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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莫顏 -【重生之二】娘子招人愛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標題: 莫顏 -【重生之二】娘子招人愛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7 11:53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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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披著官家千金的優雅外皮,實則是豪放的山寨大當家,
所以對這個退她婚的男人,以及那些小情小愛,她根本不放在眼裡,
若不是因為查案需要,她才不會跟他有什麼呢……
---
關雲希被退婚的那一天,一時想不開,投湖自盡了。
她被救醒的那一刻,打了褚恆之一拳,這一拳,自此叫這男人給記上了。
借屍還魂後的關雲希,不在乎退婚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
也不在乎官家千金的身分地位,更不在乎英俊的未婚夫愛誰、娶誰。
她重生後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繼續前世未完成的大業,
領著一幫兄弟拚前途,拚一個安身立命之地。
偏偏有個男人看不下去,不准她不在乎官家千金的身分地位,
也不准她不在乎退婚,更不准她不在乎他愛誰、娶誰,這可惹惱了關雲希。
「褚恆之,你有病嗎?憑什麼管我?」她神色冰冷。
「就憑妳我有婚約在身。」他俊容冷酷。
「咱們不是退婚了?」
「我還沒答應。」
她冷笑。「你答應不就得了?」
他笑得更冷。「妳都投湖了,所以退婚之事被取消了。」
這下子她笑不出來了。

【出版日期】    2019/2/12

【出版社名稱】狗屋/果樹天地

【書系及編號】文創風71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0-15 03:06 PM 編輯

【序言】   莫顏
 
  這回寫的重生故事,是關於一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故事。

  不同於上一本的女主角,因為心態變了,所以命運也改變了,這本女主角走自己的風格,即使重生了,也是「賊性不改」。

  為何不改?原因很簡單,因為小女子想寫一個重生後也死性不改的可愛女主角,如此而已,哇哈哈!

  面對不同的身分、不同的環境、不同的選擇,女主角順勢活下去,不改初衷,把自己的堅持從上一世延續到下一世,然後在她延續的生命裡學到了新的教訓和事物。

  別懷疑,這本的主角是「愛情」,「勵志」只是來跑跑龍套、耍耍花拳繡腿的,絕對不會搶走感情的戲分,不然龜毛的男主角可是會抗議的。

  這是莫顏在文創風第二本的重生故事,在二○一九年新春熱騰騰地獻給大家,讓大家暖暖心,請笑納。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0-15 04:20 PM 編輯

【第一章】

  葉楓是個孤兒,被一江湖人收留,拜其為師,自幼跟著師父習武。十八歲時,她拜別師父,下山遊歷,不忍見百姓受苦,遂發下豪情壯志,集結窮苦壯丁,專搶貪官濟貧。

  她聰明有膽識,還懂謀略,跟隨她的人越來越多,為了安置眾人,她領著弟兄蓋屋建寨,最終成立了「巫江寨」。

  巫江寨有兩百多人,原本他們是安分守己的平民百姓,卻因為連年大旱,長年吃不飽、穿不暖,盼不到朝廷的救濟米糧,地方貪官卻繼續用苛捐雜稅來壓榨他們,百姓終於忍無可忍,也無須再忍,官逼民反,聚集成匪,到處搶劫。

  在百姓的心目中,葉楓是救濟貧窮的女英雄,但在地方官眼中,她是與官鬥的土匪頭子。

  這一役,巫江寨的弟兄死傷無數,而她,也受了重傷。

  葉楓身受無數劍傷,血流如注,現在還有一口氣在,全靠意志力撐著,就算到了極限,她仍想再繼續撐下去。

  可她畢竟不是鐵打的身子,因為失血過多,她的四肢已經麻痹,身子也逐漸發冷,只剩死撐著的神智仍不肯服輸,努力睜大著眼,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帶弟兄們先……撤退……逃……逃……」

  她用僅存的一口氣吐出最後的命令,就算即將歸西,她仍放心不下山寨弟兄們的安危。

  以二當家為首的山寨弟兄們,圍在身負重傷的大當家身邊,每個人眼睛泛紅,不敢相信他們英勇聰慧的大當家就要離開他們了。

  二當家石陌塵緊握住她的手,紅著眼眶道:「大當家,你放心,我會帶著弟兄們撤退,一個都不放棄。」

  葉楓看著石陌塵,困難地吐出字句。

  「不要報……仇……」

  一旁的弟兄們聽了這話,全都不依了。

  「大當家,他們太可恨了,明明說好只要咱們肯歸順朝廷,便免了咱們的罪,收編為兵,誰知全都是謊話,他們根本是要將咱們全殺了,此仇不報,誓不為人!」三當家柴狼激動地道。

  她猛然抓住柴狼的衣襟,一把將他往前拉,惡狠狠地瞪著他。

  「不准!」她陰森森地威脅。「不准報仇,聽到沒有?帶著所有弟兄躲起來,你們要是敢違背我的命令,我會死不瞑目,就算做鬼也會陰魂不散地找你們算帳,明白嗎?」

  「可是大當家……」

  「明白嗎?回答我!」

  柴狼咬了咬牙。「我……明白!」

  「發誓!」

  柴狼緊咬著唇,不吐一字,他這模樣,分明是不肯罷休。

  葉楓明白他衝動的性子,見他不肯立誓,她要逼他,卻喉頭一熱,吐了一口血。

  「大當家!」

  石陌塵見狀,當機立斷地拉過柴狼的手,放在葉楓的手上,三人的手疊在一起,厲聲道:「我們對天立誓,一定帶著山寨所有弟兄躲起來,絕不去報仇!」

  柴狼驚愕地看向二哥,被二哥警告地瞪了一眼,只能忍氣吞聲。

  不同於三當家柴狼血氣方剛的性子,二當家石陌塵向來沉穩內斂,擅於隱忍,有二當家看著老三,她總算能放下心。

  「記住,不能報仇,你們鬥不過,不要白白犠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千萬記住,不要報仇……」

  葉楓看著他們,不再言語,眼底那抹靈動終於沉寂,靜如止水。

  「大當家?」柴狼難以置信地喊著。

  石陌塵微顫的手緩緩探向她的鼻息,發覺再也探不到一絲生氣,他瞳孔一縮,唇抿得死緊,心痛如絞。

  「她走了。」石陌塵淡道。

  柴狼和其他弟兄再也壓抑不住男兒淚,哭了出來。

  大當家已經走了,卻還不肯閉上眼,最後一刻,她掛心的依然是大夥兒的安危。

  望著她蒼白的容顏,石陌塵沉聲命令。

  「老三,你立刻帶著弟兄們走。」

  「不,要走一起走,不能放任大當家暴屍荒野!」柴狼吼道。

  極度悲傷後是瀕臨失控的怒火,大當家死於官兵之手,柴狼恨得睚眥欲裂。

  此時,刀劍相交聲由遠而近,殺喊之聲亦不絕於耳,剿匪的官兵已經步步進逼。

  石陌塵喝道:「老三,快走!」

  「不,我不走,不能把大當家丟在此!」

  石陌塵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厲聲責備。

  「難道你忘了剛才的誓言嗎?你想讓大當家死不瞑目嗎?我想辦法將她藏起來,你先帶弟兄們走,絕不能讓官兵得逞,快走!」

  柴狼咬了咬牙。二哥說得沒錯,他們已經失去了大當家,不能再失去對她的承諾,必須完成她最後的遺言。

  「大家跟我走!」

  柴狼喝令,紅著眼眶,拿起大刀,身上散發一股嗜血的狠勁,決意帶著其餘弟兄們殺出一條血路。

  幾名弟兄也紛紛高舉大刀,帶著血性的憤怒和吼叫,衝殺而去。

  眾人離去後,雪地裡,只剩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石陌塵盯著地上的女人,緩緩將她抱進懷裡,就像抱著所有物般地佔有著她。

  唯獨此刻,他眼底沉寂的慾望,再無遮掩。

  「我從不想你死。」他低啞道:「卻沒想到,你會如此孤注一擲,連性命都不顧了。」

  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吮吻舔嘗;他的手撫摸著她的身子,人雖死去,身體的餘溫卻仍在。

  他早就想這麼抱著她了,在夢裡,他做得更多,但在現實世界裡,他從未有機會碰她。

  因為,她不讓他碰。

  她不知道,他多麼想要她,為了得到她,他可以不擇手段。

  「即使要死了,你心心念念的還是只有山寨弟兄們,只有血性義氣,在你心裡,可曾有過我的位置?可曾對我有過一絲不捨?你想歸順朝廷,我成全你,但你想功成身退,獨自一人遠走高飛,我不許。」

  他內心的慾望早已被邪氣浸染,只不過壓抑得太深,深到他心口泛疼,像是毒蟲日夜啃蝕他的血肉之軀,讓他夜不能寢,承受著得不到的蝕骨之苦,必須用佔有和掠奪,才能填補內心的空虛。

  他吻著她、撕著她的衣,即使她滿身是血,已成一具死屍,依然令他渴望得想佔有她的身子。

        接著,他猛然一驚,霍地抬頭,警覺地瞪著前方。不知何時,那兒站了一個男人,正靜默地盯著他。

  此人無聲無息地站在草尖上,風雪漸大,他衣袍翻飛,卻仍不動如山,筆直如松,可見內力修為絕不在他之下。

  石陌塵臉色陰沉,目光陰鷙地盯著對方。

  褚恆之皺眉,瞧這男人一身邪氣,嘴唇沾血,而他懷中的女子半裸,這畫面猶如一頭嗜血的猛獸,正在吸食女人的鮮血、淫褻女人的肉體。

  從對方眼中,他心知自己撞破他的好事,對方已起了殺心。

  「死者為大,你不該玷污她的身子。」

  褚恆之冷冷警告。風雪雖大,他的聲音卻猶如在耳,這招內力傳音,意在提醒對方,出手前最好三思而行。

  石陌塵陰沉沉地盯著他,尚未出招比拼,兩人的威壓已在空中相撞。

  他心知此人不好對付,若是貿然出手,未必討得了便宜。

  官兵殺聲再度傳來,很快就會包圍此地,石陌塵臉色更沉,逼不得已,只能盡速退離。

  他放下懷中女子,身形一閃,很快化成一道黑影,隱沒而去。

  女子靜靜地躺在雪地中,她容貌姣好,長髮披散如絲,一身鮮紅映著白雪,宛如一朵紅梅開在雪地裡,竟有一種清艷的美麗。

  褚恆之脫下身上的披風,蹲下身,親自為她蓋上,遮住她衣不蔽體的身子。

  他打量她,死者已矣,卻未閉目,可見死時心有牽掛,不甘瞑目。

  他伸手將她的眼皮蓋上,對方卻不肯閉眼,他嘆了一口氣。

  「可惜我來遲一步,失了機會與你詳談,若有冤屈或未竟之事,我會暗中查明,還貴寨一個公道,你且安心去吧!」

  說完這席話,他再度伸手合上她的眼,這一回,彷彿魂魄有靈,那雙眼閉上了,似是得到安慰,不再執著,得以安息。

  葉楓——巫江寨大當家,領著山寨兩百多人,在歸順朝廷的途中,死於官兵圍剿,年二十,未嫁。

*             *             *

  巫江寨大當家葉楓死後三天,關家嫡女關雲希投湖自盡了。

  「小姐!」

  丫鬟錦香在湖岸邊跪地哭喊,引來不少路過百姓側目,圍觀說是道非,指指點點。

  原來投湖的女子身分不凡,為地方刺史大人的嫡女關雲希,雖然立即被救上岸,卻似乎沒了呼吸。

  將女子從湖裡救起的男子,濃眉深皺,掌心貼著女子的背,灌以真氣救治,可惜在輸入幾次真氣後,依然沒有反應,看似已回天乏術。

  「你這是何苦?」褚恆之低聲嘆道,這話似是說給女子聽,但對方已經聽不見了。

  「公子,請救救我家小姐啊!」

  錦香哭求著,一張臉嚇得蒼白失色。

  褚恆之對她搖頭。「她已經沒氣了。」

  「不、不,公子,請再試試吧!求你了!」

  錦香不停磕頭,若是小姐沒了,她的小命也不保了。

  褚恆之雖然貴為尚書家的公子,但對於下人的難處,亦能了解。

  主子自盡,伺候的丫鬟沒盡到護主的責任,回去後若不是被打死,也會被發賣到妓院。

  雖同情,他卻無能為力。人死了,神仙也救不了,他只是沒想到,關家姑娘會如此想不開而投湖自盡,好歹這事與他有關,他便再盡一盡力吧!

  「我再試試。」

  這回他將掌心放在女子的上腹部,雖說男女授受不親,於禮不合,但事急從權,便不計較那麼多了。

  他運行內力,輕輕打出一掌,不一會兒,女子口中吐出一口水來,這是積在腹內的湖水。

  「咳……」

  「啊!小姐有反應了,公子,小姐動了!」

  褚恆之也很訝異,明明她的氣息已經沒了,竟又有了聲息。他立即運力於掌,一鼓作氣,往她胸口用力壓下去,果然讓女子口中吐出更多的積水,同時聽她咳了好幾聲,竟真的起死回生了。

  他暗暗鬆了一口氣。

  沒死便好,否則她這麼一投湖,他都不知要如何向關家及褚家交代,她若是死了,褚家多少會落人口實。

  雖然當初兩家的口頭婚約是祖父輩的隨口一說,並未真正換帖,但有心人聽到,總會以失信之由來指責他們褚家不守諾言。

  褚恆之望著眼前這位關家嫡女、他名義上八字尚未有一撇的未婚妻,並沒有多少感覺,只因自他及冠後,他便長年待在西北,與她並沒有多少接觸,唯一的一次見面,是在她十五歲及笄的那一年宴會,有過一面之緣罷了。

  事隔兩年,他只記得,她是個十分嬌柔害羞的姑娘,沒想到第二次見面,便是今日。

  若非他今日行經,正巧遇到此事,恐怕她會喪身於此,又恐怕是她故意挑在他經過的路上,故意為之。

  想到此,墨眸沉了一下,隱藏不悅。

  若她真是故意挑在他經過的時候投湖,逼他出手救她,弄得此事人盡皆知,可謂高招。

  當初退婚是母親有意為之,他並無任何異議。婚姻大事由父母決定,畢竟這婚事是十年前,爺爺和對方長輩所定下的口頭約定,對他來說,不管娶或不娶、退不退婚,皆由父母做主便是。

  如今,關家千金這一投湖,原本是沒多少人知道的小事,現在恐怕釀成大事了。被退婚的女子投湖,於他褚家名聲有礙,亦會讓父親在朝中受政敵攻訐,寸步難行。

  想到此,褚恆之沉下臉。

  雖然退婚一事是他們褚家不對在先,但畢竟兩家未真正定下婚事,加上這麼多年過去了,父母考量到女方家的面子,本想低調處理,從未聲張,只是派人私下告知一聲,哪知道關家千金竟然投湖了。

  這等於是逼褚家同意這門婚事,褚恆之就算本來對關雲希無感,這會兒也生出厭惡之心。

  見她緩緩睜開眼睛,逐漸清醒過來,他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醒了嗎?」

  見她突然睜大眼盯著他,他冷哼一聲,沉聲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砰」的一聲,話未說完,冷不防一個拳頭打來,攻他一個措手不及,任他就算有高強武功在身,也絕沒想到一個剛從鬼門關救回來的弱女子,會突然朝他打出一拳,而且這一拳的力道一點也不輕。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錦香更是整個人嚇到不敢動,直直盯著那張清俊溫潤的面孔上,緩緩流下兩條鼻血,而那向來溫文爾雅的神情上,也逐漸鐵青猙獰。

  褚恆之萬萬沒想到,他堂堂一介貴公子,竟然被一個女人打了,這豈只是大逆不道,根本是造反了。

        「你打我?」

  他的聲音很輕,卻充滿了山雨欲來的危險,而那雙墨眸裡凝聚的風暴,宛如死神的凝視。

  關雲希火大地指著他。

  「有種咱們光明正大單挑,別暗箭傷人!」臭官兵,別想趁她昏迷時殺她,想她死沒那麼容易!

  褚恆之怔住,沒來由地被她這股氣勢給震住。

  「你說什麼?」

  單挑?暗箭傷人?她在說什麼?

  只是他還來不及問清楚,這女人便又兩眼一翻,倒了下去。

  關雲希一倒下,原本驚呆的錦香又急哭了。

  褚恆之臉色難看地盯著地上昏厥的女人。

  適才他深切感覺到她的殺氣,而她的控訴令他不禁懷疑,難道她投湖是被人陷害的?

  不管如何,他必須弄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沉下臉,對身邊的僕人命令。「將關姑娘抬上馬車,送回關府。」

*             *             *

  葉楓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借屍還魂了,借的還是一位嬌滴滴的姑娘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幾步路還會喘的弱女子。

  她本是朝廷通緝的山寨土匪,卻重生在官家千金關雲希的身上。

  震驚之後,她很快就冷靜下來。

  她一向藝高人膽大,驚慌從不是她會有的反應,越是在危急中,她越是沉著冷靜。

  在驚愕過後,她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不管重生到誰身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過來了,而她,還有未完的大業要繼續完成。

  首先,便是弄清她的新身分。

  關雲希,芳齡十七,乃是常州刺史大人的大女兒,因為被禇尚書府退婚,一時想不開而投湖自盡。

  「你說什麼?」關雲希驚訝。

  錦香見小姐變了臉色,這才發現自己失言,慌忙跪下認錯。

  「是奴婢失言,奴婢不該再提起退婚一事,讓小姐傷心,請小姐責罰。」錦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道。

  關雲希揮揮手。「不是這個,你說我退婚前的那一句,再重復一次。」

  錦香怔住,想了想,吶吶道:「小姐的未婚夫褚公子………」

  「再上一句。」

  「嗯……尚書府?」

  「沒錯,就是這一句,你是說,關……我是說我,我跟尚書府有婚約?」

  「是……」

  「刺史大人關邦是我爹?」

  「是……」

  關雲希眨了眨眼,原來她還魂的這副身軀是關邦那老家伙的女兒?還與尚書府的公子訂親了?

  好啊!真是老天有眼,竟然讓她重生在關家,豈不是天助她也?有了這個新身分,她便能再執掌大業,真是太好了。

  「不對,刺史只不過是個六品官,一個小官根本決定不了大事,充其量不過是別人的棋子,若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就好了,不過沒關係,尚書府是二品大官……等等——」她轉頭問向錦香。「你說我被退婚了,尚書府的人後悔了,不娶了?」

  錦香欲哭無淚地賠罪。「是錦香失言……」

  「別管失不失言,實話實說就行了。真被退婚了?」

  錦香不敢隱瞞,把實情說了一遍,心想小姐果然打擊太大,到現在還無法接受退婚事,這也難怪,小姐傾慕禇公子那麼多年了……

  聽到退婚一事,關雲希只覺得遺憾可惜。

  「怎麼就不讓我重生到妃子身上呢?」

  若是重生到皇帝身邊,她就可以仗勢欺人了……忽而,她察覺到一旁探究的目光,她回頭對上錦香的打量。

  「小姐,你不記得事了?」

  關雲希掩下眼中的狡黠,天真道:「沒什麼,我這一投湖,腦子到現在還迷糊著,很多事都忘了,關……我爹很傷心吧?」

  奇怪了,女兒投湖,做娘的都來了,怎麼沒瞧見做爹的來關心?

  「老爺去找褚公子了。」

  「褚公子是誰?」

  此話一出,見到錦香一臉瞠目結舌的樣子,關雲希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立即伸手把錦香的下巴合上。

  「唉,你不知道,投湖會傷腦子的,你一一把事情跟我說了,說不定你家小姐就能恢復記憶,很快康復。」

  幸虧這個錦香不夠伶俐聰明,衝動的小姐身邊的丫鬟又笨,難怪會投湖賠上小命。

  在她的誘導下,錦香把關雲希投湖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又把關家和褚家的牽扯從祖父那一代說到這一代,雖然並非巨細靡遺,但大致上重點都提到了。

  重生後的葉楓,從此以後就是關雲希了,她不在乎是否被退婚,也不在乎官家小姐的身分,更不在乎未婚夫愛誰、娶誰,她在乎的是這個身分能帶給她的方便和有利條件。

  從錦香的話中,她大致明白關雲希就是個典型的閨中女子,情感豐富又易鑽牛角尖,否則怎會因為一個男人的退婚就去投湖了。

  天下之大,沒了這顆桃子,就去摘另一顆柿子;沒了這株牡丹,換朵蘭花也行呀!當然,這只是山寨大當家的想法,她是永遠不會明白內心敏感脆弱的閨閣千金,有多愛那一顆桃子,或是那一朵牡丹。

  山寨大當家從不拘泥不重要的事,她只知道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             *             *

  關雲希趁著這幾日在屋中裝病休憩,好好地了解一下這具身子的用處。

  年齡小了三歲,身高矮了半個頭,腰細了一寸,腳也小了半寸。

  中氣不足,丹田不深,力氣不夠,平日養在深閨沒經過鍛煉,行功運氣比平日多費兩刻鐘,這些都不打緊,唯一要緊的是武功,說到這點她就很想罵人。

  這副新身體漂亮有什麼用?害她的武功只剩下七成。

  七成啊!足足少了三成!三成是多少?它代表的是五年的功力。

  原本運氣可以摧毀兩人合抱的大樹,現在只能推毀普通的小樹。

  原本輕功能跳五尺高,現在只剩三尺半。

  從前可以跳五丈遠,現在只能跳三丈。

  原本能抬起的大石,現在要小心會被大石壓垮。

  一個勁道打岀暗器,準頭沒錯,但是距離不夠,樹上那顆果子還掛在那兒,倒是下面的蜂窩被打到讓她聞蜂而逃。

  關雲希皺眉深思,她想通了,好吧!做人總是有得有失,官家千金的身分有利於她,代價就是這具身體太嬌弱了。

  往好處想,起碼沒缺鼻子、少眼睛的,武功再練就是了。

        白天,她安靜不說話,頂多就是抓著貼身丫鬟錦香打探事情,有人來就裝虛弱休息,免得讓人發現她的怪異之處。

  到了晚上,她點了丫鬟的睡穴將人搬上床,放下床帳後她便偷偷溜出去,施展輕功躍上屋簷,少了幾寸沒構著邊,像隻猴兒掛在飛簷上面晃了晃,接著兩手一攀,還是能上去的。

  出了關府的高牆,她一路隱藏行跡,避開巡夜的城守,潛入義莊。

  義莊是專門放置屍體的地方,她打聽過,她的舊身體就放在這裡。

  陰暗的屋裡排著一具具的屍體,她悄悄摸進去,點燃火折子,到每一具屍體旁仔細打量。

  當見到昔日的弟兄時,她眼中有著痛心。

  地上躺著的是五十六名犧牲的山寨弟兄,全都是跟著她一起打拼的人,由於死時未超過三日,加上天寒,所以屍身還是新鮮的,完全沒有屍臭。

  關雲希閉上眼,平靜了心情後,再睜開時,眼中是一片清明和沉靜。

  她拉開草席,一個個看過,當終於找到自己時,她怔住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悲傷。

  她看著自己閉目安靜地躺在那裡,好似睡著了,前塵往事就像昨天一樣,再醒來時,人事已非,她成了另一個人。

  關雲希沉默地看著自己冷冰地躺在那兒,沉寂一會兒後,她深吸一口氣。

  算了,不過是一具身體罷了,就當是換了一間屋子吧!辦正事要緊。

  她把草席整個掀開,再度一怔。

  原本草席只有掀開一點,只能看到臉,沒看見身體,現在才發現,她身上包裹著一件黑色披風。

  這是一件男人的披風,披風領子處的一圈毛用的是上好的狼毛,布料也是上等的,而領口處的結上有紋路,是一朵蘭。

  怪了,是誰在她死後,將這麼好的披風包裹在她身上?彷彿是在表達對死者的敬意和愛護。

  她伸手細細地摸著衣料,質地上好,十分溫暖,包覆在前世的身體上,卻也暖了這一世的心。

  她勾起唇瓣,心想難不成有人偷偷愛慕她?

  她失笑搖頭,不管如何,她謝謝那個人,讓她死時仍保有尊嚴。

  她在自己身上搜了下,不一會兒果然摸到了,她鬆了一口氣,幸好東西還在,今夜總算沒白跑一趟。

  她今夜來此,便是為了拿回這顆石印。

  這顆石印是她專屬的石刻印章,也是她的代表物,就縫在褲腰裡,幸好沒被人發現。有了這顆石印,她與前世的自己便有了連結,事情就好辦了。

  她將石印小心地包在布裡,再裝進一個盒子裡,然後放進自己的腰袋裡。

  火光晃動了,似有風動,她心頭驀地一驚,猛然回頭,赫見一具修長的身是站在門口,而一雙精銳的目光正冷冷鎖住她。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0-17 09:52 AM 編輯

【第二章】

  「閣下何人?」

  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在暗夜中傳來,如古井投石一般,回蕩在屋內。

  關雲希心中叫娘,差點沒被這人給嚇死,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不睡覺跑到義莊來?若不是見他有影子,她還真以為遇到鬼了。

  她皺眉打量對方,這人一身銀白衣袍,臉上戴著一張銀白色的面具,與她的一身黑衣、蒙面相映成趣,若有第三人在場,說不定當他們是黑白無常呢。

  她竟然直到對方進屋才覺到,可見六識能力也變弱了。

  關雲希伸手將草席蓋上,反正東西已經到手,今夜目的已達到,走為上策。

  「想走?」

  褚恆之冷喝一聲,人未到,劍氣已先行攻至。

  關雲希匆忙躲開,肩上一疼,劍氣劃破了衣裳,留下一道血痕。

  她還來不及喘口氣,對方劍尖已至,情急之下,她只得匆忙拔刀接招。

  兩人在義莊內刀劍相擊,打了起來。

  這情況實在不利於她,武功只剩七成,內力又不足,而她還在努力適應這具身子,這就好似穿了雙不合腳的鞋,耍起刀式來,不是距離短一寸沒砍中,就是速度慢了點。

  心中叫苦,腦中記得武功招式有什麼用,打出去只是依樣描圖,招式對了,但不夠力啊!

  虎口一麻,手中的刀被震落,冰冷的劍鋒已經抵上她的脖子。

  「報上名來,否則劍下無情。」他冷冷警告。

  「大俠饒命,小的叫李四,住在王家村,排行第八,平日賣蛋為生,刀下留情呀!」她啞著嗓子道。

  「三更半夜為何來義莊?」

  「大俠,義莊裡放的都是死人,我總不可能來偷銀子吧?」

  禇恆之瞇眼盯著對方,銳利的視線瞥向一邊,手執玉扇,伸向那具屍體,想要挑起草席,關雲希見狀,雙手趕忙壓住草席。

  「不准看!」

  她適才匆忙,還來不及把披風蓋好呢!

  禇恆之見她如此緊張,更認定有問題。適才她翻動的便是這具屍體,而他若想看,誰也阻擋不了。

  扇子一揮,勁風橫掃,區區一張草席哪禁得起他的內力摧殘,立即化為碎片,露出了下面的女屍。

  禇恆之一怔,料不到草席下是一具春光外洩的女體。他認得她,巫江寨的女大當家。

  「非禮啊——」

  女人的尖叫聲把褚恆之嚇了一跳,劍身一抖,難得失了準頭。

  關雲希趁此機會,火速拿過一旁的草席,將屍體一捲,抱起來就跑,竟是想劫屍而去。

  禇恆之隨手撿起一粒小石,彈指打出,正中對方腿上的麻筋,對方應聲而倒,手上抱的女屍也掉落在地,滾了一圈,再度春光外洩。

  他來到她面前,居高下地用劍指著她。

  「你是何人?為何夜入義莊劫屍?」

  關雲希這下火了,說就說,誰怕誰啊!

  她從地上跳起來,無視他的劍尖,把臉上的黑布一扯,露出了真面目。

  褚恆之驚訝,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火光照出那張精緻分明的臉蛋,竟然是她!

  他大感意外,一時愣怔,卻也因此讓關雲希有機可乘,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將他的面具摘掉。

  當見到對方的真面目時,她一臉愕然地盯著對方。

  面具後,一張俊美的面孔映入眼簾,可吸引她目光的,不是他的劍眉星眼,也不是他的高挺鼻梁,亦不是他迷人的薄唇,而是臉上正中央的一塊大烏青。

  她瞬間恍然大悟,一臉嚴肅地對他道:「被毀容不是你的錯,在下冒犯了,面具還給你。」原來是遮醜用的。

  褚恆之銳利的目光都想殺人了。「這全拜關姑娘所賜。」

  她訝異。「你認得我?」

         「你說呢?」很危險的語氣。

  她沉吟地打量他,「我也覺得閣下有些眼熟。」

  禇恆之冷笑。「關雲希,你倒是挺會裝蒜,我褚恆之倒是看走眼了。」

  褚恆之?她再度感到驚訝,難怪她覺得眼熟,原來這塊烏青是她重生後的第一個傑作。

  「原來是禇公子啊!哼,半夜不睡覺,跑來湊什麼熱鬧?」

  從錦香那兒,她已經知道自己清醒後所做的事,也知道真正的關雲希被尚書府退婚投湖之事。

  對於這男人,她是沒什麼陰影或心理負擔的,況且她就不信,他敢殺了她?

  褚恆之沉著臉,沒想到與自己交手的會是關雲希,更驚訝她會武功,他可是從未聽說關家姑娘習過武,更遑論半夜擅闖義莊。

  不待禇恆之開口,關雲希已經先聲奪人地警告。

  「閉上眼,不准看!」

  她用發麻的腿一拐一拐地走著,趕緊去給自己收屍。真倒霉,死了沒貞操就算了,還摔這一跤。

  禇恆之收劍回鞘,眉頭緊皺,對這個女人感到有些棘手,一時拿不定主意該如何處置她,對她的出現,更是疑心重重。

  雖然兩人指腹為婚,但褚恆之長年在外,甚少回京,因此對於關雲希這個未婚妻很陌生,只知道她就跟其他閨閣千金一樣,自幼養在深閨裡,對她的所知也就這麼多,卻從沒聽說過她會武。

  不過自從那日被她無故打了一拳後,他倒是記上她了。

  關雲希幫自己收屍,擡回木板上放好,回頭見禇恆之還在冷冷盯著她,而她也不客氣地瞪回去。

  「真沒想到,半夜闖入義莊的賊竟然是關家小姐,更令人意外的是,關姑娘竟是個練家子。」

  「真沒想到,半夜闖入義莊的色鬼竟然是禇家公子,更令人意外的是,褚公子竟連女屍也想輕薄。」

  禇恆之變了臉色,語氣危險。「胡說什麼?」

  「見鬼說鬼話呢!你看了人家女子的裸體就算了,居然還想動手摸。」

  「胡扯!」

  「既是胡扯,你就別看也別摸啊!」那可是她的裸體,她簡直虧大了。

  「你別想故意轉移話題,我問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好奇來看不行嗎?你又是來這兒做什麼,想奸屍啊?」

  褚恒之臉色轉為陰沉。「你說話小心點。」

  「你才給我小心點,你再敢碰她,我就斬斷你的手!」

  褚恆之皺眉,感受到她是真的很火大。

  這義莊裡放的是前幾日剿滅的山寨盜匪,他是來查案子的,而她,又是為了什麼?想到她如此在意那具屍體,不禁起疑。

  「你和那女人是什麼關係?」

  「關你什麼事?」

  「這裡放的都是山寨土匪的屍身,你三更半夜來,打昏義莊的守衛人,鬼鬼祟祟地跑來翻動屍體,讓人不得不懷疑,你和這些人有關係,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恐怕到時候關大人會被人懷疑,與這些盜匪有勾結。」

  原以為這麼說,會見到她緊張,哪知道她卻不慌不忙,用著輕慢的語氣說道:「關家與盜匪勾結,這消息實在不足為奇,若是褚家與盜匪勾結,那才是大消息呢。」

  話說到這裡,果然見到褚恆之眸中隱有殺氣,她卻笑得更加狡詐。

  「令父尚書大人在朝中政敵不少吧?若是被政敵抓住這個把柄,尚書大人可就傷腦筋了。」

  「看來,關姑娘深藏不露,褚某倒是小看你了。」

  面對他散發出的威怒,關雲希絲毫不怕。她長年刀雨來、刀雨去的,哪會被這區區的威嚇給震住?

  就算被褚恆之發現今晚的行動又如何?他懷疑她又如何?這些都是多餘的擔心。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氣氛如一條緊繃的弦,僵持不下。他神情驀地變色,不由分說,迅捷岀手一探,將她制住,摀住唇,閃身藏於暗處。

  關雲希沒掙扎,不用言語,她已知有異。禇恆之必是察覺到屋外的風吹草動,雖然她什麼都感覺不到,但她可以從他的行動中探知一二。

  褚恆之的確是察覺有人來了,原以為她會掙扎,必要時,不排除打暈她,卻沒想到她會如此乖乖地合作。

  她不滿地用手指點了點捂在嘴上的手背,示意他放下。他瞧了她一眼,無聲放下,但另一手仍壓制著她。

  她將黑布蒙回臉上時,他也將面具戴上,兩人一塊兒盯著門口,奇怪這時候除了他們,還有誰這麼閒,溜進義莊來看死人?

  沒多久,屋門悄悄推開,一個黑影潛入,甭說,又是一身黑衣、黑褲,臉上還同樣蒙上黑布遮面。

  關雲希感覺到褚恒之銳利射來的目光,甭解釋,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的眼睛在說,那一身黑的家夥,跟她是一夥的。

  她瞪眼抗議,誰說穿一樣黑的就是同夥?說不定那人也在同一家店鋪訂做衣裳呢。

  就見那黑影鬼鬼崇祟的,竟是伸手掀開草席,一個個瞧著死人,又跟她進來幹的事一模一樣。

  禇恆之瞇眼瞪她,彷彿在說,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她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反倒覺得奇怪。

  她是為了找自己的石印,那黑衣人一個個翻著死人的草席,卻是在找什麼?

  等等,他這樣一直翻下去,不就會翻到她嗎?而她身上可是一絲不掛……

  禇恆之正凝神盯著那人,冷不防身邊的女人突然大喊。

  「不准碰!」

  這一聲驚得褚恆之握著劍把的手又是一抖,身邊的女人完全無視於他的警告,指著黑衣人大罵。

  「你要是敢碰她,我就戳瞎你的眼!」

  褚恆之唇角抖了一下,無奈地抓住這個氣急敗壞的女人,老實說,他還真是看不懂她。

  黑衣人在驚愕之後,竟是二話不說,抱起巫江寨女大當家的屍體就跑。

  又一個來劫屍的。

  禇恆之嘆了一口氣,感到有些頭大,但腳下動作絲毫不慢,身如疾風,人已追了過去。

  關雲希氣炸了,竟有人敢偷她的身體?就算是千瘡百孔的身體,那也是她的遺體呀!豈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死後還不得安息?遂也跟在褚恆之身後,匆匆追去。

        她心下低咒,要是讓她知道是誰偷她的身體,非把對方打得滿地找牙,脫光了掛在青樓坊門坊上供人賞玩不可。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竟有人接應,閃身而出,擋住褚恆之的追勢,與他打了起來。

  關雲希追來時,看到的便是褚恆之與另一名黑衣人激烈纏鬥的情景,而另一名黑衣人正抱著她的身體往另一個方向逃去,她立即拔腿去追。

  雖然她的輕功只有原來的七成,但是對方扛著她的身體,拖慢了腳步,她提氣縱身幾個跳躍,終於追上那人。

  她一腳毫不留情地踢中對方的背,打亂了對方的氣,讓他從高空跌落。

  關雲希叫糟,忘了自己的身體還在對方手上,這一摔下去,恐怕會摔個巴爛,死無全屍。

  她正氣怒著,卻發現在落地前,那黑衣人竟然緊抱著她的身體不放手,並以自己的身子為墊背,摔在地上時,仍在拼死護住她。

  關雲希安然落地,她怔怔地盯著地上的黑衣人,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就見對方迅速爬起身,警戒地盯住她時,還不忘將她的身體當寶似地護著,好似怕她搶走。

  由於兩人都蒙了面,所以彼此都見不到對方的長相,唯一的線索是眼睛。關雲希死死地盯住對方,試探性地喚出聲。

  「阿柴?」

  對方聽到她的叫喚,也瞪大了眼,因為阿柴是他的小名,這世上會如此叫他的只有兩個人,便是大當家和二當家。

  「你真是柴狼?」

  會叫他柴狼的只有大當家,他見鬼地瞪著對方。

  「你是誰?」

  是老三的聲音,果然是他!關雲希樂壞了。

  「哈!原來是你,怎麼不早說?」

  關雲希大為驚喜,也同時恍然大悟,老三是來她收屍的,那她知道另一個黑衣人是誰了。

  「只有你和二當家嗎?瘦猴和胖虎有來嗎?」

  柴狼聽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已經很驚訝了,沒想到她還能叫出二哥和其他人的名字。

  「你到底是誰?」

  「我是——」

  關雲希頓住,總不能說她是重生後的大當家吧?不被當成鬼怪才怪。她心思一轉,將臉上的黑布扯下,對他咧嘴一笑。

  「我是大當家的結拜姊妹。」

  柴狼再度怔住,沒想到那塊黑布一扯下,竟是一張精緻嬌嫩的臉蛋,姿色動人,星眸如水,看起來就像是個嬌滴滴的閨閣小姐。

  他一臉狐疑。「結拜姊妹?我怎麼從來沒聽大當家說過?」

  「因為這是我與她之間的秘密。先不說這個,你們是來替大當家收屍的?」

  「沒錯,咱們來此就是為了搶回大當家的屍身,不讓她暴屍在外。」

  關雲希心中感動,不愧是好弟兄,不枉她生前為他們兩肋插刀,夠義氣。

  既然老二和老三來了,這事便好辦了。

  「很好,你把衣服脫下來。」她命令。

  柴狼呆住。「什麼?」

  「大當家身上的衣衫都破了,只用一塊草席包著,十分不妥,你脫下衣衫給給她穿上」

  柴狼聽了有理,便要立即脫下外衣,接著一愣,心想怪了,怎麼她一說,他就這麼聽話了?

  他只是頓了一下,便又繼續脫下外衫,正要掀開草席,立即被她阻止。

  「慢著。」

  「做什麼?」他皺眉。

  「你一個大男人,難道想幫她穿衣?」關雲希瞪他。

  柴狼怔住,不待他有反應,她把衣接過,對他命令。

  「把頭轉過去,不准偷看。」

  他張口想說些什麼,見她美眸瞪得更大,橫眉豎目地瞅著他,口中的話便莫名其妙地卡在喉間了。

  「還不轉過去,非禮勿視,你懂不懂?」

  在她的瞪視下,他只好訕訕地背過身去,心想這女人有夠刁蠻也奇怪,自己怎麼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女人如此聽話?

  想了想,他突然恍然大悟。對了,這女人說話的語氣以及瞪人的表情,跟大當家還真像。

  柴狼生得高大壯碩,上衣自然也寬大,穿在她身上剛好把該遮住的重點部位都遮住了,關雲希總算鬆了口氣,好歹別讓這具身體名節不保,就算是死了,貞操也是很重要的,死時衣不蔽體,太丟她的英名了。

  「行了,你先將大當家的身體帶回山寨,葬到後山那塊寶地,在望天石的那一處,就是上回你賭牌九,輸了去跳河的地方。」

  柴狼驚訝。「你怎麼知道?」

  關雲希笑得賊。「我還知道你那次輸到連褲子都脫了呢,被你們大當家一腳踢下水去。」

  柴狼張大嘴,指著她難以置信。

  「她連這個都告訴你?」

  「剛剛不是說了,我是你們大當家的結拜姊妹,她什麼都告訴我,連你屁股上有顆黑痣她都說了。」

  無視於柴狼瞪凸的眼,她繼續吩咐。「記住,一定要葬在那兒,因為那兒背山面水,遠眺雪山,觀雨望雲,頭上又有大樹好乘涼,是你們大當家最喜歡的地方,知道嗎?」

  柴狼本來還有些疑心,聽她連自己屁股上的黑痣都知道,再不懷疑,很自然地應是,接著又愣住,怎麼自己又乖乖聽話了?

  「行了,就這樣,你帶大當家先走,我去引開那人,好讓二當家脫身。」丟下這話,關雲希便轉身返回,也不管他有沒有答應。

  關雲希心想,潛入義莊找她,肯定是二當家的主意,而與禇恆之纏鬥的,當然就是他了,她得想辦法引開褚恆之,好讓二當家脫身。

  她返回時,見到那兩人還在纏鬥,四周樹葉飄飛,殘枝斷木,正打得如火如荼。關雲希躲在暗處觀望,心想這個褚恆之倒是個深藏不露的,雖然她是大當家,但其實老二的功夫在她之上,是他們寨中第一好手,也只能跟姓禇的打成平手,若再打下去,把官兵引來,老二肯定脫不了身,她得幫老二一把才行。

  她拾起地上一顆小石子,在手上拋了拋。

  她記得適才有人暗算她,害她跌個狗吃屎,來而無往非禮也,她怎能不回報一下呢?

  她瞄準了禇恆之的背後,運指彈出。

  褚恆之感到背後一麻,心驚之下,原本打成平手的兩人,因為這個變故,讓他落了下風,也在這時讓對手得了空,乘機打了他一掌,而他不得不緊急接住這一拳,內力相撞,他被彈開了好幾丈。

  他急忙穩住身形,運功將腹內走亂的真氣給壓下,見對方要逃,他要再追時,另一顆暗器又打來。

  他單手接住,是一顆石子,殺人的目光朝那暗器的方向狠狠射去,身形一閃,朝那偷襲之人攻去。

        關雲希就這麼老神在在地站著,不閃也不躲,叉腰等著他。

  禇恆之一看清是她,手中劍氣一偏,驚險掠過她臉龐,打在一旁的大樹上,樹枝應聲而斷。

  幾個回身落地,他將內力收回,鐵青著臉瞪著她。

  「你偷襲我?」

  「是。」她答得光明正大。

  「你果然和他們是一夥的。」

  「沒錯。」

  他猛然欺身而來,霸道的威壓籠罩她周身,危險的語氣夾帶著死亡的警告。

  「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他的氣息離她很近,渾身的氣都是冰冷的,但關雲希既然敢認,就敢擔這個後果。

  「我若是真要對你不利,用的就不是石子而是刀了,瞄準的也不是你的麻筋,而是死穴了。」

  他瞪著她,雖憤怒,但他知道她說的是事實。適才她的確有機會傷他,也正是因為她沒有,所以他也沒對她岀手。

  「他們是誰?」

  「來收屍的,一具屍體而已,你就別跟死人計較了。」說完,關雲希轉身就走。

  「站住!」

  關雲希停下步,轉頭看他,好整以暇地等著。

  「你還沒解釋,今夜為何潛進義莊?又和那位女匪有何關係?」

  「那具女屍是巫江寨大當家葉楓,她是被地方貪官陷害而冤死的。」

  「你怎麼知道?」

  「我還知道巫江寨的山匪打算歸順朝廷,在歸順那一日,葉楓帶著山寨兄弟迎接官兵入山,哪道那些官兵卻不是來收歸他們而是來滅口的。」

  褚恆之瞇細了眼。「你又如何知道?」

  她勾著笑。「因為那日,我在場。」

  褚恆之頓感意外,不可思議地盯著她。

  「你在場?」

  「是呀!那一天,對巫江寨所有人來說,是充滿希望的一天,他們原本是安分守己的百姓,卻被地方官的貪贓枉法弄得民不聊生,許多人沒飯吃,苛捐雜稅又逼得人活不下夫,賣田、賣屋,最後只得賣妻、賣子,逼得百姓為了活下去,只好據山成匪去搶官糧,這叫官逼民反,若是能吃飽,誰願意當山匪?」

  關雲希看著褚恆之一臉的意外,冷笑繼續道:「本以為換了一個官,會對百姓好一點,那官老爺還說,這都是前任官員的錯,只要山匪肯歸順朝廷,朝廷願意給百姓一個公道,誰知卻是走了一隻狼,又來了一隻虎,前一個只是貪百姓的銀子,後一個則是直接要了他們的命。」

  關雲希說到這裡,看著褚恆之,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就走。

  她會跟褚恆之說這些話是有原因的。

  一來,她猜測禇恆之今夜來到義莊,肯定也在查什麼。義莊放的全是山寨那些弟兄的屍體,所以她猜褚恆之要查的,必然跟這次剿匪一役有關。

  二來,託關家小姐這個身分之福,讓她得以查到褚恆之的父親乃刑部尚書,二品官啊。

  禇恆之夜探義莊,或許是禇大人授意的,這也是她因何要把這些事告訴褚恆之的原因。

  她還是大當家的時候,無法將這些事往上告官,現在既然她成了關家小姐,那麼她就要好好利用這個優勢。

  「真想不到,堂堂關家千金,竟與土匪大當家有來往?」

  她停下腳步,未回身,而是轉頭看他,冷笑道:「在朝廷眼中,她是土匪,但在百姓眼中,她一不搶民,二不害民,她搶的都是貪官從百姓那兒斂下的財富,她不過是用手段再搶回來,還給百姓罷了,而那些頂著官帽,穿著官袍的官爺們,卻做著剝削民脂民膏、仗勢欺人之事,你說,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土匪?」

  見他沉默地看著她,一語不發,她也不再理會他,徑自走人。

  褚恆之不再說什麼,月色下,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沉默地走著。

  他望著她的背影,陷入深思。

  他不開口,她也無心再搭理他,今夜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兩人避開巡夜的士兵,回到城裡,正當她以為禇恒恆之會繼續沉默時,他卻在這時開口了。

  「你就不怕,今晚的事洩漏出去?」

  她轉頭瞧他,突然勾起唇瓣,露出一個極為媚惑的笑容。

  「如果傳出去,我逢人便說,今夜我是出去私會褚郎,月下傳情。」

  禇恆之愣住,繼而一哼。

  「口說無憑,你以為別人會信?」

  「如果有信物的話,就算不信的,八成也會半信半疑了。」她舉起手,晃了晃手中的扇子。

  禇恆之見到那扇子,不由得驚異,立即摸向腰間,他的折扇什麼時候落到她手中了?

  「你——」

  在他出手前,她早已點地一躍,落在關家高牆上,含著柔媚的笑,高舉扇子朝他深情地揮動。

  「褚郎放心,妾身會好好珍惜這把扇子的,多謝禇郎送妾身回來。」說完還做了個羞澀樣,把扇子收入懷裡。

  沒錯,她早就留了這一手,她的功夫或許不如他,但從他身上摸一樣東西過來絕不是問題,直到此時才亮出來,便是看準了現在已到關府,諒褚恒恆之再火大,也不敢在這時候跟她搶,除非他想昭告天下,他倆大半夜不睡覺,在外面私會,還為了一把扇子拉拉扯扯的,到時候他就算跳到黃河也冼不清。

  像他這樣的貴公子,最看重面子和名聲,想必他也是顧忌這一點,便只是冷冰冰地瞪著她,而沒有任何行動。

  今夜出師大勝,完成了正事,她總算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禇恆之眼睜睜地看著那女人笑得得意,在月光下,她的笑容狡黠又美艷,可惡至極,卻又有一股說不出的撩人魅力。

  他沉沉地望著她,直到那身影沒入牆後,他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0-17 09:55 AM 編輯

【第三章】

  關雲希睡了一個好覺,清晨醒來後,任由錦香為她梳理。

  雖然她以往沒過過這種千金小姐的生活,不過要她裝成官家小姐的樣子,並不難。她只要靜靜坐在那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當然,不包括她晚上自已偷溜出去,況且自從發生投湖事件後,眾人對她的安靜沉默也不敢過問太多,倒是省了她不少應對的麻煩。

  在這後院,頂多就是那個做母親的關夫人會常來看她,拉著她的手嘆氣,而她則是微笑以對。

  大部分都是關夫人在說,她點頭應答便是。

         「你爹實在讓人生氣,不但把這件事壓下來,還不去向人抗議,說人家好歹是尚書府,丟不起這個臉,真是笑死人,是他們悔婚在先,發達了就嫌咱們高攀,不要咱們了,咱們還得給他們留這個臉?」

  關雲希笑道:「娘,其實女兒想通了,婚約取消就取消,反正女兒也沒什麼損失……」

  「不行!哪能這樣就算了?想當年,還不是你爺爺曾經幫了對方一把,雪中送炭,否則他家哪有發達的機會?」

  「祖父輩欠下的恩情祖父輩還就行了,哪能叫孫子還?老實說,我一直覺得父債子償不太合理。」

  她向來恩怨分明,祖父輩的事弄到孫子這邊,實在沒完沒了。

  關夫人瞪大眼。「你說這什麼鬼話?什麼父債子償,又不是欠錢,這是信用,是女兒家的婚姻大事。」

  關雲希聽得實在有些煩,這女人一天到晚來跟她講這事已經不止一次,照她看,關老爺是識相,是為了關家全族著想,不能因為這事得罪尚書府,人家的勢力那麼大,官場還要走下去,哪能用這種事去要挾人家?

  原本的關雲希為了這事去投湖,就是個笨蛋。

  她查過了,原來的關雲希不過是遠遠見過褚恆之一面,戀上他的英俊風釆,一心想嫁給對方,根本沒與對方山盟海誓過,那個禇恆之一直待在西北,幾個月前才回到京城,與真正的關雲希根本沒相處過。

  真正的關雲希愛上的,不過是她眼中的他,聽到對方退婚,向來養在閨閣,沒受過什麼挫折,突然有一天心中戀慕已久的男人不娶她了,便如天崩地裂,加上面子又薄,就挑在人家公子經過時投湖了。

  況且,她從丫鬟的口中知道,關雲希其實不是真的想死,不過是借此來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好讓他明白她的傷心。

  可笑的是,弱不禁風的她沒等到人家及時救起就淹死了,便宜了她這個寄生的鬼魂。

  關雲希盯著關夫人,心想女兒想不開,肯定跟當娘的有關,做娘的一天到晩在女兒面前說嫁給禇家多好,妄想女兒攀高枝,而女兒每日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就把嫁進禇家當作了人生大事,所以當禇家退婚時,天就塌下來。

  關雲希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心想要不要乾脆點了對方的睡穴,讓這個尚未死心、一直妄想女兒攀高枝的關夫人閉上嘴?

  當她正在考慮時,外面的丫鬟來報。

  「夫人、小姐,老爺請小姐到前院去。」

  關雲希一聽,不等關夫人開口,立即道:「娘,我去看看爹有什麼事。」

  說完也不等送人開,徑自命令。「走吧!」她越過丫鬟,忽匆而去。

  出了屋,關雲希立即快步而去,一下子就把丫鬟甩在身後,惹得丫鬟只能小碎步追在後面。

  「小姐,等等我啊!」

  關雲希停下來,回頭好整以暇地等著,待丫鬟氣喘吁吁地趕上後,她便道:「走吧!」

  「啊?」

  丫鬟瞪大眼,見小姐又要走遠,趕忙快步跟上。

  丫鬟不禁感到奇怪,小姐怎麼走路變得那麼快?明明才一晃眼,也沒見小姐用跑的,怎麼一下子就離得遠遠的。

  原本需要花一刻鐘才能走到的地方,關雲希只花了一半的時間就到了。

  她來到主院,進了屋廳,一看就怔住了。

  在座的除了關邦,另一個人竟是褚恆之。

  關雲希盯著他,心想姓褚的上門來做什麼?而且這兩個男人還相談甚歡?這情況怎麼看,怎麼奇怪。

  兩家不是因為退婚之事,暗地裡鬧翻了嗎?

  她一臉狐疑地看著他們,也不打招呼,而是挑了一張最遠的椅子坐下,不打斷他們,徑自拿起一旁茶几上的茶。

  關邦轉過頭來,見到女兒坐在那兒,連招呼也不打,不禁皺眉,但礙於褚賢侄在,不好責備,便故作溫和道:「希兒,還不來見過褚公子。」

  若是先前的關雲希,見到禇恆之,早就芳心大亂,而重生後的關雲希則沒有這些包袱,更是忽略關邦眼中的暗示。

  她站起身,走上前,盯著禇恆之。

  「褚公子,久仰。」

  對她來說,這就算打過招呼了,但對關邦來說,這招呼打得不倫不類的,哪有女子對自己的未婚夫說久仰的?

  可惜不論他如何瞪女兒,關雲希都無動於衷,因為她的注意力全在姓褚的身上。

  褚恆之在見識過她的另一面後,早已見怪不怪,他含笑站起身溫柔地打聲招呼。

  「雲希妹妹身子可好點了?」

  關雲希聽著他肉麻的溫柔語調,在見識過他昨日的凶猛後,知道這男人絕不像表面上的斯文儒雅,他骨子裡可是個硬漢。

  他作戲,她便奉陪。

  她笑了。「多謝褚哥哥關心,雲希今早吃了三碗飯,啃了兩隻雞腿,好得不得了呢!」

  「咳——咳咳——」

  關邦不小心被茶水嗆到,猛咳著。

  「爹,您小心些。」關雲希故作關心地道。

  關邦狠狠瞪了她一眼,聽聽她說的是什麼話?在未婚夫面前,居然說得如此直白,是存心的嗎?

  關雲希在老爹的瞪視下,只是無辜地眨著眼,一臉裝傻。

  禇恆之臉上笑意更深。「看來雲希妹妹身子好了,如此便能去遊湖了,甚好。」

  關雲希見鬼地看著他。「遊湖?這……光天化日的,你這樣行嗎?」

  言下之意是說,這位公子,你真的要帶著這張烏青的臉去見人嗎?就不怕損了你貴公子的英名?

  關邦咳了一聲,說道:「你褚哥哥來邀請你一塊兒去遊湖,你也該出去走走。」

  關雲希挑眉,看了關邦一眼,見他使著眼色要她答應;再瞧禇恆之,見他始終含笑,一臉真誠。

  鴻門宴?

  她也笑了,做了個福身的動作。

  「既然如此,哪能拒絕哥哥的好意?雲希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請容我回屋更衣。」

  禇恆之含笑回禮。「妹妹請便,哥哥等著。」

  她含情帶笑,他也笑容可掬,好似郎情妾意,兩人間從未有過退婚的心結,亦無紅臉之仇,兩家一如當初,從未撕破臉。

  關雲希回屋換了一件外出的衣裳,梳妝一番後,便走到前院,馬車已經等在院子裡,就等她上車。

        當關雲希款款地出現時,雙手負在身後、站在廳堂門口屋廊下的褚恆之回過身來,見到梳妝一番後的麗人,含笑的目光深邃如海,星光點綴其間,映照著她的芳影。

  「雲希妹妹真美。」他低聲讚美。

  關雲希手執繡帕,含羞道:「哥哥謬讚了。」

  關邦看著這對,滿意極了,摸著下巴上的鬍鬚笑著點頭,但又想起什麼,繼而皺眉。

  「錦香呢?」

  關邦沉下臉,小姐要出門,丫鬟該跟著,誰知居然沒看到人影。

  才說著,便見到一人匆匆忙忙地從後院那處跑過來,正是關雲希的貼身丫鬟錦香。她氣喘吁吁,竟是上氣不接下氣。

  關邦臉色難看地瞪著錦香,錦香被大人一瞪,卻是有苦說不出。

  大人分明是怪她沒跟著小姐,其實是小姐走太快,害她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喘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爹,女兒走了。」

  關雲希說完,便好整以暇地踩著凳子上了馬車。

  錦香見狀,也只好在大人的瞪視下,勿匆上馬車。

  禇恆之向關邦拱手拜別後,風度翩翩地上了馬車,坐好後,他瞧著滿頭大汗的丫鬟,再瞧瞧關雲希,勾著笑,眼底有著興味。

  關雲希用繡帕擦了擦錦香的汗水,溫柔道:「瞧你,急什麼,慢慢走就行了,難道我會不等你嗎?」

  錦香沒好氣地嘟嘴,用控訴的眼神望著小姐。

  小姐豈止是走得快,她才眨個眼小姐就不見了,她都懷疑小姐是不是用飛的?

  馬車出了關府,拐了幾個彎,轉入石板大道,卻是真往湖的方向去了。

  「褚哥哥,今日怎麼好興致,邀妹妹去遊湖呢?」

  禇恆之笑道:「今日天氣晴,想到妹妹身子若好了,肯定想出來走走,便有今日一邀。」

  「哥哥客氣了,其實哥哥若有事盡可去忙,莫為了妹妹,耽誤了正事。」

  「哪裡,哥哥不忙,能陪妹妹出來散散心,是哥哥的榮幸。」

  她微笑,他也淺笑,她溫柔有禮,他也彬彬有禮,一旁的錦香來回看著兩人,不禁感到奇怪。

  小姐和褚公子之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之前褚公子可是避著小姐,從未與她多談,哪像今日特地坐著馬車正式拜訪邀約。

  關雲希突然轉頭對錦香道:「咦?你瞧窗外,那是什麼?」

  錦香不疑有他,很自然地轉頭看向窗外,關雲希便順手點了她的睡穴。錦香身子一軟,頭往後一靠,人便睡去了。

  將丫鬟搞定後,關雲希雙手往胸口相交,兩腿交迭,直直盯著禇恆之,毫不囉嗦,單刀直入地問。

  「說吧!找我出來什麼事?」

  有了昨晚的事,褚恆之對她已經沒像先前那麼訝異了,反倒覺得這才是她會做的事。

  露出真性情的她,哪裡還有適才女兒家的溫柔賢淑?而是直率的、俐落的,她在他面前,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性情,也不在他面前展現女子的嬌柔。

  「妹妹看來是性情中人,不拘兒女私情,哥哥我不禁懷疑,當初你怎麼會為了我而投湖自盡呢?」

  「其實那一日,我是不小心落水,碰巧而已,哪知世人以訛傳訛,連累了哥哥,真不好意思。」

  把丫鬟弄暈後,關雲希便沒顧忌了,在褚恆之面前更加沒必要隱藏自己,反正他已知道自己是什麼性子。

  她開始東摸西找,果然在櫃子裡找到個酒壺,將壺蓋拔開,放在鼻下一聞,一雙眼都亮了。

  接著她將酒杯擺出來,徑自倒酒,完全將這裡當成自家馬車,一點都不客氣。

  「當時太激動,不小心打了公子,實在對不住,不如我以美酒當禮,敬你一杯,跟你賠個不是。」她笑嘻嘻地舉杯,一點也不怕他。

  禇恆之冷然地盯著她,緩緩道:「這是我的酒。」

  她一杯下肚,大讚。「果然是好酒!」擺明了吃他的喝他的。

  「這可是你自己喝的,中了毒,別怨我。」

  關雲希臉色一僵,瞪大眼盯著他,「酒中有毒?」

  褚恆之的回答,卻是送上勾唇的迷人笑容。

  「沒辦法,為了湮滅昨夜的證據,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對方沒有機會說話,你說是嗎?」

  關雲希變了臉色,她盯著酒,又看向他,接著似是恍然大悟了什麼,哼了一聲。

  「這酒根本沒毒。」

  「你確定?」

  「你要殺我,何必這麼麻煩?更何況,咱們無冤無仇,你沒理由殺我,看不出褚公子是個愛說笑的人。」

  關雲希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肚。

  褚恆之將她橫眉瞪眼的生動表情看進眼裡,嘴角不自覺地勾起,拿起酒壺,也為自己倒了一杯。

  「沒錯,我若要殺你,是不需要這麼麻煩,更何況,咱們不但無冤無仇,而且還有婚約在身呢。」

  關雲希聽到這裡,本想告訴他,自己不會向他逼婚,他愛娶誰就娶誰,但隨即想到什麼,又立即打住,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褚公子找我出來,想必是為了查剿匪那件事吧!否則昨夜不會夜探義莊,今日也不會特地找我出來了,你想知道什麼?」

  「你又知道什麼?」

  「我知道的可多了。」

  「我憑什麼相信你?」

  「你不用馬上相信我,但你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耳朵聽。」

  「用我的眼睛看什麼?又用我的耳朵聽什麼?」

  「很簡單,我讓你看、讓你聽。」說完,便立即拉開自己的衣襟。

  「你做什麼?」禇恆之沉聲問,手中的扇子壓在她放在衣襟的手背上,語氣中充滿了警告,那模樣像是怕她強了他。

  關雲希先是奇怪地看他,接著恍然大悟,感到啼笑皆非。

  「閣下想看,我還不給看呢!」她將他的扇子揮開,一把脫下自己的外衣,露出裡面的勁裝。

  原來,她在衣裳底下多穿了一件方便行走的束袖窄服,她不但把外層的衣裳脫了,連頭上的釵飾也拔下,包括耳環和手鐲。

  外面的衣裳一脫,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就成了俐落的女英傑了。

  她嘴角勾著弧度,眸中熠熠生輝,對他道:「我換好裝了,換你了。」

  「我?」

  「我要讓你看的、讓你聽的在另一個地方,你最好換個裝扮,或是改變個樣子,別讓人認出你是尚書府公子就行了。」順道遮住那塊烏青就更好。

  「若是讓人認出會如何?」

  「因為我要帶你去的地方很危險,萬一出了事,千萬不能暴露自己的身分。」

  褚恆之挑眉。「明白,帶路吧!」

  「你不換裝?」

  「不必。」

        她挑高眉。「到時你要是出事,可別怪我沒事先通知你。」

  見他不以為意,她也不再勸,她指明方向,待馬車出了城後,一直往山丘駛去。直到駛至山下,馬車便不能再前行了。

  兩人下了車後,關雲希指著山頭道:「從這兒開始,咱們只能走路上山。」說完她回頭,不由一呆。

  站在她身後的褚恆之,此時已經戴上了銀白面具。

  見她呆呆地盯著自己,褚恆之勾唇淺笑。「煩請關姑娘領路。」

  關雲希抿了抿嘴,收回目光,往前邁步,心下不禁嘀咕。

  她都忘了他還有一副面具呢!人家有備而來,她真是白操心了。

  不得不說,戴上那副銀白面具,既神秘又有氣勢,與他相較,她這身行頭反倒顯得寒酸,裝扮了半天,人家一張面具就比她威風多了,早知道她也準備一張面具來虛張聲勢。

  「等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躲在我身後,明白嗎?」

  「躲你身後?」

  他只說了這一句,她便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論武功,她還比不上人家呢!

  「這裡的地勢我很熟悉,由我領路,才不會迷路,更何況,我們等一下要去的地方,那兒的人對朝廷的人很是忌憚,恐怕會對咱們不利,而我知道如何擺平他們,交給我,才不會生出事端,明白嗎?」

  他一臉了悟地點頭。「明白。」

  見他同意了,她鬆了一口氣。

  同意就好,要不是為了前世未完成的大業,她需要借重這位尚書府貴公子之力,為山寨弟兄們找出一條生路,否則她何必多費唇舌跟他解釋,當她愛出風頭呢!哼!

  山路崎嶇,若是步行上去,走到天黑都走不到,得靠輕功,於是她施展輕功,從這棵大樹躍到那棵大樹,從這塊大石跳到另一個山丘上。

  沒有其他人在場,她恢復了本性,一身輕裝,在山林石川間飛躍,後面的禇恆之跟著她,見她身輕如燕,在林中迅速跳動,心中不禁驚訝。

  雖然已知曉她的另一面,但對他來說,越是接近她,越覺得她像迷一樣,每見一次,就多一次驚訝。

  眼前的她與眾人繪聲繪影形容的關家姑娘完全大相徑庭,雖感到意外,但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其實很高興知道,真正的關雲希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小姐。

  他勾起唇,緊盯著她的俏麗身影,跟上她的步伐。

  兩道身影在林中快速起落飛躍,若從遠處瞧去,只能見到兩個快速的黑影,好似一雙飛雁前後起舞,成雙成對。

  關雲希躍過一個山頭後,落到地面,從另一條密徑進入。

  這裡的路,她閉著眼睛都能走。

  狡兔有三窟,當初歸順朝廷時,她留了兩手,當初朝廷攻占的並非他們山寨的大本營,而是他們臨時找的地方,因此發現這是一個圈套時,弟兄們才有機會從事先想好的退路逃走。

  現在她帶禇恆之來的也只是其中一處罷了,而其實她故意繞路,這處若沒人領路,是不可能識得路的。

  進入曲徑小道後就快到達山寨的地盤了,便會引起守山人的注意。

  待走了幾步,她突然想到什麼,正想回頭叮囑褚恆之,不料同時聽到後面的聲音。

  她心下叫糟,趕緊返回,果然見到地上出現一個大洞,她往洞口望去。

  「褚恆之!」她喊道。

  洞裡黑暗,瞧不清是什麼情況,她要說的便是警告他小心陷阱,正打算跳下去救人時,身旁卻傳來悠哉的聲音。

  「我在這兒呢!」

  關雲希怔住,回頭看向一旁,褚恆之好好地站在那兒,根本毫髮無損。

  褚恆之道:「還發什麼呆,走吧!」說著轉身率先踏步而去,哪裡有驚慌失措的樣子,倒像是出外踏青。

  關雲希抿了抿嘴。

  呵,她多慮了,這點陷阱人家根本不當一回事,她倒是小看了他。

  她站起身,跟上他的步伐,與他並肩而行。

  接下來的路上,褚恆之也不問她還有哪些陷阱,似乎毫不擔心。

  既然他不問,關雲希也不雞婆,倒要看看他有多少能耐。

  當兩人快要接近下一個陷阱時,她故意放慢腳步,讓他先行,等著看好戲。

  她一雙眼在後面盯著,心裡數著,一步、兩步、三步……眼看他的腳就要碰到隱藏在草叢裡的那條線,他突然停步,回頭瞅向她。

  關雲希一臉正經地望著他,甚至還用疑惑的眼神詢問他,故意裝傻,心下卻驚訝,難道他察覺了?

  說時遲、那時快,他突然出手,一把握住她的腰,往一旁閃去,及時躲開上方猛然罩下的鐵網。

  真是千鈞一髮,若非他及時發現,將她帶開,兩人已經困在鐵網中了。

  由於事態緊急,因此他沒多想,抱著她便閃身,這時才發現兩人的身子竟貼在一起,懷中的嬌軀意外柔軟,一點也不似練武人的硬實,而她的腰竟比看起來的更纖細。

  禇恆之感到尷尬,低頭看她,本以為也會瞧見她一臉尷尬,卻只瞧見一張專注的小臉瞪著鐵網,彷彿若有所思。

  關雲希十分意外,她記得這裡明明沒有設下鐵網,難道在她死後,老二和老三他們加設了陷阱?

  她盯著鐵網,發現上面還加了倒勾小刺,不楚皺眉。

  若是適才被罩住就會被這些刺給扎到,勾進肉裡,裡面的人越是掙扎,就越是皮開肉綻。

  她眼神一黯,這是誰的主意?

  褚恆之察覺到她盯著鐵網,面色有異,低聲問,「有何不妥?」

  「這個陷阱是多出來的,以前沒有。」她道。

  他怔了一下,接著指向不遠處的那條絆腳線。「那個呢?也是多出來的?」

  「不是,那個本來就有——」嗯?關雲希頓住,眼珠子瞄向一旁,對上他瞇細的墨眸。

  「原來你知道那裡有陷阱。」他的語氣意味深長。

  她嘖嘖稱奇。「怎麼你戴了面具,看得還是那麼清楚?」

  現在討論的是面具的問題嗎?是她知而不言的問題吧!

  褚恆之火大地瞪她。「你——」

  「噓!」她摀住他的嘴,猛然將他推倒。

  面具後的那雙墨眸,瞅著這個把自己推倒、趴在他胸膛上的女人,她的氣息近得如此曖昧,卻用嚴肅的表情警告他,示意他別出聲。

        這下子,兩人根本就是貼在一起了,她的身子壓著他,而他的手還摟著她的腰,這曖昧的姿勢令他頗不自在。

  褚恆之想起身,卻被她壓得更緊。

  她甚至瞪他一眼,「這時候你也不看看情況,安份一點。」

  「……」這位姑娘,他正是看這情況不妥,才要避嫌,到底是誰不安份?

  不過看這情況,想太多的似乎是他,趴在他身上的女人根在沒注意到兩人親密的舉止,她一雙專注的目光正盯著前方。

  這樣的她,就像一隻美麗的野獸,匍匐在暗處,等待狩獵目標出現。

  他盯著她,那專注、堅決的神情,讓原本精緻的臉部線條增加了一種美艷,感受到摀在嘴上的手掌也同樣柔軟。

  這明明是很親密的動作,但她做起來卻很自然,甚至一點尷尬的侷促也沒有,只有一臉的嚴肅。

  有人來了。

  她用口形告訴他,他只好暫時不動,就這麼維持兩人之間咫尺的距離,把注意力放在周遭,同時心下奇怪,倘若有人來,為何他沒發現?

  或許是她的神情太有把握,因此他暫且耐心等待,過了一會兒,他便瞧見了。

  果然有人,這人卻是從土裡冒出來的。

  褚恆之心中驚異,沒想到會有人從地裡鑽出來,更沒想到那處有地道。

  那兩人來到鐵網處,看來是發現陷阱被觸動,因此受命過來察看。

  關雲希能夠發現,正是因為她對這裡很熟悉,聽到了地裡傳來的細微聲音。這聲音外人認不出,只有熟知地道的山寨人才知曉。

  猛然,身上一輕,他胸膛上已無人,因為那女人再度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衝出去,讓他連阻止都來不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0-17 11:08 AM 編輯

【第四章】

  從地道過來查探的兩人,瞧見關雲希,立即拿著大刀指向她。

  褚恆之躲在暗處緊盯著對方,暗中運力,只要他們一動手,他便立即出手。

  本該是一場緊繃對峙的場面,也不知那女人跟那兩人說了什麼,就見那兩人突然把指向她的刀收回,笑容滿面地抱拳施禮,看得禇恆之一臉詫異。

  關雲希轉過頭來,突然朝他招招手,褚恆之只好走出去。

  他來到眾人面前時,對方也在打量他,不等他自己開口,關雲希已經為兩方引介。

  「這兩位是瘦猴和胖虎,他們兩兄弟可厲害了,不管是上山下海或爬樹跳河,速度之快,無人能及。在陸上,他們是飛毛腿,到了水裡,便如水中蛟龍,稱霸五湖四海。」

  兩兄弟被一位嬌美的姑娘如此大讚,面上謙虛,心下卻樂開花,連忙再度抱拳。

  「哪裡,過獎、過獎。」

  關雲希接著指向褚恆之。「這位呢!也在道上赫赫有名,五湖四海人人皆知的大俠,人稱『鐵扇公子』,你們肯定聽過。」

  兩兄弟聽了,立即一臉傾慕地拱手。

  「鐵扇公子,久仰、久仰。」

  「……」禇恆之皮笑肉不笑地抱拳回禮,目光瞟向她,就見她含笑道:「別這麼見外,就叫鐵扇兄好了,親切點。」

  兄弟兩人聽了,立即改口。「鐵扇兄。」

  「……」他繼續皮笑肉不笑地抱拳回禮。

  瘦猴道:「事不宜遲,咱倆兄弟帶路,飛鷹大姊、鐵扇兄,這邊請。」

  「有勞兩位。」關雲希拱手道謝。

  瘦猴和胖虎兩兄弟轉身領路,他們兩人便跟在身後,待隔了一些距離,禇恆之低下臉,氣息來到她耳邊。

  「飛鷹大姊?」

  關雲希朝他擠擠眼,低聲道:「就是我。」

  「為何你是飛鷹,而我是鐵扇?」

  「我喜歡天上的鷹嘛,就叫飛鷹,而你極喜扇子,就幫你取個鐵扇,高興吧?」

  他看起來像高興的樣子嗎?還有,說得好似他對扇子有戀癖似的。

  「說到扇子,我倒要問你,上回你搶走的那把扇子呢?」沒見她帶在身上。

  「為了保管好,我派人去訂做一個寶盒,收在裡面呢!」她嘿嘿一笑,那把扇子是他的把柄,她才不還呢!

  他瞄著她討好的笑,丟了一句。「給我保管好,不准丟了。」

  「放心,我當平安符,寶貝著呢!」

  見他沒打算要回,她立即拍胸脯保證,殊不知她這沒心沒肺的笑靨,特別明媚動人,沒有女兒家的矯揉造作,反倒多了讓人不避忌的爽利,令人不禁莞爾。

  有瘦猴和胖虎兩兄弟帶路,這一路上再無遇到任何陷阱。

  「你到底要給我看什麼?」褚恆之不禁狐疑。

  「巫江寨。」

  她說得輕鬆,他卻聽得驚訝。

  巫江寨正是這次被官兵圍剿的山匪,而巫江只不過是一個名稱,實際上到現在官兵仍搜查不到山寨的地點,因此雖然剿匪打了勝仗,卻並未完全剿滅。

  褚恆之訝異地盯著她,他只知道她與巫江寨山匪有來往,卻沒想到她連山寨的地點都知道。

  見他一臉驚訝,關雲希笑得戲謔。

  「怎麼,不敢去?」

  外傳巫江寨山匪窮凶惡極,吃人骨血,扒人內腑,奸淫、燒殺、擄掠樣樣來,是一群沒人性的魔鬼,活人進了巫江寨,屍骨無存出不來,所以在見到他的臉色時,她才會挑釁地問他這話。

  「耳聞為虛,眼見為實。」他淡淡地說出這八個字。

  她立即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刑部尚書府的大公子,知道世間傳聞多有誤,不會隨人說風便是風、說雨便是雨,有智慧。」

  褚恆之瞄了她一眼後,看向前面,面無表情。

  他們來到一座山谷,環繞山谷的石壁上長滿了青苔,附近有瀑布流下,因此水氣彙聚,看不出有任何可出入的山洞或是石門,直到瘦猴和胖虎吹了口哨後,原本瞧不出任何異樣的石壁竟然動了。

  就見石壁山坡長滿的各種山草樹木冒岀一個又一個頭顱,他們各個手拿長矛與弓箭,塗著草綠色的臉上張著一雙雙目光如炬的眼睛,正在盯著他們。

  原來,他們早已進入山寨的地盤了。

  褚恆之心中驚訝,原來所謂巫江寨並沒有寨門,搜查的官兵自然找不到門。

  瘦猴伸出雙手朝上面的門衛漢子比手畫腳一番,用的似乎是他們的暗號。

  禇恆之低聲問她。「他們比畫什麼?」

  他本是試探性一問,料不到她還真能回答。

        「等會兒接待咱們的那個人叫熊海。」

  「他是誰?」

  「當家們之下便是他了,什麼都管。」她輕笑道。

  沒多久,便有一人攀藤而下,此人生得一臉大鬍子,身材高壯,面相凶惡,十分懾人。他一落地,就不由分說地送瘦猴和胖虎各一腳。

  「叫你們去看,居然隨隨便便就把外人帶進來了,混賬!」

  瘦猴和胖虎兩人被踢得哇哇叫,見到他就跟老鼠見到貓似地矮了半個頭,挨打不敢還手。

  大鬍子男踹了兩人後,猛然怒瞪過來,大聲喝令。「來人,將他們抓起來!」

  褚恆之沉下臉,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勢。

  「熊叔,你到現在還是這副熊脾氣,一點都沒變啊!」關雲希笑得悠哉,絲毫不被他的氣勢所懾。

  熊海愣住,瞪著眼前這個女人。

  「別以為喊我一聲熊叔,就能拉近關係,這兩個小子被你幾句甜言蜜語所騙,本爺可沒那麼幼稚,以為能叫得出咱們幾個名字,就能混吃騙喝?」

  關雲希搖搖頭。「熊叔,別發那麼大牌氣,小心舊疾又復發。文大夫說過,你忌吃辣、忌喝酒,還忌發脾氣呢!」

  熊海呆住,凶狠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重新打量眼前這個丫頭。

        他往前走近,居高臨下地瞪著她。「你說你是大當家的結拜姊妹,有何證明?」

  關雲希雙臂抱胸,直視他的迫人氣勢,笑道:「我能找到這裡,能知你們的事,都是大當家告訴我的,這就是證明。」

  熊海瞪著她,忽地陰沉沉地笑了。

  「這些事,若是仔細打聽並不難。臭丫頭,你以為唬幾句,就能騙得了我熊海?你今日要是拿不出證明,你們兩人就別想活著出去。」

  禇恆之皺眉,轉頭看向關雲希,見她依然不慌不忙,反倒笑得更加明媚,語帶頑皮。

  「這可是你叫我證明的,我還知道,你每隔幾日就會去後山那處湖水,表面上是去泡澡,其實是因為那湖水裡有個小洞,你在那洞裡藏了——」

  「停!」熊海忽地大喝一聲,他本就嗓門大,這一吼,震得四周人都嚇一跳,唯獨關雲希老神在在地笑著,彷彿早料到他的反應。

  這時候的熊海臉色早已大變,一臉緊張又見鬼地瞪著她,左右瞧瞧,四周上耳目太多,遂對她示意到一旁說話。

  關雲希跟著他到了一邊,確定與其他人隔著距離後,熊海才低聲咬牙問:「丫頭,你是怎麼知道的?」居然曉得他在後山湖裡藏了酒,這件事除了大當家無人知曉。

  「我還知道,若是讓柳姨曉得你破了誓,背著她偷喝酒,她就帶著孩子跟你和離。」

  熊海見鬼地瞪她,這丫頭竟然連這種事都知道?

  見她此刻笑得一臉古靈精怪,那笑容還真像過世的大當家,莫名給人好感,這下子他不得不相信,這丫頭或許真是大當家的結拜姊妹,否則如何能知道這件事?

  熊海眼神複雜地看著她,再瞧瞧其他人,大夥兒正好奇地盯著他們,逼不得已,他只好咳了咳,厲聲道:「明白了,既是大當家的結拜姊妹,便咱們山寨的貴客,隨我來。」

  熊海轉身,領他們兩人入寨,其他人見熊海允了,便也收回長矛,退到兩邊,放他們進寨,同時好奇地打量兩人。

  禇恆之與她並行,低聲問:「他真的在後山湖裡藏了酒?」

  關雲希心裡翻了個白眼,武功高的人就是討厭,耳力太好,八卦都給他聽去了。她只好也壓低聲量道:「這事你可要保密,別說出去。」

  「你拿什麼收買我?」

  他本是隨意一說,沒想到她看了前面的熊海一眼,回頭認真地對他道:「只要你保證不說出去,我就請你喝湖中仙。」

  「湖中仙?」

  「就是他偷藏在湖裡的酒。」

  你偷山匪的酒來賄賂我?

  見他沉默地盯著她,以為他不信,關雲希再認真地補一句。「你放心,我知道他藏酒的準確位置。」

  「你到底是來辦正事,還是來打劫土匪的?」

  「我這是行善,那隻熊喝多了酒會傷身,多喝他一壇酒,他就多活幾年,咱們不能見死不救。」

  「……」他一陣無語。

  褚恆之對於她能夠深入巫江寨,已感到十分意外,見她一入山寨,不管遇到誰,都能當場化干戈為玉帛,更感到不可思議。

  她會武功,性子爽利,還與巫江寨的大當家是結拜姊妹,她知道巫江寨很多人的底細,她還知道他要什麼,而他,對她卻是一無所知。

  她身上,到底還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熊海領他們入寨後,將他們帶到一處宅子裡便走了。

  四周有人守著,大約等了一刻鐘的時間,一名手下過來,領他們去見山寨的二當家。

  關雲希如同回自己家一樣,熟門熟路地走著,同時見到許多熟悉的人。她心中歡喜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但一雙美眸卻閃著靈動的光輝。

  「你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深入賊窟?」

  她轉頭,對上某人犀利探究的目光。

  她唇角一勾,美眸一瞇,回眸一笑百媚生。

  「有你在,我當然不怕了。」

  故意送個秋波,害某人怔住後,她便不負責任地轉頭又去東張西望了。

  某人面具後的俊容,不小心生出了不自在的紅暈,並暗自慶幸自己戴著面具。

  到了山寨大廳後,座上的兩位當家已經等著他們。

  三當家柴狼一瞧見她,立即站起身,大步朝她走來,將她上下打量,劈頭便問:「昨晩是你?大當家的拜把姊妹?」

  關雲希也同樣上下打量他,不答反問:「可把大當家安然帶回寨中了?」

  聽見她的聲音,柴狼立即確定是她。

  「二哥,昨夜幫我的就是她沒錯。」

  昨夜,二當家石陌塵和三當家柴狼兩人去義莊偷回大當家的屍身,石陌塵負責阻攔追兵,柴狼則扛著大當家先走。事成後,石陌塵已從老三得知此女相助之事。

  石陌塵打量這個女人,儘管他從未聽過葉楓有結拜姊妹,亦對兩人的身分高度懷疑,不過他一向不急於表態。

  「幸會。」

  不同於老三的粗勇急躁,他性格沉穩內斂,別人被這女人的話給說服,但他的目光卻放在那位戴著面具、始終一語不發的男人身上。

  「據說閣下是江湖聞名的鐵扇公子?」

  褚恆之與他對望,淡道:「不敢。」

  石陌塵起身,緩緩走上前,繞著他細細打量。

        「恕在下見識淺薄,並未聽說江湖上有這號人物。」話落,出其不意地朝他臉上偷襲,欲摘下他的面具。

  幾乎是同時,褚恆之迅速閃避掃來的拳風,兩人交手不超過十招,又再度分開。

  「這就是二當家的待客之道?」褚恆之冷道。

  石陌塵收起笑意,冷冷地盯著對方。

  「若我記得沒錯,昨夜與我交手的人,是你。」他對手下大聲喝令。「將他們拿下!」

  二當家命令一出,眾人紛紛拔刀,氣氛一時緊張起來。

  關雲希想喝止,驀地眼前一暗,高大的身影擋在她前面,她愣住,被禇恆之不由分說地護在身後,他一人擋在前面,渾身殺氣凜凜。

  她倒是沒想到,當危險來時,他會率先擋在前面護著她,不過她只怔了一下,便立即回神。

  此番前來,可不是來打架的。

  「慢著!」關雲希從褚恆之身後探出頭來,說道:「這是一場誤會。」

  石陌塵沉聲道:「不必多說,你們身分可疑,他又戴著面具不肯示人,老三或許好騙,但想唬弄我,沒那麼容易。」

  「難道你就不想看看大當家的遺書?」

  關雲希此話一出,眾人皆驚,就連一旁的褚恆之也意外地看向她。

  石陌塵亦是一怔。「遺書?」

  「是的,當初大當家決定歸順朝廷時,為了預防萬一,事先留了信讓我保管,並交代我,若是她不幸身亡,便將她的遺言帶給眾位弟兄。」她從衣中拿出信件高舉著。

  石陌塵皺眉凝睇。「我怎知信的真假?」

  「是真是假,你自己看不就得了。」說著將信丟出。

  石陌塵迅速接住,一臉狐疑,不過還是立即將信拆開。

  關雲希又拿出第二封。「這封是給熊叔的。」

  熊海聞言一怔。「我也有?」

  「當然,熊叔為人公正,大當家為了慎重起見,也留了一封給你,便是希望熊叔能一起做個見證。」

  熊海聽了恍然大悟,接過信件。

  這時柴狼好奇地問:「我的呢?」他是三當家,既然熊叔有,他當然也該有。

  關雲希道:「沒了。」

  他瞪大眼。「沒了?怎麼可能?」

  「大當家說了,你不識字,給你也是白給。」

  此話一出,立即有人嗤笑出聲,柴狼頓覺糗大,瞪了那人一眼,卻也面露失望,大當家竟然沒留信給他。

  石陌塵看完信,面色沉吟。

  熊海看完信,臉色亦同,對二當家點頭道:「這確實是大當家的字跡沒錯,信上蓋的印鑒也沒錯。」除此之外,還有信中的語調,完全就是大當家的風格。

  信中甚至點出了幾件事,這些事只有真的大當家才會知曉,這讓他們不得不信,這確實是大當家的遺書。

  柴狼不識字,又急著想知道。「二哥,信上寫什麼?」

  石陌塵抬眼瞧著三弟,又看了那女人一眼,緩緩說道:「信上寫,送信的飛鷹是她的拜把姊妹,信中還强調,要寨中所有人相信她,萬不可刁難她,必須視同自己人,因為她會助咱們繼續與朝廷周旋,完成大當家生前未竟的計劃。」

  柴狼聽了,大為高興,其實對於關雲希,他是有好感的。

  「太好了,咱們又多了一個夥伴。」

  石陌塵瞧向老三。「你相信她?」

  「相信。」

  柴狼毫不猶豫地回答,見二哥仍有疑慮,他靠上前,對二哥咬耳朵。

  「她知道我賭輸脫褲子跳湖這件事,這件事從來只有你和大當家知道,她卻能一一說來,表示大當家什麼事都告訴她;而且,咱們這裡這麼隱密,她都能找來,由此可見,大當家對她十分信任,還有……」

  「還有什麼?」

  柴狼笑了。「你別看她生得嬌滴滴的,她的性子跟大當家還挺像的,連說話的語氣都像。」

  一旁的熊海聽了,也深感同意。

  「二當家,我也有這種感覺,這女人說話的語氣跟大當家還真像,不管是那個調調或是眼神,跟大當家是一個樣,說大當家與她是拜把姊妹,還真有可能。」

  石陌塵臉色突然冷下來。

  「模仿得再像,她也不是楓兒。」

  熊海聞言,立即噤口。

  而一旁的柴狼見二哥不高興了,忙打圓場道:「那當然,這世上只有一個大當家,任何女人都比不上她。」

  他知道,二哥喜歡大當家,他也是,他們兄弟倆,心裡都念著一個女人,只不過,二哥比他更執著,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唯有他和熊海。

  石陌塵冰冷的臉色只出現一瞬,又恢復了儒雅,轉頭對熊海歉然道:「熊叔莫怪,是我一時失言。」

  「哪兒的話,二當家說得對,我完全讚同。」熊海忙道,心下卻在嘆息,二當家對大當家有多執著,他心裡很清楚,只可惜,大當家不在了。

  石陌塵沉吟了一會兒,抬頭望向這個自稱飛鷹的女人,對她言明。「我可以信你,但是他,我無法信任。」

  這個他,自然就是指褚恆之了。

  「你信我就行了,至於他,我願意為他擔保,昨夜是一場誤會,他不知你們的身分,才會特意阻攔。」

  石陌塵靜默不語。

  這時候,熊海站了出來。

  「要我們信他,行,讓他把面具拿下來,遮著臉故意不示人,是何居心?」

  關雲希面露猶豫,讓禇恆之遮著臉,是暫時不想讓人認出他尚書府大公子的身分。

  禇恆之冰冷道:「你都能留一把鬍子遮住下半張臉,我為何不能戴面具遮住上半張臉?」

  熊海怔住,眾人更是一呆,接著爆笑出聲,尤以老三為最。

  「哈哈哈!有道理,熊叔,你這鬍子是真的太多了。」

  柴狼用力拍著熊海的肩膀。提到熊海的鬍子,早已讓人詬病,那把鬍子多得像掃把,好幾年不刮,連他老婆柳姨都在抗議。

  熊海面露尷尬。「這哪能一樣?」

  關雲希也笑了,原本緊張的氣氛變得輕鬆起來,讓她暗中鬆了一口氣。

  「各位,實不相瞞,我這位朋友不能真面目示人,實為必要,但我以性命擔保,他對各位無害,不但無害,今後他也會出力相助山寨,還請大家莫拒人千里之外。」

  所有人都看向二當家,不知他最後的決定是什麼?

  石陌塵沉吟了一會兒,點頭道:「好,我就相信你。既如此,來者是客,兩位,請。」

        總算搞定了。關雲希鬆了一口氣,在無人時,褚恆之在她耳邊低聲道:「我何時答應,要出力相助山寨了?」

  她抬眼瞧他,低聲道:「你一定會幫的。」

  「哦?何以見得?」

  「俗話說得好,人在屋簷下,一定要低頭,咱們現在,可是在人家的屋簷下呢!」

  「這應該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吧?」

  她立即附和。「公子高見,小妹聽你的。」

  「……」他一陣無語。

  她嘻笑道:「更何況,為朝廷收服山匪,解除匪患,增添武力,對刑部尚書大人來說,有利而無弊,還是大功一件。既然要收服人家,總得了解也們的需求,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若能不費一兵一卒就降服敵人,尚書大人在皇上面前有面子,他的政敵也拿他沒辦法,這麼賺的差事,何樂而不為,你說是吧?」

  她一邊說,還一邊很狗腿地幫他倒酒,眼神靈動,頗像一隻狡滑的小狐狸在搖著尾巴,同時又讓人覺得萬分可愛。

  「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你這麼會說話?」

  「你現在知道了也不遲嘛,況且我說的是事實,陳述利弊得失罷了。」

  禇恆之盯著她,將她的笑看進眼底,喝著她倒的酒。

  他之所以跟她來,的確是想一探究竟,因為他猜測,她與山寨這些人有關,可他倒是沒想到,她竟能將他帶入山寨中,還見到了山寨當家。

  她說對了一件事,巢匪這事的確是父親懷疑有內情,並授意他暗中查探,若能查出其中可疑環節,並將這批山匪收編入朝廷,不但除了匪患,還為朝廷增添兵力,的確是大功一件。

  況且,當初父親曾聽聞官逼民反,只是沒有證據,便派他暗地來搜羅證據。

  這時,三當家柴狼拎著酒杯來敬酒。

  「不瞞飛鷹姑娘,我一見你,便有一見如故之感。」

  關雲希微笑,心想那是當然的,我就是大當家,只是外表換了殼,裡子還是一樣的。

  「我也對你一見如故,看你為了搶大當家的身子,如此護著她,讓我著實敬佩。」

  「既然你是大當家的結拜姊妹,那就是我柴狼的妹子了,以後有我罩你。」他拍胸膛道。

  「妹子?怎麼不是大姊?」

  「你瞧你,看起來明明比我小,當然你是妹子,我是三哥,他是二哥。」

  關雲希愣了一下,接著想到,對了,她現在是關雲希,年齡確實比她生前小了三歲。真吃虧,生前被人叫大姊、大當家,現在她卻得叫人家「哥」。

  「妹子,來,三哥敬你!」

  柴狼一手舉杯,另一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山寨裡,大家都是性情中人,不拘小節,關雲希生前便常與老三勾肩搭背,舊習仍在,所以不以為意,但是看在褚恆之眼裡,那便是大大的不妥了。

  他黯黯的目光瞄到那隻手,不動聲色地拿起酒杯,對柴狼道:「聽說三當家酒量極好,在下仰慕已久。」

  柴狼聽說人家仰慕他,又說他酒量好,自然得意,沒有男人會說自己的酒量不好。

  「好,咱們乾個痛快!」

  兩人乾掉一杯後,褚恆之很自然地把酒杯伸向關雲希。

  「倒酒。」

  關雲希聽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只當禇恆之被她說服了,要和山寨的人套些交情,立刻熱情地上前倒酒,便也離開柴狼那隻勾肩搭背的手。

  「你找對了,咱們這位三當家,酒量好,找他喝酒最爽快了。」

  柴狼本就是個豪放不羈之人,聽到飛鷹妹子讚美他,嘴上的笑容合不攏,看她的眼神更是閃著狼光。

  禇恆之看在眼底,不動聲色地勾起笑。「哦,如此一來,今夜我一定要與三當家不醉不歸了。」

  「好說!」柴狼哈哈大笑,把酒杯伸向關雲希。「來,倒酒!」

  「好咧!」

  關雲希笑應,正要走回去,不料手上一空,那酒壺被禇恆之拿走。

  「我來吧!」他說著,並拍拍一旁的席位,狀似漫不經心地丟下話。「坐。」

  關雲希哦了一聲,沒有多想,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身旁,沒注意到這位置讓褚恆之得以隔開她和柴狼,不讓那男人的手臂有機會搭在她身上。

  關雲希不知道禇恆之的酒量到底如何,見他與柴狼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還划起了酒拳,不禁感到新奇。

  看不出這位尚書府的公子,喝起酒來,竟然也有豪情爽快的一面。

  見他們喝酒,她肚中的酒中也饞了,遂拿起酒壺,就要喝一口,卻被另外一隻手迅速搶過去。

  「你喝這個。」褚恆之將另一壺遞給她。

  她瞧著那酒瓶,這是給女人家喝的淡酒,對她來說跟喝水一樣,哪有烈酒夠味?

  她把淡酒放下,改而伸手去撈另一壺,拔開木塞,濃烈的酒香味立即撲鼻而來。

  這才叫做酒。她滿意地笑著,正要為自己倒一杯,卻又被一手給握住了杯子,身旁傳來淡淡的命令。

  「不准喝烈酒。」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0-17 11:07 AM 編輯

【第五章】

  關雲希愣住,抬眼看向褚恆之。

  他沒看她,依然與柴狼談笑風生,手掌卻似長了眼睛,穩穩地握住她的杯子。

  她呆了呆,忽地恍然大悟,同樣用著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對他道:「你放心,我酒量很好,不會喝醉的。」

  她認為褚恆之是怕她喝酒誤事,因此才會阻止她。

  要知道,想當初她還是大當家時,燒刀子這種烈酒,她可以喝三壇而面不改色,就連熊叔的湖中仙,她也可以撐到喝完一壇還沒醉意。

  「不可飲。」他淡淡命令,還是這句話。

  關雲希眨了眨眼,心想這家伙真不放心她?

  但她豈是乖乖聽話的人?當年只有她叫人別喝的份,哪有別人不准她喝?

  好不容易來到山寨,這兒是她的地盤,弟兄是她的伙伴,彷彿回到從前一般,她不喝個幾杯,哪裡甘心?

  她決定向他證明,她能喝,而且絕對不會醉。

  她很自然地無視某人的命令,悄悄使力,想掙脫他的手掌,偏偏這家伙大風吹不動,看似沒用力,卻堅硬如鐵掌,掙不開一指,動不了分毫。

        這是以强欺弱,欺她武功不如他,她正懊惱時,正巧一名送酒的小廝經過,她立即伸手去拿。

  她才剛有動作,那原本握住杯子的手,改而用手臂架住她的頸子,把她往後面勾去,而她伸長的手就這麼剛好與那酒壺失之交臂,眼睜睜地看著「酒兄弟」落入他人的懷抱裡。

  關雲希火了,抬頭往後看,褚恆之用手臂架住她脖子不讓她喝,而他自己卻與柴狼喝得正歡。

  她伸手試圖扳開他的手臂,仍是無法掙脫,他絲毫沒有放人的意思。

  這家伙有病啊!沒事管她喝不喝酒,她的酒量說不定比他還好呢!竟然阻止她!

  既然扳不開,她就去搔他癢,於是雙手齊下,去搔他的胳肢窩和腰間,她就不信,看他能忍多久。

  禇恆之額角突了突,借著飲酒遮口,低頭對她道:「乖一點,除非你想被我點穴。」

  感覺到她身子一僵,手也不亂搔了,他抿唇而笑,繼續無事般與人乾杯。

  柴狼灌了一大口酒,抹去嘴邊的酒液,見到對方的手臂圈著飛鷹妹子,而飛鷹妹子則乖乖地靠著他,狀似親密,禁不住有些眼紅。

  大夥兒喝了酒,酒酣耳熱之際,行為自然也放浪不少,不少人摟著自己的女人,因此柴狼忍不住問出口:「鐵扇兄,她是你的女人?」

  禇恆之沒回話,關雲希則沒好氣地代答。「不是,咱們是朋友。」

  禇恆之沉默地喝著自己的酒,面上不顯任何情緒。

  柴狼聽了,卻是喜形於色,又瞄了禇恆之一眼,見他沒反駁,便放心了,只當他們是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隨意慣了,既然只是朋友,這表示有機會。

  禇恆之將柴狼的笑容看在眼裡,眸光變得深邃難測,而關雲希早知禇恒之對她並無興趣,何況兩人都退婚了,她本性不拘小節,自然不會亂想什麼。

  柴狼既然動了蠢蠢欲動的心,他也不是忸怩的人,而佳人亦是個爽利的性子,遂呵呵笑道:「妹子怎麼不喝呢?過來這裡,跟三哥喝一杯吧!?說著用手拍拍他身旁,示意她過來坐。

  關雲希當然想過去喝一杯,但她現在被人架著脖子威脅啊。

  柴狼皺眉,指了指褚恆之的手。

  「鐵扇兄,別那麼圈著妹子,她都起不來了。」

  禇恆之卻是微笑以對,「三當家可冤枉我了,她若是想喝,誰也阻止不了她,她若是不想喝,拿刀逼她也沒用。」接著轉頭笑:「鷹妹子,你想過去喝酒嗎?」

  關雲希想應是,但一對上褚恆之笑裡藏刀的目光時,心頭咯噔一聲,想到自己還得仰仗尚書府大公子去辦事,不能得罪,遂露出為難的笑容。

  「扇哥哥,我酒量不好,你幫我敬三當家吧!」

  褚恆之搖頭嘆息,「真拿你沒辦法。好吧!三當家,我代鷹妹子敬你,莫嫌棄。」

  「不,哪兒的話,鷹妹子不能喝,那就別喝。」柴狼笑道,亦改口喊她鷹妹子了。雖然柴狼沒成功把她弄過來親近、親近,但他心想,來日方長,再找機會與她多多接近。

  禇恆之只是微笑,沉穩地與他一杯杯乾著,對方喝多少,他便喝多少,對方喝一壇,他也喝一壇。

  他瞟向臂彎下那一臉不甘受制的女人,將氣息移近,低啞的嗓音多了一抹安撫的蠱惑。「離開時,撈兩壇湖中仙走。」

  懷中的人兒與他對望,美眸里的目光瞬間大亮,閃著流光溢彩,與他眸中的光芒相映。

  見她怒氣已消,褚恆之亦勾起嘴角。

  他們在山寨裡待了半日,成功與寨中人打交道,約定好日後再來談合作細節。

  一直到接近傍晚,他們才離開山寨,離開時兩人還帶著兩壇湖中仙上馬車,出了山寨。

  坐在馬車上,關雲希臉上笑個不停。

  褚恆之挑眉。「這麼高興?」

  「你沒瞧見當我說要把這兩壇酒帶走時,熊叔的臉有多黑,偏偏他又不能說這兩壇酒是他私藏的,還得像其他人那樣裝大方,想到他憋住的樣子就好笑。」

  褚恆之望著她,淡笑不語。

  「對了,按照承諾,這一壇酒請你。」

  禇恆之也不跟她客氣,將酒壇收下,看向另一壇酒。「你要帶酒回去?」

  「當然。」

  「你若是帶酒回去合適嗎?不怕別人跟你分酒喝?我聽說,關大人是貪杯之人。」

  關雲希聽了一愣,想了想自己在關府的處境。

  倘若她帶酒回去,關老爺若是知道了,說不定也來分一杯羹,若是偷偷喝,這湖中仙那麼香,肯定瞞不過關夫人的鼻子,到時對她問東問西的……

  還有丫鬟、奶媽什麼的,每次想盡興喝,都得把這些人趕出去,根本不是個辦法。

  「不如,我幫你保管吧!」

  禇恆之不由分說,把她手上那一壇也弄過來,驚得她瞪大眼。

  「不必。」

  她想搶回酒壇,卻被他輕易閃過。

  「怎麼,怕我偷喝?」他戲謔道。

  難道你不會?

  她的表情分明就是怕他偷喝。

  褚恆之嘆了口氣。「不知適才是誰當著山寨所有人面前打包票,說絕對信任我,原來只是敷衍,不過一壇酒便疑神疑鬼,叫褚某不知以後要如何合作下去。」

  他說得語重心長,關雲希卻聽得眼皮猛跳,立即露出討好的笑。

  「哪兒的話,我不過開開玩笑罷了,你還當真呢!我當然是信任你的,否則哪會帶你上梁山去見那一百零八條好漢呢?若傳了出去,這可是殺頭的罪啊!」

  「哦?只是玩笑?」禇恆之一臉狐疑。

  關雲希立即點頭。「玩笑而已,那壇酒就交給你保管啊!」她語氣瀟灑,心下卻道:你要是敢偷喝我的酒,我就跟你沒完!

  褚恆之笑道:「放心,這壇酒放在我這裡,萬無一失。」

  他一邊將酒壇收起,一邊將她眼中的不捨盡收眼底,突然覺得她怎麼就這麼可愛呢?

  這時,丫鬟錦香悠悠轉醒,醒來時,不僅一愣。

  「小姐?」

  「瞧你,睡得可真香,走吧!到家了。」

  啊?到家?不是才剛出門嗎?

  「還貪睡,你都睡一整天了,等會兒回到家,有你苦頭吃的。」

  「小姐,對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下次不敢了。」

  關雲希搖搖頭。「好吧,這事我幫你瞞著,你自己可別說出去了。」

  「是,謝謝小姐。」

  馬車到了關府,門衛已經去通知老爺和夫人了,褚恆之下了馬車,轉身朝車內伸出手。

  「雲希妹妹,到了。」他的聲音是溫柔的。

  關雲希讓他扶著下了馬車,裝模作樣地朝他羞澀一福。

  「今日多謝褚哥哥了。」

        這時候關大人和關夫人來了,禇恆之便上前拜見,與兩人寒喧幾句,禮數做足,看起來就像是女婿拜訪岳父、岳母,似乎退婚一事從未發生過,待褚恆之拜別兩老,坐上馬車離去後,關夫人立即拉著女兒回屋說體己話。

  「他待你如何?」

  關雲希一聽,就知道關夫人在打聽什麼,她故意道:「彬彬有禮,就像哥哥對妹妹一樣。」

  關大人皺眉。「什麼哥哥對妹妹,他邀你遊湖,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有。」

  關夫人眼睛睜得比魚眼還凸。「發生何事?」

  「途中遇上了些友人,便一起共遊賞花。」

  關夫人瞪大了眼,「還有別人?」

  「是啊!人多可熱鬧了,大家還一起把酒言歡呢!」她故意這麼說,免得關夫人聞出她身上沾染的酒氣。

  「娘、我累了,要去梳洗、休憩,不陪您聊了。」說時便徑自入了內屋。

  關夫人不死心,把錦香拉過來,好好審問其中細節。可錦香睡了一整日,哪裡知道發生什麼事,又不敢讓夫人知道她睡著了,便只能按照小姐吩咐,趕忙回答。

  「公子一路上都對小姐彬彬有禮,從無逾矩,就像哥哥對待妹妹一樣……」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錦香為了自保,專挑保守的說,總之絕不多說。

*             *             *

  當關夫人為了女兒的婚事在操心時,另一頭,褚夫人也為了兒子的婚事而煩心。

  馬車回到禇府,褚恆之剛進院子沒多久,下人就來報,說禇夫人屋裡的丫鬟來了,褚夫人要見他,讓他一回來就去後院一趟。

  「知道了,我等會兒就過去。」

  褚恆之讓下人帶話,他則讓小廝為自己梳洗、更衣,換了一件舒適的寬袍後,便去看娘。

  「娘。」

  褚恆之進屋,向褚夫人請安。

  禇夫人早已等候大兒子多時,一見他來,沒好氣地道:「你可回來了。」說完眉頭一皺,嗅了嗅。「你喝酒了?」

  今日禇恆之的確是喝多了,雖然他用內力暗地裡將酒水逼出,能夠千杯不醉,不過還是沾染了一些酒氣,就算梳洗過,依然有殘留,瞞不過褚夫人的鼻子。

  禇夫人立即吩咐嬤嬤。「去給大公子弄醒酒湯來。」

  「是,夫人。」嬤嬤立即出屋去廚房張羅。

  禇恆之笑道:「多謝娘。」

  褚夫人將大兒子拉過來坐下,劈頭就問:「你今日跟誰出去了?」

  褚恆之面上處之泰然,心下卻早已猜到,母親找他來,必是聽聞今日他與關家姑娘出門一事。

  這件事他本就不打算瞞著,自然不會規定下人噤口,想來在他出門沒多久,便有人將此事告知母親,因此他一回來,母親就立刻叫人找他過來要質問這件事。

  「今日兒子邀了關家姑娘出遊踏青。」

  「什麼?」褚夫人震驚,有些氣急敗壞地斥責,「竟是真的?糊塗!你怎能去找那女人呢!」

  不等兒子開口,禇夫人又氣憤道:「關家那女兒投湖,鬧出那麼大的事,不就是為了逼咱們家實踐婚約嗎?這也就算了,你好心將她救上來,她竟然打你一拳,簡直不可理喻!這種媳婦誰敢要?」

  「娘,退婚一事,不如暫緩。」

  褚夫人聽了,驚訝地站起身。

  「什麼意思?難道你要娶關家女兒?不,我不答應!」

  「娘,當初退婚一事,您該先跟我商量。」

  褚夫人憤恨道:「那不過是當年你爺爺的玩笑之語,又當不得真,兩家一無換帖,二無交換信物,更何況現在兩家的門第相差太多,你爹是二品大官,姓關的不過是個六品小官,門不當、戶不對,哪能結親?他們不過是想高攀咱們家罷了。」

  當年,兩家人的確門當戶對,但是到了父輩這一代,褚大人坐上尚書令的位置,而關大人卻只是個刺史,若是識相的,就該知道今非昔比,那口頭婚約就別作數了,因此禇夫人便派人去私下說一聲,還送了重禮,對方若是明白,就該默默退出,哪知道會鬧出女兒投湖一事。

  一想到這事傳出去,那些貴夫人藉此事笑她,丈夫在朝堂上受到諸多指責,褚夫人就氣不過。

  「娘先稍安勿躁,這件事並不單純,孩兒要查一查。」

  禇夫人聽了,嚇了一跳,忙問:「查什麼?難道這件事是個陰謀?」

  「事情可大可小,孩兒也只是猜測。總之退婚一事先暫緩,咱們別再提,靜觀一陣子再說,免得讓爹落人口實。」

  褚夫人聽了,知道這個大兒子向來很有主見,不會衝動行事,必是考慮過才會有此結論,咬了咬牙,道:「明白了,既如此,你快去好好查查,查完了,娘給你找個更好的媳婦。」

  褚恆之知道母親的心思,多說無用,他也不打算多說。

  安撫好母親後,又陪她用了飯,褚恆之才回自己的院子。

  走入臥房,他吩咐下人們出去,自己在屋子裡坐下,回想起今日所經歷的一切,他明白母親的想法,但他有自己的打算,看著桌上帶回的兩壇湖中仙,他不禁想起她。

  沉吟了一會兒,他單手抱起一壇酒,出了屋,足尖點地,提氣縱身,飛往關府的方向。

  沒多久,他修長的身影來到關家,幾個縱躍,輕易找到了她的閨房。

  閨房裡,傳來清脆嬌俏的女子嗓音。

  「我說錦香啊!不是我走路太快,是你走路太慢了。」

  「小姐別唬弄奴婢了,奴婢知道,小姐是用跑的,奴婢還沒過廊橋,小姐人就在荷池對岸了。」

  「有嗎?」其實她是用輕功跳過去的。

  「奴婢不笨的,小姐不願讓人知道,奴婢便不說,但是,小姐,您別老是這樣奔跑,奴婢追不上呀!」

  「追不上就別追了唄!」

  「小姐,奴婢是擔心您啊!就怕小姐又有個閃失……」

  「你想多了。」

  「不是奴婢想多,奴婢是怕想少了,小姐又把奴婢拋下去做傻事了。」

  「還說你不笨,我活得好好的,像是想不開的人嗎?」

  「小姐說得是,今日姑爺來邀小姐出遊,小姐開心多了。」

  「笨錦香,你小姐我不是因為這種事高興,還有,『姑爺』兩字別亂喊,咱兩家已經退婚了。」

  「不會吧!若是姑爺不想娶小姐,為何又來找小姐呢?」

  「你沒聽過無事不登三寶殿嗎?」

  褚恆之挑了挑眉,伸手將酒壇蓋子打開。

        「咦?」

  「小姐怎麼了?」

  「你有沒有聞到……」

  「聞到什麼?」

  「沒事,你先睡一覺吧。」

  接下來,房中無聲,禇恆之在屋瓦上好整以暇地等著,果然不一會兒,一抹嬌悄的身影上來,一見到他,美眸都亮了。

  正確的說,是看到他帶來的湖中仙,雙目都饞得發光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0-17 10:03 AM 編輯

【第六章】

  湖中仙的酒香,關雲希再熟悉不過了,她作夢都認得這個味道。

  一嗅到酒香,她全身的血液都在騷動,立即施展輕功躍上屋外的大樹,舉目四望,果然找到了目標。

  姓褚的就坐在屋頂上,手中抱著她的酒壇,口中喝著她的湖中仙。

  她立即縱身一躍,足尖點上枝頭,提氣往上,尋香而去。

  褚恆之見她朝自己翩翩而來,唇角不自覺地勾起。

  他就知道,只要打開酒壇,香味就能把這隻饞貓勾出來。

  她長髮飛揚,亮眸如星,揚起的輕薄衫裙在空中飛飄蕩,宛若仙女下凡的彩衣。

  望著她曼妙輕靈的身形,不得不說,踏月而來的她,著實讓他驚艷了一把。

  關雲希一腳踩在屋瓦上,便是一滑。

  她失足落下,眼看就要摔下去,不過有人更快過去,及時抓住她的手,止住她的身子繼續下滑,在空中輕蕩。

  關雲希抬頭,是禇恆之牢牢抓住她的手,她立即借力往上,總算成功躍上屋頂。

  「謝啦。」

  她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他身邊,伸手拿過他的碗,就往酒壇裡舀酒,給自己灌了一大口,慰勞肚裡的酒蟲。

  烈酒入喉,直燒到肚子裡,著實快意,她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過癮啊!」她感嘆完,又橫了他一眼,埋怨道:「怎麼不早點來,可想死我了。」

  禇恆之愣怔,瞟了她一眼,見她巴著酒喝,一臉饞樣,心想這話若是讓別人聽到可要誤會了。

  當然,這裡不會有別人,而他知道,她想的是酒,不是他。

  「喝慢點,免得喝醉了。」

  關雲希揮揮手。「放心,我酒量好得很,說不定比你好呢!」

  「哦?這麼厲害?」

  「想當年,我在——」她頓了下,她本要說當年她在山寨與弟兄們拼酒量,除了老三跟她打成平手,寨中無人喝得過她。

  那時候,她是巫江寨的大當家,而現在,她是刺史的女兒關雲希,這話不能說。

  見禇恆之還挑著眉,等著她說下去,她立即改口,「沒事,喝酒。」說完又舀了一豌,咕嚕咕嚕地吞下去。

  褚恆之拿過她手裡的碗,也給自己舀了一碗酒,正要喝下肚時,聽一旁的她說道:「咦?你不是給我送酒來的嗎?怎麼喝起我的酒了?」

  禇恆之頓住,斜睨她一眼,見她正盯著自己的碗,彷彿喝她一口酒,就像少掉一塊肉似的不捨。

  「非也,我帶的是我的酒,你的那壇酒還放在我房中。」

  關雲希鬆了一口氣。「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那咱們繼續喝吧!」又從他手中拿回碗,要去舀來喝。

  褚恆之揚著眉,學她的語氣。「等等,這是我的酒,你怎麼也喝起我的酒來了?」

  「別小氣,我都請你喝酒了,禮尚往來,你請我喝酒也是應該的。」

  「……」他一陣無語。

  褚恆之發現,自己越來越習慣這樣的她了,想到白日在山寨的情況,他沉吟了一會兒,淡道:「你最好小心那位二當家。」

  關雲希拿碗的手頓住,轉頭看他。「什麼意思?」

  禇恆之在見到石陌塵時便認出對方了,當時,那男人抱著那女人的屍身,欲行獸性之事,那眼神彷彿瘋魔似的,實在不正常。

  雖然白日那位二當家看起來沉穩內斂,但褚恆之相信,那男人私下有著他人所不知道的另一面,不過是隱藏起來罷了,幸虧自己戴了面具,沒讓對方認出來,不過他相信,那位二當家若是認出他,必然想殺他滅口。

  他看向關雲希,見她一臉納悶,沉聲警告。「那男人很危險。」

  關雲希聽了,恍然大悟地笑了。

  「那是當然的,二弟可是寨中第一把好手,最能打的。」

  他疑惑。「你叫他二弟?」

  「我是大姊,當然叫他二弟嘍!」

  關雲希不以為意,又灌了一碗酒,那模樣還真像個女酒鬼,貪杯喝著不肯放手。

  禇恆之好笑地道:「飛鷹大姊,你才幾歲,人家又是幾歲?」

  「我二十,二弟十九,三弟十八,我最大呀!」

  他再度愣住,盯著她的臉,借著月光仔細一瞧,竟是早已紅光滿面。

  「你喝醉了?」

  關雲希哼了一聲,斜他一眼。

  「才不過喝了半壇而已,哪可能醉?你才醉了。」

  禇恆之皺眉,正想阻止她繼續灌酒,但是想到什麼,又停住,心想,不如借此試探一番。

  「你帶我去山寨有何目的?」

  「當然是讓你去看看,山寨的弟兄們並不如外面說的那麼壞,他們很多是很單純又講義氣的人,不過是為了養家糊口才來當山匪的。」

  褚恆之又探性地問:「你想讓他們歸順朝廷?」

  「是啊!」

  「為何?」

  她奇怪地看他,「若是有飯吃、有田種,誰願意幹搶劫的勾當?」

  「但是朝廷這次剿匪,你們損失慘重,不怨恨朝廷?」

  「當然怨,不過怨有什麼用,查出真相才是最重要的,看看到底是誰在搞鬼。」

  「你認為有人在從中搞破壞?」

  「是啊!」

  「是誰?」

  她又哼了一聲。「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坐在這裡跟你喝酒了。」

  他挑眉,察覺到這話不太對。

  「怎麼?難道你知道了,就不打算跟我喝酒了?」

  「當然,沒事我幹麼浪費時間跟你瞎混,當然是有求於你了。」

  褚恆之面不改色,但臉上的笑容卻多了幾分冰冷的危險。

  「哦?原來你討好我,是因為有求於我?」

  「那當然了,你是尚書府的大公子嘛,老子在刑部當差,有權有勢,查案最方便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喜歡我,非我不嫁,否則怎會為了我投湖自盡呢?」

  「投湖的是關雲希,又不是我。」

        他呆住。「你說什麼?」

  她沒搭理,拿起酒又要喝,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沉聲問:「你不是關雲希。」

  「當然不是。」她皺眉,想掙開,卻被他握得更緊。

  「你是誰?」他目光危險,臉色也更陰沉了。

  「我叫李四,住在王家村,排行第八,平日賣蛋為生。」

  他怔住,在義莊那次遇上她時,她也是這麼說的,只不過當時他以為她是胡謅的。

  「你真的叫李四?」

  關雲希轉頭看他,忽然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弄得他又是一陣莫名,不由得皺眉不悅。

  「笑什麼?」

  她一邊笑,一邊指著他說:「李四,王家,排行第八,賣蛋的!」

  褚恆之不明所以,仔細斟酌她的話。

  李四,王家,排行八,賣蛋?合起來,掐頭去尾,就是——你是王八蛋。

  俊容抽搐了。

  「哈哈哈——」關雲希拍著他的肩膀,大笑不停。

  褚恆之眼角抖了抖,他很確定,這女人不但喝醉了,還很欠揍。

  他揉著泛疼的太陽穴,不明白自己今晚到底哪根筋不對,居然會想來找她喝酒,又不是閒著沒事幹,真是找麻煩。

  「行了,我不跟你廢話,你自便——」嗯?

  他感到膝上一重,低頭一看,是她臥倒在上面,閉眼呼呼大睡。

  「……」他感到一個頭、兩個大,這叫酒量好?不過才喝了幾碗而已,連半壇都不到,就醉成這樣。

  褚恆之掌心收拳,忍住想把她拎起來丟下去的衝動,好歹她現在名義上還是自己的未婚妻,把她從屋頂上踹下去,實在有失他的身分。

  他望著她,這女人微張著唇,呼呼地睡著,臉色紅得好似塗了胭脂,睡得一臉天真無邪,其實還挺可愛的。

  目光往她身上移,她穿著單薄,因為仰躺著,因此包裹的胸部線條也一覽無遺,就這麼大剌剌地秀給他看。

  她是太放心他,還是太粗心大意?好歹他也是個男人,她就這麼不避嫌?

  說她故意引誘他,他是絕不信的,因為在她身上,完全瞧不出被退婚時的悲傷,也看不出對他的在意,反倒在他面前毫不保留自己的性子,說話肆無忌憚,有時諂媚討好,逮到機會還會拐個彎罵人。

  她可真有事,有求於他,還敢罵他王八蛋。

  褚恆之伸手,在她鼻尖彈了下,引來她嚶嚀一聲,又繼續睡得香甜。

  不能把她丟下去,也不能揍她,更不能置之不理,否則明日屋頂上就會多了一具被冷死的女屍,到時侯坊間又會流傳,說關家姑娘投湖不成改爬屋頂喝酒澆愁,最後醉死在屋項上,香消玉殞。

  禇恆之搖搖頭,打橫抱起她,縱身躍下,落地無聲,把人送回香閨。

*             *             *

  關雲希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最後是在女人的哭聲中醒來的。

  她一醒來,就瞧見關大人臉色憤怒地瞪著她,一旁的關夫人坐在那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瞅著她,而桌上擺了一壇酒,正是她的湖中仙。

  關雲希臉都綠了,可想而知,她飲酒醉倒之事,關大人和關夫人都知道了,關大人為此大大地斥責她一頓,發了好大一頓脾氣,關夫人則是傷心欲絕地說她不該飲酒傷身,而丫鬟錦香更是跪在一旁哭泣,說她錯了,沒看好小姐。

  關雲希在心裡把禇恆之臭罵了一頓,那廝肯定是故意的。

  她宿醉頭疼得不得了,什麼時候醉倒的,她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卻也驚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的千杯不醉能力沒了!

  千杯不醉的是前世的她,重生後的她根本就是不能沾酒的,這個身子不行啊!喝沒幾杯就醉了。

  宿醉讓她頭疼欲裂卻還得聽關大人的訓斥,加上關夫人的哭哭啼啼,吵得她很想把這兩人丟出門外,理智上卻得極力忍著。這兩人是關雲希的父母,她要是真把他們丟出門,傳了出去,她也別混了。

  雖然她不在乎官家千金的身分,但好歹這名聲不能毒臭,否則以後還如何辦事。

  她乾脆裝死算了。

  她倒回床上,繼續醉得不醒人事,而怒氣攻心的關大人就把她的湖中仙給倒掉了,聽到這消息的她,當場捶胸頓足。

  她的酒呀——那可是私藏的酒,外頭買不到的呀。

  不過很快地,她就想到那壇酒不是她的,而是禇恆之的。想到此,她整個人又活過來了,她的酒還在禇恆之那兒保管著,別人的酒被倒掉,她有何好捶心肝的?

  在睡了一個好覺後,關雲希覺得頭不那麼疼了,想出門,卻發現自被下了軟禁令,這是關大人對她的懲罰,怕她又出門去飲酒。

  軟禁就軟禁,這種小廟哪能關得住她這尊大佛。

  不過話說回來,她可以偷溜出去,但大白天的容易被人發現,總不能每回都點奶媽和丫鬟的睡穴。

  關雲希想了想,覺得要為自己找個護身符才好解了這軟禁令,便讓錦香為她準備文房四寶,她寫了一封信,派了一名小廝,為她送信出去。

  另一頭的禇家,總管將關姑娘送來的信,呈給了在書房的大公子。

  信上寫得很簡單,關雲希說自己被軟禁了,麻煩他來探監,好讓她出去放放風。

  信上寫得直白,絲毫無男女以信傳情的愛意,不過就是個通知罷了。

  禇恆之冷冷地瞥完信,便丟在一旁。

  總管見了,瞧了公子一眼,基於公子前次主動探訪關姑娘,總管謹慎之下,還是問了一句。

  「公子,關家送信的人還在等著……可有信要請對方帶回?」

  「說我不在。」

  「是。」

  總管明白了公子對關府的態度,便放心地命人將對方打發回去。

  總管退出了屋,褚恆之坐在案前,手拿書冊細閱,案上放的正是關於巫江寨的案子。

  這些文件是父親派人從刑部調閱的數據,讓人暗中抄下來交予他。

  關於山匪搶劫的案件,大大小小加起來共有三十多件,其中包括官鹽、兵器、米糧,以及商人的貨物和金銀珠寶等等,這些損失加起來,總共有三十多萬兩。

  這些案件都由地方官府呈上來,犯人全都指向山匪。

  盜匪搶劫地方官並不稀奇,稀奇的是,每個案件都成功,也都抓不到人,巫江寨山匪惡名昭彰,從地方官員一路搶到各地富商,乍聽之下不足為奇,但是細審之下卻覺得處處可疑。

        巫江寨的山匪如此猖狂厲害?這些案子都說搶匪是巫江寨山匪,可奇怪的是,這些地方官兵卻一個也抓不到山匪,若抓到了也是死人,活的一個都沒有。

  死了便死無對證,這些文書都是地方官吏所寫,一句「巫江寨搶劫」便交差了事。

  他大膽假設,倘若這些案子,不是巫江寨山匪所為呢?

  又或者,只有其中幾件案子是真,其他案子是假呢?而這些搶去的貨物,皆因山匪所為,找不回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官府始終找不到巫江寨山匪的真正巢穴。

  褚恆之低頭沉思,倘若有些假設成立,那麼便是有人將搶案一事賴給山匪,因為山匪本就是朝廷要剿滅的對象,只要山匪一直躲藏,這個黑鍋便一直有人背著,那被搶走的貨物便能一直石沉大海。

  然而,若是有一天,這個秘密藏不住了呢?

  褚恆之心驚,腦中突然浮現關雲希說過的話。

  「巫江寨的山匪打算歸順朝廷,在歸順那一日,葉楓帶著山寨兄弟迎接官兵入山,哪知道這些官兵卻不是來收歸他們,而是來滅口的。」

  歸順之日即為剿匪之日,其實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滅口!

  褚恆之豁然站起身。「來人,備馬車。」

  領命的小廝應聲而去,褚恆之將文件收起,出了門,上了馬車,命令車夫。

  「去關府!」

  總管聽聞公子又去關府,不禁一愣。

  公子不是不想見那關姑娘嗎?怎麼前後還不超過一盞茶工夫,公子又匆匆去關家了?

  車夫駕著韁繩朝關府駛去,禇恆之前腳一走,便有人匆匆往後院報信。

  褚夫人一聽到兒子又去找關家的人,氣不打一處來。

  「不行,這樣下去還得了,兒子心軟,我卻不能眼看著他繼續被那女人纏住!」

  一旁的嬤嬤上前幫夫人順氣,同時附和道:「夫人說得是,這位關家小姐太會使心計了,用死來要挾公子,公子顧忌咱們府上的名聲,又怕老爺在朝中因此事受人攻訐,只好委曲求全,前往關家去安撫那女人,實在是苦了大公子!」

  禇夫人越聽越生氣。「那不要臉的女人!我絕對不會允許她進咱們褚家的門!」

  「夫人,您不可不防小人啊。」

  褚夫人因為兒子交代,本不想自作主張,一直猶豫著,現在她等不及了,決意將此事做個了斷。

  「嬤嬤,你現在立刻上馬車,去把表小姐接過來,就說我身子不適,需要她過來陪陪我。」

  嬤嬤聽了,心中一喜,夫人這是要出手了,便欣喜領命。「是,奴婢這就立刻去辦。」

  隨著禇恆之的馬車出了府,褚夫人派去的馬車沒多久也出府去。

*             *             *

  關府門前,門僮一見到褚家的馬車,立即開門上前迎接。

  「煩請入內通報,在下找關姑娘,想邀她出遊。」禇恆之道。

  他知道,關雲希被軟禁,但只要他開口相邀,關家人必會放她出行,因為關家人對於和褚家的婚事抱有期待,必然不會阻止他的邀約。

  哪知門僮進去通報後,沒多久便回來告知。

  「褚公子,很抱歉,我家小姐今日身子不適,無法出門,還請改日再來。」

  褚恆之聽了一怔,笑點頭。「既然如此,在下改日再訪。」

  告別門僮後,禇恆之上了馬車,待馬車駛動後,他朝外面命令。

  「褚善。」

  禇善是他的心腹小廝,聽到公子傳喚,立即上來。

  「公子?」

  「去打聽看看是怎麼回事?」

  「是,公子。」

  禇善領了命令,便閃身消失,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回來覆命了。

  「公子,關姑娘不見了,關家正為此大亂著。」

  褚恆之聽了一怔,繼而勾唇抿笑。

  是呀,憑她的性子,軟禁怎麼可能關得住她?她又怎麼可能乖乖地待在閨房裡?

  「去城門!」

  褚恆之丟了命令給車夫,馬車立即調轉馬頭,朝城門大道快速駛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24 08:44 PM 編輯

【第七章】

  褚恆之猜測,那女人有可能偷偷出城,為了追上關雲希,他嫌馬車太慢,遂留下馬車,單獨騎馬追去,留下馬夫和貼身小廝褚善和褚然兩兄弟,讓他們把馬車駛回褚府。

  禇善和褚然拱手奉命,他們覺得自家大公子對關家這位姑娘應該是不喜的,但是現在看來,又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一聽說關家姑娘不見了,大公子便毫不猶豫地騎馬去尋,在他們看來,大公子對這位關姑娘的態度並不一般。

  馬夫和兩名小廝回到褚府後,禇善和禇然兩兄弟便被禇夫人派來的下人請走,在褚夫人的質問下,他們如實稟報。

  「稟夫人,公子雖去了關家,但並未與關姑娘見面,在門口便走了。」

  聽到兒子沒和那女人見面,褚夫人面色便好了一些。

  「那麼他去哪兒了?」

  「公子臨時有事騎馬離去,命我等將馬車駛回。」

  褚夫人聽了總算轉怒為笑,只要兒子不是找那女人,去哪兒都行。

  「行了,下去吧!」

  「是。」

  禇善和褚然退下,走時彼此看了對方一眼,兩人都心知肚明,有些話可以說,但是怎麼說,就是個技巧了。

  他們是公子的貼身小廝,公子會將他們留在身邊,自是滿意他們的精明,而他們自幼跟著公子,對主子的脾氣也摸熟了,知道公子不喜歡多話的人,他們自然不敢告訴夫人太多事,便把公子騎馬去找關姑娘的事隱瞞下來。

  公子雖未交代,但他們跟著公子久了,自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             *             *

  禇恆之一路策馬穿街過巷,從關雲希派人送信給他到現在,他估算時間,她就算偷溜出去,也尚未岀城。

  他策馬騎到城門後,在那兒巡了一下,沒見到她,又在附近找了找,也沒看到人影,不禁心想,奇怪,難道她不是出城去山寨?

  他正打算沿路再找回去時,卻聽見一人說道。

  「那姑娘長得嬌美,又是孤身一人,會被盯上,在所難免。」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以往沒見過,若是大戶人家,身旁總會有奶娘、丫鬟或僕人跟著,但是看她的穿著,不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肯定是哪家姑娘跑岀來偷玩的,你沒瞧她生得白裡透紅,一般姑娘哪會那麼細皮嫩肉?瞧那嬌滴滴的姿色,就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家,就算穿了平民姑娘的樸素衣物,也遮不住那一身姿色。」

  「不管是哪家姑娘,被那些人瞧上了,必然是跑不掉了。」

        另一人嘆息道:「唉,好好一個美嬌娘,羊入虎口啊!」

  「這位兄台,請問你們說的那位姑娘是在哪兒瞧見的?」

  眾人正談論著,不料有人中途插了話,轉頭一看,見是一名風采俊逸的公子,一看便知是貴人。

  面對貴人詢問,百姓們不敢隱瞞,況且這位公子看似溫和,但他渾身氣勢讓人不禁繃緊了身體,回話時也多了分恭敬。

  他們將路上瞧見的事情如實說出,其中一人又指了個方向。

  「多謝。」

  禇恆之也不多囉嗦,一扯韁繩,立即朝那些人說的地方疾奔而去。

  他策馬來到那人指的地方,沒見到人,他跳下馬,在原地找了一遍,沒見到任何打鬥的痕跡,這樣盲且找下去,恐怕生變。

  一想到那些人說的美嬌娘有可能是她,雖然心知她會武功,但他仍擔心她寡不敵眾,吃了大虧。

  這種煩躁的心情令他濃眉緊皺,為了盡快找到她,他索性將馬兒丟給一旁的李記酒鋪,給了銀子,讓他們代為看管馬兒,自己則施展輕功,躍上屋瓦,登高望遠,減少搜查的時間。

  他在屋瓦上到處搜尋,終於瞄見不遠處的巷道內有些可疑的身影,他立即飛奔而去。

*             *             *

  當褚恆之忙著找她時,關雲希這一邊卻睜大眼盯著面前的美公子,她沒想到,這一趟出門會遇上人搭訕,而這個搭訕的男人還是舊相識。

  「姑娘住哪兒,一個人在路上多危險,不如本公子護送你回去。」

  開口的男子生得一張桃花面孔,臉上的笑容迷人無害,那雙眼十分迷人,不過在關雲希眼裡,她看不到這男人長得多俊、生得多美,她只知道——她、要、他!

  「公子貴姓?住哪兒?娶妻生子了沒?」她不答反問。

  楚應嘯怔住,他沒想到這姑娘居然會反過來問他,禁不住笑容更深了。

  「在下姓楚,名應嘯,家住城中石花巷,尚未娶妻,亦無子息。」

  他心想,難不成這姑娘也看上他了?那好,不用他強來,就可以收入房中,倒是省了他一番工夫。

  關雲希心中恍然大悟,原來銀狐有個正經的名字叫楚應嘯,只是不知這名字是真是假?神出鬼沒的他竟落地生根了,還住在石花巷?那兒的屋子可不便宜呢。

  她已成為關雲希,銀狐楚應嘯不會認得她,她卻認得楚應嘯。

  「家中納多少妾了?可有愛妾?」

  楚應嘯又是一愣,見這姑娘睜著美眸直視他,問得也很直白,難不成真看上他了?

  「莫非姑娘想委身於我,當我的小妾?」

  錯了,她不過是想知道,銀狐有沒有可以讓她用來要挾的親人或女人。

  說到銀狐,她與他之間的糾葛,還真不是一句話就能說得完的。

  「姑娘是外地來的吧?不知道咱們鼎鼎大名的楚公子可是個大商人,連地方知府和縣令都要給咱們公子三分面子。」

  但凡主子身旁都有專門給主人做走狗的小廝,關雲希看向那小廝,瞧他把他們家公子捧上天的嘴臉,故作驚喜道:「原來是鼎鼎大名的楚公子啊!」

  想當初,她領頭帶人綁了銀狐回山寨,搶了他從別人手中搶去的財物,對他黑吃黑呢!

  知道這個楚應嘯好像混得不錯,還有興致在路上調戲女人,關雲希笑得更嬌美了。

  「你的馬車呢?」她問。

  「馬車?」

  關雲希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要護送我嗎?沒馬車如何當護花使者?」

  楚應嘯被她這一眼弄得心猿意馬,心花朵朵開,看不出她生得嬌羞拘謹,原來是個外媚內騷的。

  送上門來的女人哪有不吃的道理?

  他即刻命令。「來人,去把馬車牽過來。」

  小廝立即笑呵呵地奉命而去,沒多久,便將馬車駛了過來。

  「姑娘請。」

  關雲希瞟了他一眼,這一眼竟是風情萬種,媚意無邊。

  她踩著凳子上了馬車,楚應嘯也興沖沖地跟著上了馬車。

  關雲希打量這輛馬車,心想銀狐果然混得不錯,大商人嗎?極好。

  這馬車比關家的馬車來得寬敞,車櫃用的木頭是上好的杉木,木頭上還裝了一層磁石,可用來吸附磁杯和磁壺,以防車晃時傾倒。

  車廂地板鋪著上好的毛皮,車壁上也覆了一層厚毛布,借以阻擋外面的寒氣,一進來,便讓人感到暖意。

  關雲希如入自家馬車,隨手一翻,這櫃子上的多寶格裡放著各式糕點,櫃子裡還有棋盤,椹盤亦是磁石做的。

  整輛馬車都透著財大氣粗的氣息,彷彿怕人不知主人的財力。

  楚應嘯挑著眉,見她一進來,便饒有興趣地翻東翻西,他也不以為意,反倒欣賞極了。

  這姑娘對他還真是不見外,本來他以為要費一番工夫才能收了她,而收她的過程免不了會有一番哭鬧。

  他見她生得嬌美,雖身穿布衣,但也瞧得出必是哪家閨秀偷跑出來的,正好給了他機會。

  「姑娘可滿意這馬車?」

  關雲希點頭。「不錯,很寬敞。」

  她拉開一個箱子,看看裡面有什麼寶貝,接著拿出一件披風,是上等狐毛做的。

  「喜歡嗎?」

  楚應嘯低問,人已坐到她身邊,將披風拿來,披在她肩上,同時他的臂膀也環過她的肩,將她納入曖昧的臂彎內。

  「喜歡就送給你。」他低啞地道。

  她轉頭,揚著眉瞟他。「真要給我?」

  「本公子豈是小氣之人?」

  「謝了。」

  關雲希露出一個美艷的笑容,繼續翻箱,看看還有哪些寶貝。

  她翻出了一把匕首,這把匕首只有五丈長,刀鞘上還鑲有珠寶,十分華麗。

  她把小刀抽出時看著刀身,一雙眼睛頓時亮了。

  「真漂亮。」她讚美。

  這是一把好刀,十分輕巧。

  楚應嘯以為她看上的是刀鞘和刀柄上的珠寶,他當初買下這小刀,也是看上這刀身的華麗貴氣。

  「喜歡嗎?」他又問。

  「很喜歡。」她毫不隱瞞地回答。

  但是這一問,楚應嘯卻沒有那麼爽快地答應她,而是故作為難。

  「這把小刀價值不菲,可不能輕易送人。」

  「哦?那要如何,才能送人?」

  「這若要送,得送自己人。」

  她故作不懂。「如何才算自己人?」

        「若是我的女人,那就是自己人了。」

  「你的女人?」

  「正是。」

  她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了,這把刀還你吧!」

  她正要把刀放回去,卻被他的手一把扣住。

  「不做我的女人也行,讓我親一口,這東西就是你的了。」

  大掌握住那柔荑,果真細滑無骨,可想而知衣下的軟玉溫香,必是十分可口。

  關雲希瞪了他一眼,掙扎道:「那可不行,我一個未出嫁的閨閣女子,怎能給你親,快放手。」

  到嘴的羊肉哪有不吞下的道理?楚應嘯當然不放,上了他的馬車,就是他的人了,而且這女人分明是欲拒還迎。

  他眼中慾望的光芒綻放,摟住她,低下臉就要吻下去。

  車廂外的手下見到馬車晃動,彼此瞧了一眼,皆露出會心的淫笑。

  公子肯定得手了。

  想到那美嬌娘,細皮嫩肉的,若能吃一口多好,眾人無不艷羨,心裡癢癢的,打算今晚去青樓找女人洩洩火。

  大夥兒正笑著,忽地眼前一閃,尚未看清疾如風、快如電的黑影,便感到眼前一暗,瞬間倒地不起。

  褚恆之點了眾人的穴道後,十萬火急地將馬車車門打開,看到的景象令他為之一愣。

  雖他早知關雲希不是一般的閨閣姑娘,她有他想像不到的另一面,她性子跳脫、直率爽利,甚至還挺狡黠的,這些他都可以不在意,甚至還挺喜歡,但可不包括眼前的景象,這已經超出他能忍受的範圍了。

  「你在幹什麼?」他沉聲冷問。

  此刻關雲希正坐在楚應嘯身上,一手拿著小刀劃破男人的衣襟,露出結實的胸膛,而男人的雙手雙腳被扯下的腰帶所綁縛,他面色漸紅,容色俊美,配上一雙驚恐的眼神,彷彿就是個受虐者。

  而她,則像是打算將一個俊美的男人給強佔的女人。

  關雲希瞧見戴著面具的褚恆之時,驚訝了一下,不過隨即丟了一句。「快上來,把門關上,別讓人瞧見。」

  聽聽這口氣,完全就是把他當幫凶使喚,說完後竟是繼續行事,拿著小刀將男人的衣裳劃開。

  褚恆之從身後將她兩隻手腕扣住,帶著怒火的氣息在她耳邊質問。

  「你在幹什麼?」

  「綁人。」關雲希要繼續行事,卻發現雙手動彈不得,他還牢牢地扣住她,她只好回頭命令,「放手。」

  「你在馬車上壓著一個男人,並且脫他的衣裳,這是做什麼?」他一字一字咬牙。

  這問題夠清楚了吧!她的回答最好給他解釋得清楚一點。

  禇恆之問的是女人的操守問題,而關雲希卻從沒想到這方面的問題。

  對她來說,抓楚應嘯是大事,前世沒機會抓他拷問,這一世對方自己送上門來,她哪可能放過?從頭到尾,她完全沒自覺需要跟禇恆之交代什麼。

  「我找這家伙很久了,他自己送上門來,我豈會放過?」關雲希想抽回手,可惜她的內力比不過褚恆之,腰間也被鐵臂圈住,聽完這話他摟得更緊了。

  「姓褚的,放開!」

  「別忘記你的身分,你可是關大人的千金。」還是他褚恆之未過門的媳婦。

  兩人掙扎著,就在這時,楚應嘯猛地掙開手腕上的腰帶,迅速一滾,竟是破門而逃。

  「站住!」

  關雲希急著要追,偏偏身體還被身後的男人給緊緊困住,這一耽擱,她知道人肯定跑遠了,好不容易釣到的大魚被放走,她不禁火大。

  她狠狠瞪著禇恆之,而他更是雙眼陰沉,兩人的火氣在此時頭一回撞出火花。

  「褚恆之,你有病嗎?憑什麼管我?」

  「就憑你我有婚約在身。」

  「咱們不是退婚了?」

  「我還沒答應。」

  她冷笑。「你答應不就得了?」

  他笑得更冷。「你都投湖了,所以原本退婚之事已被長輩取消了。」

  這下子換她笑不出來了。

  退婚被取消,在她臉上絲毫瞧不岀任何喜悅,他眼底一暗,猛然放開她。

  「你好自為之。」

  他轉身下了馬車,站在外面,雙手負在身後,背對著她。

  關雲希也下了馬車,環視周遭。

  怪怪,楚應嘯的六名手下全被他給弄暈了,而她完全沒聽到外面的打鬥聲。

  她心中窩火,好不容易抓到楚應嘯,結果被禇恆之一攪和,人又跑了。

  銀狐一向狡猾且神岀鬼沒,一旦有了警覺性,便會棄窩而去,以她目前的功力想再抓他就難了,恐怕連石花巷那兒都已人去樓空。

  而銀狐放棄這些昏倒在地的手下,可見這些人並不重要。

  重要的線索沒了,怎不叫她生氣?

  兩人的臉色都很不好,一路上都沒說話。她是走路出來的,自然走路回去,而他始終跟在她身後。

  回到關家大門外的高牆,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輕足點地,翻牆進了關府,擺明了不想理他。

  褚恆之看著她跳進牆的另一頭,又站了一會兒,聽到裡面傳來的驚喜聲。

  「小姐,您去哪兒了?大夥兒找了您一天,夫人快急死了!」

  「我不過在花園裡睡個午覺罷了,別大驚小怪,我人就在府裡,還能翻牆跳出去嗎?」

  禇恆之眼角抽了抽。

  這女人……他拳頭握了握,轉身離去。

*             *             *

  禇恆之一回到褚府,褚善和褚然便得到消息,趕來迎接時,就瞧見公子冷冷的臉色。

  他們心中生疑,公子明明是騎馬離開的,怎麼回來時是用走的回來?

  「去李記酒鋪把馬牽回來。」

  褚恆之丟下這句命令,便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褚然拍著兄弟禇善的肩膀,低聲道:「公子不是去找關姑娘?怎麼一臉不高興地回來?」

  禇善道:「別多問,咱們安靜做事就是。」

  褚善留下來伺侯公子,褚然則匆匆去李記酒鋪牽馬。

  另一頭,關雲希回到關府後,被關夫人哭著念了一回。

  因為找不到她,關府的僕人都亂了,把府中裡裡外外都找遍了,卻是連一個影兒都找不著,只差沒去報官了。

  關雲希心情正煩,不過考慮到往後,還是耐著性子安撫好她這個「娘」,因為她還要靠這個娘去應付那個「爹」。

        她找了個理由,說自己待在屋裡嫌悶,所以跟僕人們玩了個捉迷藏,找了個地方睡大頭覺,還保證她下次不敢了,好說歹勸又撒嬌的,才把關夫人打發。

  關雲希待在屋中,越想越氣,同時也想到禇恆之那張怒容。她就不明白了,他氣什麼?又指責她什麼?

  她不在乎退婚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也不在乎官家千金的身分地位,更不在乎他愛誰、娶誰,他不也是如此嗎?否則何來退婚一事?

  她在屋中來回踱步,憋了一肚子氣,想起禇恆之跟她說的話,退婚之事被取消了,表示自己還是他的未婚妻。

  男人嘛,不管喜不喜歡,只要是掛著他未婚妻名義的女人,就代表他的面子,她猜那家伙肯定是怕她行為不檢點,萬一不小心傳出去,被笑的是他。這可疑的綠帽子一戴,無論誰都受不了,也難怪他會火大。

  可是話說回來,當時她又沒透露自己的身分,況且她還換了一身布衣,就是不想讓人知曉她出自關府。

  只要他不說,誰會曉得她在馬車裡壓著個男人。

  關雲希想來想去,覺得這大抵就是褚恆之生氣的原因,覺得她沒顧到他們禇家的顏面。

  世家大族最重顏面,她曾在外面聽到百姓私下裡嚼舌根,說關家姑娘投湖之事讓褚家在外面備受指責,明裡、暗裡都在說褚家失信於人。

  如此一想,她便能理解褚恆之忌諱什麼了。

  關雲希畢竟不是個小家子氣的女人,也會站在對方的立場多方考慮,冷靜下來後,她便想到自己當時沒跟他說清楚,自己與那個楚應嘯並沒有曖昧,他肯定誤會了。

  想到這裡,她的氣消了不少,人也冷靜多了。

  她從來就不是個拘泥小事的人,她還需要禇恆之助她一臂之力,與他鬧翻太不明智了。

  人跑了可以再抓,但惹火了褚恆之,得不償失,她不能因小失大,衝動壞事不是她的作風。

  她的心思立即改了方向,開始想辦法要如何安撫姓褚的男人。

  男人總是要面子的,給他面子就好了,她決定去伏低做小。

  打定主意後,她便不再想這事,照吃照喝,一直挨到晚上,被人們伺候用完了膳,梳洗更衣後,她便照往常那般上床休憩。

  待一個時辰後,她悄悄起身,走到外間,伸手在陪宿的錦香身上點了睡穴,然後換上適合夜行的窄袖勁裝,偷溜出府。

  來到禇府,褚府的門衛比關家還嚴謹,關雲希正想著該如何避開那些暗中巡守的侍衛時,一名小廝驀地出現。

  「閣下可是關姑娘?」

  關雲希愣住,仔細打量對方,認出來人是禇恆之身邊的小廝褚善。

  「正是。」她也不掩飾,索性承認。

  「姑娘請隨小的來。」

  禇善領著她,避開其他巡衛,將她領到公子的院子裡。

  「公子就在屋裡。」他恭敬道。

  關雲希好奇地問:「他知道我會來?」

  嚴格說來,公子是不知道的,但是先前公子知道她跳脫的性子,曾經囑咐過他們,若她半夜來找,便讓他們將她帶過來,莫驚擾到其他人。

  可褚善是不會跟她解釋這麼多的。

  「公子今日去找姑娘,發現姑娘出府了,公子擔心姑娘,便急著去找了。」

  禇善不知公子和她之間發生了何事,但他知道,公子不高興肯定和她有關,而他說這些話也是為了提醒她,若有任何誤會,望她能擔待一二,莫惹公子不高興。

  關雲希聽了,美眸晶亮,撲閃撲閃的,恍若夜空的星子。

  她聽出了,這個褚善是在提醒她,他家公子其實想見她呢!

  「明白了,多謝。」

  「不敢。」褚善彎身作揖。

  關雲希轉身朝屋裡摸去,摸到窗口,十分俐落地跳了進去,回身時,還對禇善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禇善依然恭敬地作揖,心想這位關姑娘完全不怕公子的怒氣,毫不矯揉造作,也無女兒家的羞澀,原來公子喜歡這樣的女子。

  關雲希把窗戶關上,回過頭,便瞧見禇恆之站在那兒冷冷地瞪著她。

  她對他咧開了笑容,很狗腿地喚了聲。

  「恆之,我來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0-17 10:02 AM 編輯

【第八章】

  禇恆之冷冷地看著她面如桃花的笑顏,明明是不請自來,卻說得好似兩人有約似的,而且她還親熱地喊他的名。

  他面上雖然冷漠,卻在她親昵地喚他「恆之」時,,心頭不受控地漏跳一拍。

  「你來做什麼?」他冷問。

  「來找你月下對酌呀!」

  關雲希笑嘻嘻地道,絲毫未見白日的不愉快,也無被質問的尷尬,美眸笑得瞇成一條線,上揚的嘴角好似天邊的月鉤。

  「我的酒還放在你這裡呢!」嗓音更是清甜嬌軟。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隨著她的走近,他眼底的幽暗也隱隱閃著跳躍的火苗。

  她臉上的陽光絲毫不因他的漠而有絲毫減弱,反倒熱情得似要融化他的霜雪。

  禇恆之冷漠地盯著她多久,她就對他笑多久。她既然敢厚著臉皮來,就不怕禇恆之不給她好臉色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若真要趕她,她相信自己連他的門都進不來,而且他還派人給她等門呢!

  尚書府的貴公子嘛,氣性大點是正常的,這個臺階定是要給他的。

  不等禇恆之開口,關雲希就擺出低姿態,至於怎麼擺,她在來之前已經盤算過了。

  「以後我會多注意,不隨便去壓男人了,好歹也得給你個面子,傳出去的確不好聽,不過你也替我想想,我當時隻身一人忙著逮他,外面又有他的人,我得速戰速決不能讓他跑了,我還想從他身上打探消息呢。」

  褚恆之盯著她,板著面孔,聲冷如霜。「打探什麼消息?」

  「那人叫楚應嘯,是巫江寨和官府之間的接線人。」

  褚恆之眸中閃著異樣的光芒,直直地看著她,良久吐了一字。「說。」

  「酒呢?你把我的酒放哪兒去了?」關雲希一邊說,一邊越過他,自行坐下,埋怨道:「在家裡真麻煩,連壺酒都不能喝,時刻都有人盯著。」

  褚恆之見她自來熟地坐下,擺明了要先喝酒才肯對他說。

  這女人……也只有她敢這麼放肆。

  他冷峻地盯了她一會兒,開口卻是朝門外命令。

  「褚然,去拿酒來。」

  門外的褚然聽了,即刻應聲而去,心想褚善說得沒錯,公子的怒火果然跟關姑娘有關,人家一來,公子的氣就消了大半,還給人家酒喝。

        禇恆之回頭,便見關雲希一雙眼閃爍著期盼的亮光,那完全就是饞鬼的眼神。他心想,若不是自己事先把她的酒扣著,這女人恐怕不會那麼識相地來找他。

  不一會兒,褚然送了一壺酒過來,而不是一壇酒。

  關雲希瞪大眼,語氣充滿了抗議。「怎麼只有一壺?我的是一壇呢!」

  禇恆之冷冷地丟了一句。「把酒拿走。」

  關雲希聽了,立即跳起來,飛奔上前,把將酒壺搶過來,對他露出討好的笑容。

  「一壺就一壺!」心下卻將他罵了遍,居然把她的酒扣著,真是可惡!

  雖然只有一小壺,但有總比沒有好,她在鼻下聞了聞,舒服得嘆了口氣,小啜一口後,一股熱流從喉頭流到胃,暖得她整個人都覺得輕飄飄的。

  其實她也不敢多喝,這個身體沒經過飲酒的訓練,幾杯就醉了。

  褚恆之把她一臉珍惜著喝的模樣看在眼中,勾了勾唇,轉頭吩咐褚然。

  「去廚房拿盤下酒菜來。」

  「是,公子。」

  禇恆之吩咐完,一回頭,便見到一張如胭脂紅的臉蛋,靈動的美眸比平日增了一抹微醺的朦朧,未醉卻已有迷醉的媚態,她雙手捧著小酒壺,一口又一口地啜飲,那模樣煞是惹人憐愛。

  褚恆之盯著,不禁心頭意動。她這不經意的媚態勾得他心頭發癢,眼神也暗了不少。

  這女人為了酒,連夜闖男人的屋子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幸虧他先前交代過褚善和褚然,就是怕萬一她來了,不小心驚動府裡的暗衛當成刺客傷了,又或是萬一被逮著,讓人認出她是關家姑娘,把這事給捅出去。

  禇府雖然規矩嚴謹,但是府中下人眾多,他不可能封住每個人的嘴,只能事先做好防範。

  褚恆之走到門邊,對褚善低聲吩咐。「別讓任何人靠近。」

  禇善心中一驚,這是要他將屋子周遭清場,不准任何人發現他屋中有女人。公子向來光明正大,不會做出暗室欺人之事,但今晚公子顯然有意為之。

  「遵命。」

  禇善面不改色地領命退下,他們兩兄弟之所以能成為公子的心腹,能夠近身伺候,靠的便是嘴牢,並且只聽命行事,從不多嘴。

  禇然送了下酒菜來後,便被禇善拉著退出去,兩人分頭行事,將屋子周遭全部淨空,不准任何人進入院門。

  褚恆之關上門,回身走向關雲希。他本是坐在她對面,現在則坐在她身邊,把下酒菜擱在她面前的桌上。

  關雲希見狀,一臉欣喜,也不跟他客氣,拿起筷子挾了就吃。

  上回禇恆之見識過她的酒量,知曉她容易醉,因此先給她一壺,免得她喝醉了,什麼話都問不到。

  關雲希吃了下酒菜,又喝到日思夜想的湖中仙,心裡喜孜孜的,早把白天的不愉快都拋到腦後。

  她看向褚恆之,見他只是盯著她瞧,面上淡淡的,沒有太多表情。

  「吃完了?」他淡道。

  她笑著點頭。「吃完了,不過……」她晃晃酒壺。「就是酒不夠。」

  他看著她,沉默不語,這樣的他冷冷淡淡的,反倒讓人不好拿捏。

  她該說的都說了,他給她酒喝,菜也給她吃了,這事應該就這樣揭過了才對吧?

  她抿抿嘴。「好吧!我知道了,就喝一壺,多謝,不打擾了啊!告辭。」

  邊說邊站起來,竟是吃飽喝足,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褚恆之也不阻攔她,只是淡淡地丟了一句話。

  「巫江寨的案子,疑點甚多。」

  原本走到門口的人腳步沒停,一拐彎又轉了回來,坐回椅子上,睜著認真的眼睛盯著他,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他冷笑。「怎麼又回來了?」

  她一臉真誠地說:「難得來一趟,想多和你聊聊,請教、請教。」

  她如此識相,真是令他又愛又恨。愛她的爽朗逗人,氣她無事就不留下,還得讓他拋出這個誘餌,才讓她回來,況且剛才是誰把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

  關雲希不是笨蛋,察言觀色還是會的,見他眼中似有餘怒,心想,貴公子有貴公子的脾氣,心高氣傲在所難免,也罷,她今夜來的目的本就是來把對方的毛摸順,好繼續任她搓圓捏扁。

  「白日跟你不歡而敢之後,我這顆心就一直忐忑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晚上輾轉反側,想來見你嘛,又怕你不肯見我,就算見了,又怕你嫌我煩,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心慌無措著呢!」

  不知如何是好?吃菜、喝酒時,一臉的滿足相,實在看不出來她哪裡心慌無措了?

  「把楚應嘯的事情說清楚。」禇恆之冷冷命令。

  關雲希知道不能再逗他了,再逗下去就會把貴公子的耐性給弄沒了,她還是懂得適可而止的。

  於是,她將當年楚應嘯如何從中協調、如何為巫江寨和官府之間牽線的經過告訴褚恆之。巫江寨當初要歸順朝廷,走的就是銀狐楚應嘯這條線。

  這也是為何在發現那是一個陷阱後,她必須找到楚應嘯,清楚這件事到底是誰在從中搞鬼?

  褚恆之這才明白,難怪她當時怒不可遏,原來她要查的便是這件事。

  巫江寨因為剿匪而死傷無數,這筆帳確實必須查,如此說來,那個男人便是巫江寨這件案子的關鍵人了。

  他一抬眼,便對上關雲希一雙埋怨的眼,他挑眉,「你在怪我?」

  「我是這麼小氣、愛計較的人嗎?」

  言下之意,就是說他才是那個小氣愛計較的人,這女人一逮到機會就不忘拐個彎損他。

  也罷,他可不想因為這事再得兩人不愉快。

  「你今日是如何抓到他的?」

  關雲希本來正要說出口,但是話到嘴邊,她立即生出警戒,想起他的忌諱,便把話掐頭去尾,東減一段、西刪一行地述說出來。

  她說當時她趕著出城,楚應嘯好心要護送她,她便乘機上了馬車,然後接下來的發展,就是褚恆之看到的。

  她絕對不會說自己是如何與楚應嘯打情罵俏、如何用美人計降低對方的心防,以及對方又是如何想輕薄她,因為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褚恆之知道楚應嘯這個人很重要就行了。

  「只有這樣?」他問,總覺得她跟那姓楚的之間沒這麼簡單。

  關雲希故作輕鬆道:「就這樣,我都說完了,接下來是不是該你說了?」

        禇恆之見她一臉期昐,那微醺的美眸盯著他瞧,微張的唇還帶有淡淡的酒氣,眼底卻閃著意味不明的狡黠。

  他突然轉身開口。「來人,再拿兩壺酒來。」

  關雲希一愣,繼而心喜,心想這個褚恆之實在太上道了,又讓人拿酒來治她的饞蟲。

  禇然把兩個酒壺送進來,瞄了他家公子一眼後,便低頭退出,把門帶上,心想公子這是打算把人灌醉再下手了。

  基於上回的經驗,褚恆之知道,她只要多喝幾杯,便會把不該說的也說了,而關雲希卻不知道,自己重生在這個身體上,不只武功退步,警覺性也縮水不少。

  褚恆之把酒壺遞給她,自己卻只拿茶水喝,與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待她喝得差不多時,他便問她。

  「那個楚應嘯,你打算如何抓他?」

  說到楚應嘯,關雲希便皺起眉頭。

  「銀狐很狡猾,這回打草驚蛇,要再抓他不容易。」說完瞪了他一眼。「都是你誤事!」

  開始罵他,果然喝醉了。

  禇恆之不動聲色,又問:「既然他出現在城中,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要再查到他不難。」事實上,他白日就已經佈下眼線,派人去找了。

  「要抓他,得用美人計。」她說。

  褚恆之怔住,繼而淡然地問:「美人計?」

  「那家伙綽號銀狐,像狐狸一樣狡猾,唯一的弱點就是好美色,想釣他出來,得用美人。」

  「原來如此……」褚恆之恍然大悟,心想得派女手下去暗中進行這事,誰知她又補了一句。

  「我就是這樣釣上他的。」

  褚恆之愣住,黑眸緩緩轉為銳利。「你釣他?」

  關雲希說到這個,禁不住哈哈一笑。「那家伙色性不改,居然來調戲我,簡直是自投羅網。」

  褚恆之眸光轉成了冷峻,聲音也低沉許多。「哦?他如何調戲你?」

  「他抱我。」

  「他抱了你?」聲音更冷了。

  「他還想親我。」

  「他親了你?」危險的氣息瞬間彌漫整屋子。

  可惜此刻的關雲希因為醉意,平日靈敏的神經已經大條得令人發指,卻還一無所覺。

  她一臉鬼祟地告訴他。「我當然沒給他親嘴。」

  他陰冷的臉色稍緩,誰知她又加了一句,「只讓他親到臉而已。」

  禇恆之閉了閉眼,睜開時,眸光看似平靜,但若是深知他脾性的人,便會知曉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他一手摟上她的腰,將她的人圈進懷裡,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的臉蛋面對他。

  「他親哪一邊?」

  「這邊。」她指著右側臉頰。

  他低下頭,在她臉頰上印下一吻,然後道:「像這樣嗎?」

  她點頭。「是啊!」接著皺眉,摸著自己的臉頰。「你幹麼親我?」

  「我在查案,得了解過程。」

  關雲希「哦」了一聲,接著發現自己必須仰著頭看他,好像離他太近了,想退開,又發現不能動。

  「你幹麼抱我?」

  「因為我想知道,姓楚的是不是也這樣抱著你。」

  她切了一聲。「他哪是抱?他根本就是直接壓上來。」

  他閉了閉眼,平復額角的青筋,睜開時,眸中一片漆黑,似要把人吞噬進黑洞裡。

  他打橫抱起她,腳步平穩地走向床榻,放下她,人也壓了上去。

  她皺眉。「幹麼?」

  「吻你。」他淡道,薄唇毫不猶豫地吻上她的唇。

  關雲希沒有掙扎,她只是睜著眼,奇怪地盯著他,感到一股火熱的柔軟侵入她唇瓣,卷住她的小舌糾纏。

  禇恆之嘗了她的滋味後,放過她的唇,冷漠的面孔上多了一抹因慾望泛起的紅,低啞地命令。

  「把眼睛閉上。」

  「不要,我若是閉上眼,還怎麼察言觀色啊?」

  「你對我察言觀色?」

  「是。」

  「你觀察到什麼?」

  「我覺得你這人好面子,愛記仇,小氣得很。」

  早知他就不問了,問了更生氣,而他發洩怒氣的方式,便是再貼上她的唇,狠狠地吻她。

*             *             *

  關雲希是在褚恆之的床上醒來的。

  正確地說,是在他身上醒來的,因為她正壓在他身上,而他的衣襟被扒開,露出的胸膛上還有她流出的口水。

  當時她整個人都懵了,呆呆地看著他,而他則是好整以暇地躺著,慵懶地看著她的反應。

  禇恆之本以為她會驚慌失措,或羞憤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她若是大發雷霆地指責他,他都不會覺得奇怪,但他絕對猜不到,這個女人在他身上醒來後,會是這種反應。

  「你應該開過葷了吧?男人的貞操不像女人那般寶貴,不管有沒有做過,其實都看不出來,趁著沒人發現,你先把衣服穿好,莫讓人察覺異狀。」

  在他危險的注視下,關雲希一邊安撫他,一邊從他身上爬下床。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去,但是你那兩個看門的我就沒把握了,你最好想個辦法管住他們的嘴,莫說漏了,若是要滅口,我會裝作不知道,你盡管處理。」

  她一邊整理自己的衣裳,一邊提醒他防患於未然。

  在他臉色沉得嚇人時,她卻對他保證,她打死都不會說兩人昨夜有苟合,然後趁天未亮前,趕緊爬窗出去,離開時還東看西瞧,以防被人窺見。

  關雲希回到關家後,大家都還在睡,被她點了睡穴的錦香也一樣在打呼。

  她趕緊換下衣物,本想毀屍滅跡地把衣服燒了,但又想到這時候燒衣服不等於昭告世人嗎?

  她呿了一聲,因為貪杯,人都變笨了。

  她把衣物藏在床底,爬上床躲進棉被裡,這時候才感到後怕,想到禇恆之當時氣怒的臉色,心想這也不能怪她,誰叫他扣著她的酒,她若是在自家屋頂上喝,頂多就是睡在屋瓦上,哪會睡到他身上去?

  她搖搖頭,心想下回飲酒,身邊千萬不能有男人,這個身體需要時間磨練酒量啊!

  等等,不對!

  關雲希猛地坐起身,皺起眉,終於察覺到哪兒不對了。

  她若是喝酒誤事,真對他強來,他怎麼可能被她壓倒?憑他的武功,用根腳趾把她踢出去都沒問題,哪可能讓她得逞?

  除非……是他自己允許的。

  他允許?關雲希被這個想法給驚到了,她坐在床上發呆,有點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褚恆之該不會真的喜歡上她了吧?

  他們褚家不是想退婚嗎?

        他與她……不是合作伙伴的關係嗎?

  她越想越糊塗,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最後想到他袒露的胸膛看起來十分結實,趴在上面就像趴在石頭上……等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都流口水在上面了,他怎麼還不推開她?

  關雲希想著、想著,心頭莫名有些躁動,好似有一頭小鹿在裡面亂跳。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心想這不太可能,那家伙老是給她一張冷臉,一點也看不出哪裡有熱情呀?

  她感到口乾舌燥,下了床,連鞋子都懶得穿,直接赤足去拿桌上的水。

  她灌了一口水,不小心弄濕了衣襟,只好把衣裳脫了,卻不經意瞄見胸前可疑的紅點。

  她驚訝,忙走到窗前,借著月光再看個仔細,發現胸前的紅點不止一處,她越看越疑惑,索性走回妝臺前,點了盞燈,看個清楚。

  這一瞧不得了,她脖子上的紅點還真不少。

  關雲希雖然沒開過葷,但前世在江湖上跑了不少地方,這點見識還是有的,這些可疑的紅點是被人弄出來的,至於怎麼弄的,又弄在這麼曖昧的位置上,她心中立刻有了數。

  震驚了一會兒之後,她罵了一聲。

  「臥槽!老娘被偷吃了!」

  關雲希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輕薄了,那個褚恆之看起來正經八百,又對她沒什麼興趣,居然趁她酒醉時偷親她。

  她很不甘心,就算兩人有婚約,但他怎麼可以表面君子、背地裡小人,面不改色地吃了她呢。

  當然,關雲希絕對不會怪她自己為何要三更半夜潛入人家屋裡,喝得醉醺醺,給人機會對她動手動腳?她只會想到,原來褚恆之對她是有慾望的,而他敢碰她,就表示他不怕娶她。

  想通了這點,關雲希坐在床上繼續發呆。

  原來,那家伙是喜歡她的呀。

  除去一開始的吃驚,她冷靜下來仔細思考,發現自己其實並不討厭他,雖然被他偷親了,但她沒有想像中的排斥,反倒在知道原來貴公子傾慕於她後,心中有那麼點得意。

  人俊、武功好,又有個老爹在刑部,怎麼看都是她佔的便宜居多。

  所以說,貴公子就是好面子,喜歡她也不早說,老是在她面前矯揉造作,承認喜歡她會死啊?

  既然知道人家喜歡她,她不乘機坐地起價怎麼行。

  她一邊拿藥酒塗在飽滿胸脯的吻痕上,一邊開始盤算,該讓他付出多少代價,才不會虧了被偷吃的這幾口?

  想到自己以後可以用美人計來對付褚大公子,關雲希這一夜連作夢都在笑。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0-17 10:01 AM 編輯

【第九章】

  關雲希是行動派,想做什麼,就會立刻付諸行動。

  她讓錦香把閨房裡的大箱子搬出來,在裡面找,找出了一條枕巾,以及一個現成的荷包。

  她叫錦香把針線和剪刀拿來,接著就開始縫製荷包,縫製好了便交給錦香。

  「拿去給程叔,送到褚府,就說是我做的,是給他們大公子的一點心意。」程叔是錦香的爹,亦是府中管事。

  錦香看著手中的荷包,嘴角抽了抽,不安地吐出一句話。

  「送這個荷包……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

  錦香把咬一牙,覺得還是提醒小姐的好。

  「說不定褚公子家的荷包多,又比這個還漂亮呢!」意思就是,小姐,您做的這個荷包太上不了檯面了,連她這個丫鬟看了都覺得有些丟臉。

  關雲希卻不以為意。「這就是這荷包的價值所在,這個荷包獨一無二,外面買不到,最重要的,這是我親手縫的。」

  錦香瞠目結舌地看著枕巾上被剪下的一個洞,然後再看向荷包上被縫上去的小鳥圖案。

  這哪是做荷包,不就是把塊布直接縫到荷包上而已嗎?

  「可是,小姐,為何選這個圖案?」

  「小鳥吉利嘛,意喻在天願作比翼鳥呀!」

  錦香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小姐,這是兩隻鴨……」

  「咦?是嗎?差不多啦,行了,提醒程叔,記得要跟對方說是我親手縫的,快去、快去。」她朝錦香揮揮手。

  錦香一臉驚疑,但是架不住小姐的命令,只好訕訕地去找自家爹爹。

  關雲希認為,送定情禮就要送貼身之物,所以她選了荷包,但她卻不會繡工。

  她本是江湖女俠,走南闖北,後來領著一票弟兄幹起劫富濟貧的事,拿刀、拿劍她在行,但是拿針拿線她完全是門外漢,所以便直接把枕巾上的鴨剪下來,縫上去就得了。

*             *             *

  另一頭,程叔把禮送到褚府就要離開,因為錦香交代過他,禮送到就快點回來,誰知道褚大公子卻說要見他。

  「大公子召您進去。」

  程叔感到意外,沒想到褚大公子會親自見他,他忙應是,跟著下人進去。

  程叔低著頭走進屋裡。

  「這是你家小姐做的?」

  程叔回話。「是。」

  「這東西真是她親手做的?」

  程叔覺得奇怪,但想到女兒說這確實是小姐做的,便如實回答。「是的,我家小姐說這是她親手縫的荷包。」

  「親手縫的?」

  「是。」

  褚恆之盯著這個荷包,臉色冷淡,沉默以對。

  在程叔忐忑不安時,褚恆之對他道:「回去告訴你家小姐,就說這荷包我收下了,」接著對總管道:「拿錠銀子給他,送他出去吧!」

  「是,公子。」總管含笑對程叔道:「請隨我來。」

  「是。」程叔心喜,覺得女兒真是太多慮了,人家禇公子很滿意,還讓人打了賞呢!

  程叔走後,褚恆之盯著手上的荷包,兩面不同的顏色、不同的布料,邊緣有縫線,繡工並不精細,而且這塊布是縫上去的,上面的圖案是兩隻鴨。

  褚恆之盯著看許久,淡淡地吐出一字。「醜。」

  他把這個醜荷包擱在一旁,繼續看著手中的文冊。

  過了一會兒,他眼神瞟過去,又看著那荷包。

  「真是醜。」又嫌棄了一遍後,他伸手將荷包拿來,收進衣襟內的暗袋,貼身放著。

*             *             *

  程叔一回到關家,便把事情向關雲希說了一遍。

  關雲希聽了很滿意,她就知道褚恆之一定會收。

  「既然他賞給你你就收下吧!錦香,帶你爹去庫房那兒,跟管事說從我的分例中拿錠銀子給你爹,就說是我賞的。」

  程叔和錦香聽了,忙向小姐道謝,錦香便領著爹爹下去了。

        到了屋外,錦香趁著四下無人疑惑地問自家爹爹。

  「爹,那荷包……褚公子真的收下了?」

  「是啊!」

  「他看起來很高興?」

  「是很高興呀!怎麼了,女兒?」程叔也一臉疑惑地看向女兒,「有何不妥?」

  「沒事,有收下就好。」錦香笑笑,心想算了,別嚇唬爹,同時暗驚褚公子沒計較那個醜荷包,看來對咱們小姐寬容得很呢。她提著的這顆忐忑的小心臟總算可以放下了。

  不過隔日,褚家就派人送了回禮,來人說是奉了褚恆之的命令,要把這份禮親手交給關家小姐。

  當關雲希把盒蓋打開,瞧見裡面的東西時,回頭問錦香。

  「他這是什麼意思?送這些給我幹麼?」

  高級檀香木做成的雕花盒裡放著針線、一塊布料,以及一張圖。

  錦香一看,立即就明白了,她瞟了將禮物送來的禇善一眼,而禇善則始終態度謙和,恭敬地站在那兒。

  錦香拉著關雲希到一旁說話,小聲解釋。「小姐,褚公子的意思是……」她靠近小姐的耳旁,對她低聲咬起耳朵來。

  她這麼小聲,就是怕褚家的小廝聽到,誰知道小姐聽完,變了臉色,大聲道:「什麼?要我一針一線縫那兩隻鴨給他?」

  「小姐,那是鴛鴦……」錦香驚得對小姐猛使眼色,人還在呢,千萬別口沒遮攔啊。

  關雲希要是會刺繡,何必把枕巾上的鴨剪下來縫上去?那已經是她能想出的最好辦法了。

  也不怕丟臉,在禇恆之面前,她從不遮掩,自己是什麼德行,她都坦然地表現給他瞧,因為她不喜歡欺騙他人的感情,最好是把事情都攤開,禇恆之既然喜歡她,就得想想是否接受這樣的她。

  她不怕送醜荷包,就是想告訴他,喜歡她要三思,她可不是那種在家拿針線做繡活的女人。

  關雲希率性瀟灑慣了,重生一世,亦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對於感情一事,她向來粗枝大葉,沒有一般女兒家的敏感和細膩。

  為了山寨弟兄們的前途大業,她都可以豁出性命,這一世自然也不會拘泥於自己的婚事。

  禇恆之喜歡她,她也覺得這男人挺有意思的。

  若問她愛不愛他?老實說,她愛的人很多。

  她愛那些山寨弟兄們的義氣、愛他們為了保護家族的拼命、愛他們彼此互相幫助的血性,更愛他們在努力活下去時,犧牲彼此在所不惜的奉獻。那種愛令她感動,這也是當初她為何毅然決然帶領大家,成為與官府對抗的山匪,並成為官府頭號通緝犯的原因。

  而對於褚恆之,她也是愛的,愛在他面前直言不諱、愛與他鬥嘴鬥智、愛他面冷心熱的忸怩,也愛與他舉杯共飲、把酒言歡,更愛與他同樣認同那些山匪弟兄並非真正的壞人。

  雖然禇恆之不說,但她知道,他也在查貪官欺民一事。

  別看她有時大而化之,但在大事上,她也有仔細的一面,她查過褚恆之這人,發現他與其他貴公子不同,這男人不去花街柳巷,對待鄉親父老很仁慈,對下人也很公平。

  她甚至打聽到褚恆之曾經救過一對差點被官宦子弟的馬兒踩死的父子,也曾經救了一名差點被紈褲子弟拉去做妾的姑娘,最後贈送了兩名美人給那位紈褲子弟,才將此事壓了下來。

  這些事傳不進朝堂,但百姓卻知道的最清楚,她只要走入人群裡打聽,便能發現禇恆之雖不為官,卻有著救民水火的仁心。

  光憑這幾點,關雲希就覺得與這男人結親是賺到了。

  因此她不理會錦香的警告,回頭吩咐褚善。

  「回去告訴你家公子,我的繡工很差,送去的荷包只是代表我的心意,不用也沒關係,珍藏起來就好。」

  重點不在那荷包能不能看,而是褚恆之有沒有收。這算是一個測試,那麼醜的荷包他都肯收下,就表示那男人有多想吃她了,這麼優秀的男人她不好好把握才怪。

  禇善性子向來沉穩,聽到這話,心底暗暗佩服公子料事如神。

  他依然不疾不徐地恭敬回答。

  「我家公子有交代,姑娘若是不喜,那麼再加上這份禮,或許姑娘就喜歡了。」說時,雙手奉上一卷畫軸。

  關雲希疑惑地將畫軸拿來,心想禇恆之在搞什麼名堂,她不信一幅畫就能打動她。

  她不以為然地把畫軸打開,這一瞧,臉色都變了,倏地把畫軸收起來。

  一旁的錦香連瞧都沒來得及瞧清楚,就見到她家小姐的臉色與適才不同了。

  她家小姐此刻像隻炸毛的貓兒,厲色瞪著對方的下人。

  「他找到了?」

  關雲希問得沒頭沒尾,不知道的人只會聽得一頭霧水,但禇善被自家公子交代過,所以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我家公子說,希望能得到姑娘親手繡的荷包,當然,時日不限,看姑娘想繡多久,公子就等多久。」

  「行,回去告訴他,我三日後給他!」

  禇善彎身拱手,含笑道:「小的知道了,這就回去告訴公子。」

  關雲希讓下人送褚善出去,待人一離開,她立即轉身拉著錦香命令。

  「過來教我刺繡,繡個最簡單的,三天內可以繡好的——你不用訝異,這個秘密我只跟你說啊!自我投湖後,就忘記怎麼刺繡了,所以你得快點教我才行,知道嗎?」

  「小姐,您忘的可多了。」

  「你皮癢了,敢調侃我?」

  「奴婢不敢。」

  「不敢是應該的。」

  「但是奴婢想知道,那畫軸裡畫的是誰啊?」

  「你看不出來?你家姑爺太自戀,畫了他的自畫像給我,要我天天記得他呢。」

  「啊?那是褚公子?不像呀?」

  「是不像,他把自己畫得太風流倜儻了,如此要面子的事,咱們不可不給他面子,知道嗎?」

  錦香「哦」了一聲,又被她家小姐給唬弄過去了,而關雲希對這個丫鬟最滿意的一點就是她很單純,沒有太多心思和彎彎繞繞,又很忠心,省了她不少事。

  禇善拿來的那幅畫上,畫的是一名男子身戴鐐銬,而這名男子她一眼就認出來了,是楚應嘯。

  禇恆之是在告訴她,他能抓到楚應嘯,條件便是要她親手繡一個荷包來換。

        這有什麼問題?別說是一個荷包,就是繡被、繡枕、繡褲襠,她就算不眠不休也會把它繡出來。

  關雲希雖然不擅繡工,可一旦有了目標,她便會憑著一腔熱血去完成,一個荷包換一個楚應嘯,太划算了!

*             *             *

  三天後,當關雲希帶著繡好的荷包,頂著一雙黑眼圈,三更半夜不睡覺奔來時,褚恆之一張臉都黑了。

  她的手指上都是細針扎出的傷口,以及過度磨損的紅腫,而她眼下的黑青以及一臉的蒼白憔悴,擺明了她三日三夜都沒睡,就為了趕工繡出這荷包。

  偏偏她還無所覺地對他笑得沒心沒肺,那笑臉分明在說:你瞧,我繡好了,我要的人呢?

  禇恆之收掌成拳,握了放放了又握。這女人就這麼頂著兩個黑眼圈、帶著受傷的手指,以及繡得差强人意的荷包,三更半夜爬進他的窗來獻寶。

  他這麼生氣,是因為他知道她如此辛苦、如此拼命,連覺也不睡地繡這只荷包,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楚應嘯。

  偏偏這條件還是他開的,他又不能說她什麼。

  是想教訓她一下,竟敢隨便縫一個荷包來打發他,因此他故意用楚應嘯來刁難她,就是想藉此讓她好好繡一個荷包給他,但現在看來他根本是自找氣受。

  他氣她把手指扎成這樣,氣她把皮都磨破了,更氣她把自己累成這樣,而她做這些事卻不是為了他,氣得他直想把她踢出屋去。

  「這荷包……」他咬牙的話才出口……

        關雲希立即搶話道:「我發誓,是我親自繡的,絕對沒有假手他人。」

  褚恆之抿了抿嘴,沉著臉沒好話,「這麼難看的繡工,一看也知道是你繡的。」

  「比原來給你的那個好看多了。」她好心安慰。

  他額角抽了一下,沉聲道:「你也不去照照鏡子,荷包醜就算了,人也醜成這副模樣,就不怕被人嫌棄?」

  「我知道你不是以貌取人的人。」關雲希一臉正色,意思像是「老娘對你有信心」。

  他瞪著她,而她也讓他瞪。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他臉色陰沉,咬得牙都疼了,最後厲聲警告。

  「三更半夜闖進男人的屋子,成何體統?給我滾出去。」

  關雲希瞪大眼。

  他叫她滾?

  開什麼玩笑?這種大冷天的,她放著溫暖的被窩不睡,跑到他這兒,就是奔著目標來的,她現在還在軟禁中,白日根不方便出門,只能趁夜溜出來,他居然叫她滾回去?

  她瞇細雙眸,散發出危險的光芒,而他似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黑著臉趕人。

  「好,我走。」她氣憤地站起身,轉身就走。

  褚恆之陰沉地盯著她的背影,見她從來時的窗口爬出去,人走了,窗戶沒關上,外面的雪花飄了進來。

  外面下雪了,而他卻將她趕回去。

  外面的雪花有增強的趨勢,讓褚恆之一顆心也更加沉鬱,彷彿被什麼東西重重壓著,滯悶難耐。

  他死死盯著窗戶,最後低咒一聲,憤怒下床,從屏風後拿了件雪狐披風披在身上,躍窗而出,就要去追人。

  他追了一會兒,卻沒見到人,他輕功高於她,腳程比她快,不可能追不上,卻始終沒瞧見她的身影,正疑惑間,他忽地臉色一變,心頭一緊,心想該不會她遇上不測,被什麼人劫去了?

  他將手指放在唇邊,吹出哨聲,沒多久,褚善便趕來了。

  「大公子。」

  「可有瞧見關家姑娘往哪兒去了?」

  「有。」

  「在哪兒?」

  「她在公子屋中。」

  禇恆之一臉煩躁。「我是問,她從我屋中離開後,往哪兒去了?」

  「她又回到公子屋中了。」

  褚恆之瞪著他,褚善低著頭,不敢直視公子錯愕的目光,更不敢笑出來。

  須臾,褚恆之才沉聲問:「她趁我出來,又溜回我房裡?」

  禇恆之收掌成拳,握了放,放了又握,他現在有種很想掐死那個女人的衝動。

  良久,他對禇善陰沉沉地命令。「清場。」

  「是,公子。」

  短短兩個字,褚善完全領會公子的意思。公子是要他們把屋子四周全清場,不准任何人靠近。

  公子這是打算修理屋裡的女人了,至於怎麼修理,那肯定是「見不得人的」。

  禇恆之知道關雲希又回到他屋中時,那顆煩躁的心就安定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磨牙的冷意。

  很好,這女人存心討打!別以為這樣玩他,他不會計較,他會讓她知道,玩他的代價。

  他開門進屋,拴上門閂,走到窗戶旁,把窗戶關上,也上了木栓,接著沉著臉走到屏風後,把披風掛上,掃視屋內。

  他唇邊勾著冷笑,緩步走到床邊,將靴子脫下,坐在床上。

  一室寂靜,唯有燭火亮著,將他的身影映照在床帳上。

  他背對著門上了床,就在這時,一抹芳影迅雷不及掩耳撲向他,將他壓倒在床上。褚恆之沒有掙扎,而是冷冷地盯著一屁股坐在他身上的關雲希,她正一臉得意地壓著他。

  「哈!想不到吧?」

  她笑得一臉頑皮,覺得自己佔了上風。

  褚恆之只是冰冷地盯著她,好似對她的出現一點也不驚訝,更不在意。

  關雲希看著他冷漠的表情,已經不似適才那般氣怒,不禁眨了眨眼。他這樣悶不吭聲地冷眼看她,反倒比氣憤填膺更令人害怕呢。

  「真的生氣了?」她問。

  他的回答依然是冷眼對峙。

  這樣不言不語又一身冷淡,反倒更將人推拒於外,是最難應付的。

  關雲希還真不明白,他到底在氣什麼?她依約把荷包繡好送來了,他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怎麼一副生人勿近的閻王面孔?難不成他真的嫌醜?

  這可怎麼辦才好?她可不想前功盡棄呀!

  見他始終冰冷得像塊玉,她心叫不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心想來都來了,就不信今晚搞不定這塊冰,他想冷漠以對,她就想辦法把他捂熱才好。

  於是,她大膽地趴在他的胸膛上,對準了他的唇,給他熱情地親下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0-17 10:37 PM 編輯

【第十章】

  禇恆之本來想好好教訓她,料不到這女人先來教訓他了。

  當她的唇主動貼上來時,褚恆之冷漠的神情再也繃不住,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雙俊眸亮得驚人。

  他咬著牙,被她這麼大膽地撩撥,再淡定的心也掀起了驚濤駭浪。

        關雲希沒掙扎,躺在床上任他壓制。她的眼眸很亮,面對他彷彿要吃人般的張牙舞爪,她卻是一臉新鮮好奇,渾似一隻純真無畏的小貓,見到虎爪而不知其鋒利,反倒是帶著三分趣味,十分不以為然。

  她就不信,他能把她怎麼樣,他若是下得了手,她還能安然地躺在這裡與他大眼瞪小眼嗎?

  適才這一翻轉,她的頭髮有些微凌亂,披散在床上,勾岀她的嫵媚風情,看在禇恆之眼中,這女人可愛又可恨,卻也是個撩人的小妖精。

  看著他的怒容,關雲希想笑又憋著笑,不管他面上多麼冷漠,但是他的下半身已經出賣了他。

  禇恆之死死盯著她許久,最終,他選擇對慾望妥協,反正他原本就沒打算放過她,既然她主動投懷送抱,他便收了這個惡女。

  他欺上唇,反被動為主動,做出他早想做的事——狠狠封住這張嘴。

  關雲希打蛇隨棍上,在他吻住自己時,她的雙手也攀上他的肩,熱情地回應他。

  與其被動等待,不如主動出擊。她就知道這男人外表看來是一塊冰,內裡卻是一團火。

  屋外的雪依然沒有停歇的意思,守在外面的褚然瞧見屋內的燭火熄了,隱約聽見女子的嬌笑聲,來雜著間接的輕吟、喘息,不禁驚訝地看向褚善。

  禇善向來沉穩,不像褚然那般驚訝,聽見了也面不改色。

  他瞟了弟弟驚訝的表情一眼,低聲提醒。

  「以後那位就是咱們的主母了,遇上時得敬著點。」

  禇然摸摸鼻子。「知道了。」他拉了拉防雪的斗篷,又低聲問:「咱們得守多久?」

  瞧這雪一時半刻不會停,該不會要他們守一整夜吧?

  「你覺得依大公子的興頭,會多久呢?」禇善不答反問,似笑非笑地看著弟弟。

  褚然一思忖,不想還好,一想就不得了。

  他們自幼跟著太公子,大公子幾歲開葷、身邊有沒有女人,他們兩個是最清楚不過的。大公子從十五歲被老爺帶去開葷後,就沒碰過女人,屋內連個通房也沒有。

  老爺對大公子教導甚嚴,而公子本人也極為潔身自愛,父子倆在女色上都是很謹慎的,光看老爺後院只有夫人一人便明白了,老爺能坐到刑部尚書的位置,除了能力受賞識之外,便是在女色上極為克制,若有人送美人來,都交給夫人全權處理,而那些美人不是被賞給有功的手下,就是轉送出去。

  大公子承襲老爺的風骨,十五歲去青樓開葷,也只是得了一個經驗,算是轉大人的儀式,不在家收通房,便是要在女色上養成淡漠和克制的習慣。

  大公子儀表堂堂,為人儒雅自制,很少會做出格的事,但是遇上關姑娘後,大公子似乎跟以往不同了。

  那感覺像是一隻壓抑許久的猛虎,某天突然嘗到血肉,獸性便覺醒了。

  「我怎麼覺得,咱們公子被那位給帶壞了。」褚然低聲道。

  禇善瞪了他一眼,想了想,給了一句答案。「看對眼了吧!」

  「以前沒看對眼,怎麼現在突然看上了?」

  「你話真多,這是大公子的事,咱們做下人的就別多管閒事了,免得禍從口出。好了,去巡一巡,別讓閒雜人等靠近,快去。」

  禇然抿抿嘴,看著這天氣,哀嘆這大冷的夜裡,回屋子躲炕上睡覺多好?可在哥哥的眼神警告下,他也只得閉上嘴,乖乖去巡夜了。

*             *             *

  屋內,關雲希被一個大火爐壓著,熱得滿身是汗。

  不得不說,這把火點得太猛了,姓禇的是不是太久沒嘗肉?還是久旱逢甘霖?跟個餓死鬼似的,一點憐香惜玉都不懂,把她弄得痛的。

  瞧他這技巧,又不像是雛兒,八成是平日壓抑太久,沒好好疏通、疏通,十年不開葷,開葷就吃十年似的,把她往死裡折騰。

  幸虧她也不是個怕痛的,就是這身子太嬌弱,做了兩次就累癱了,索性把眼睛一閉,睡死過去,隨他放肆去。

  也不知是什麼時辰,等到男人似乎不再高舉槍頭,她半睜著惺忪的睡眼,捏著酸疼的身子爬岀被窩,去撿被扔在地上的衣物、肚兜。

  「去哪兒?」低沉的質問傳來,聲音裡還帶著激情過後的沙啞。

  她回頭看他,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似星點火苗般閃爍,絲毫未見疲備,精神得很。

  「我走了,不必送。」她一邊迅速把衣服穿上,一邊爽利地回答。

  床上那雙布滿慾望的眼眸,緊盯著雲雨過後的女人,絲毫不見貞操被奪的羞澀,也沒事後的眷戀纏人,倒像是吃乾抹淨後就想走人。

  「你就這麼走了?」男人的嗓音沉了一些。

  她頓住,接著恍然大悟什麼似地拍了一下掌,從衣袋裡拿出東西擱在茶几上。

  「哪,辛苦你了,這是一點小意思,給你的紅包。」

  話說到這兒,床上的人已經殺氣騰騰地撲向她,儘管她已經做好了落跑的準備,卻依然沒他快。

  她這是在虎上拔毛,甭說一步了,她連半步都跨不出去,就被床上炸毛的男人給抓回去。

  要知道,剛嘗過肉的男人是不能激的。

  「關、雲、希!」

  「啊——疼疼疼——我開玩笑的,別那麼死板嘛——」

  「你存心討打——」

  「哎呀——便宜都讓你佔了,還不准我嘴上找痛快——」

  「閉嘴!」

  這麼多年來,褚恆之養成的沉穩自制都被這女人破壞了,也不知他是著了她什麼道,遇上她,他都不知道什麼叫做憐香惜玉了。

  他壓著她,下半身那火熱的慾望又蘇醒了,立刻提槍上陣,繼續整治她一番。

  若不是顧及到她的閨譽,萬一被人發現她不在閨房裡,三更半夜跑不見人,傳出去會壞她名聲,否則他今夜一定不放過她。

  直到寅時,他才結束了對她的蹂躪,望著身下那白晳肌膚上無一處完整,盡是他種下的烙印,他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意、但再瞧見她一臉的憔悴和柔弱時,他心口又泛起幾許心疼,依依不捨地準備離去時,衣袖卻被人扯住。

  他回頭,見她仍抓住他不放,疲憊的容顏上睜著一雙瑩瑩水眸,嬌弱無助地瞅著他,令他心頭一軟,冷淡的俊眸霎時溢滿了溫柔。

  原來她也會捨不得他啊……

        關雲希撐著沉重的眼皮,抓住他的袖子,在陣亡前,用虛弱的聲音吐出最後一句「遺言」。

  「天亮後來接我去找楚應嘯。」

  禇恆之臉色僵住,不等他用吃人的眼神怒瞪她,她已經閉上眼,再也禁不住疲憊不堪的睡意去夢周公了。

  沒辦法,這床上的活兒太累人,她被榨乾了。

  瞪著這個欠打的女人,褚恆之收掌成拳,握了放放了又握,最終,他也只是瞪著她,卻捨不得把這個渾身已沾上他印記的女人給叫醒,抱著又愛又恨的矛盾心情,悄然無聲地離去。

*             *             *

  關雲希一直睡到隔日清晨,在錦香的驚呼聲中醒來。

  她警覺地坐起身,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卻發現自己好端端地睡在自己的閨房裡,並無他人,只除了眼前的錦香睜著驚恐的雙眼看著她,手還顫抖地指著她,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小、小姐——您、您的脖子——」

  關雲希莫名其妙地摸著自己的脖子,沒傷口也沒流血,怎麼了?

  她一臉狐疑,最後看向錦香拿給她瞧的小鏡子,這才恍然大悟。

  她的脖子上布滿不少青紫,這都是禇恆之的傑作,瞧把錦香嚇的,她不免心中嘀咕,姓禇的把她送回來後,也不曉得她遮掩下,幸虧是被錦香看到,要是被關夫人和奶娘瞧見了,她還怎麼圓過去?

  「哎呀,你這丫鬟怎麼陪夜的,竟讓你家小姐被蟲子咬了。」

  「蟲、蟲子?」

  「是啊!難怪我昨晚睡不好,好似有什麼東西在脖子上爬,咬得我難受。」

  錦香未經過人事,人也單純好騙,聽小姐這麼一說,信以為真,人又慌了。

  「糟了,得快點去請大夫。」

  「等等,你回來!」

  「小姐?」

  「你傻啊!這事要是讓娘知道了,你不怕被罰板子嗎?」

  錦香聽得一呆。「可是……」

  「別可是了,我可捨不得娘罰你。」

  錦香聽了禁不住感動,「小姐……」

  「你過來,幫我抹藥,再上些粉遮掩,別讓人瞧見了。」

  「是,小姐。」錦香急忙上前,伺候小姐抹藥,她一邊把去瘀的藥涂在患處,一邊心疼地問:「這是什麼蟲子,怎麼咬成這樣啊?」

  「淫蟲嘍。」

  「啊?」

  「沒事,過兩天便好了,別發呆,快點塗。」

  關雲希雖然感到身子又酸又疼,但是這點小疼難不倒她,就是雙腿有些軟,走起路來費事了點。

  用過早膳後,關雲希終於等到她在等的人——褚恆之果然依約來接她了。

  有禇恆之岀馬,就算是被軟禁,關邦也得讓女兒岀門,一來是給禇家面子,二來他若不答應,第一個跟他吵的便是關夫人。

  關家一直想攀上禇家這門親事,如今禇恆之幾番上門拜訪,在在都展現了褚家對女兒的態度是積極的,關邦自然樂見其成,也就允了這事。

  褚恆之在前院與關邦談笑,眼角一瞥,一抹芳影款款動人地走來,表現得像大家閨秀那般,溫柔賢淑。

  「爹。」關雲希輕聲喚著。

  關邦看向女兒,點頭道:「你恆之哥哥來邀你賞梅,這一路上,你多加注意,別給你恆之哥哥惹麻煩。」

  「是,女兒知道了」關雲希轉過身,向禇恆之福了福。「恆之哥哥,有勞了。」

  褚恆之溫柔含笑道:「哪裡,雲希妹妹,你的丫鬟呢?」

  說時遲,那時快,錦香匆匆忙忙地奔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見到關老爺瞪著她,她心中頓時叫苦。不是她偷懶,而是小姐一下子又走得不見人影,她追都追不上。

  關雲希微笑地對錦香招招手,「錦香,我讓你去幫我拿手絹,可找到了?」

  錦香聽聞,趕忙走過去,掏出手絹。「拿來了,是小姐最喜歡的花樣。」

  關雲希接過手絹,誇了她一句。「甚好,瞧你急的,我早說了,慢慢來,不急的。」

  關邦聽到女兒的話,心想原來丫鬟是被差遣去拿手絹了,臉色這才好看些。

  關雲希拿著手絹,轉過身,正好迎上禇恆之的目光,那明暗不一又鋒利的眼神,令她心頭一跳。

  她嗅到了某人身上蠢蠢欲動的野性。

  關雲希故意裝傻,漫不經心地避開他的目光,禇恆之在瞟了她一眼後,繼續面不改色地與關邦談笑,待她上了馬車後,他也謙和有禮地向關邦告辭,進了車廂。

  關雲希與錦香坐在一塊兒,褚恆之則坐在對面,馬車駛離了關府,朝城中大道行去。

  那場耳鬢廝磨、抵死纏綿的雲雨才是幾個時辰之前的事,現在兩人又見面了。關雲希瞧了對面的褚恆之一眼,見他一本正經地坐在那兒,面色沉靜,真如一位溫文有禮的端莊君子,可誰想得到,這男人溫潤儒雅的外表下,卻有著狂野孟浪的一面。

  她知道,有別人在,褚恆之便會維持他拘謹有禮的風度,便如她,在他人面前,亦會維持關家千金的柔順乖巧形象。

  這時候,關雲希就覺得有錦香在真好,而今日,她打算讓錦香清醒一整日陪著自己,享受一下被禇恆之溫和以對的待遇。

  不過,她還是低估了這男人的耐性,有些線一旦越過,就別想他再保持君子守著的那條線。

  馬車一駛出關家那條巷道後,禇恆之便出手點了錦香的睡穴,接住她軟倒的身子,朝外面喚了一聲。

  「褚然。」

  「是,公子。」

  「人交給你。」

  車門一打開,褚然便俐落地從公子手中把錦香接過去,然後關上車門,前後不過一句話的工夫,就把她的丫鬟給弄出馬車外了。

  關雲希瞪大眼,眼睛隨著這一交一接的動作而移動,偌大的車廂裡,現在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清場之後,對面的男人也從彬彬有禮的君子,變成了咄咄逼人的狼君。

  「過來。」冰冷的命令中含著不容置疑的霸道。

  關雲希望著他危險的目光,美眸眨了眨,接著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扶著自己的腰唉聲嘆氣。

  「我的腰好疼,胸部也疼,下面更疼,都差點走不了路了。」

  「不過來,就別想去見楚應嘯。」

  聞言,她屁股一挪,立刻坐到對面男人的大腿上,雙手圈住他的頸項,把臉兒往他頸窩一埋,甜甜地喊。「恆之——」動作爽利得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適。

  禇恆之早就領受過她這厚顏的一面,對付這女人,若是不打直球,他遲早會被她氣死,索性也不跟她拐彎抹角。

        他健臂一摟,把人兒圈緊,另一手扶著她的後腦勺,對準那張誘人的紅唇,重重欺吻上去,霸道地掠奪。

  關雲希閉上眼,任他予取予求。不得不說,這男人吻起人來有滋有味,還真教她嘗到了小鹿亂撞的味道。

  前世,她沒機會體會男歡女愛的悸動,滿心都是山寨大業,壯志未酬,便把一條小命交代出去了。

  這一世成為關雲希,多了一個未婚夫婿,起先不在意,但是現在……這副結實的胸膛、這張咬人的嘴、這外冷內熱的彆扭脾氣……她覺得挺好。

  原本怒氣騰騰的男人在嘗過香軟的滋味後,那雙精銳的墨眸染上幾分柔軟迷離,强勢的掠奪逐漸轉為溫柔繾綣的逗弄,因她而浮躁的心也在她熱情的回應下得以平息,但另一處躁動卻有漸趨劇烈的傾向,需要安撫和宣洩。

  可惜這是在外面,他理智仍在,終究克制住在馬車上白日宣淫的衝動。

  他來關府接她的舉動,多少會落入外人眼中,若是被人發現他在車上要了她,傳出去損害的是她的名聲,她不但會被眾人指責,母親那頭亦難交代。

  為此,他生生忍住下腹的脹疼,壓下慾望。

  馬車停在一間茶館門外,他扶她下了車,將自己的披風覆在她身上。

  昨晚下了一場雪,路上的雪已被兩旁的店鋪掃淨,不過融雪時還是很冷的。

  瞧她被自己的披風給包裹住,只露出一張紅通通的小臉,而她鮮紅欲滴的紅唇比來時更加艷紅,是他的傑作,他眼底有著滿意的微笑。

  關雲希想沒注意到他眼底的快意,反倒被身上的披風給吸引住了。

  這件披風怎麼令她有種熟悉的感覺?這色調、布料款式,還有這紋路……她好像在哪兒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發什麼呆?」

  她抬頭,幾乎與男人近在咫尺的臉龐相碰,見他目光灼灼,還殘留著適才的情潮,難得她竟為此感到幾分羞澀,為了掩飾尷尬,她轉頭看向茶樓。

  「怎麼到了這裡?」她奇怪地問。

  「因為人就在這裡。」

  她驚訝地回頭看他。

  「走吧!」褚恆之越過她,率先領路。

  下了馬車,他又恢復成那位拘謹守禮的貴公子,與她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她偷笑了一下,也跟著恢復成大家閨秀的模樣,乖順地跟在他的步伐後一塊兒進了茶樓。

  進了茶樓後,她才知曉原來這間茶樓是禇家的產業,茶樓的掌櫃一見到禇大公子,立即上前迎接,將他們領到茶樓後院的屋子。

  關雲希跟著他們穿廊過橋,走進茶樓後方隱密的閣樓裡,這是一處私密的院子,遠離了大街的煕來攘往,也沒有茶樓廳堂的熱鬧吵雜。

  她隨著褚恆之入座後,便瞧他對掌櫃的點頭。茶樓的這些掌櫃、夥計,皆是他的手下。

  掌櫃朝他拱了拱手,回頭命令。「把人帶上來。」

  關雲希瞧見外面兩名手下架著一名男子進屋後,訝異地站起身,直直盯著那個被打成豬頭的男人。

  兩名手下將人帶進來後,依然左右架著他,因為這人連站都站不穩,全身上下無一處完好,似是受到一番嚴刑拷打,垂著頭,病懨懨地吊在那兒。

  關雲希走上前,伸手將對方的頭抬起,仔細打量。

  楚應嘯算得上是一位絕色男子,這人生就一張桃茶面孔,皮膚白晳,姿色比女人還美,他最厲害的便是那一雙勾人的桃花眼,瞅人時,似要攝去你的魂,還有那張甜言蜜語的嘴,笑起來魅惑動人。

  這男人天生就有當淫賊的本錢,只要他願意,江湖第一採花賊非他莫屬,不過這家伙很挑,人也不是那麼壞,他只對看上眼的女子下手,得手後也不會隨意拋棄,還會與對方風花雪月,給銀子和屋子都大方得很,逗得女子甘之如飴與他談一場沒有結果的情愛。

  因此在江湖上,他的名聲不算太差,人們稱他為「銀狐」,而非「淫狐」,而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行跡飄忽,從來不在一處久留。

  當初,楚應嘯便是看上葉楓,明知她是山匪大當家,也依然大膽地對她彈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甚至多次幫她,不管是打探敵情、傳遞消息,他皆一一滿足她。

  她不得不承認,楚應嘯這招追女人的手段的確高明,知道她想帶著弟兄們歸順朝廷,他便甘願為她冒風險,打通人脈,攀上朝廷官員;而他用的手段,便是以自己為餌,把自己送到那些後院老女人的床上去,日日吹枕邊風,從那些後院女人的口中探聽消息。

  她一向重義氣,楚應嘯用美色勾引她,她未必心動,但他為了她肯犧牲色相,令她不禁感動。

  不管怎麼說,楚應嘯這招以身相許的手段很難不讓人感動,雖然許的是別的女人,但畢竟也是用身體換來的呀。

  說到底,這隻銀狐也是個人才,她一直傷腦筋無法解決的問題,他卻為她找出一個歸順朝廷的機會,從中為她牽出一條線。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銀狐這份情她領受了,因此她一直相信銀狐,直到死時那一刻為止。

  關雲希盯著眼前這張臉,眼睛和鼻子都被打腫,嘴角也破了,整張臉青青紫紫,加上披頭散髮,連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她回頭看向褚恆之。「你命人打的?」

  褚恆之卻是淡淡地飲著手中的茶,不置可否,這便是默認了。

  關雲希想了想,不禁心下詫異。

  不會吧?他的醋勁這麼大?她不過就是在馬車上壓著楚應嘯而已,他就把仇記上了。

  她哪裡知道,其實是她酒後說了太多不該說的,把某人的妒火給點著了,而這把火便燒到了銀狐身上。

  見她皺眉瞪他,褚恆之沉著臉,淡然的語氣多了一抹危險。「你心疼?」

  關雲希沒好氣地道:「你把他打成這樣,我怎麼問話?」

  禇恆之望著她,連眉頭都沒動,淡地丟了一句話。「來人,把他弄醒。」



【第十一章】

  楚應嘯被冷水潑醒,醒來睜開腫脹充血的雙眼,瞧見的是那熟悉的面孔。

  見到關雲希的冷眼,他怔了一下,繼而了然地呵呵笑。

  「想我銀狐闖蕩江湖這麼久,最後竟敗在一個女人手上。」

  關雲希也不跟他囉嗦,直截了當地問:「你為何要害葉楓?」

        一提到巫江寨大當家葉楓,楚應嘯再度怔住,望著關雲希冷漠的目光,他心中恍然大悟,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栽了跟頭,原來是來尋仇的。他收起吊兒郎當的笑,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便是她,是我害了她。」竟是直接認罪。

  「你現在說這些話有什麼用,她都死了。」關雲希冷笑。

  他擡眼盯著關雲希,眼中已沒有先前的萎靡、不屑,而是一本正經。

  「我楚應嘯不是個好人,但絕對不是卑鄙無恥、賣友求榮的小人,金銀財寶我有的是方法弄到,絕不會靠出賣一個女人去換得。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若是想為她報仇,我這條命就拿去吧!但是我絕對沒有出賣她!」

  關雲希愣住,看著楚應嘯狠戾的表情,料不到他會有此一說。他這樣不像在說謊,倒像是大仇未報而深感遺憾,他的反應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一直認為是楚應嘯岀賣了她,但是此時此刻,她又不確定了。

  難道害她的人另有其人?連楚應嘯也被擺了一道?

  她心裡這麼懷疑,面上仍是冷嘲,「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饒了你?」

  楚應嘯冷哼。「我若死了,自會去陰曹地府向她賠罪,我留著這條命,不過是找機會為她報仇申冤罷了。」

  她愣住,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要為她報仇申冤?」

  「我欠的,從來就只有她。」

  關雲希聽出了話中的重點,想了想,又問:「你查出了什麼?當時官府為何失信,非要剿滅巫江寨山匪?」

  這是關雲希一直想查岀真相的事,她記得張知府為人公正,亦很同情百姓的遭遇,對他們歸順朝廷的作為極為讚同,並多次提供消息,好助他們成事。

  她對歸順一事十分謹慎,思量再思量,也對張知府查了個徹底,明白這人是個好官,只不過人微言輕罷了。

  她若不是沒把握,也不會貿然歸順朝廷,這其中她定是忽略了什麼,或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陰謀在進行著。

  楚應嘯只是冷笑,卻不再說話,擺明了不想說。

  關雲希見他不打算說,回頭看向褚恆之,禇恆之冷道:「這家伙倒是個骨頭硬的。」

  關雲希聽了恍然大悟,看來褚恆之對他施刑後,也並未套出任何消息。

  她沉默著,突然對禇恆之道:「我想私下跟他談談。」

  褚恆之想也沒想就反對。「不可。」

  「為何不可?」

  「留你和他單獨相處,太危險。」

  危險?她一臉狐疑,姓楚的都被他打成這樣了,哪會危險?

        可她哪裡知道,禇恆之把楚應嘯打成了豬頭,除了逼供外,還有私心,這是他輕薄關雲希的下場。

  關雲希有辦法套出楚應嘯的話,但這方法卻不便讓人知道,於是她拉拉褚恆之的衣角,軟聲軟語。

  「把他交給我,我來套他的話,求你了。」

  「我可以命人繼續逼供,他骨子再硬,一定有弱點。」

  關雲希搖頭。「我不想因為酷刑逼供,將他傷得半死不活,讓我私下跟他談談,或許有辦法說服他。」

  褚恆之依然冰冷著臉,直直地盯著她。

  她瞅著他,學著小女人嘟嘴道:「這人我還有用處呢!不能弄死了。」話語中難得多了一絲請求和撒嬌。

  褚恆之望著她小女人的嬌態,神情稍緩。「你小心點。」這是答應了。

  關雲希立即點頭,美眸瞅著他笑。

  禇恆之想到適才在馬車上與她親熱的事,心頭一熱,忙收斂心神,板著嚴肅的面孔,帶人退出屋外。

  等屋內只剩兩人時,關雲希這才來到楚應嘯面前。

  楚應嘯的穴位已被封住,這也是禇恆之答應讓她與楚應噓兩人在屋內的原因,受制的楚應嘯傷不了她。

  關雲希蹲下身,盯著跪在地上的楚應嘯,與他對視。

  「楚應嘯。」

  男人低著頭沒理她,而她也不以為意,繼續道:「我是葉楓的拜把姊妹,她死前曾告訴我,若是她有不測,就要我代她完成未完的大業。」

  楚應嘯給她的回應是一聲冷笑,對她的話絲毫不信,只有不屑。

  關雲希不在意,繼續道:「葉楓交代過我,要我找到你,找到你之後,她還要我告訴你……」

  她靠近楚應嘯的耳,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即便屋外的人運力於耳,也絕對無法聽清的聲音說出了話。

  楚應嘯原本低垂著眼,面色不屑,在聽到那句話後,猛然驚愕地抬起頭,瞪著難以置信的眼,直直看向她。

  他抖著唇,顫巍巍地道:「你……你怎麼知道?」

  關雲希笑得又賊又刁蠻。「葉楓什麼都告訴我了,你要是不聽我的,我就把這事昭告天下。」

  楚應嘯呆呆地盯著她,聽聽這刁蠻的口氣,瞧瞧這賊笑的表情,以及這威脅人的模樣,簡直跟葉楓如岀一轍。

  他看著她,彷彿透過她看到了葉楓的影子,那個女人天不怕、地不怕,面對他這位花花公子的追求,沒有害羞,也沒有矯揉造作,反倒爽朗以對,氣勢逼人。

  葉楓是他這輩子見過的女人中,最可愛又最讓人難以忘懷的一個。

  「我操!」他忍不住低罵一聲。他一定是瘋了,明明這女人不是葉楓,卻讓他再度有了小鹿亂撞的悸動。

  「如何?」與他咬耳後,關雲希退開一步盯著他,雙臂抱胸地等待他的答案。

  楚應嘯把她從頭到尾打量一遍後,突然勾起了笑。

  「行,就依你!」

  關雲希勾唇,露出滿意的笑,又讓楚應嘯瞪直了眼,甚至看得有些失神了。

  等在屋外的褚恆之聽到開門聲,一回頭,就見關雲希含笑跨出門坎,來到他面前。

  「行了,他願意跟我們合作。」

  褚恆之看著她,「他願意招了?」

  「是的,找個大夫來給他治傷吧!」

  禇恆之盯著她的笑容,幽黑的雙眸有些明暗難測,他沉吟了一會兒,對一旁的掌櫃命令。「去請大夫。」

  掌櫃立即應聲,領命去辦。

  關雲希聽了滿意,轉身又要走回屋,卻被他握住手腕,她回頭尚未開口,就被他拉著離開。

  關雲希抽不出手,只好任由他拉著,被他帶進另一間房後,關上門,他面色沉鬱地轉身盯著她。

  「你對他說了什麼?」

  「還能說什麼?就是跟他談條件,只要他肯合作,我便擔保他的小命。」

  「就這樣?」

        她面有難色地說:「不只這樣,但是我不能說。」

  「為何不能?」

  「因為事關葉楓的名節,我不能說。」

  她知道他問的是自己在楚應嘯耳邊說的那句話,與其否認,不如編個理由取信於他,免得被他緊盯不放。

  褚恆之緊緊盯著她,見她也一臉正色地看他,一副不肯退讓的模樣。

  「真是跟葉楓有關?」

  「當然,不然呢?」

  褚恆之雖仍心有疑慮,但又抓不到什麼疑點。

  適才他在屋外,關雲希跟楚應嘯說的話他都聽到了,只除了最後那句悄悄話太過小聲,他無法聽清楚。

  想到她是貼近對方耳朵說的,就令他渾身不舒服,見她執意不肯對他吐露,他心裡極悶,不過楚應嘯說過他只虧欠葉楓,看得出那男人對葉楓的在乎是認真的,想來除了跟葉楓有關的事,他實在想不出那男人願意合作的動機是什麼,因此關雲希這般解釋,也說得過去。

  「你打算怎麼做?」

  聽到他不再針對那個問題質問她,關雲希臉上的笑容更亮了,就知道沒什麼事是她唬不過去的。

  「我跟你說,銀狐這人是個人才,好好讓他發揮才能,必成大用。」

  「他有何大才?」

  「枕邊細語、床上功夫、色誘哄騙、灌迷湯,無人能及。」

  褚恆之黑了臉,如此一來,他還能讓那個渣男靠近自己的女人嗎?

  葉楓能夠統領一群山匪,成為大當家,自是有她一套馭人之法,她懂得任用人選,是猴子就讓它爬樹,是地鼠就讓它鑽洞,讓人發揮所長,展其所才。

  而對於楚應嘯,她也是這個想法。她評估之後,認為楚應嘯還有大用,因此先將個人恩怨放一邊,她決定讓楚應嘯將功贖罪,繼續自己上一世未完的任務。

  她之所以得人心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她不為己私不為己利,她圖的是讓大家脫離通緝的生活,歸順朝廷,不再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待她完成大業,解散巫江寨,便要闖蕩江湖,去過閒雲野鶴的日子,誰知大業未成,她就死了。

  現在老天給她一個重生的機會,她認為這是老天要她繼續努力,把未竟之事做完。

  她打算讓楚應嘯像上一世一樣,去替她打探逍息,接近那些夫人、小妾,她要知道到底是誰出賣了她,是誰壞了她的大計?

*             *             *

  掌櫃將大夫領來給楚應嘯治傷,所幸禇恆之也只是將那張俊美的臉蛋打成了包子,並未傷筋動骨。

  大夫幫他治傷,又喂了好藥,休息了七日,楚應嘯好得很快,美色也恢復了五成。

  楚應嘯這人能屈能伸,調養了幾日,恢復了點元氣,整個人精神一振,又是一條好漢。

  當他含笑來見關雲希時,關雲希忍不住上下打量他。

  就算楚應嘯的美色只恢復了五成,臉上還殘留著被人狠揍的青腫,但那迷人的風骨彷彿是天生的,換上乾淨的長衫,將頭髮梳理好,繫上藍色的髮帶,眼睛一瞇,唇角一勾,竟又將美色往上提升了個高度。

  當她打量他時,他也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兒任她打量,勾人的桃花眼裡彷彿有星星在閃爍。

  關雲希不住在心底稱讚。人才啊人才,就他這傾注凝眸的模樣,便能引得後院的女人為之傾心,甘願為他打開禁忌之門。

  楚應嘯任由她打量,心想這世上能夠直直看著他也不會臉紅的女子少之又少,還能上下左右打量他的女人更是沒幾個,葉楓是第一個,而眼前這個女人則是第二個。

  上回他就覺得這女人與葉楓相似,現在這感覺又更深刻了,若說之前他不相信關雲希與葉楓是拜把姊妹,現在卻是信了十成。

  畢竟這世上知道他那話兒長了老鼠斑的女人,除了葉楓,就是關雲希了。

  楚應嘯之所以答應與關雲希合作,就是因為這女人說出了他見不得人的秘密,而她卻一點也沒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反倒完全不以為意。

  在女子心目中,他是完美的男人,但其實他是個下身有缺憾的男人,這個缺憾讓他從小自卑,為了隱藏這個自卑,他成了萬花叢中過的銀狐。

  他閱遍各色胭脂,嘗遍各色女人,卻從來不讓任何女子瞧他那兒,這不僅是他的逆麟,亦是他內心的黑暗。

  自小因為他那裡與常人不同,受盡嘲笑,被人欺負,父母不喜,兄弟不屑,更被親戚拋來棄去,帶給他十分不堪的童年記憶。

  而看到他這醜陋的一面還能視之平常的,只有葉楓。

  「別人嫌棄你,那是別人的事,而你自己嫌棄自己,那是你心裡有毛病!」

  當時,他被葉楓揍得躺在地上,她高傲地教訓他。

  「我不管你上面長得正,還是下面長得醜,我只認才,你若有,就是我葉楓的貴客,若是個蠢才嘛……」她原本嬉笑的臉忽地陰沉下來,冷冷道:「就算你貌若潘安,我也沒興趣。」

  他從沒見過像她那樣的女子,不被他的容貌所惑,不被他的甜言蜜語給迷醉,他脫光了身子想上她,卻被她打趴在地上。

  她看待他,從來就只是看著他這個人而已,這也是為何她不會被他所惑,才能將他制住。

  他這一生第一次想為一個女人做些什麼,不是送禮、寫詩,亦不是用錢收買,而是真正為一個女人做些事。

  葉楓是他第一個真心喜歡的女人,也是他不敢隨意碰的女人,為了表示他的心意,他從此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如今,他願意跟關雲希合作,不只是因為她是葉楓的拜把姊妹,更因為她與葉楓一樣,身上有著相似的味道,他透過她,就好像瞧見了葉楓。

  「傷勢養得如何?」關雲希笑問。

  「還行,多謝關姑娘美言。」他知道,是因為她,褚恆之才放過他。

  關雲希揮揮手。「你別謝我,我敬你是條漢子,而且我好才,你若有才,我便敬你,你是個蠢才,就算你貌若潘安,我也沒興趣。」

  楚應嘯愣住,怔怔地盯著她,再度傻了。

  「怎麼?不同意?」關雲希抱胸瞟他,一副「你有話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模樣。

  他突然呵了一聲,彎起笑,不只嘴角,眼睛也在笑,眼神裡還多了抹她不明白的柔光。

  「我明白了,你放心,楚某既應了你,便在此立誓,必會全力以赴。」

        關雲希滿意地點頭,她清楚楚應嘯的能力,有了楚應嘯的幫助,必能讓她提早完成大業。

*             *             *

  楚應嘯果然如他的承諾,立即去為她打探逍息,並繼續為她牽線,三天兩頭便去她那兒送消息。

  不管是白日或是半夜,楚應嘯進入她的閨房給她送消息,她皆不以為意,因為她這人一旦專心做一件事,便是日夜不停歇。

  當初在巫江寨時,她與楚應嘯也常共處一室,楚應嘯為了討她歡喜,在送消息時,也總是會不時送些女子的小玩意兒給她。

  對於楚應嘯的討好關雲希是習慣了,她不怕男人對她調情,因為她臉皮夠厚,況且她也很好奇,這隻銀狐是如何灌迷湯把各式各樣的姑娘給弄到手的,說不定她也可以偷師學一學。

  況且楚應嘯進入她的閨房,確實是認真地來報消息,因此兩人常常談到深夜。

  關雲希太過專注思考,沒發現楚應嘯朝窗外瞥了一眼,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賊笑。

  他挪了個位置,原本面窗側坐改為背對著窗口,將關雲希擋住,接著他往前傾身,一手故意放在關雲希的側邊,把臉貼近。

  「你看這賬本上面的銀兩和數字都和當時各地發生山匪搶案的日期很接近……」

  關雲希聽得專心,沒注意到楚應嘯故意做出的曖昧動作,她只當他是在與自己解說,但這模樣看在外人眼中,只會覺得兩人間的親密之已超出了男女大防。

  關雲希皺眉深思,根據楚應嘯幫她打探來的消息,與禇恆之提供給她的消息對比,許多可疑之處紛紛得到解答。

  巫江寨雖是山匪,卻不搶良民,專搶貪官污吏,把他們從百姓身上壓榨的米糧、財寶再搶回來,回歸於民,但其中有好幾州的貪官被劫匪所搶卻並非巫江寨所為,卻也算到巫江寨的身上。

  她還是大當家時對此並不以為意,反正都是貪官,誰去搶都無所謂,就算賴到他們身上,她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但是現在,她卻瞧出了蹊蹺。

  難不成是黑吃黑,貪官搶貪官?這州的貪官被搶了,另一州的貪官身上多了一筆來路不明的贓款,然後把這筆帳賴給了山匪?

  關雲希心中驚詫,倘若真是如此,那麼他們巫江寨的弟兄,就成了那些貪官的代罪羔羊了。

  她抬起頭,皺著眉,用食指抵著楚應嘯的額頭,把他的臉推開。

  「靠這麼近做什麼?擋到光了。」

  楚應嘯被她嫌棄,依然笑笑。「你身上好香,用了什麼熏香?」

  她翻了個白眼。「我才懶得用熏香,少跟我調情,沒用,我可是有未婚夫婿的。」

  楚應嘯朝窗外瞥了一眼,知道窗外的人已經走了,噙著迷人的笑。

  「我還以為你不記得自己有未婚夫呢!既然如此,你讓我進你的閨房,就不怕你未婚夫婿知道了會吃醋?」

  「我跟你堂堂正正的,又沒做什麼出格的事。」

  這位姑娘,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已經是出格的事了好不好。

  「更何況——」她不以為意地聳肩。「他又不知道。」

  「若是他知道了呢?」他饒有興味地問。

  「知道就知道,我光明正大,坦蕩得很。」

  楚應嘯不禁搖頭嘆息。「你呀,真是太不了解男人了,男人可沒你想像中的大方,我看那位褚公子眼裡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小心他一氣之下不理你,改去找別的女人。」

  「他不會。」關雲希揮揮手。「他才不會這麼小心眼吼!」反正他生氣時,哪回不是她撒個嬌、哄一哄就沒事了?

  關雲希把男女之事想得太簡單,很快地,她將會發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也太不了解她的男人了。

  在對付男人的心思上,她是個門外漢,她以為褚恆之喜歡她,而她也喜歡他,兩人又滾到了一塊兒,這事就這麼定了,直到她跑到褚府找褚恆之時,她絕對不會想到,楚應嘯給她的警告,會這麼快就成真。

*             *             *

  花園中,禇恆之含笑望著身旁的女子,她容色嬌美,雙頰浮現兩朵紅暈,嘴上掛著羞怯的笑,美眸如星,溫柔似水。

  兩人站在一塊兒,真如一對璧人,而禇恆之的神情也不如平日嚴肅,他目光溫柔,嘴上亦是掛著清淺俊朗的微笑,偶爾傾身聆聽女子的細語,含笑點頭。

  這是關雲希第一次瞧見褚恒之用如此溫柔的目光望著別的女人,原來他並非一直板著面孔,他對其他女子也會有如此柔和的表情。

  她雙腿盤坐在樹枝上,雙臂抱胸,盯著他們好一會兒,默不作聲地沉思著。

  仔細想想,禇恆之對她好像板著臉多過於溫柔,不是瞪她就是瞪她,瞪她之後還是瞪她。

  她心底冒出連自己也不甚明白的陌生情緒,悶悶沉沉的,好似有人在她心上打了個麻花結,不僅解不開,還越纏越緊。

  她忽然感到一陣滯悶,只想遠離此處,遂起身施展輕功,來無聲,去也無聲,未曾打擾這兩人。

  「關姑娘。」

  關雲希才落地,便聽得一人輕聲喚她,回頭一瞧是禇善,也不知他從哪兒冒出來的,叫住了她,朝她躬身作揖。

  關雲希對於這兩兄弟也是老相識了,朝他咧開了笑容。

  「褚善,有事打聽。」她朝他勾勾手。

  禇善恭敬地上前,拱手道:「請姑娘吩咐。」

  「我問你,你家公子是不是想紅杏出牆了?」

  「……」禇善含笑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這話……也問得太直接了,讓人想面不改色都難。

  「小的不甚明白。」

  「少來,你才沒那麼笨呢!告訴我,你家公子和那嬌滴滴的粉妝美人是怎麼回事?」

  「那位是表小姐,公子的表妹蘇琉璃姑娘,在府上做客,公子只是盡責地關照她罷了。」

  關雲希恍然大悟。「原來是表妹啊!那麼她打算住多久?」

  「這個小的就不知了。」

  關雲希點點頭。「明白,沒事了。」說完就打算走人。

  「姑娘,既然來了,怎麼不去公子的房中等?好讓小的去通報一聲。」

  她擺擺手。「不用、不用,你家公子有客人,忙著呢!我改日再來。」說完,人就一溜煙地跑了。

  褚善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這位未來的主母,心也太寬了點。

  他回到後院的花園,悄悄來到請恒之身旁,在他耳旁低語幾句。

        禇恆之雖然聽著,面上卻依然平靜如水,沒有太多表情,倒是一旁的蘇琉璃好奇地問:「怎麼了?表哥可是有事要忙?」

  禇恆之點頭,一臉抱歉地道:「是有點事,恐怕不能陪表妹了。」

  蘇琉璃心中不捨,但是為了表現自己的賢慧和體貼,她忙道:「表哥有事儘管去忙吧,別為了我耽誤正事,我會不安的。」

  「既然如此,那麼我走了,有事你就吩咐其他人。」

  「謝謝表哥。」

  禇恆之站起身,吩咐下人好生照看,轉身領著禇善離開。

  直到四下無人,褚恆之才收起笑,又恢復那嚴肅的面容。

  「她走了?」

  「是……小的曾挽留,不過關姑娘說公子有客,她改日再來。」

  褚恆之聽了,只是繼續往前走,並未有任何響應。

  褚善察言觀色,知道公子在生氣,也不知上回公子是怎麼了,那一夜公子去了一趟關府,回來時臉色就很不好,接下來就突然對表小姐好起來了,不似以往的客氣疏遠。

  這位表小姐是夫人派人去接來的,留在府中做客,目的很明白,便是希望大公子與表小姐走得近一些,近水樓臺,最好能生出點什麼。

  大公子心知老夫人的心思,即便表小姐來府中多日他也總是迴避,冷淡以對,但自那一晚大公子回來後,對表小姐的態度就變了,除了不迴避表小姐的親近,甚至還默認她的討好。

  禇善在旁看得清,大公子這是做給某人看呢。

  「大公子,可要小的去送話給關姑娘?」

  禇恆之冷冷瞟來一眼。「多事。」

  禇善立即低頭認錯。「小的多嘴了,請公子責罰。」

  褚恆之不再看他,轉身走人。

  褚善只得默默跟上,心想這回大公子可是氣得不輕呢!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0-17 10:26 PM 編輯

【第十二章】

  「你那個未婚夫,似乎多日沒來看你了呢!」

  關雲希原本專注在寫字,聞言頓了一下,抬起頭,盯著楚應嘯。

  她面無表情,就這麼盯著他瞧。

  楚應嘯迎著她的眼,不躲不閃,反倒笑得俊朗。「怎麼了?」

  「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

  他大呼冤枉,一本正經地說:「我這是關心你,怕你有心事,悶在心裡不說。」

  關雲希想了想,摸著心口,點頭承認道:「我這裡是挺悶的。」

  「若願意,可以跟我說說,我願為你分擔一二。」

  關雲希擱下手筆,看著他,認真問:「你上回說,我對男人太不了解了,是不?」

  楚應嘯聽了,心中在偷笑,但面上不顯。「怎麼突然提起這事?是不是……哪個男人讓你傷心了?」

  關雲希點頭,把這幾日偷偷去禇府,見到禇恆之與那個琉璃表妹走得近的事告訴了楚應嘯。

  她不是個喜歡藏心事的人,有什麼不痛快解決就是了,但是感情的事牽涉到另一人,她還真不知如何解決。

  楚應嘯是情場老手,他或許可以為她解惑一下,否則把這事壓在心口,實在憋得難受。

  她開口一問,正中楚應嘯下懷,他故作沉吟,一臉嚴肅地推測。「難不成……他這是移情別戀了?」

  「移情別戀」四個字一出,就像是把劍對著她心砍去,令她極度排斥,立即大聲反駁。「不可能,他不是花心之人!」

  「他花不花心,我是不知道,不過……」

  楚應嘯非常明白,情人間容不下一粒沙子,越是在意,就越會疑神疑鬼,只要稍微煽風點火,就能在心裡種下禍根。

  「聽說禇家本欲打算退婚,因為禇老夫人中意的是褚恆之表妹做她的媳婦。」

  關雲希呆了,禇恆之他老娘想要他表妹當兒媳婦?她不相信,但隨即想到,打探這種小道消息正是銀狐最擅長的事。

  她心疼了。

  「他不會娶她的。」她拒絕相信,打從心底排斥這個可能性。

  「有了姑娘上回投湖一事,估計禇家也怕做得太絕,惹人閒話,所以不會退婚,不過……也沒說不納妾啊!」

  關雲希又是一怔。

  楚應嘯見她不說話,怕也是心裡沒把握了,便又再接再厲。

  「畢竟男人三妻四妾是人之常情,娶了你,對得起關家,納表妹為妾,雖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收房後再好好彌補表妹,豈不兩全其美?」

  關雲希眉頭漸漸皺緊,臉色也不好看了,一顆心只感到沉重如鉛。

  納妾?是呀,他可以娶她再納妾,她卻從沒想過這個可能。

  其實不是她沒想過,只是她一心為了大業,從不去仔細思考這個可能,可當她開始在乎一個人時,納妾這事便成了她心頭的陰影。

  楚應嘯的聲音如同魔鬼的誘惑,欺近她的耳邊,如同咒語一般傳來。

  「嫁人有什麼好?不如不嫁。我看你也不是個安於後院之人,何必守著一個男人,在後院日日盼他回來,最後成了深閨怨婦——哎哎哎——」咒語成了驚恐的哀嚎,因為他的耳朵被關雲希用力地捏住。

  「你這家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老像個婦人愛說三道四,竟敢挑撥我和恆之,嫌命長是吧?」

  「疼疼疼——你誤會了,我是為你好,所謂忠言逆耳——」

  「還說!」

  「嘶——好好好——你不愛聽,我不說就是了,姑奶奶饒命,我疼啊——」他疼得哀嚎,感覺自己的耳朵快被擰掉了。

  關雲希重重哼了一聲,這才放開他的耳朵。

  楚應嘯趕忙躲開三大步,揉著自己的耳,咬牙道:「你這女人……怎麼跟葉楓一個樣,都愛擰我耳朵……」接收到她一記眼刀,他立即止住。「擰就擰吧,我不說了。」

  他還是適可而止就好,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確實是故意說這些話來詆毀禇恆之的,誰叫那男人當初把他揍得那麼慘,他這是乘機報復一下。

  潛入關府,進入關雲希的閨房裡,也是存心讓人瞧見的。

  那一夜,他在她屋裡,感覺到有人在盯著,所以他故意把臉移近,狀似親密,如今看來,這事讓某人怒了。

*             *             *

  褚恆之便不來找她了,無形中印證了楚應嘯說的話,讓她懷疑他喜歡上那個表妹了。

  關雲希頭一回在情感上鑽牛角尖,依她以往的性子,心裡有疑問,肯定會去找對方問清楚、說明白,但是這一回,她卻沒像以往那般衝去質問褚恆之。

  大半夜的,她想來想去睡不著,便抱了一壺酒,決定去找他喝酒。

  名義上是喝酒,實際上是去探察敵情。

        她熟門熟路地摸進褚府,以往她來,皆是不管不顧地直接去吵他,也不怕他冷眼相對,但今夜或許是因為有些患得患失,她坐在屋簷上,遠遠瞧見他臥房一片黑暗,表示人已睡,她卻猶豫了,

  她拔開酒塞,讓酒香漫出,期待某人的屋燈點亮,發現她的存在。

  不過她等了一會兒,屋裡始終沒動靜,倒是絲竹聲傳來,引得她回頭去看。

  琴音來自書房,那兒的燈火未滅,她甚至隱隱聽到女子的輕笑聲,於是她立即抱著酒壺朝書房奔去。

  彷彿要印證她的猜想,在書房彈琴的美人正是上回她見到的女子,而在一旁聽她彈琴的男子便是褚恆之。

  他含笑望著女子,似乎陶醉於她的琴音,而美人一邊彈琴,一邊時而與他目光相觸,琴音傳心意,眼神傳情,說兩人之間沒有什麼,她打死也不信。

  關雲希目光冷沉,沒有出聲,甚至沒有隱藏氣息,拔開的酒壺也還開著,他六識清明,一定會發現的,但他沒有,依舊聽得專注,目光始終盯著佳人,沒發現她的來到。

  她心裡很難受,這種失落的感覺教人無措,好似到手的寶物飛了,卻無力搶回。

  她突然很想用酒來麻痹自己,不過她才灌了幾口便又停住,想到自己萬一醉倒在他屋頂上被他發現,那實在太沒出息了。

  越是在意,就越想表現得不在意。關雲希盯著手中的酒壺,又瞧了那對男女一眼,霍地站起身,抱著酒壺轉身,頭也不回地施展輕功離去。

  哼,她去別的地方喝!

*             *             *

  她不知道,在她離開後,褚恆之便轉過頭,朝她離去的方向看去。

  他當然知道她來了。

  蘇琉璃依然在用心彈琴,借著琴音把心中的情意遞給表哥聽,心中十分欣喜,難得表哥連續三晚都有興致聽她彈琴,只是她不明白,他為何一定要挑這種冷死人的大半夜,不睡覺也不說話,只是微笑著聽她彈琴?她為了討好表哥,忍著手指被凍得僵硬,努力擺出最美的姿態。

  當撥下最後一道弦音後,她鬆了一口氣,讓自己凍僵的臉上做岀最美的表情,誰知朝表哥那兒瞟去,卻是一怔。

  案上的茶水還在烹煮著,飄著熱燙的水氣,但是案前已無人影,竟是不告而別。

  褚善上前,躬身道:「表小姐,公子臨時有事,所以匆匆走人,還請表小姐見諒。」

  蘇琉璃忍了忍,終究是沒忍住。

  「這大晚上的,表哥連聲招呼都沒打就走了,上回也是如此,到底是什麼急事?」

  「表小姐莫怪,公子其實是……」

  「是什麼?」

  「咳……內急。」

  蘇琉璃怔住,繼而臉紅。「表哥……常這樣急?」

  「公子不好意思跟表小姐說,所以才會連招呼都不打就趕忙走了,還望表小姐莫怪。」公子,對不住了,小的只能想到這個理由。

  果不其然,蘇琉璃聽了,便不再追究,只能自討沒趣地走了,事後更不好意思去問。

  將人打發走後,禇善搖搖頭,往回走時,嘴裡還呢喃著。「明明放不下,卻又這般累著自己,何苦呢?依我看,不如明說就好了,偏要如此折騰。」

  禇善和褚然兩兄弟跟著大公子這麼久,現在才知道,原來大公子醋意一來,脾氣會這麼彆扭,偏偏遇上的女子是一個心寬又不解風情的。

  大公子故意落關姑娘,故意放任表小姐接近,不就是想做給關姑娘看嗎?

  偏偏那關姑娘看到了,居然也只是在一旁看熱鬧,他還指望關姑娘快點配合一下,來安撫一下大公子,偏偏等了半天,她居然走了。

  她一走,大公子也坐不住了。

  明明兩人都好上了,只差沒成親而已……褚善搖搖頭,他是個下人,還是別多嘴得好。

*             *             *

  關雲希離開褚府後,也不想回關府,一個人帶著酒壺,跑到湖邊喝酒澆愁。

  把整壺酒喝光後,她人也醉了。

  飄飄然的感覺真好,滿心的鬱悶都逍失了,只覺得一身輕鬆舒暢。嗯,她可以回去睡大頭覺了。
 
     她搖搖晃晃站起身,沿著來時路走回去。

  月黑風高,天氣又冷,除了花街柳巷,路上幾乎沒人,除了一些同樣喝酒買醉的漢子。

  這些人見到她,皆是目光一亮。沒想到大晚上的,居然還有一位姑娘單獨走在路上,顯然也喝醉了。

  漢子們彼此使了個眼色,很有默契地擋住她的路,露出淫笑,輕薄意圖明顯。

  暗中跟著她的褚恆之目光危險,他暗自運功準備出手教訓那些。不過他多慮了,只見那女人一個旋身掃腿,先往前面兩人的下盤掃去,讓他們跌了個狗吃屎,接著一個飄身,拳風掃過,把堵在後面的兩人打得往後仰躺。

  不過眨眼間,就扳倒了四個大漢,褚恆之愣怔,看著她把人打倒後,便又搖搖晃晃地繼續走。

  原來她喝醉後依然這麼潑悍,他上前察看那四人,這一看不得了,前面兩個腿斷了,後面兩個一個鼻梁斷了,另一個臉上也盡是血。

  他蹲下身,去探這四人的鼻息。

  幸好還活著,不然就出人命了。

  他揉了揉額角,真是瞎操心了,這女人喝醉時比清醒時還可怕,危險的不是這些男人,而是她。

  在這嘆息的時刻,突然聽見砰的一聲,驚得他心驚肉跳,火速回頭,不由得臉色劇變,沒想到一個沒看著,她居然滾下石階,趴在地上。

  他火速衝上前,急忙要把人抱起來,檢查她傷到哪兒?沒想到,手才摸到她,忽然一拳掃來,是她毫無預警的攻擊。

  幸虧他躲得快,否則明日他又得戴面具遮醜了。

  他發現這女人雖然喝醉,出手卻是招招狠戾,甚至比清醒時更加猛烈,殺氣冷然,逼得他不得不出手接招。

  他架住她的手腕,冷喝道:「住手,是我!」

  關雲希沒停住,速度不減,有種不把對方打倒不罷休的氣勢。

  他不能傷她,只得想盡辦法將這喝醉的危險女人的手腕架住,卻想不到制住了她的雙手,她還有腿。

  一個提腿竟是去勢的攻擊,褚恆之驚險躲過,若是沒躲過,命根子可就沒了。

  褚恆之把她連人狠狠地抱在懷裡,扣住她的雙手,壓著她的腿,卻忽略了她還有一張嘴。他忍痛「唔」了一聲,因為她的牙正狠狠咬住他的胸部,疼得他咬牙切齒。

        「關、雲、希!」

  關雲希呆住,怔怔地盯著他,似乎有些茫然,接著好似終於認出了他,鬆開了牙,露出笑容。

  「原來是你啊,呵呵呵——」她傻笑著,一張臉紅通通的,笑得天真無邪,完全沒有適才的窮凶惡極。

  望著她這張又傻又可愛的笑容,褚恆之氣不打一處來,無奈極了。

  她彷彿全身力氣抽去,雙腿一軟,身子往下掉之前,被褚恆之快手接住,而這時的她還打了個酒嗝。

  禇恆之見她美眸迷濛,酒氣濃郁,真的是醉了。

  「你喝醉了。」他冷著臉。

  「我好睏哦,背我。」她傻笑,還用臉蹭他的胸口,似一隻收了爪的小貓,討好地要疼惜。

  這女人……可惡的時候讓人想扁她,可愛的時候又讓人心頭發軟。

  褚恆之嘆了口氣,一轉身,將她背在身後。

  關雲希乖乖地趴在他背上,依然呵呵笑著,而身前的男人也不覺地勾起嘴角。這女人醉了有個好處,便是問什麼、答什麼。

  「你為何喝醉?」

  「因為我心情不好。」

  「哦?為何不好?」

  「哼,你移情別戀了。」

  禇恆之嘴角的笑意更濃,聲音卻依然保持冷漠。「我有沒有移情別戀,關你何事?」

  「當然關我的事了,我看上的人,豈容別人染指?」

  他抽了抽嘴角,他真正想聽到的是「喜歡你」這句話,雖然「看上的人」這說法跟他要的答案有些差距,但起碼知蹺她的真心了。

  「既然不容別人染指,為何不想辦法搶回來?」就像她先前那樣撲倒他、佔有他,而不是躲在旁邊看,卻沒有任何行動。

  「男人若是變心,我搶到人又有什麼用?」

  「誰說我變心了?」

  他只是反問,料不到她還真老實回答。

  「楚應嘯說的。」

  她不提「楚應嘯」這名字還好,她一提,褚恆之心頭火又起,差點有把她丟下去的衝動。

  她允許那男人進她的閨房他還沒跟她算賬,她居然還聽信他人的讒言?若不是他清楚知道她對楚應嘯無心,否則姓楚的根本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他氣的是她與楚應嘯太親近,不在乎男女大防,讓他心頭極不舒服!

  這便是他故意不理她、讓她看到他與表妹親近的原因,因為他要讓她也嘗嘗這種滋味。

  他臉色陰沉,聲音更冷。「你既然相信他,又何必在乎我變不變心?」

  「我不喜歡你親近別的女人。」關雲希抗議。

  他冷哼。「你既然可以跟別的男人親近,又何必阻止我跟別的女人親——」

  他倏地僵住,因為他的耳垂被軟軟的嘴唇含住,又吸又吮,熱呼呼的小舌直把他敏感的耳垂給舔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任他沉穩如山,此時也不住繃緊了身子。

  「你在幹麼……」他忍耐著,卻禁不住被她的舌頭挑撥得小腹發熱,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是我的。」

  彷彿要證明自己的所有權,關雲希不管不顧地吮他、親他,甚至還把舌頭伸進他的耳裡。

  褚恆之只覺得身子一抖,血脈都賁張了。

  他轉過臉,厲聲警告。「關、雲、希,你——」

  薄唇被小舌舔過,跟他的耳朵一樣,失陷於兩片柔軟溫熱的唇瓣,喝醉的她纏起人來,既黏人又風騷。

  「我喜歡你,我要把你給強了,叫你下不了床,看你還敢不敢紅杏出牆……」說時一隻手還伸進他的衣襟裡,去捏他胸前的小粉紅。

  禇恆之被她這麼動手動腳又動口的,就算天冷,也被她撩撥得渾身發熱。

  他瞪著她,眼神轉暗,呼吸加重,恨不得將她就地正法。在別的女人面前,他是坐懷不亂的君子,一遇上她,他這個君子就不想做了。

  他背著她,施展輕功,急急奔回褚府。

  「清場!」

  丟下兩個字給禇善兩兄弟後,他進了屋,把門一關,便不出來了。

  禇善和褚然兩兄弟一陣愕然,還是褚善回神得快,拉著褚然的衣領。

  「別發呆,辦事了。」

  這清場的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大公子舒服了,他們的日子也好過。

  屋內,褚恆之把人放入帳內,已經略顯凌亂的衣襟早被扯開,露出的脖子上面多了幾個吻痕。

  喝醉的人兒一旦熱情起來,讓他想溫柔一些都把持不住,加上憋了許久,這火一點著就難以熄滅。

  在喘息間,隱隱傳出男人壓抑的聲音。

  「我答應你不變心,你也不准跟別的男人親近,更不准讓任何男人進你的閨房。」頓了下,又補了一句。「除了我之外。」

  回答他的是吧唧、吧唧的親吻聲。
 
     「既然你說我是你的,就好好抓住我……嗯!誰讓你抓那兒——輕點,以後咱們還得靠它生兒子……」

  西風想壓倒東風,卻反被東風壓倒。帳內雲雨,如痴如雨,只餘男人輕輕的喘息,以及女人的醉人呻吟……

*             *             *

  隔日關雲希酒醒後,早忘了自己昨日幹了什麼好事,只覺得全身無一處不酸疼,好似被車輪輾過。

  她低咒著,這副身子太沒出息,不禁醉,酒不能再喝了,喝到她下床都腿軟了。

  錦香來服侍她洗臉、梳頭時,抱怨她又偷喝酒了。

  關雲希答應她暫時不喝了,這回宿醉得厲害,不但頭疼還腰疼。

  不過怪了,腰為什麼會疼呢?

  錦香偷偷幫她弄了一碗解酒湯來,緩解酒後的不適,同時把外面聽來的八卦消息報給她知曉。

  聽說昨晩有四個醉漢躺在地上,不知被誰揍了,真是慘不忍睹。最後捕快找了那漢子們的家人來,把他們給抬回去,沒凍死算他們命大。

  關雲希聽了不當一回事,倒是慶幸自己喝了酒,還能自己走回來,看樣子她前世喝醉酒還能找路回來的能力還在呢!至於自己與褚恆之發生的一切,她是一點也不記得。

  前世她不但酒量好,就算真的喝醉,也沒人敢惹她,因為她即使在醉中,身子也會對周遭的危險做出反應,並且爆發力更強。

  睡了一覺後,她跑去沖了個冷水澡,這可把錦香嚇死了,以為她家小姐又想不開了。

  「小姐,您別想不開啊!」錦香抱著關雲希又哭又勸。

  關雲希看著抱住自己的錦香,皺眉道:「我哪兒想不開了?我只是想讓自己清醒、清醒罷了,放開。」

        「小姐,您這幾日心情不好,飯比平日少吃兩碗,酒比平日偷喝得多,常常一個人嘆息,這大冬天的洗冷水,不就是想死嗎?嗚嗚嗚——」

  關雲希驚訝,她以為這丫頭笨得很,沒想到她連自己少吃幾碗飯都注意到了,更曉得她偷喝酒,只是不說罷了。

  這丫頭不會是大智若愚的那種人吧?但瞧她哭鼻子地哇哇叫,又覺得不太可能。不過經過錦香這麼一番提醒,她才醒悟到,原來自己在他人眼中是這個樣子的。她想到以往去茶樓聽說書,故事中的女子總是為情所苦,又想到以往住在山寨時,那些為了男人專不專情、有沒有偷吃而大吵大鬧的婆娘們。

  那時她只覺得這種事沒什麼好計較的,男人嘛,若是你情我願,就湊在一起過;若是不行,天下男人那麼多,再另外找一個不就行了?

  她向來少根筋,也從不把感情當回事,但是這一回,她卻嘗到了相思苦。原來以往她可以活得瀟灑,是因為她沒把心放進去,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終於嘗到情滋味。

  先前有多甜,失去時就有多苦,這種難受於她而言太陌生了。

  她安慰錦香。「放心吧,我不是想死,你家小姐才不會那麼沒出息呢!讓人擡熱水進來,我要泡個澡。」

  經關雲希再三保證,錦香這才鬆開手,匆匆去命人燒熱水,又去廚房讓廚娘煮薑湯,讓關雲希祛祛寒。

  關雲希梳洗後,又喝了一碗薑湯,整個人鬆快不少。

  尋死覓活畢竟不是她的作風,為了轉移注意力,她只有努力讓自己更忙碌。

  想到弟兄們的日子,加上這世上還有許多百姓被貪官壓榨得連下一頓飯在哪兒都不知道,她個人的情愛又算什麼。

  想到此,她立即振作起來。

  她不能萎靡下去,老天給她重生一次的機會,可不是讓她來兒女情長的。

  想通後,她便將注意力放在大業上。

  根據楚應嘯查到的逍息,她懷疑有人黑吃黑,把這個髒水潑到巫江寨身上,讓巫江寨背了這個黑鍋。

  為了找出更多證據,她利用刺史女兒的身分,去刺史府給關邦送膳食、表孝心,臨走前,又順撈了些舊公文來瞧瞧。

  這些文書記載著各縣申請調撥的物資、錢款,以及各縣上繳的稅收數字,乍看之下找不到什麼異樣,但若對照楚應嘯偷來的縣令賬本,那就大有問題了。

  如果她記得沒錯,褚恆之給她看的官府案件文書記載裡,尤縣令被山匪搶糧,損失慘重,而上繳給刺史的稅收,連續三年都只了五成而已,若是對照那偷來的賬本便會發現數字對不上。

  一個損失慘重的地方縣令,連稅收都不夠繳了,又哪來的銀子去修橋鋪路?還弄出這麼多的名目記在帳上。

  她來回仔細翻看所有文書,卻是越看越心驚,震驚自己心中的猜測——巫江寨果真被人設計了。

  當她在籌謀為寨中弟兄找出一條歸順之路時,那些人卻已在挖陷阱等著算計他們,可怕的是,這陷害之人不止一個,而是貪官相護,貪得越多,需要背黑鍋的人就越多。

  這個陰謀,恐怕還持續著。

  如今關邦已經沒再軟禁她了,用過早膳後,她尋了個由頭,帶著丫鬟和奶娘坐馬車去佛寺上香。

  到了佛寺後,她給了住持一錠銀子,要了一間齋房休憩,進了屋,她點了奶娘和丫鬟的睡穴,將她們安置在齋房的床上,自己則換上男裝,溜了。

  這套男裝是她讓楚應嘯準備的,目的是方便行事。

  楚應嘯早已等候多時,見到她身著男裝走來時,俊逸的黑眸一亮。

  不得不說,關雲希這打扮十足俊俏。

  楚應嘯含笑道:「閣下該如何稱呼?」

  關雲希打開折扇,動作俐落瀟灑,抿唇一笑。「就稱我雲公子吧!」

  「雲公子,請。」

  楚應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關雲希點頭,正要負手邁步,眼角卻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不由得頓住,瞇細了一雙眼。

  那女人……不就是褚家那個琉璃表妹嗎?

  關雲希想了想,突然轉身朝那女子走去。

  「咦?你去哪兒?」楚應嘯見她連個招呼也不打就突然往回走,忙喊住她。

  關雲希回頭,對他勾起了冷笑。

  「本公子要去調戲姑娘。」



【第十三章】

  關雲希想到禇恆之與蘇琉璃兩人月下彈琴,彼此眉目傳情,她那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妒火又如衝破牢籠的猛虎跑了出來。

  想到將來兩人成了婚,他可能納表妹入房,她就一肚子火,尚未成婚就想爬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她才不會像個潑婦一樣去一哭二鬧三上吊,她決定在他爬牆之前,先去把那朵嬌花給摘了。

  她露出風流公子般的邪笑,朝蘇琉璃走去。

        而聽到她要去調戲那女人,楚應嘯先是錯愕了一下,接著壞壞地笑了。

  這女人實在太有意思了,他決定跟去看個熱鬧。

  關雲希回頭睨了他一眼。「怎麼?難不成你也想去勾搭人家?」

  楚應嘯卻是搖頭,一往情深地對她說:「不了,楚某如今一心在你身上,對其他女人已無興致。」

  她點點頭。「很好,別跟我搶,否則拿你開刀。」說完也不理他,徑直朝目標走去。

  楚應嘯卻是一怔,繼而失笑,尾隨在她身後。

  蘇琉璃進了佛寺,便對身邊的僕從道:「去外邊守著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是。」

  兩名丫鬟和一名奶娘都退岀佛寺,在外面等著。蘇琉璃獨自進入佛寺後,便虔誠地燒香、膜拜,嘴裡低念著。

  「菩薩娘娘在上,信女蘇琉璃在下,恆之表哥近來心事重重,似有難處,怕是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還請菩薩保佑表哥度過難關,平安如意。」

  說到這裡,她紅著臉道:「也請菩薩娘娘保估,願我與恆之表哥有情人終成眷屬,結良緣之好……」

  許完願望,她誠心地把香插上後,又跪拜了一回,才起身要走,不料眼前忽地一閃,手腕被人握住,她驚訝地張口要呼喊,立即被摀住嘴,人也被摟到佛桌後面,抵在牆上。

  「噓……別怕。」男人低沉的嗓音傳來。

  蘇琉璃瞪大眼,這裡十分隱密,易於藏人,而劫持她的人氣勢强硬,臉上蒙了布,只露岀一雙眼睛,瞇笑地盯著她,令她害怕得淚光閃爍。

        關雲希見她怕得要掉淚,將這張如花似玉的臉蛋襯托得更美。

  上回只是遠遠一瞥,不像現在可以盡情看個徹底,她仔細打量這張臉,不得不說,這個表妹長得的確好看。

  關雲希性子直率,心又寬,就算遇到問題,第一個想法便是解決,從沒想過要掉淚,況且她也哭不出來,因此見這女人說掉淚就掉淚,不禁暗自打量。

  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真是讓人看了忍不住疼惜,勾出了她幫助弱小的慈悲心。

  「別哭,我不——」不會對你怎麼樣。這話差點脫口而出,又趕忙收住。

  不對,她是來調戲她的,一定會對她怎麼樣的,所以這話不能說,於是她收回心軟,換上了輕佻的語調。

  「美人,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放了你。」

  蘇琉璃被她摀住嘴,根本開不了口。

  「你若是不說,我就吻你。」

  蘇琉璃瞪大眼,嚇得花容失色。

  「瞧你嚇的,開玩笑的。」關雲希嘻笑道,放開了手。

  蘇琉璃終於可以出聲了,但才開口,又被她威脅。

  「你若是呼救,我獸性大發,恐怕會忍不住在這裡奸了你。」

  蘇琉璃哽住聲音,僵了身子,一個字都不敢吐。

  關雲希皺眉。「怎麼變啞巴了?叫什麼名字?」

  蘇琉璃欲哭無淚地小聲吞吐回答。「蘇……蘇琉璃。」

  「蘇琉璃?嗯,人美,名字也美。」

  「你別亂來,我、我訂親了。」

  「哦?許給誰了。」

  「我將來是要嫁給我表哥的,求求你放過我吧,我願意給你銀子,你要多少,我都願意給。」

  關雲希聽到這話,臉色沉了下來。

  哼,果然!

  「我不要錢,我要你。」她將她困在雙臂間,不准她逃,氣息故意靠得很近。「實不相瞞,我對姑娘你一見鐘情,情難自禁。」

  「不……你別這樣,我已心有所屬了。」

  「既然如此,我只好偷走你的心了。」關雲希把蒙著的布掀起,在她唇上重重親了一下,驚得她瞪大眼,僵住身子。

  不等她回神,關雲希靠近她耳邊,用著沙啞的嗓音,以及魅惑的眼神道:「蘇琉璃,我還會再來的。」說完,她閃身離去,一如來時的神秘,去時也無蹤。

  關雲希調戲完蘇琉璃後,整個人心情大好。

        楚應嘯見她出來後,待走近,清楚見到她唇上的胭脂,不禁一呆。

  「你……該不會親了她吧?」

  關雲希綻開賊笑,證實他的猜測,他把手往額頭上一拍。

  「不會吧?你當真親了她?」

  「既然要偷走她的心,就得做些擾她心亂的事。」她一臉壞笑得意。「她被我奪了初吻,肯定對我念念不忘,禇恆之若是知曉她心裡有了其他男人,肯定氣死。」

  楚應嘯看她一臉洋洋得意地往前走,也跟在後面。

  「其實你若要氣他,最好的辦法就是去找個男人吻你,肯定能把他氣得七竅生煙……」這話他說得極小聲,她沒聽清楚。

  「你說什麼?」

  「沒事。」

  他舔了舔唇,看著她的唇,想到那男人陰狠的神色,心想還是算了。

  上回他不過是想親關雲希,人沒親著,卻被那男人公報私仇,揍得鼻青臉腫,差點把這張俊臉毀了,這回若是真的吻了她……他想到就冒冷汗。

  不過這個關雲希實在有意思,她不想辦法去追回她的男人,卻跑去勾引情敵,楚應嘯覺得這事實在太有趣了,他樂得在一旁幸災樂禍。

*             *             *

  這一廂,禇恆之不知他未婚妻幹的好事,若是他知曉,她不來勾引他這個正牌未婚夫婿,卻跑去誘拐女人,肯定會被她氣死。

  他坐在酒樓二樓包廂的靠窗位置,與另一人舉杯對酌。

  坐在對面的男人一身錦衣衛的武袍,桌上擱著繡春刀,手裡拿著酒杯,與禇恒之共飲,兩人約在此地飲酒,其實是在共商大計。

  冉疆大致瞄了眼手中的密函,邪笑道:「褚公子把這些密件交給我,可是尚書大人的意思?」

  「此事家父知曉,而把東西交給冉大人,卻是我的意思。」

  「你想幫巫江寨山匪平反?」

  「不如說,是助冉大人一臂之力,為皇上鏟除貪官。」

  冉疆皮笑肉不笑,眼中精芒大盛,似狼般狡猾。

  「這些官從地方到朝廷,涉及人等廣泛,這案子若是深入查下去,恐怕就要查到皇家去了。」

  禇恆之亦是勾著淺笑,心想這位北鎮撫司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只看了幾眼,便看出了門道來。

  「禇某深知此事牽涉甚廣,才要找冉大人相商。冉大人深得聖心,必然知曉皇上的心意,家父便是擔心這事拿捏得不好,犯了皇家的忌諱,才要仰仗冉大人。這事若您覺得不好辦,咱們就作罷。」

  冉疆挑了挑眉。這褚恆之以退為進,看似溫文儒雅,卻是個諳門道的。

  「褚公子說笑了,冉某不過是個四品官,怎及得上尚書大人?好歹他執掌刑部,這事該由刑部大人決定才是。」

  禇恆之收起笑容,直視冉疆。

  「冉大人,褚某找你來,便是看上冉大人的能力,我相信冉大人對此事不可能不感興趣,有話不如直說,褚某也好有個底。」

  冉疆也收起了笑,目光銳利。

  「這事若真掀開了,到時怕不只是誅九族那麼簡單,牽涉到此事的,從地方小官到各省各州,甚至到朝廷,牽連甚廣,超過百名官員,那些文官就罷,這其中還牽涉到皇家,我雖然執掌北鎮撫司,但是仇人太多,我這條命也是擔不起那麼多人尋仇啊!」

  冉疆為人狡猾,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可不做,雖然他被罵是皇帝的鷹犬走狗,但如今他能坐穩北鎮撫司這個位置,也是因為他懂得利害關係。

  要扳倒人,也得看看自己的實力能扳倒哪些人,有些人是不能動的,即使是皇上也會有所顧忌,他不會笨得將此事全捅開。「雖說官逼民反,但皇上若是把朝堂上一半的官員都治罪斬首,這上朝還能看嗎?」

  禇恆之彎唇,他明白冉疆的言下之意,沉聲道:「冉大人過慮了,家父並不想趁此機會斬除朝中敵手,震動朝堂,而我的目的只有一個,讓那些山匪免除罪罰,歸於良民便可。」

  冉疆挑眉。「只有這樣?」

  「只有這樣。」

  「褚公子如此為那些山匪請命,真令人敬佩。」話雖這麼說,但從冉疆臉上可看不出任何敬佩之意,倒是訕笑居多。

        禇恆之知他不信,但他無所謂,繼續說道:「巫江寨山匪名為匪,做的卻是義賊之事,這批人卻成了那些貪官斂財的棋子,背了黑鍋,沒了利用價值,便殺人滅口。」

  說到這裡,褚恆之不疾不徐,拿起酒壺為冉疆再斟了一杯,才接著道:「冉大人或許覺得這些人的命不值錢,死了就死了,不過對皇上來說,這些山匪的命可是大有價值。」

  冉疆挑起眉。「願聞其詳。」

  「對那些貪官來說,這些山匪是他們貪污的把柄,但是對皇上而言,卻是可以控制某些人的人證……」

  說到這裡,褚恆之瞧見冉疆眼中暴亮的光芒,他便不再多說,聰明人知道聰明的做法,冉疆若是不把握這個機會去向皇上邀功,他就不是聰明狡猾的錦衣衛大人了。

  冉疆總算露出今日最有誠意的微笑,向褚恆之舉杯致意,附和一句。「棄之不用,確實可惜。」

  褚恆之知道,他這是認同了。

  「漁夫捕魚,抓大魚,放小魚,才能生生不息,皇上的朝堂,不會沒有人上朝的,還只會多,不會少。」

  這話冉疆愛聽,他傾身向前,面露惜才之色。「褚公子不為官,實在可惜。」

  「褚某淡泊名利,與人喝喝酒、談談詩詞,家有嬌妻美眷,紅袖添香,此生便足矣。」

  「褚公子謙虛了,尚書大人有這麼優秀的兒子當幫手,肯定官運亨通。」

  「承冉大人吉言,在此為家父說聲謝。」

  兩人舉杯共飲。

  褚恆之知道,惡人得有惡人磨,冉疆是最適合的人,他不僅是皇上殺人的一把利刃,亦是皇上重要的眼線。

  有他直達天聽,便能將褚家從這件事上摘開,也能讓關雲希避開此事,不用再為巫江寨山匪奔走。

  這背後的陰謀和幕後主使者的權力,絕不是她一個人能抵禦的。

  錦衣衛一旦接手此事,這就成了朝堂上的大事,把她從中摘除,才能讓他了無牽掛。

  重要事都談完了,接下來兩人談的便都是些風雅之事,碰杯喝了幾巡,褚恆之往窗邊一瞄。本是隨意一瞥,卻瞥見了熟面孔,拿著酒杯的手忽然頓住。

  冉疆察覺到他這細微的異狀,目光一轉,亦瞥了窗外一眼,挑了挑眉。

  「銀狐楚應嘯。」

  褚恆之驚訝。「你認得此人?」

  「這人是個有才的,進入各家後院,如入無人之地。」錦衣衛負責打探各官員消息,到處都有錦衣衛耳目,他當然知道。

  禇恆之聽到他說進入各家後院時,目光沉冷,冉疆瞧了一,便知其二。

  「褚公子不喜此人?要不要我將他給收拾了?」

  禇恆之眼中的陰霾一閃而逝,面上掛著笑容。「我與他無怨無仇,不過就是看不慣他的作為罷了。」

  說著又與冉疆敬酒,狀似無事,心中卻知,冉疆是在套他的話,他若是答應了他,表示他被戴了綠帽子,於關雲希的聲譽有違,他只能裝作無事繼續與他敬酒,盡管當他瞧見楚應嘯身邊的男子時,心中縱有滔天怒火,他亦不形於色。

  就算她扮成男子,但褚恆之還是一眼便認出她,況且她手上還拿著他那把玉扇。

  冉疆心中狐疑,但又瞧不出褚恆之臉上有任何異樣。那楚應嘯花名在外,不過他沒犯到冉疆身上,何況還帶給冉疆不少話題樂趣,因此盡管這家伙進出各家後院,冉疆也不以為意,反倒是看戲看得有趣。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褚恆之的臉色,瞧不出蛛絲馬跡,卻覺得事有蹊蹺,但面上不顯。

  冉疆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聽說關家姑娘曾為了褚公子投湖。」

  褚恆之頓了一下手,笑道:「讓冉大人見笑了。」

  他雖笑,但眼中卻冷,明白地告訴冉疆,不管如何,這種事犯不著讓冉大人拿出來說笑吧!

  冉疆對他眼中的冷意不以為意,「冉某不是說三道四的人,只不過是覺得奇怪罷了,一個人投湖之後,醒來時性情完全不似先前,相差甚多,彷彿不是同一人。」

  禇恆之聽了,終於正視他。「什麼意思?」

  「褚公子別誤會,冉某只是隨便說說罷了,改日成婚,記得請我喝杯喜酒。」冉疆笑得痞,彷彿這真的就只是一個玩笑話罷了。

  「能被冉大人討喜酒喝,是在下的榮幸。」

  這話題雖然沒再繼續,但禇恆之卻聽進心裡了。

  冉疆這話,不會平白無故說出來。

  彷彿不是同一人?

  難道說,他意指她不是關雲希?這怎麼可能?

  結束與冉疆的密談後,褚恆之一出酒樓,立即沉下臉。

  這女人……他收掌成拳,朝後面的褚善命令。

  「你先回去。」

  褚善才躬身,褚恆之已經沒入人群裡,不見蹤影。

*             *             *

  關雲希這趟岀門,為的是與楚應嘯一塊兒去青樓勾欄院聽壁角。

  他們貼在牆上,隔壁嗯嗯啊啊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那淫聲浪語不堪入耳,但關雲希必須聽,因為在隔壁伺候古師爺的青樓女流蘇是楚應嘯的紅粉知己,正忙著用美色來套話。

  古師爺是張知府的師爺,當初歸順之日,張知府原本答應來接應他們,但最後來的不是知府的衙差,而是戌守地方的官兵,完全就是打仗的陣勢,鼓聲一響,衝殺之聲不絕於耳,被繳了械的弟兄們,成了待宰的羔羊。

  楚應嘯聽著壁角,一雙眼卻悄悄盯向關雲希。

  室內裡盡是淫聲浪語,她卻聽得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還頗有心得。

  「這流蘇是個人才,古師爺本來是個斷袖的,她竟能想出女扮男裝,把他給勾到手,不愧是女中豪傑,她若是哪天想贖身,告訴我,我來把她贖出去。」

  楚應嘯無言地望著她一臉的敬佩之色,禁不住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女人?一般女人在此情況下,就算不緊張無措,起碼也會尷尬臉紅。

  「你是不是不把我當男人?」他懷疑。

  關雲希奇怪地看他,接著又往他下面瞥了一眼,見那兒平靜無波,她心中恍然大悟,但面上卻一臉正色。

  「聽到如此淫聲浪語也能沉得住氣,不愧是色中高手銀狐,我當你是床上英雄。」

  她誠摯地朝他豎起大拇指,心裡卻在猜,他是不是內虛腎虧?居然連男人的正常反應都沒有,所以才會問她是不是不把他當男人看,她實在不想打擊他,只好趕忙鼓勵他一下。

        楚應嘯以為葉楓已經是個獨一無二的例外了,想不到又來一個關雲希。

  其實他真正的意思是,她是否會把他當作一個男人去傾心?不過他最終沒再繼續問下去,因為他心裡很清楚,在他面前她從來沒有女兒家的羞澀,她對他無意,也只把他當成朋友罷了。

  他雖然心中有些失望,但想了想又放寬心了。這世間真正不以貌取人的人,便如葉楓,便如關雲希,有這樣的知己,便已足矣。

  「你在那男人面前也是這般面不改色?」

  關雲希正在仔細聽壁角,聞言疑惑地問他。「什麼?」

  他輕笑搖頭。「無事。」頓了下,又極低地說了一聲。「甚好。」

  見她如此心寬,他想到那姓褚的怕也吃了不少苦頭,憋了一肚子火。

  他腦中浮現禇恆之那張俊逸不凡又風度翩翩的臉,想到他貴為尚書府大公子,卻在她面前同樣吃癟的樣子,不禁勾起了嘴角。

  知道姓褚的過得不好,他也就寬心了。

*             *             *

  這陣子褚恆之心情極為不好,別人面上瞧不出,但禇善和禇然兩兄弟卻很清楚,大公子心情極差,原因仍是出在關家姑娘身上。

  不過這一回連他們都看不懂了,上回明明兩人又滾在一塊兒,不是好上了嗎?不過一日,怎麼大公子又不高興了?

  「咱們……」褚然低聲對禇善道:「要不要去關家暗示她一聲,來哄哄咱們大公子?」

  要知道大公子心情不好,身為貼身隨從的他們,可是直接承受這股怒火的人。

  褚善想了想,對弟弟小聲道:「找個機會,你去找關家那個丫鬟,向她打聽一下。」

  「你說那個錦香?」

  「主子在想什麼,貼身丫鬟多少知道一些,先打聽、打聽再說。」

  禇然點頭,覺得這樣做妥當些,他們只向丫鬟打聽,也不算違逆公子。

  不過話雖這麼說,關家那丫鬟卻一問三不知,還奇怪地問他,他家公子怎麼多日不來找咱們姑娘?最後問出的只有兩件事,是她家小姐飯量比平日少了兩碗,二是酒量比以前好了。

  褚然回來把這事告訴了褚善,禇善聽完後,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道:「這事咱們還是別告訴大公子了。」

*             *             *

  在褚家,同樣心情不好的還有另一人,便是蘇琉璃。

  自從那一日遇上那個登徒子,她的心就不再平靜,被奪走初吻後,她又氣又羞,但那男人的影子,同時也刻在了她的心裡。

  盯著手中那些傳情的書信,裡面的字眼露骨,說著對她的慾望及喜愛,直看得她臉紅心跳,甚至還跳起來罵齷齪,可是罵歸罵,她卻沒有將信紙燒掉,而是偷偷藏了起來。

  每當夜深人靜時,她便偷偷拿岀來瞧,看著信上的字眼,她禁不住浮現羞紅之色,甚至彎起了笑。

  她自幼養在深閨,何曾見過這樣孟浪大膽的男子對她强烈示愛?雖然她心儀表哥,但畢竟她愛上的是表哥的俊美和風度翩翩,她曾以為自己是最傾慕表哥的人,但如今遇上了那個男人,她才知道,她喜歡的是這樣不怕死也要得到她的男子。

  被人如此傾慕著,聽著那些臉紅心跳的甜言蜜語,她悸動得失眠了。

  「也不知他是何姓名?他到底是誰呢?」

  眾人皆睡著了,只有她坐在窗前發呆,直到她驚覺黑暗的寢房裡多了一個人影,嚇得開口驚叫,卻被人點了啞穴。

  蘇琉璃嚇得發抖,眸中淚花懸著,她沒想到同樣的事會遇上第二次,而這一次,眼前的男人令她害怕,因為他手中鋒利的刀正抵著她的脖子,而他眼中的殺意十分明顯。

  石陌塵陰冷的聲音傳來。「乖乖跟我走,否則殺了你。」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25 12:17 PM 編輯

【第十四章】

  褚府因為賊人的潛入而驚動,護衛手持火把,如數條火龍般從四面八方湧入,明亮的火光將褚府照得亮如白晝,也照出兩名賊人的身影。

  其中一名賊人功夫了得,竟如鬼魅一般,趕在護衛包圍前便已飛身掠去,沒入黑暗中,似是早已安排好退路,讓人阻攔不及,只餘下隱身前的一抹掠影,令人空留遺恨。

  另一名賊人就沒那麼幸運了,此人身手略遜,輕功普通,但是勝在動作靈活,反應靈敏,還有點狡猾,東躲西藏又繞圈的,讓疲於奔命的護衛一時竟是無可奈何。

  禇恆之聞訊趕來時,護衛首領李皓立即上前稟報。

  「大公子,賊人有兩名,一名已逃,另一名被咱們的人包圍,暫時堵住了退路。」

  褚恆之盯著那纏鬥的賊人,冷冷命令,「斷手斷腳無所謂,留一口氣在便行。」意思是要活捉逼供了。

  李皓應聲領命,轉身上前幾步,以丹田之聲,對圍剿的護衛們大聲傳令。

  「大公子有令,活捉賊人,斷手斷腳無礙,能開口說話就行。」

  這話說得嘹亮清晰,字字入耳,不僅所有護衛都聽清了,連黑衣人也聽得一清二楚,不禁身子一僵。

  黑衣人回頭看向禇恆之,那修長偉岸的身影在一群人中出類拔萃,讓人一眼便能瞧見,而那因為火光照耀而明亮不一的英俊面孔,透著殺伐決斷。

  此時他身邊岀現一抹芳影,亦是明媚亮眼而岀眾,當那如花似玉的蘇琉璃憂心地抓著他的手臂時,本是冷漠的俊容瞬間轉為柔和,似在安撫美人受驚的心神,將她護衛在臂彎裡。

  關雲希看得眼瞳一縮,心頭刺痛,或許是這股不平之氣在作祟,逼得她硬氣不屈,寧可被四周不長眼的刀劍劃破皮膚,也不肯露出真面目來示弱求救。

  她拼著一股氣勢,硬是突圍而出,搶了一匹馬,眼看就要策馬而去。

  「拿箭來!」褚恆之喝令,立即有手下奉上長弓和羽箭。

  他拉滿弓,對準目標,嗖的一聲,利箭射出,目標俯身閃過,竟是逃過這精準的一箭,策馬的速度不減反增。

  禇恆之再度舉弓,這回是三箭連發,目標躲過第一箭,持刀打掉第二箭,但第三箭卻是挾帶著內力而來,射中了對方的肩膀。

  箭矢入肉帶來的劇疼,令關雲希痛呼一聲,從馬背上趺落。

  見蒙面人失足落馬,眾人拍手叫好,趕來的護衛將人團團圍住,以刀劍為牆,將人困在其中,只要稍加抵抗,便會立刻被刀劍刺成窟窿。

        禇恆之冷眼看著蒙面人被手下逼著起身,步伐一拐一拐地走回來,顯然是失足時傷了腳踝。

  蒙面人走得太慢,被身後的手下用力踢了一腳,跌倒在地,爬了半天始終支不起身,又被另一名手下狠狠拽起,推了一把,逼著往前走。

  關雲希狼狽地撐著身子,腳步蹣跚,低頭不語,她每走一步,身上的血便滴了一路。

  禇恆之冷肅著臉,目光冰寒,當對方越來越近,那蒙著黑布的半張臉在火光照耀下,也越來越清晰可見時,沉寂冰冷的眼神終於有了波動。

  他眉頭微皺,心生不祥,當觸及那雙熟悉的眼眸時,他眼瞳驀地一縮,臉色倏變。

  身後的護衛冷不防又踢了她一腳,在她往前倒地前,禇恆之已經火速接住她,殺人的目光狠狠瞪向那名護衛,驚得護衛身子一僵,一時間呆住了。

  「叫大夫過來!」

  褚恆之大吼一聲,同時把人打橫抱起,三步並成兩步奔回屋子,這情況令眾人呆愕,不明白大公子怎麼突然如此關照賊人?

  適才被狠瞪的護衛回神後一臉忐忑不安,不明白自己哪兒錯了,他不過就是踢了那人一腳,大公子明明說了斷手斷腳也無所謂的呀……

  在沉寂之後,終於有人問出大夥兒心中的疑惑。

  「那人是誰?」

  答案無人知曉,唯有褚善和褚然,能讓大公子緊張到如此失態的人,不做第二人想。

  禇恆之不必摘下蒙面人臉上的黑布,也能認出她的眼。

  箭矢還插在她身上,那溫熱的血已流到他的手臂上,令他緊張得臉色鐵青,又懊悔得想殺人。

  他步伐疾行如風,抱著她穿廊過院,一進屋,便立即回頭命令。

  「褚然,你立即找人扮成黑衣人,佯裝被捕詐死。褚善,別讓任何人進屋,尤其是老爺和夫人,不管用什麼理由,將他們調開。」

  禇然和褚善立即肅然領命,尤其在瞧見大公子凌厲鐵青的臉色時,便知情況緊急,不容許有閃失。

  他們走時,還能隱隱聽見屋內傳來大公子壓抑緊張的聲音。

  「別動,大夫等會兒就來了,乖一點……」

  那蒙面人若不是關家姑娘,誰還能讓大公子這樣抱在懷裡低聲下氣地哄著,卻還捨不得放下?

  這一夜,褚府並不平靜,所幸褚恆之及時處理得當,把事情壓了下來,不讓任何人知曉蒙面人的真正身分,除了少數心腹之外。

  其他人包括他爹娘在內,都以為蒙面人被擊斃了,而他正領著手下,忙著調查此事,殊不知他一直在院內屋裡,忙著照顧心上人。

  關雲希疼死了,兩輩子沒這麼憋屈過,她氣得不想理禇恆之,死抿著嘴不肯解釋一句,可她蒼白的臉色,以及傷口上的鮮血,都讓禇恆之的臉黑得嚇人。

  這女人硬氣得讓他咬牙切齒,她明明可以求救卻沒有,寧可拿命開玩笑,倘若那箭矢再偏一點,射中的就不是她的肩,而是她的心臟了。

  那大夫亦是他的人,在他的命令下,發誓守口如瓶。他讓禇善拿了重金給大夫,要他開出最好的傷藥,讓人去秘密抓藥回來。

  送走大夫後,他回到臥房守著她,她不肯理他,他亦一夜無話。兩人還在賭氣,他氣她不愛惜自己,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而她則是氣他跟蘇琉璃之間的事。

  雖賭氣,禇恆之卻是守了她一夜,照顧她到天亮,緊箍她的腰,讓她趴睡在自己懷裡,免得翻身壓到傷處。

  關雲希不肯說自己為何會出現在褚府,而另一名黑衣人又是何人,反正她有傷在身,把雙眼一閉,諒他也不敢拿她怎麼辦。

  她不說,褚恆之卻有的是辦法查出來,不到一日,他就查出了一些事。

  當他回到臥房時,那表情卻是一臉奇怪,直把關雲希盯得莫名其妙,終於忍不住瞪回去。

  「你去調戲我表妹?」他問,有點不太相信自己查到的事。

  她的反應是輕哼一聲,不屑回答,轉頭不理。

  「你昨夜是為了救她?」

  從蘇琉璃的敘述中得知,她為了救她,與另一名黑衣人打了起來,才因此驚動府中的護衛。

  關雲希給他的回答是把身子翻向另一側,擺明了無視到底。

  禇恆之見她不理不睬,也不氣,反倒一改先前的態度,不逼她,也不再問她,平靜得讓人覺得詭異,瞧不出他意欲為何?

  這時一名手下來報,褚恆之起身出去,關雲希在內房裡,能聽到外廳傳來的說話聲。

  「稟大公子,那銀狐已經全招了,該如何處置?」

  「全都招了?」

  「是。」

  「那便無用了,殺了。」

  關雲希驚得坐起身,氣急敗壞地喊:「褚恆之!」

  不一會兒,褚恆之走進內房,面色依然平靜,目光波瀾不興。

  「何事?」

  「別殺他。」她氣憤道。

  他挑了挑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站在那兒,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關雲希抿了抿唇,決定豁出去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這都是我的主意,他只是聽命行事,你衝著我來便是。」

  褚恆之聽得笑了,「衝著你來?」

  「是。」

  他收起笑容,目中一片冷意,出口的話亦是冰冷得讓人心驚。

  「關雲希,你明知我捨不得傷你半分,即使我氣得半死,在盛怒之下,我依然關心你的安危,而你,卻把自己的小命置於危險之地,你心有疑惑來找我,也未曾問我半句,寧可聽信他人的挑撥,我只問你一句,你心中可有我?」

  關雲希愣怔住,一時間啞口無言,呆呆地看著他。

  「這一箭射在你身上,看著你疼,你又怎知我心裡不疼?若是箭鋒再偏一點,你命喪我手,你可想過,當我手上沾著你的血時,今後我將如何自處?背負著誤殺未婚妻的罪名,成為負心人,夜裡我如何成眠?」

  一番話,竟說得關雲希不知如何回答。明明這話說得冰冷,她卻聽出話裡的悲傷,以及他眼底的失望。

  她抿著唇,想告訴他,她不是這個意思,但話卡在喉間,卻是不知從何說起,也吐不出半個字來,因為他說的這些事,她從來沒想過,也未曾仔細深思,直到此刻,她才恍若被人點醒,也頭一回真正看清他的心意。

        禇恆之突然笑了,道:「你不想他死,我明白了,我成全你們。」那語氣與神態竟像是訣別,讓她心驚。

  見他要走,關雲希急忙喊住他。

  「褚恆之,你別走——」

  他腳步未停,竟是狠下心,不管不顧地拋下她走了。

  她一時心急,顧不得肩傷,急忙下床要追回他,但才走到門口,她便軟下身子,倒在地上。

  藥性讓她四肢發軟,提不起力氣,眼看他的身影離去,從不輕易掉淚的她,竟心慌地眼睛紅。

  她坐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兩輩子還沒為一個男人哭過,這是頭一回。

  淚水像不要錢似的,一顆又一顆地掉下來,她就這麼坐在地上,低著頭,不知如何是好。

  原以為就這樣了,沒想到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面前突然出現一雙靴子,來人站在她面前。

  她擡起哭花的小臉,愣怔地看著去而復返的褚恆之。

  他神色依然冰冷,沉聲問:「哭什麼」

  她抽噎了,回答道:「你說呢?」

  他冷哼一聲,將她抱起來,大步走回床邊。

  她問:「你怎麼回來了?」

  他回答。「你說呢?」

  不用說也不用問,她的淚水已經說明她心裡有他,而他的返回,也說明了他在乎她。

  他將她抱回床上,而她則緊緊地依偎在他懷裡,哭紅了鼻子。

  「你欺負人。」她嗚咽抗議。

  「你就沒欺負人?」也不想想,她欺了他幾次,哪回不是他讓著她?

        「從小到大,都是我欺負人,沒被人這麼欺負過,不習慣。」控訴的話帶著濃濃的鼻音,她難得露出小女人的撒嬌。

  他聽了好笑,這種事能當習慣嗎?不過見她這麼可愛,他心中的氣也消了大半,多的是疼惜。

  也哭過了,話也攤開來說了,該解釋的還是要解釋。

  「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關雲希眨巴著眼瞅著他,但這回裝可憐也沒用,褚恆之不准她打馬虎眼,他必須知道,也一定要知道,所以他盯人的眼神很凌厲,擺明了這事沒得商量,她若是不給個交代,咱們就僵持在這兒,直到他滿意為止。

  關雲希才剛領教過他的怒火,讓向來心寬的她,終於也懂得要適可而止。

  猶豫了一會兒,她便向他坦然說出自己和楚應嘯這陣子調查到的事情,而說到調戲蘇琉璃一事,禇恆之再也繃不住臉,揉了揉太陽穴。

  「所以,你昨夜潛進她屋子裡,也是來調戲她的?」

  「我若不調戲她,又如何能救她呢?」她說得義正辭嚴。

  聽聽這口氣,她還有功了?但他卻怪不得她,因為事實的確如此。

  「那個黑衣人是誰?」

  「我哪知,我還想問你呢!」

  禇恆之盯著她半晌,見她目光坦然,不似說謊,心想或許這是個巧合,剛好被她碰上了。

  這事他已經問過蘇琉璃,她說那男人本想劫持她,是關雲希及時搶救,與那男子打了起來,發出巨大聲響,這才驚動了僕人,大聲呼救。

  他盯著關雲希,見她一臉坦然,甚至還希冀他能給她答案,便沒再疑心她知道那人的身分。

  他當時已派暗衛去追,接下來只須等待消息。

  至於蘇琉璃,禇恆之卻是一個頭、兩個大。

  當她聽說那救了她的蒙面人已死,她當場哭斷了腸,抓住他的衣襟,說他們誤解了他,他其實是來救她,不是來害她的。

  瞧瞧,他這未婚妻了得,扮成男人調戲他表妹,竟是把表妹的一顆心給勾走了,他不知該高興還是生氣?

  她之所以勾引他表妹,也是為了他,不想他心裡有別人,他確實該高興,但她有這個閒情逸致去勾引表妹,倒不如把心思花在挽回他身上多好?她都敢壓倒他了,怎麼不繼續?到頭來差點弄出人命,他實在生氣。

  關雲希在知道是一場誤會後,不禁懊惱起來,心裡把楚應嘯罵到臭頭,又知道他被褚恆之教訓得很慘,雖被軟禁起來,卻無性命之憂,放心之餘也罵他死性不改,活該!她中了一箭,幸虧沒傷到筋骨,不過勢必得養一段時日了。

  在褚府待了一日一夜未歸,也不知關府的人發現她不見了,會不會亂了套?她想回關府,但褚恆之卻沒打算讓她走。

  「放心吧,沒人知道你不在。」

  她狐疑地看向他。

  他淡道:「已找人替了你。」

  原來昨夜大夫為她療傷時,他便命人潛入關府,找到丫鬟錦香,要她配合,在她家小姐待在禇府期間,想辦法瞞過眾人,別讓人發現她家小姐不在府裡;而他們找了個女手下,暫時假扮成關雲希待在她的臥房裡,度過這幾日。

  關雲希這才知曉,在她受傷時,褚恒恆之便已著手安排好,不但瞞著禇家人,連關家人也一並瞞著,讓她免去後顧之憂。

  她沒想到的,他都想到了,並出手為她打理一切。

  她呆呆地看著他。這短短的一夜,他便做了那麼多事,而當時她哭得難受,還以為他不理她呢,原來他根本沒打算放她走。

  見她目不轉晴地盯著自己,他挑眉。「怎麼了?」

  「你剛剛是故意不理我的。」關雲希緊盯著他,頗有種後知後覺的恍然大悟,覺得自己被他設計了。

  他冷哼。「是嗎?」

  「是。」

  她很肯定,他或許生氣,但他沒氣到從此不理她,可他剛剛的氣勢讓人誤以為他要拋下她,這才讓她急得哭了。

  見他的唇角似有得逞的笑意,關雲希更加肯定自己被擺了一道,想到自己剛剛抱著他哭得歇斯底里,一副怕他不要她似的,她覺得自己被他看笑話了。

  「你故意的。」

  「故意又如何?」他竟是承認了。

  「褚恆之,你——哎喲——」她不小心扯疼了傷口,痛得咬緊牙關。

  「哼,活該,自找罪受。」褚恆之罵歸罵,但是眉頭皺得比她更深,嘴上雖然念她,但手勁卻是溫柔無比。

  一名女手下送來湯藥,褚恆之喂她喝下,接著又得上藥。她除了肩上的箭傷外,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劍傷。

  褚恆之不假他人之手,親自為她抹藥,雖只是皮肉傷,但當他盯著她身上無數的傷口時,他的臉色仍是十分難看。

  這時候的關雲希便會特別乖,因為她心虛,但同時也暗自歡喜,他越生氣,就表示他越在意,而她竟挺喜歡這種被大男人疼惜、在乎的感覺,就算他板著面孔,她依然十分享受。

        此時一名心腹來通報,褚恆之停下為她抹藥的手,見她又有睏意,便將她安置好,讓她躺在床上,為她蓋上被子。

  「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

  關雲希「嗯」了一聲,閉著眼,狀似昏昏欲睡。

  待褚恆之走到外間與那心腹談話時,關雲希驀地睜開眼,仔細聆聽。

  「公子,咱們派去追的人,被那人甩掉了。」

  「繼續查,那人肯定還沒出城……」之後的話,似是有意壓低聲音,再也聽不清。關雲希聽到這裡,悄悄鬆了一口氣。

  有一件事,她對褚恆之說謊了。

  她沒告訴他,她知道另一個黑衣人是誰,可她沒說,是因為她心有猶豫,因為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來劫蘇琉璃的人會是石陌塵。

  巫江寨的二當家,也是她倚重之人。

  他為何要劫蘇琉璃?

  雖然對禇恆之有些愧疚,但為了謹慎起見,她打算先找個機會,親自去問石陌塵原因。

*             *             *

  禇恆之對心腹交代完後,又回到內房,繼續幫她抹藥。

  「你不喜歡其他男人進我閨房,跟我明說就是了,為何要這麼對我?」

  他抹藥的手突然頓住,她也察覺到異樣,擡眼對上的,便是他赤裸裸的盯視。

  「怎麼了?」她奇怪地看他。

  「五天前的夜裡,你去湖邊喝了酒,是吧?」他笑問。

  五天前?哦,她記得。「當然記得。」

  那一夜正是他跟蘇琉璃月下彈琴那一次,害她心情不好,才會去湖邊獨自一人喝悶酒。

  「我還記得你跟你表妹彈琴,看得我十分傷心。」她生氣地控訴。

  禇恆之嘆了口氣。「你一人去邊喝酒,也不怕危險?」

  「哪有什麼危險,就算喝醉了,只要不倒,我也可以一個人走回去。」

  「哦?你喝完酒,就自己回家了?」

  「是啊!」

  他低笑了一聲。「所以,我那天說的話,你都忘了?」

  「你說什麼?」

  她奇怪地問,一對上他眼底的精芒,莫名的心口咯噔一聲。

  她立刻後悔了,因為笑容在他臉上緩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威脅。

  「關雲希,你連那夜怎麼挑逗我的,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是吧?」

  她挑逗他?

  她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她,她不是忘得一乾二淨,而是根本沒印象。

  禇恆之再度陰沉沉地笑了,這女人把他睡了,事後卻一點記憶也無,瞧瞧這無良的酒品。

  在男人的威壓之下,關雲希忍不住縮著脖子,一臉心虛。

  那一晚她跟他睡了?怎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見他惡狠狠地傾身過來,她可憐兮兮又無辜地看著他,大丈夫能屈能伸,這時候示弱就對了。

  「哎呀,我傷口好疼呀……」她用著可憐的哭腔道。這時候唯一能倚仗的,就是提醒他的良知。

  她的傷是他造成的,諒他不敢把她怎麼樣。

  對她知之甚詳的褚恆之,哪會看不出她這狡詐的心思?

  她傷了肩膀,其他地方可沒受傷,他對她的教訓,便是狠狠封住這張叫痛的小嘴。男人修理女人的方式有多種,當然男人在床上讓女人痛的方式也有很多種,他不介意一一在她身上嘗試,看看她還長不長記性……



【第十五章】

  在褚恆之那兒窩了十日後,關雲希終是回到關府了。

  錦香瞧見她時,高興得不得了,但一見到她的傷,眼淚立即就掉了下來。

  「哭什麼,你家小姐好得很,死不了。」

  關雲希對這丫頭一受驚就掉淚的習慣已經見怪不怪了,她才想哭呢!受這個傷實在冤枉。

  錦香大概是被她家小姐嚇太多次,受不了了,負氣道:「小姐還是快嫁給姑爺吧!有姑爺盯著,小姐才不會有事,不然奴婢這條命,遲早被小姐給嚇沒了。」

  一提到褚恆之,任關雲希臉皮再厚,卻也破天荒地臊紅了。

  這幾日,他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不僅照到她的傷勢,連其他不該照顧到的,他也都滴水不漏地「照顧」了。

  明明留她在禇府是為了養傷,可是到頭來,她覺得褚恆之根本是養她來「吃」的吧!

  她受傷趴在床上,卻成了可以任他宰割的羔羊,他抹藥就算了,抹著、抹著,那手就不規矩了,不規矩也就算了,能把她摸得舒服也是一樁美事,但事實上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

  她一直以為自己臉皮夠厚,自己才是吃定他的那一個,卻沒想到這男人一旦認真起來,專找她的敏感處整治,除了不碰傷口,全身上下都逃不過他的手,把她拈弄得臉紅氣喘,情慾難耐,偏偏他還道貌岸然,一本正經地對她說,她身上有傷,不可行床事。

  天殺的不可行床事!既然心疼她的傷,幹麼還要挑逗得她氣喘吁吁?要麼就是把她弄得欲火焚身時突然結束,不肯給她,要麼就是把她弄到哭著求饒才肯罷休。

  她敢肯定,褚恆之絕對是積怨已久,公報私仇,借照顧之名,行淫靡之事。

  如此來來回回,她的傷是好了大半,但身子卻也累得很。

  「小姐,您的臉怎麼那麼紅啊?」

  關雲希嘆了口氣。「當然紅了,我這是上火了,怎麼不紅。」

  她非常肯定,她的男人學壞了,但絕對不是她教壞的。

*             *             *

  回到關府後,關雲希乖乖待在房裡休養,看起來十分安分。

  躲在暗處的暗衛,奉禇恆之的命令暗中護著她,從白日守到晚上,沒見到關姑娘出來,正想去探一探,忽聞錦香的聲音。

  「小姐說想喝湯,你去廚房告訴廚娘,把燉好的雞湯熱一熱端過來。」

  婆子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暗衛聽到這裡便放心了,又繼續躲在暗處,靜靜守著。

  他心想,大公子多慮了,關姑娘的傷才好了一半,回來後又犯睏,大部分時間都在屋裡,哪有可能跑出去?何況天冷,眼看又要下雪了,這一晚是不可能亂跑的。

  雖然暗衛心裡這麼想,但大公子嚴令必須寸步不離地守著,他只得繼續盯著。

  到了隔日,暗衛聽到聲音,瞥去一眼,見是錦香出來倒水,心想是關姑娘醒了在梳洗,不疑有他,繼續打坐養神。之後早膳和晚膳都有人送來,看似一切正常,但暗衛心裡卻覺有些奇怪。

  從昨日到現在,那關姑娘都躲在屋裡沒出來,他一個外男只敢守在院子裡,不敢進屋去探,兔得觸了大公子的逆鱗,但一直未見那關姑娘的身影,越想越不對勁。

        為此,他想到了一個辦法,他拿起小石子,運力打出,掛在窗外的燈罩被打落,掉在窗臺上,發出劇烈的響聲。

  不一會兒,錦香匆匆提裙奔來,見到窗臺上掉落的燈罩,急忙命小廝來收拾,卻不見屋裡有任何詢問或動靜。

  暗衛越想越不對勁,又抓了一隻貓兒和老鼠,悄悄來到窗邊,趁人不注意,把老鼠和貓兒都丟進屋裡。

  不一會兒,屋裡傳來重物撞倒之聲,只聽得錦香的尖叫,再無其他人的聲音。

  錦香被屋裡的老鼠和貓兒給嚇得跑出屋外,她正想喊人來,卻又趕忙摀住嘴,面露猶豫和掙扎,最後竟是悶不吭聲,只能任那貓兒追老鼠,鬧得屋中不寧靜,卻不肯叫人來。

  暗衛臉色劇變,暗叫不好,立即現身,抓住錦香,劈頭質問。「你家姑娘呢?」

  錦香乍見突然出現的黑衣人,先是嚇呆了,接著尖聲大喊。

  「淫賊岀來啦——」她一邊喊,一邊從袖子裡掏出辣椒水。

  暗衛沒料到這招,被她噴了一臉辣椒水,疼得倒抽一口氣,錦香趁此拿起藏在院子裡的木棒就往他身上打,一邊打,嘴裡還一邊怒道:「小姐說得沒錯,果然有淫賊盯上她!臭淫賊,我家小姐早躲到別處去了,你休想傷她!」

  暗衛被辣椒水刺激得睜不開眼,只能一路被錦香追著打,最後趕忙施展輕功逃跑,還不小心跌了一跤,差點又從屋瓦上滾下來。

  他逃得狼狽,雙眼疼得掉淚,腳下卻不敢耽擱,只想著趕緊回去報告大公子,不免心中叫苦。完了,人真的不見了,而且何時不見的都不知道,他明知回去肯定會被大公子扒一層皮,但也不敢不回去請罪。

*             *             *

  原來,關雲希一回關府沒多久就使了計,悄悄離開了。

  她知道禇恆之不放心,肯定派了人暗中守著她,所以她若要離開,必須有人幫忙,而最適當的人選,當然還是她的笨丫鬟錦香。

  她告訴錦香,她身上的傷是一個淫賊的傑作,這個淫賊肯定還會再來,而錦香一聽,立刻表忠心。

  為了救小姐,她願意拼死豁出一條命。

  於是關雲希告訴錦香,這件事不能讓老爺和夫人知曉,免得他們擔心或怪罪,她受的傷就不好隱瞞了,同時也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況且這事傳出去有礙她的閨譽,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私下處理,於是就有了這出辣椒水當暗器、棒打淫賊的戲碼。

  她告訴錦香要表現得一切正常,湯藥和三餐照送,才不會讓人懷疑,她則打扮成婆子的樣子假裝幹活,藉機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溜出去。

  當暗衛急著回去稟報褚恆之時,關雲希已經出了城,前往巫江寨。

  她進入巫江寨,被人領到山寨內,見到此時已經成為大當家的石陌塵。

  石陌塵看到她,似乎早料到她會來一般,只瞟了她一眼,便命令其他人。「都退下。」

  手下們得了大當家的命令,退出廳堂。

  關雲希這次回來,便發現了其中的改變。

  她一進寨,沒瞧見瘦猴和胖虎,就連柴狼和熊海也沒見到,而石陌塵身邊這些手下卻都是新面孔。

  她一直在暗中調查,並將有用的消息秘密送回山寨,為的便是裡應外合,讓石陌塵和幾名寨中大老好好相商,找個時機脫離山匪的身分。

  況且禇恆之告訴她,錦衣衛已經插手這件事,更讓她覺得不能再耽擱下去。

  錦衣衛可不比官兵,他們是皇帝的劊子手,連申冤的機會都不會給,尤其領頭的還是那位陰辣狠毒的冉疆,她就更必須加快步來警告石陌塵。

  可她卻沒想到,石陌塵會夜闖褚府去劫蘇琉璃。

  她今日來,便是要問清此事,可往昔與她交好的那些弟兄,一個個都沒見到,而此時再見到石陌塵,她發現他身上的戾氣比往昔都重,他的眼神更是冷漠得讓人覺得陌生。

  「熊海和柴狼呢?」關雲希問。

  石陌塵看著她,沒有回答,卻是慵懶地高坐在虎皮椅上,渾身散發著山匪頭子的危險氣勢,淡淡地反問。

  「只有你一個人來?那個姓褚的呢?是不是不戴著面具,就不敢來見人了?」

  他知道褚恆之的身分了——關雲希心中訝異,但面上卻不驚不怵。

  她早知道石陌塵的能力不在她之下,只不過他願意屈居當二當家,而且不管她說什麼,他從來不違逆她,甚至處處幫著她。

  對她而言,他是生死之交,亦如親兄弟般重要,但現在眼前的男人,卻讓她感到陌生。

  是什麼改變了那個總是含笑望著她、目光溫和、性情內斂的二當家?讓他變得如此陰鬱狠戾?

  「我今日來,正是要告訴你這件事。禇恆之是刑部尚書大人的公子,他對咱們寨中弟兄並無惡意,相反的,他正極力幫助咱們歸順朝廷。」

  她瞧見石陌塵嘴角的冷嘲,又想到上一回的教訓,繼續强調。「他雖是官宦子弟,但你放心,他很可靠,我願意用性命擔保。」

  石陌塵臉上沒有欣喜,亦無意外,一如先前般冷淡漠然,好似她說的話只是一件不足為道的小事。

  「用性命擔保?這倒是合我的意,我本想抓他表妹來要挾他,現在有他的未婚妻在手,那也是一樣的。」

  關雲希心中一驚,適才退出的手下們出現在四周將她包圍,堵住她所有可能的退路。

  她皺眉,冷盯著他。「這是做什麼?」

  「巫江寨的弟兄不打算歸順朝廷,不過現在扯上錦衣衛,這事就不好辦了,如今只有用你來當人質,好逼迫褚恆之來幫我對付錦衣衛,相信以他的能力,必能說服冉疆。」

  關雲希終於變了臉色,她昔日的好兄弟、好伙伴,她最倚仗的二當家,竟是背叛她的人!

  「是你?」她難以置信,吶吶地道:「原來是你……我就覺得奇怪,明明說了,一切都佈置妥當,官府卻臨時變卦,原來是你從中破壞……」她臉色蒼白,心頭好似被人重重插了一刀,讓她有些天旋地轉。

  「為什麼……葉楓這麼相信你,你卻背叛了她……」

  石陌塵變了臉色,只因她在此時此刻,忽然提到那個女人的名字,如同將長膿的傷口再度裂開,讓他記起一切痛苦的根源。鮮血染上他的手,蒙蔽他的心,讓他墜入黑暗深淵,再也回不了頭。

        「她是我的女人,你不配喊她的名字。」他聲冷如冰,陰沉地警告。

  關雲希驚愕地望著他,那陰冷的神情充滿執念,而她卻直到此刻才看清他的真面目。我的女人?原來,他一直是這麼看待她的。

  「抓住她!」

  命令一下,周遭的手下大刀齊舉,朝關雲希一塊兒湧上。

*             *             *

  關雲希在山裡奔逃著,她中了石陌塵一掌,傷了內力,卻拼著一口氣,突破重圍,鑽進地道,逃了出來。

  她能逃走,全仗著對山寨地勢的了解,以及對密道的熟悉,這一點是連石陌塵都料想不到的。

  雖然沒讓石陌塵得手,但這裡是他的地盤,這裡的人也全是他的手下,她雖逃得了一時,但心裡很清楚,石陌塵為了抓她,已經放出山哨,出動所有守在山間各地的巡哨,打算全力圍捕。

  憑藉自己對地形的熟悉,以及了解對方人馬的習性,他們要抓她也沒那麼容易,畢竟她曾是大當家,這山寨是她一手建立起來的,人也是她訓練出來的,所以如何躲藏、如何避開陷阱和巡哨,都難不倒她。

  現在她最需要的就是找個地方運功療傷,想辦法熬過去。

  她在山間躲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來,她喝雪水、吃樹根,甚至刨地挖蟲裹腹。

  時值冬日,能吃的東西不多,躲藏更是不易,她能支撐半個月已經是奇蹟,最終還是被石陌塵找到了。

  重生前,她雖然偶爾能與他打成平手,卻知道他是故意讓她的,總覺得摸不清他的武功高低;重生後,她的武功更不如他,現在卻親眼見到他的武功深度,竟能在十招內便將她擒住。

  「我把你四肢打殘,吊著你的命,一樣可以威脅禇恆之。你猜猜,當他收到你一隻胳臂時,會是什麼表情?」

  關雲希被他掐著脖子卸了一條手臂,只稍再用力,她的左手就會廢了。

  她望著他陰狠無情的眼神,原來在她看不到的時候,他竟是如此可怕而殘忍。她突然感到萬分悲傷,曾經與她出生入死的知己、曾經把酒言歡的伙伴,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她放棄掙扎,用著僅存的力氣和意識,沙啞地開口。

  「你曾說過,我上天遨翔,你便跟隨;我折翅落地,你亦不棄。言猶在耳,為何你卻失約了……」

  石陌塵渾身劇震,那恍若深不見底的黑眸有了一絲波動。

  「你說什麼?」他怔怔地望著她,掐住她脖子的手勁也輕了些。

  「二弟,你說過待弟兄們有所歸屬、完成大業的那一日,你要親手挖出藏在後山大樹下你親手釀的酒,陪我醉上一場的……」

  石陌塵瞪著她,臉上的邪氣消失了,只剩驚異以及難以置信。

  「你怎麼知道?你叫我什麼,你……」

  這眼神、這語氣,以及這說話的樣子就像她,那個他藏在內心深處的女人。

  他死死地盯著她,透過那雙悲涼卻微笑的眼,好似瞧見了另一個靈魂,那是他忘也忘不了的眼神。

  當她死在他懷裡時,她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因為他的錯估,讓她丟了性命。饒他計劃了那麼久,暗中破壞,就是不願她在完成大業後便想遠走天涯離開他。他想盡辦法留下她,只要她還是大當家的一天,她就不會棄弟兄而去,也不會棄他而去,他們還能秉燭夜談,聽著她喊他一聲「二弟」,看著她眼中對他的倚賴。

  她還能倚仗他的輔助,需要他隨侍在側,為她分憂解勞,而不是把山寨弟兄交給朝廷後,就浪跡天涯。

  他不要她離開,也不准她棄他而去,就算是當個背叛者,犧牲弟兄的性命,他也要留下她。

  但是,她卻死在他懷裡,從那一日後,他入魔了。

  可現在這個被他掐住脖子的女人,卻用著與她相同的語氣、相同的眼神,說出了她在世時,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這怎麼可能?是他產生幻覺了,還是她就是她——葉楓?

  可惜不容他深思下去,背後強大的殺氣迅雷不及掩耳地襲來,石陌塵只來得及回身,卻難以擋住那男人的殺招,挾帶內力的一掌重創他的胸膛。

  石陌塵被震出幾丈遠,在地上翻滾幾圈後倏地爬起,單膝跪地,狠狠瞪著對方。

  他看著褚恆之將關雲希護在臂彎裡,一身的殺氣與他的戾氣不相上下,如同虎豹相殘後的對峙。

  石陌塵腹中氣血相撞,那一掌怕是已經震碎了他的筋骨,傷了他的臟腑,他活不成了,但他不在乎性命,是死死盯著他懷中的女人。

  「又是你:……」石陌塵恨得咬牙,聲嘶力竭地吼著,「上次是你,這次又是你……硬是把她從我身邊搶走,她是我的女人,把她還給我!」

  褚恆之聞言皺眉,當石陌塵像發瘋似地衝過來時,他冷冷地拿出扇子,朝他射去,扇尖劃過石陌塵的頸子,留下一道血痕,阻擋他的來勢,也讓他斷了聲砰然跪地。

  他死時,身體僵立在那兒,一雙眼仍不瞑目,直直地盯著他懷裡的女人。

  禇恆之不再看他,緊張地盯著懷中的女人。他找了她半個月,幸好及時趕到,他不敢想像若是再遲一步,她會落到什麼下場?

  「別哭,沒事了,我在。」他極力安撫懷中的女人,親吻她臉上的淚,用他的披風將她包覆,隔絕這冰寒的雪氣。

  他的懷抱溫暖了她的身子,親吻也融化了她的淚水。

  在關雲希絕望的時刻,他終究是趕來了,而他臉上難掩的緊張和憔悴,清楚地告訴她,他為了找她而夜不成眠。

  這一刻,她終於想起來了,為何她一直覺得好似在哪兒看過這件披風。

  前世她身死,屍身放在義莊時,身上覆蓋的就是和這件一模一樣的披風。

  同樣的滾毛邊、同樣的紋路,以及那鑲在領口處的玉穗。

  「原來是你……」

  她流下眼淚,嘴角卻上揚,這是她感動歡喜的淚水。

  「是你披風覆蓋我身,不讓我死時暴屍裸身,憐我衣不蔽體,護我一分死時的尊嚴……謝謝你……」

  禇恆之怔怔盯著她,直到她微笑著閉上眼,他才猛然心臟陡跳,驚出一身冷汗,伸手探她鼻息,知道她還活著,只是昏過去時,他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他抱起她,用披風護得嚴實,急速返身。

*             *             *

  這回關雲希臥床養傷,足足養了一個多月。

  除了肩傷復發,還有內傷,加上被卸了的手臂雖然接了回去,卻也傷了筋骨,必須好好療養。這大大小小的傷加在一起,夠錦香哭天抹淚了。

  關雲希懶得解釋,她只覺得疲憊不已,畢竟不是鐵打的身子,這回她是真的得乖乖養傷了。

  她不知褚恆之是怎麼處理的,關家兩老知道她受了重傷,卻也是絕口不提,只有關夫人來哭了一場後,欣慰地告訴她,幸虧禇家不嫌棄,她算是出頭了。

  關邦則要她好好養傷,說禇家已經派了媒人來提親,待她傷好,過了年春暖花開時,就讓他們成親。

  關雲希瞧這個「老爹」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心裡不禁嘖嘖稱奇。

  禇恆之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讓她這對「爹娘」都不忍苛責她?連錦香也不知道其中緣由,只道褚恆之親自送她回來後,便與關邦密談了一個時辰,最後是關邦親自把人送出去,同時還點頭說一定照辦。

  她臥床的這一個多月,兩耳不管窗外事,倒是得了一段清閒贍養的日子。

  這其間,禇恆之來看過她兩次,她本以為他會生氣,他卻一反常態地對她溫柔以待,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告訴她,錦衣衛插手了巫江寨的冤案,不會冤枉好人。

  她懂他的意思,錦衣衛一旦插手,便不是她一個官家小姐能掌控的事了。

  褚恆之看出她的憂心,低頭在她耳邊輕語。「相信我。」

  短短三個字道出他的承諾,一如當初他說要幫助她那些弟兄,他便會做到。

  關雲希感激地朝他一笑。「謝謝你。」

  而他的回答卻是貼住她的唇,探入火舌,與之綿密糾纏。

  她只能搖頭嘆息,婆子和丫鬟都還在呢!這男人真的是學壞了。

*             *             *

  冬去春來,大地回暖,褚家和關家這兩戶冤家終於要結親了!

  更讓朝堂震驚的是,錦衣衛冉疆竟然帶著自家妻子苗洛青,到府上來喝禇、關兩家的喜酒。

  北鎮撫司冉大人一向對這種喜宴不怎麼感興趣,倒是哪兒抄家、砍頭,哪兒就有他的身影,因此當他出現時,把眾賓客嚇得打翻水酒、撞倒桌椅,乒乒乓乓亂成一團,好不熱鬧。

  唯獨新郎禇恆之面不改色,一身俊朗沉穩,含笑上前招呼他,與他一塊舉杯對飲。

  冉疆與他酒過三巡後,送上一份禮,之後便領著他心愛的妻子離開褚府。

  褚恆之親自送他上了馬車,待人走後,吩咐總管好生待客,而他則拿著這份大禮朝新房走去。

  賓客還在,時辰還早,因此當他來到新房時,打開門看到的,就是新娘子關雲希正狼吞虎咽地吃著糕點。

  她頭上的紅綢巾掀起,鳳冠也擱在一旁,嘴上還像土匪般對丫鬟和婆子威脅。

  「我不管啊!那半生不熟的水餃我是不吃的,除非把它給煮熟了。」

  水餃煮熟了還怎麼「生」?那是討個寓意,求個吉利!

  正當婆子和丫鬟們欲哭無淚時,一見到大公子進屋,一堆人都慌了。

  褚恆之早已見怪不怪,他的新娘子若乖乖地坐在喜床上等他,他才會覺得奇怪呢!

  「下去吧!」他命令。

  得了吩咐的丫鬟和婆子立即退出屋外,把門帶上。

  關雲希嘴裡塞著甜糕,一臉疑惑,「相公,這時候洞房太早了吧?」天都還沒黑呢!

  別怪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這成親就只是走個過場,他倆早不知洞房幾回了,而且現在不是她壓他,都是他食髓知味三更半夜闖入她的房來壓人。

  禇恆之瞧著自己的女人臉上被塗了厚厚一層粉,因為吃著甜糕,把嘴上的胭脂都吃掉了,雖然如此,在他眼中,這樣真實的她才是他最愛的模樣。

  「冉大人送了一份禮過來。」

  關雲希奇怪地問:「他送禮就送禮,為何要特地告訴我——」她頓住,恍然大悟似地瞪著他,接著衝上前,搶走他手中的文件,打開一看。

  這是一份昭告公文,上頭寫了一段密密麻麻的官話,但簡而言之,只有一個重點。皇上赦免了巫江寨山匪,將他們編入軍隊裡,戴罪立功。

  關雲希讀完後,不敢相信地看向褚恆之。

  「當真?皇上……真的赦免他們了?」

  瞧著她驚喜又帶了點不安的神情,褚恆之含笑將她摟進懷裡。

  「今日是咱們拜堂的日子,你覺得錦衣衛大人是那種閒著沒事,拿著一份假消息來騙喜酒喝的人?」

  關雲希原本還有點不安,聞言,美眸瞬間亮如星火。

  「有道理,他若是閒得發慌,早就抄家去了,犯不著來這兒找罵。」

  褚恆之低低笑了,「你該怎麼謝我?」他打趣問,但語氣裡是濃濃的暗示和挑逗。

  關雲希眨了眨眼,立即化為小鳥依人的美嬌娘,對他投懷送抱,甜甜地道:「妾身決定把自己送給相公。」

  他挑眉。「你早就是我的了。」

  她搖頭。「那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認真地承諾。

  「我把這顆心、這個身子的靈魂送給你,這一生與你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褚恆之聽了一怔,望著她認真的神情,他目光也亮了,深邃的幽眸似要透過她的眼,看進這具身子裡的靈魂。

  他低下臉,對她溫柔且深情地回覆。「我收下了。」

  他們相視而笑,眼中映照著彼此的身影,再也裝不下任何人。

  這時門外有下人稟報,說是前面賓客吵著見新郎,褚恆之應了一聲,回頭對她叮囑。「乖乖在屋裡等我,嗯?」

  關雲希點頭,輕道:「去吧!」嗓音裡有著甜美的溫柔。

  禇恆之為她整了整嫁衣,深深望了她一眼,便轉身走岀新房,吩咐丫鬟和婆子好生照看。

  待他踏出沉穩的步伐,身後又傳來她的叫喚——

  「相公,記得帶一壇酒回來。」

  他步伐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回頭瞪了她一眼,得來她吐舌的鬼臉。

  他板起面孔指著她,叫她給他小心點,待今晚洞房時,看他怎麼整治她這個酒鬼。

  最後,新郎官禇恆之還是帶了一壇酒回來。這一夜的交杯酒,他的新娘子喝得酩酊大醉,但她的可愛嬌媚,卻融化了他一整夜。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1-7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5 04:15 PM 編輯

【番外一:查探】

  子不語怪力亂神。

  褚恆之是尚書府的貴公子,亦是一位翩翩君子,他敬鬼神,卻也不輕易相信怪力亂神,直到他遇上了關雲希。

  錦衣衛北鎮撫司大人冉疆曾對他說過,關雲希投湖前,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嬌女,投湖後性子判若兩人,令人好生納悶。

  聽似玩笑之語,但冉疆這人天生就是幹錦衣衛這一行的,他有狼的嗅覺、鷹的敏銳,以及虎豹的獵性,他若說這人判若兩人,那就真的是判若兩人到人咋舌的地步。

  禇恆之亦是個心思縝密之人,事關未婚妻,他必然比其他人多了更多關注,因此冉疆這句話,他記在心裡了。

  其實,他不是沒懷疑過,亦曾派人打探過,所有跟關雲希有關的描述都跟一般閨閣女子一樣——自幼養在深閨,喜愛琴棋書畫、擅舞、繡工佳,性子溫婉、敏感易傷,因為褚家有意退婚,一時想不開而投湖了。

  投湖後,關雲希就是禇恆之所看到的模樣——喜愛持刀弄棒、擅武、反應佳,性子爽利、粗枝大葉,見到他臉不紅、氣不喘,還建議他快點退婚。

  那時候,他只當是傳聞不可信,說不定在兩人不打不相識前,她就是故意裝的,只是無人知曉她真正的性子罷了。

  卻也因為她出人意表的跳脫性子,他才開始關注她的一舉一動,畢竟兩家有口頭婚約在先,未婚妻性子太跳脫,又跟山匪扯上關係,身為尚書府的大公子,不得不仔細調查一番。

  誰知越是了解她不為人知的一面,她的身影便越發深刻地停留在他腦海裡,最後放到心間,時不時地回味。

  他開始懷疑她,是他差點在雪地裡失去她的那一次,她含淚看著他說,謝謝他用披風覆蓋她的身子,讓她死後免於裸身暴屍,讓她死時保有尊嚴。

  這句話震驚了他,因為他這一生唯一一次脫下披風,為女子遮蓋身子的人,就是那死去的山匪大當家葉楓。

  事後,她雖然還是那個關雲希,也恍若不記得自己對他說過這些話,但他卻記住了她說的每一個字,也記得那個對葉楓有著執念的石陌塵。

  他將這兩件事放在心裡,也沒打算封塵,而是開始仔細打探,傳聞中的葉楓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要打聽葉楓很簡單,楚應嘯正好就是那個熟識葉楓的人。

  「葉楓,她是個值得讓人敬重的女人。」

  提起她,楚應嘯那雙輕佻的桃花眼,竟難得露岀真誠和煦的柔光。

  他與禇恆之向來沒什麼好談的,只因為褚恆之問起葉楓這個人,他才勉强跟他說,因為沒人比他更了解葉楓。

  「葉楓重情重義、大方爽朗、胸襟開闊、不拘小節,是女中豪傑——」他細數葉楓做過的事、說過的話,以及她的點點滴滴。

  「你對她倒是十分佩服。」

  「那當然。」楚應嘯冷哼一聲,接著又面露緬懷之色。「我不僅佩服她,還傾慕於她,她是我這輩子唯一真心想娶的女人。」

  他沉浸在對葉楓美好的記憶中,卻沒注意到褚恆之逐漸銳利的目光。

  「你傾慕於她,那麼她對你呢?」

  楚應嘯目光瞬間黯淡下來。「她若是喜歡我,早結良緣了,只可惜她只把我當成眀友。」他嘆了一口氣,目光不經意瞟去,不小心見到褚恆之揚起的嘴角,令他一怔。

  「你笑什麼?」

  「你很幸運。」丟下這句話,褚恆之便轉身走人,「告辭。」

  他沒理會楚應嘯的疑惑,也不多做任何解釋,看在對方幫過妻子的份上,他不跟姓楚的計較,而所謂的幸運,是指葉楓沒喜歡過他,否則褚恆之會讓他那張俊容更好看一些。

  還有一個人也是葉楓的老熟人——三當家柴狼。

  褚恆之找上他,問他葉楓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你為何問起她?」柴狼一臉狐疑地打量他。

  禇恆之面不改色地說:「她是內人的拜把姊妹,內人思念她,我若打聽一些,與內人聊起時能對上幾句。」

  柴狼恍然大悟,加上他本就是個心寬的人,這酒一喝,他便一股腦地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全吐露出來了。

  「你別看大當家是個女人,她幹起活來比男人還有魄力,她凶的時候,既威風又可愛,笑的時候,能迷死一票弟兄。我啦!只是迷戀她,能看到她就好,不像二哥是打從心底愛她,有次他趁大當家喝醉時借著酒意去吻她,結果你猜怎麼著?他被喝醉的大當家給揍個半死,隔天頂著一臉巴掌印,大當家瞧見了,還奇怪地問他惹到誰了?被寨中弟兄笑了幾個月,你說好不好笑,哈哈哈——」

  柴狼捧腹大笑,而一旁的禇恆之臉卻黑了。

  他聽得越多,越驚訝於葉楓與關雲希兩人間的相似……不,不是像,而是根本就一樣。

  這世上能夠在酒醉時,還能把人狠揍一頓,隔天卻忘得一乾二淨的女人,除了她還有誰?

  關雲希就是葉楓,如此才能解釋得通,為何一個嬌弱的閨閣女子投湖後就變了性子,還有武功在身。

  為何她對巫江寨了如指掌,恍如當事人一般,執著於寨中弟兄的安危,因為葉楓就是關雲希。

  一開始他只是想求證,卻不料連她一屁股的桃花債也全知道了。

  禇恆之沉著臉,心中極不是滋味,一直悶不吭聲,偏偏柴狼還不知死活地拍著他的肩膀說醉話。

  「大當家死了,我傷心了好久,好不容易又遇著了喜歡的女人,卻被你這家伙給搶去了,我不甘心啊——」說完竟抱著人家的相公,哭道他有多麼喜歡他家的媳婦。

  最後,褚恆之一掌劈了柴狼,把人打暈,省得一氣之下將人滅口。

  他知道他家娘子招人愛,但他不知道愛她的男人這麼多,他一點都不想聽到那些人曾經跟她發生過什麼事。

  他回到褚府,走進院子,問總管,「少夫人呢?」

  「稟大公子,少夫人在臥房裡。」

  褚恆之點頭,直接往臥房走去。

  遠遠地,他就瞧見了屋中的人影,靜靜地坐在那兒,不知在折騰什麼。

  他進了屋,瞧見她在搗鼓繡工,手上拿著花樣子,用針繡著上面的圖案。

  他沒擾她,來到她身旁坐下,盯著她專心凝神的側顏。

  她安靜時似蘭花靜立,有一抹幽雅之美。靜如處子,動如脫兔,說的就是她這樣的女子吧?

  「繡什麼?」他問。

  關雲希頓了一下,回頭瞧見是他,原本安靜的美人忽然綻開笑顏,讓人驚艷了一把。

  「繡個新荷包給你。」她一臉得意,又轉回頭,繼續繡著手上的花樣。

  禇恆之瞧了一眼,她繡的圖案是一對鳥兒,那繡工進步很多,再也不是隨便拿塊布剪下來縫上去充數。

  婚後,他頭上的髮帶、衣上的腰帶,以及腳上的鞋,都是她親手縫製的。

  她不肯交給繡坊,喜歡自己動手做給他,因為她說他穿出去,全城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別的女人一瞧,就知他已心有所屬,因為她在上頭都會繡一個「雲」字。

  褚恆之彎起唇,原本心中的不快消彌於無形。

  她是他的,而他也是她的,前世的事何必拘泥?她與他,這一世才開始。

  他一手拿起書冊,另一手摟著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兩人相伴,歲月靜好,心已足矣。

  不知過了多久,褚恆之看看外面天色,再瞧瞧身旁的妻子——

  她居然靠著他睡著了,手上的花樣已經繡好,一雙鳥兒交頸而眠,一如他倆。

  他輕搖她。「雲希,該用膳了。」

  「嗯……」她輕吟了一下,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褚恆之低頭望著她,腦中突生靈光,低低喚了一聲。

  「葉楓,醒醒。」

  她皺了皺眉,嘟嘴呢喃。「別吵,老娘睏著!滾一邊去……」

  懷中人兒睡得香甜,好夢正酣,他深深凝望她,最終緩緩彎起唇,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遵命,大當家。」



【番外二:情敵】

  當柴狼帶著寨中的弟兄們到褚府來拜見少夫人關雲希,並道出了來意時,關雲希呆住了。

  「忌日?」

  「是呀,再過三日便是大當家的忌日,弟兄們想去山上祭拜她,少夫人既然是大當家的結拜姊妹,不如跟咱們一塊兒去吧?」柴狼笑道。

  雖然如今關雲希是尚書府的少夫人,但她對這些寨中昔日弟兄們依然沒有任何少夫人的架子,如江湖兒女一般相交。

  這些弟兄們依然記得大當家的好,而關雲希跟大當家一樣,幫助他們脫離山匪的日子,歸順朝廷後,他們都成了官兵,有差事可幹,能養家糊口,再也不必過著擔心受怕的日子,能夠正正當當地做人。

  他們感念大當家,如今這份感恩移到了關雲希身上,因為他們都知道,當初若不是這位大當家的結拜姊妹插手,他們不會有如今的穩定日子可過。

  關雲希抽了抽嘴角,當初給自己收屍就算了,沒想到現在還得給自己祭拜?

  可望著弟兄們那一張張期盼的笑臉,那「不」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去吧!」人隨聲至,褚恆之從屋外走了進來。

  眾人見到他,立即抱拳躬身見禮,「大公子。」

  褚恆之朝他們點點頭,然後看向妻子,微笑道:「我也跟你一塊兒去,給葉楓上香。」

  啊?關雲希一臉錯愕。

  禇恆之一本正經對她道:「她既是你的結拜姊妹,便是我禇家的人,我也該跟你一塊兒去看看她。」

  關雲希心下窘了,但面上還得撐著,狀似感動地點頭。「應該的、應該的。」這何時是個頭啊?難不成她每年都得給自己上香。

  祭拜的事一訂下,禇恆之便與柴狼等人商量好出發時辰,並命人去準備祭拜禮,接著帶著妻子坐上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葉楓的墓地。

  到了目的地後,眾人將準備好的鮮花蔬果及各式祭拜禮放在墓碑前,原本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大夥們皆安靜肅立,想起大當家的好,有人紅了眼眶,有人跪在墓前,沉默不語。

  關雲希也紅了眼眶,用帕子擦著淚水,一旁的褚恆之卻看得呆住了,覺得不可思議。

  他是故意說要來的,一方面是覺得有趣,另一方面也是好奇她的反應,不知她見到自己的墓時,會是什麼逗人的表情。可他怎麼都沒想到,她會真的為自己哭喪!

  他哪裡知道,關雲希是感動啊!她都死了一年了,弟兄們還記得她的好,瞧瞧,都是她愛吃的肉、愛喝的酒,想到等會兒有好酒喝,她不禁高興得哭了,只覺得這群弟兄們夠義氣。

  褚恆之算是服了她,能為自己的死哭得這麼傷心的,她真是天下第一人。

  他瞥向一旁,發現旁邊有另一個墳頭,立著無名石碑,不禁好奇。「那是誰的墳?」

  柴狼抹淚道:「二當家的。」

  褚恆之神色一僵,緩緩轉頭盯向他,「你們將他葬在此?」

  「是啊!二當家生前最愛的人便是大當家,把他們葬在一塊兒,好有個伴。」

  眾人沒發現,褚恆之的臉全黑了,偏偏柴狼心寬,一邊燒著紙錢,一邊找死地道。

  「二當家生前無法和大當家在一塊兒,死後葬在旁邊,也能遂了他陪伴大當家的心願,兩人一塊兒在地府作伴才不寂寞。」

  禇恆之沉默不語,面色沉鬱,負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握了放,放了又握。早知道他就不來了,這事他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他想挖墳偷屍。

  眾人見了,忍不住偷偷對關雲希道:「你家相公真是好得沒話說,對未曾謀面的大當家也會難過,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人。」

  褚恆之聽到後,眼角抽了抽,卻什麼都不能說。

  祭拜完,一行人離開後,關雲希見他始終面色不豫,禁不住好奇問:「你還好吧?」難不成他真的在為前世的她傷心?

  禇恒之轉頭盯著她,見她滿臉疑惑,他心頭一動,忽地緩緩開了口。

  「我很遺憾,沒有機會認識葉楓,若是能早點遇上她多好,說不定我也會跟大夥兒一樣愛上她呢!」

  關雲希呆愕住,他假裝沒注意,又嘆息道:「可惜沒機會再見到她了。」

  什麼可惜,老娘就在你面前,活得好好的呢!

  關雲希忍不住瞪他,他居然在她面前說他會愛上……嗯,雖然葉楓就是她,但她現在是關雲希呀,他說會愛上葉楓,不等於是在跟她說他會愛上別的女人?

  雖然這女人也是她……

  關雲希懊惱,心中說不岀是什麼滋味,想吃醋,但跟自己吃醋又很怪,說不吃醋嘛,又覺得不甘心。

  他明明說過這輩子只要她一個,怎麼去上個墳就……

  褚恆之將妻子異樣的臉色看在眼底,繼續裝作無事,帶著妻子回到褚府。

  當晚用過膳、梳洗過後,兩人上了床。

  半夜,他的妻子先沉不住氣壓了上來,對他警告。

  「你心裡只能有我,不准去愛其他女人!」

  她一壓上來,他就抱住她,反身壓回去,以牙還牙地威脅。

  「你也不准喜歡那個石陌塵,我容不下他。」

  「我哪有喜歡他,我把他當弟弟——」

  「當弟弟也不行,有他就沒有我!」他狠狠地折騰她,用力一頂,頂得她低呼出聲,氣憤地打他。

  「你簡直莫名其妙,死人的醋也吃……咦?你說什麼?」

  他為什麼會認為她喜歡石陌塵?她現在是關雲希,跟石陌塵又沒關係……她好像忽略了什麼。

  禇恆之沒回答她,而是直接封住她的嘴,折騰得更凶,不讓她有時間思考。

  突然,他不生氣了,因為她就在他身下,她是他的妻,她的心在這裡,魂也在這裡,她的身心都屬於他。

  想到此,他心滿意足地笑了。

  【全書完】

  注1:相關書籍推薦:
  01、重生之一《禍害成夫君》;
  02、重生之二《娘子招人愛》;
        03、重生之三《仙夫太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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