷……」金桐蕊面色一緊,忽然彎身。

  任容禎煞是緊張,牢牢的扶住了她。「怎麼了,肚子痛嗎?」

  金桐蕊咬了咬唇。「好像要生了……」

  王妍芝冷冷地道:「金桐蕊是裝的……我是說弟妹是假裝的,小叔不要上當了。」

  一個人衝了進來,是手裡端著兩盤菜的金不煥,他直接把碟子丟在桌上,緊張的看著女婿和寶貝女兒。「要生了?點點要生了是嗎?」

  王妍芝不禁皺眉。「師傅您不要上當,她裝的。」

  「閉嘴!」金不煥朝王妍芝吼完,對著任容禎道:「我看是要生了沒錯,點點她娘當初要生她時,也是這模樣。」

  王妍芝莫名其妙被師傅凶,覺得不開心又委屈,可是聽到師傅接下來的話,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師傅怎麼知道金桐蕊她娘當初要生她時是何模樣?難道他早就識得金桐蕊的爹娘?她臉色古怪的看著金不煥。「師傅,您識得金桐蕊……弟妹她爹娘嗎?」

  沒人理她,兩個男人小心翼翼的扶著金桐蕊出去了。

*             *             *

  今日是「點食樓。」開張的第一天,御賜的匾額金光閃閃的高掛在寬大的門樓上,大堂裡裝修得美侖美奐,約莫可容得下一百張桌子,二樓則是雅間包廂,共有二十間,專供注重隱私的達官貴人訂位。

  同時今日也是金桐蕊正式收徒的日子,她這收徒可不是隨便收的,是肩負了皇上給她的使命,要在大齊推廣一系列的金家美食,讓更多人來大齊遊玩。

  所以呢,在她做月子和休養生息的一年時間裡,金不煥已經動手寫了《金家菜譜》,這傳家之寶,不用說,他自然是傳給了金桐蕊,日後金桐蕊收的徒弟也要將厚厚一本菜譜全都學會才算通過考試。

  在大齊,講究的是天地君親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一旦拜師,一輩子都需得敬著師父。

  首次收徒,金桐蕊挑選了十個徒弟,這十個人都是經過她老爸的魔鬼考核,認證了他們有心學藝,其中還有三名女子,十個人的年紀全部比她大,但在她面前都相當恭敬,十個人跪著給她敬茶,讓她過足了師傅的癮,笑著一人給了一個紅包。

  只不過如此一來,她就要更忙了,幸而小樹已經回京了,在趙林的調教下,成了她可靠的左臂右膀,也和孫蓉兒成了親,眼下孫蓉兒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她爹娘髙興得闔不攏嘴。

  果然是男女有別、內外有別,她懷孕時,她爹娘就沒歡天喜地成這個樣子,一聽到孫蓉兒有了身孕,他們好像挖到了玉脈似的,若不是她身邊還有把她當寶的老爸,她真要嫉妒孫蓉兒了。

  「娘……娘。」一歲半的任逍遙走到金桐蕊面前,抱住了她小腿,抬起粉雕玉琢的小臉道:「要吃。」

  金桐蕊板起了臉。「不行,你適才已經吃過餃子了。」

  她並沒有如大家預期的生下三胞胎,她就生了一個兒子,不過這個兒子格外能吃,才一歲半就長得像人家三歲似的,而且從來沒有病過,還特別早就會說話,也聽得懂大人的話,讓大夥都嘖嘖稱奇,景親王和景親王妃疼他如命,常帶出門炫娃。

  任逍遙碰了釘子,竟是不求娘親了,小腿兒一轉,朝金不煥而去,癟著嘴撒嬌道:「外公,遙遙要吃。」

  金桐蕊為了方便稱呼,徵得金大秀、奉蓮娘的同意後,拜了金不煥為義父,她爹娘對於橫空出世的金不煥並沒有起疑,因為她又全部推給了神龜廚祖,說是神龜廚祖託夢要她拜金不煥為義父,然後跟他學廚藝。

  既是神龜廚祖的吩咐,她爹娘哪有不從的道理,他們毫無懷疑的接受了這件事,她也有了光明正大出入她老爸宅子的身分,喏,現在就是,她又窩在她老爸的宅子裡不走了,她把暖閣打造成休閒風格的起居室,她犯懶的時候可以躲到這裡,什麼人也不見,躺上一天。

  「遙遙要吃啊!」金不煥寵溺的點了點外孫可愛的鼻尖,將小娃兒抱了起來,往他臉上香了一記,愛心泛濫地問,「要吃什麼啊,外公都做給你吃。」

  「老爸!」金桐蕊倏地坐起來,柳眉倒豎,很不滿的瞪著自家老爸。

  她都說過幾次了,不能孩子要吃就給他吃,會養成壞習慣。

  金不煥裝聾作啞,還自圓其說的道:「肚子餓當然就要吃東西,走走,咱們去廚房,外公做給你吃。」

  金桐蕊氣急敗壞地道:「老爸!你不要再亂寵遙遙了,再寵下去他都要天不怕地不怕了!」

  金不煥嘀咕道:「不是你說的嗎?你小時候老爸都沒寵過你,現在寵你的孩子當補償你也不行嗎?你這丫頭可真難伺候,虧得容禎受得了你。」

  金桐蕊直抽嘴角,這下她可知道什麼叫作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全書完】



【後記】   最特殊的經典集 簡瓔

  大家看完這個故事了,還喜歡嗎?

  不過今天瓔想來說說別的,今年咱們新月再度出版經典集,經典之所以經典,在於歷久彌新和夠雋永,擁有讓人讀它千遍也不厭倦的魔力。

  四月,推出寄秋《妻恩浩蕩》、陳毓華《缽蘭》、陽光晴子《桂花落》三部經典作品,以瓔的資歷(就是年紀……),這三部作品,當年都拜讀過,其中寄秋的《妻恩浩蕩》更是有作者親筆簽名+作者親手送給我(翹尾巴)

  這三部作品的內容,雖然歷經了多年,但一看到公布的書單,搜腦中便立刻浮現了這三個故事的內容。

  這就是閱讀的獨特之處,當你用雙眼逐字看過,用手翻過書頁,曾受到的感動,不會被歲月磨滅,看到它們再版,有機會再被新讀者看見,也讓老讀者回味,瓔心中也不由得湧現一股親媽的激動,更別說三位作者還親自重新修訂了,而且還重新設計了封面,其中《缽蘭》更是不惜成本,重新繪製了封面,這些都是給讀者的回饋,感謝讀者一路至今的相挺。

  還以為今年的經典集驚喜就句點了,畢竟在這出版不易的年代,能夠出版曾經的經典,是多不簡單的事,可沒想到七月還有另一波驚喜,將重現綠光《地下皇帝》、淺草茉莉《銀一兩》、桑翎的天虹組織終回《打包花心鬼》(原書名《請君憐情》)的風釆。

  上面說過,瓔的資歷是很深厚的,咳,所以這三部作品,縱然其中《銀一兩》和《請君憐情》都是十一年前的作品,但瓔還是拜讀過,而《地下皇帝》更不用說,上下兩冊的古裝套書在當時少見,是當年租書店非常熱門的搶手貨,因為搶不到,瓔便買了,同年,被同樣搶租不到的朋友借走,從此沒還給我……所以,當我看到《地下皇帝》要出版經典時,忍不住叨念起來那個誰,《地下皇帝》都要出經典集了,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吧,你還不把書還給我嗎?

  言歸正傳,這一次,三部作品全部重新繪製封面,《地下皇帝》有特典(尖叫),而《銀一兩》和《打包花心鬼》則是收錄了番外篇,瓔便好奇的問徐姊,出版社還找得到桑翎?

  不能怪瓔有此一問,桑翎文筆如此好的作者,卻是久無作品,實在可惜,而這一路走來,有好多作者都默默的消失了,與瓔同時出道的作者更是屈指可數啊。

  幸好,徐姊的回答是,找得到,不止如此,桑翎還親自寫了番外篇答謝對這部經典集最後一本望穿秋水的讀者朋友,但因為工作繁忙,無暇再創作,相信這問題也是許多讀者想知道的,瓔代問了,大家可以敲碗了XD

  不能光說別人的經典集,瓔自己也有經典集,不提提怎麼可以?

  瓔一共有兩套經典集,一套是「最佳男主角」,共六本,一套是「絕對目標」,共五本,其中有本經典集絕對是絕無僅有,說它在新月的經典集裡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不為過,因為它並沒有原版,它打從出生就是經典……噗,它就是絕對目標的番外篇《眷戀宿敵》,講的是屠家老麼的故事,因為哥哥們的書要出經典集,當時徐姊要我把老麼的故事寫出來,就一起上車了,所以了,說它是最特殊的經典集沒錯吧?

  如果大家還想看更多的經典作品重現江湖,邢麼便大力的支持今年出版的這六部經典集吧!只要有讀者的支持,編編們便是再累也會甘之如飴,想給編編們鼓勵的讀者,可以上新月家庭臉書粉絲團哦,咱們下本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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