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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leidewen -【賢妻有毒】《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5:38 PM     標題: leidewen -【賢妻有毒】《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0-18 11:50 AM 編輯

【書名】:賢妻有毒

【作者】:leidewen

【內容簡介】:

  棄婦重生,無怨有悔。

  不求報仇,只求遠離。

  就算造化弄人,

  逃不開,躲不掉,一次次讓他們再重遇。

  她卻依然堅守著自己平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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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5:39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5-5-8 09:59 AM 編輯

  【卷一】前世今生

  楔子

  昏黃的燭臺照亮了滿是牌位的小祠堂。從高到低,按著它該有的順序,一一排開。

  守祠堂的老僕婦按著每天的順序慢慢擦拭著,嘴中還念念有詞。

  「老太爺,今兒晚了,對不住啊!沒法子,大奶奶跟三奶奶又鬧起來了,原本不關奴婢的事,只不過供奉的香油不夠了,要大奶奶給了對牌才能領……」

  綺羅坐在房梁上,靜靜的看著老僕婦說著每天府中發生的大小事,她本不認識這位元老婦,只是她隨著靈位遷進程家後院這間小祠堂後,想不認識都不成了。

  曾經每年她跟隨婆婆、大嫂他們過來為祖宗還有逝去的親人上香時,她的眼睛裡只有她夫君的牌位,哪曾注意邊上的老婦。

  她有時很羨慕這些牌位,幻想著有一天,自己的牌位放在夫君的邊上,於是她的人生就完滿了。沒想到,有一天,她的牌位進來了,而她的夫君……

  段綺羅苦苦的笑了一下,盯著自己牌位,上面只有幾個簡單的字,程門段氏綺羅之位』。而她的邊上,原本該有的牌位被拿開了,現在空空如已。也是,曾經死了十八年的人,突然有一天冒了出來,說他沒死,他又娶了妻子,還生了孩子,他當然已經用不著牌位了。

  「二奶奶,唉!」老婦終於擦到了自己的牌位之上,叫了她一聲,一如平時,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輕輕的擦掉上面看不見的灰塵,再小心的放了回去。原來她的故事,讓老下人都沒法開口安慰,因為新二奶奶住進了程家,於是她這個二奶奶果然讓下人們無言以對。

  「阮媽媽!」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是青兒,綺羅曾經的丫環,後來配于夫君的長隨,夫君不在之後,青兒也成了青姑姑,平日照顧她的生活,十多年來不離不棄,即使到了此時,她也沒有放開。

  「青姑姑來了,快請進。」阮媽放下牌位,笑著請青兒進來。

  「這是我們當家的從外頭帶回的三勒漿,請媽媽晚間嘗嘗,去去寒氣也好。」青兒拿出一隻褐色小膽瓶,遞與阮媽。

  「蒙青姑姑惦記了,老婆子愧不敢當。」阮媽忙推辭起來。

  「看您說的,我們二奶奶蒙您照顧著,我外頭事忙,也不好總來看她。您有空多給她上柱香,就是幫了我大忙了。」青兒也看向了綺羅的牌位,眼眶瞬間紅了。

  「青姑姑,小聲點!」阮媽不禁看向門外。

  「沒事,阮媽媽,今兒有一事相求。」

  「青姑姑請說。」阮媽看著青兒。

  「這是我們當家的在外頭請人做的,跟上面這個一模一樣。我跟老太太已經求了恩典,一家子脫籍出去。我走了,怎麼著也不能讓二奶奶一個人在這兒,您看……」

  「青姑姑,脫籍出府?」阮媽吃了一驚,話說做奴僕的,哪有不罵主子的,不過真的讓他們脫籍出去,卻也不是人人都有那個膽量。真的出去了,一家老小,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憑著主子的恩典,就算有幾個小錢,卻又頂什麼用?

  「是啊,之前二奶奶還在,我也捨不得她,現如今……一了百了。」青兒拿出一個和上面一模一樣的小牌位遞給了阮媽。

  「青姑姑,原本一樣的,何苦冒險來換?」阮媽長歎了一聲,輕輕掂了一下,重量不同,不過外觀相似罷了,青兒跟自己說一聲,就是知道滿府之人,她只瞞不過她。不然找個由頭支她出去,偷偷換了也就罷了。誰還能真為一個牌位追查不成。

  「我不知道,我只覺得那個才是我們二奶奶,我得帶她走。」青兒定定的看著上面的牌位,充滿了堅定。

  阮媽長歎了一聲,把那牌位放到一邊,上去拿了綺羅的牌位,輕輕的放在手中摩挲了一會,「二奶奶,總歸這府裡還有人記掛著您,跟著青姑姑回去,不管怎樣,總歸比在這兒給人礙眼強。」

  「二奶奶,咱們回家了。」青兒的淚終於滾滾而下,把牌位接過,小心的放在她帶來的乾淨花布包裹起來。綺羅從房梁之上一下子也跌落在包裹之中,由著青兒放進了一同帶進的小籃裡。

  「青姑姑,全家脫籍,二爺……」阮媽有點遲疑。

  「那是府裡的二爺,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青兒厲聲說道。

  「青姑姑。」阮媽真是跺腳了,再不待見二爺,也不該在這府裡這麼大聲的說出來。

  「阮媽媽,我知道你的意思,原本我與我們當家的都是從小跟隨二爺的人。不過這十八年,我的主子就只有二奶奶。我們當家辦錯了差事,是二奶奶求了老太太才保住了命。若不是二奶奶的藥,只怕腿都保不住;我家大妞、二妞都是二奶奶救下的,若不是她給我治病,我能生下胖小子?二奶奶對我們一家子都有大恩的。」

  「知道、知道,二奶奶平日裡也不言語,下人們有個三病兩痛的,偷偷的去找她,她沒有不管的。連老婆子也得過二奶奶的藥,真是好人啊!」阮媽輕歎了一聲,但還是說道,「話是這麼說,你們從小就在府裡,真的出去了,怎麼辦?」

  「二奶奶當初嫁進來時,娘家陪了一個小莊子,當年親家老爺、夫人去世,是我們當家的發送的。二奶奶便把這莊子給了我們,說她一輩子不會出去了,要錢也沒用,讓我給孩子們留個念向。我們這些年也存了點錢,脫籍出去,就住在那莊子裡,親家老爺、太太的靈位我們也供在那兒,正好接二奶奶回去,早晚也是伴。」青兒抹了淚,說話也有底氣了。

  這話她不怕告訴阮媽,因為她已經告訴府裡的老太太了,並說,這是二奶奶的臨終遺願。老太太總算念了二奶奶的點好,便點頭放她們出去。也不收他們的身價銀子。青兒也是粗中帶細的人,她很清楚,若不事先講明瞭,二奶奶給他們的東西也帶不走,弄不好,還便宜外人。如今趁著老太太還能管點事,一家子出去了,將來真有事,也不關他們一家子的事了。

  「二奶奶也算是好心好報了!」阮媽長歎了一聲,才明白為何青兒這麼大聲了,最後一天了,再不出出怨氣,她怎能安心。

  「好心好報?」青兒冷冷的一笑,沒再出下去,阮媽似乎也知道她想說什麼,搖搖頭。

  「好了,不早了,快回吧!」

  青兒跟阮媽告了辭,挎著籃子出去了。

  綺羅好容易跌跌撞撞的從包裹之中掙脫了出來,飄在了青兒的身後,她不能離開牌位太遠,當初老太太剪下了她的縷頭髮化成灰,混在金粉之中,寫就了她的牌位。她的鬼魂就被禁固在這兒。沒想到還真是她當初立下的誓言,生是程家的人,死是程家的鬼,死了,還飄在程家的祠堂裡。

  若不是青兒,她也許就永遠在那兒了吧?回家,回父母當年給自己買的小莊子裡去。那裡自己一次也沒去過,沒想到,自己百年歸老,竟然成了自己惟一的歸依之所。

  「青兒?」一個深沉的聲音。綺羅看了過去,程安,曾經自己在程家最大的依戀,沒想到,再見已成陌路。

  「給二爺請安。」青兒心不甘情不願的施了一禮,即使已經脫籍而去,但怎麼說也是故主,她不能太失禮的。

  「這是去哪?」程安點點頭,隨口問了一句。

  「準備出府了,剛去看了二奶奶,青兒不能再伺候她了,總該去告個別。」青兒抬起頭冷冷的說道。

  程安沉默了一下,「好好去吧!」

  「謝二爺。」青兒冷冷的一笑,連禮也懶得施了,挎著籃子,準備直接繞過他離開。

  「青兒!」程安叫住了她。

  「二爺還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程安尷尬的一笑,好一會才擺擺手。

  青兒頭也不回的走了,綺羅回頭看著兩鬢有些花白的程安,曾經不止的想像他老時會是什麼樣,現在終於看到了,卻沒有之前的感觸,原來這就是心死嗎?

  從後門出府,青兒的夫婿程槐已經套好了車,女兒坐在車裡,小子牽著馬,就等著她了。她也不說話,直接踏上車轅,坐好,捧著籃子,對程槐說道,「去正門那兒繞一圈。」

  「孩他媽!」

  「我就是讓二奶奶記住這個地方,哪怕投胎也繞遠點。」青兒厲聲說道。

  「行了,爹,繞就繞吧,別讓娘生氣了。」小子拉住了程槐。

  「二奶奶,我們就繞一圈,您看看就行了,咱們回家了。」程槐歎了一口氣,輕輕的嘟囔了一句,趕車慢慢的離開後門。

  後門輕輕的開了,程安靜靜的看著那破陋的小車,一臉的茫然。

  綺羅看到了程安,但她輕輕的笑了,抬頭望天。她沒想到自己終於離開了程家,還是跟著程家的家奴,這麼淒涼的從後門離開。

  不過也好,這也算是好結局,真像阮媽說的,離開了,省得礙著別人的眼了。不過她的牌位永遠在程家的祠堂裡,總會礙眼的,該說,自己不再被別人礙眼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5:46 PM


  第一章:重生

  「姑娘,姑娘!」綺羅睜開眼,卻看到少年時的程安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她不是跟青兒回家了嗎?她隱於牌位之中,並沒有跟著青兒的怨氣去看程府的大門,對她來說沒有意義,她已經無怨了,悔不悔的,真不好說,可是為什麼她又看到了程安。

  「姑娘,你怎麼樣?」程安急了,好好的上山打獵,結果遇到一個姑娘昏倒在這兒。結果,現在這個姑娘,竟然會傻傻的看著自己,就像沒聽到他的叫聲。

  「二爺,要不請個大夫來看看吧?」年輕版的程槐牽著馬站在邊上。年輕時比中年時的他,顯得更憨厚。

  綺羅避開了程安的手,掙扎的坐下,側身從懷中拿一丸藥出來,默默的放入了嘴中,咀嚼了一下,不禁皺了一下眉,這藥只是普通的解毒丸,不過她也吃得出來,這是父親當年的成品,不過父親是醫者,他一切以治病救人為上,解毒不是他的專長,這還是因為她喜歡試毒才做的。

  和著自己的唾液,慢慢的吞了下去,坐了一會,她覺得好一些了,扶著邊上的樹站起來,拿起了邊上的小藥筐,準備離開回家。

  「姑娘……」程安第一看到有人對他視而不見,真的,這姑娘真的除了第一眼,那眼裡滿是複雜的神色,有疑惑、有怨恨,最終是躲避。她側過身子,再沒有回過頭。

  綺羅記得這個地方,她和程安第一次相見之所,她怎麼會回到這兒了,會見到年輕版的程安?她腦子一團亂,此時,她有一點很明確,就是她不想見他,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的牽扯。把藥筐背好,尋著下山的道路。

  「姑娘!」程安又叫了一聲,這姑娘耳朵不是有問題吧?

  綺羅還是當沒聽見,拖著沉沉的步子,慢慢的按記憶的小路下山回城。

  程安盯著綺羅的背影,現在他覺得這姑娘只怕真的是聽不見吧?這麼會不會太危險?趕忙跟在他的後面,陪著她回城。

  綺羅是有些亂的,但是走到城門口時,她定定的站住了。抬頭看著城門,這是老城牆,這城牆在萬吉十年時,因為一場意外的雷電,城樓的一角被雷劈掉了。而那一年,太上皇駕崩,臣民們說那是上天示警。後來雖然經過修補,但還是留下永遠的印記。

  她每年陪婆婆程老太君出關,然後婆婆每一次出關之前,都會在這兒停一下,看著城牆,什麼話也沒說。每次歸來,她也會在這兒停一下,打開車窗,去看城牆。綺羅不知道婆婆為什麼喜歡看城牆,不過她也習慣了,每每到了這兒,就會停下腳步,抬頭看看。所以城牆的每一點變化,她都很清楚。

  而此時,綺羅無比確定的看到,城牆是完整的。難道她真的回到她和程安初相見的時候嗎?那麼爹娘還在!想到這兒,綺羅心裡湧出一股熱流,拼命的克制著眼中的酸澀,急急向家奔去。

  程安看她突然狂奔起來,嚇了一跳,趕忙跟上。又不敢跟太近,被人說成登徒子就不好了。但又不敢遠了,生怕丟了,把後面的程槐都弄得滿頭大汗,好好的有馬不騎,跟著大姑娘亂跑,真的有什麼事,老爺、夫人還不得怪他沒跟好爺?

  綺羅跑回家,家裡的醫館門口還是熙熙嚷嚷的,父母都在忙著,小夥計看到她,叫了一聲,「綺娘,你回來了。」

  永安朝對男子會尊稱為一聲『郎』,對女子會在名字後面加個『娘』。綺羅是閨名,除了父母之外,旁人是不會叫的。而親近的邊上人與鄰居會她叫一聲『綺娘』,不過後來婚後,程安叫她『羅兒』,她叫程安『二郎』。此時,綺羅無比確定,她真的回到了十六歲。

  「綺羅,怎麼站在外頭?」綺羅娘段大娘終於看到了她了,招呼了她一聲。

  「沒事,娘,我來吧!」綺羅壓抑住自己的慌亂,把藥筐放到後院裡,趕緊出來幫忙。

  走上櫃,接過娘手上的藥方,開始給人抓藥,十八年在程家的小藥房裡,她閉著眼也能把藥抓齊。瞟一眼藥方,就知道抓藥的是什麼病,拿了包藥的牛皮紙,直接轉頭對著藥櫃牆。也不用稱,她的手勢很准,不一會兒,就一包。

  「綺娘的手勢越來越好了,看來盡得段大夫的真傳了。」一個鄰居大娘說道。

  「就是不愛說話。」段大娘笑了笑,「我們永安朝女子也可騎馬打仗,本就不該這麼靦腆的。也不知道怎麼,就被她爹爹管成這樣?」

  「照我說,綺娘這樣就挺好。安安穩穩的,多好。」鄰居大娘笑道。

  「您的藥。」綺羅包好藥遞給了那位,看下一張藥方。對母親的話當沒看見、沒聽見。

  曾經的這樣的話,她也是當沒聽見,但心裡卻很煩,覺得母親跟不相干的人說這些做什麼。而此時,她卻不能想這些,腦子一團亂,為什麼好好的回到萬吉元年?

  程安靜靜的在外面看著,沒想到這姑娘不是聾子,也不是啞巴,她只是不愛說話罷了。看她在櫃上,她一會背著眾人在滿滿一面牆上的小藥屜上飛速的抓藥,手若彩碟一般在藥屜裡飛舞,就好像她的手上長了眼睛一般;一會面對他們,用細細的麻繩把藥方與藥系成一串藥包,遞給病人,高高的櫃檯看不到她裙擺的飛舞,但是在程安看來,這簡直就是一出完美的舞蹈。

  「真好看。」程安喃喃自語。

  「二爺,咱們回去吧?」程槐真不知道少爺在想什麼,好好的獵也不打了,跟著這個姑娘亂跑,現在還站在大街上看人抓藥,不是有病嗎?不過他此時倒是覺得這姑娘雖然不說話,但手腳真是利索,看看剛剛還昏過,現在跟沒事人一般,這利索勁真沒得說。

  「回去?」程安愣了一下,想想看,是該回去了。回頭戀戀不捨的看看那個還在抓藥的女子,她好像跟剛剛一樣失了神,可是她會抓藥。真是很怪!他拒絕承認,她真的很漂亮。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5:47 PM

  
     第二章:前世今生

  終於,段鼎看完了病,綺羅也抓完了最後一付藥,小夥計關門,他們一家人回到了後堂的家裡。段鼎看到綺羅的小藥筐,猛回頭瞪了綺羅一眼。

  綺羅才記起,自己剛剛太亂了,忘記把采回的藥放在簸箕裡晾曬。父親可從不是這麼教自己的,十八年未采過藥了,她都忘記了新鮮的草藥要及時的分開晾曬,不然藥效大減。

  「行了,她剛是看我太忙,才過來幫手的。」段大娘忙給綺羅打了一個眼色,綺羅忙拿起藥籃,把草藥分開放到院裡的空簸箕上。

  段大夫坊間被稱為神針段鼎,他的性子跟他的名字一樣,沉穩方正,但有一點,可能方正慣了,對家人、學徒,都出了名的的嚴厲。

  段鼎夫婦別看只有一個女兒,但段鼎想得卻是,他就一個女兒,所以他在女兒身上發現在學醫的天賦之後,然後就想把自己畢身的本事的本事傳給她。於是對她也就比對其它人更加嚴厲一百倍。

  綺羅其實從小就挺怕父親的,重新回到十六歲,再被父親瞪了她一眼,她竟然還是顫了一下,有些慌亂了。

  「老爺,行了,綺羅已經夠乖巧了,今兒沒看她抓藥的手勢多好,您開完一張藥方,她就能馬上抓出來,比我都快。」段大娘給段鼎倒了一杯茶,輕笑著勸著。

  「性子太燥,還要磨磨。」段鼎看了夫人一眼,搖搖頭。

  「再磨哪裡像十六歲!」段大娘輕叱責了丈夫一下,回看看在院中靜靜收拾著藥材的綺羅。看看女兒專心的去收拾藥材時,專心致至的樣子,倒有些心疼了。

  只見她手法專業的把藥材分開,該曬日光的,放在能被太陽照到的地方,而該風乾的,放到了樹下的陰涼處,還順便把前一天採集的藥材再篩篩,挑出落下的雜物,再移動位置。

  綺羅靜靜的收拾著院中的藥材,藥材的晾制其實跟烹飪一樣,不同時候,需要的也不同,所以即便是從外面進的藥材,段鼎也會讓綺羅再加工一下,所以她有記憶起,她眼裡就是這些藥,然後這些藥真的陪伴了她一輩子,她似乎也只有跟這些藥在一起時,最平靜。一下子,她好像回到了程家屬于她的那個小院,她靜靜的站在那兒,完全忘記了一切。

  段鼎也隨妻子看了女兒一眼,注意到了女兒發青的臉,放下藥方,起身出來,抓住了她的手腕,好一會兒,「你又親身試毒了?」

  「份量不多,已經吃了解毒丸。」綺羅差點都忘記了,趕忙解釋道。

  「去歇會,過會把感受記下來。」段鼎果然一絲不苟,不負他嚴苛、方正之名。

  綺羅還是堅持收拾完了藥材,才回到房間。其實她這十八年中,絕少想過家中的一切,想到父母。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都快忘記自己的房間了,真的回來了,進門的那一刻,自己都傻了。

  沒法不傻,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在程家的房間竟然佈置得一模一樣。正中的地方,是矮榻,矮榻左邊上是一排小矮櫃。右邊是隔斷花架,原先程家的花架上,擺的是古董,後來,她擺上了醫書和藥書。花架的那頭靠著窗,放著一隻矮幾,擺著筆墨,那是她讀書寫字的地方,而角落裡,擺著一個大大針炙銅人。而現在,她的房間裡已經全是這樣了,自己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坐在榻上,環顧著自己曾經的房間,輕輕撫摸著自己塌上的褥子,竟然已經十八年了!坐下自己的步榻之上,輕輕的摸著她的褥子,突然間怔了下,她的褥子竟然是皮毛的?雖然包的被面不是綢緞,但皮毛的質感,卻是騙不了人的。

  打開一邊的矮櫃,矮櫃裡按季節放著她的衣服,還有一些小首飾。擺放的位置竟然跟她在程家的一樣,或者說,程家擺放的習慣,其實,也是她從小養成習慣。

  「快來喝藥,你爹剛煎的,跟你說了多少次,在外頭別試藥,太兇險,萬一份量錯怎麼辦?」段大娘端著一碗藥進來。

  綺羅不用嘗也知道是甘草湯,不過加了五味蜜來調味,其實甘草本就很甜了,加了清爽微酸的五味蜜,除了解毒,而且會很好喝之外,更重要的是調和她剛剛的不平的心緒,她真是傻子,她竟然會以為父母不疼她,她真是蠢啊!

  「愣著做啥,快點喝了。」段大娘輕斥道。

  綺羅默默的一口喝下,突然看到母親的袖口領口綴上新布。因為他們的衣裳已經穿了很久了,衣裳沒那麼容易磨壞,但袖口領口卻十分容易毛邊,所以每做一件新衣時,會用邊角做些袖口,領口留著備用,但新布與舊布之間,顏色上總會有區別,一目了然。

  她突然想到了剛剛櫃子裡的那些衣裳。自己衣裳不多,但是她記得很清楚,自己每年都會做新衣裳的,她記憶最深的就是母親拿各種布來給她做衣裳。那時她總很煩,而母親說得最多的是,女孩家兒,要穿得鮮亮點。可她卻一點也想不起父母什麼時候做過新衣裳。

  「晚上想吃什麼?」段大娘看女兒喝了藥,笑眯眯的問道,雖然知道她不會回答,但還是每天都在問。

  「請個人吧?」綺羅終於開口了,這些年了,也不習慣真的跟人客氣,想了半天卻只能說這個。

  「什麼?」段大娘愣了一下,不知道女兒怎麼會突然說這個。

  「又不是沒錢,請人幫您吧!至少家事,讓人幫忙。」綺放下碗,擦了一下手,給母親倒了一碗水,並幫她理理剛剛因為端著藥,而沒理順的下襟。

  段大娘怔怔的看著女兒,有點不知道女兒怎麼了?覺得女兒有點不同了,之前女兒是沉默,永遠低著頭,只有對著藥和書時,她平靜些,其它的時候,她真的怯懦的。而此時,她真的很平靜,她眼睛好像第一次與自己對視了。

  「您年紀大了,該歇會了。」綺羅輕輕的摸摸母親的衣袖,「以後,女兒會好好照顧你們。」

  她這句話其實是對自己說的,十八年,她伺候了程安的娘程老太君十八年,她不後悔,但是她後悔自己卻沒能對父母做任何事。

  上一世,自己一定讓父母很痛苦及失望吧?難道老天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就是讓她好好孝順父母,以贖上輩子不孝之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5:50 PM


 第三章:買人

  「綺羅,你怎麼啦?」段大娘輕輕的摸摸女兒的頭,她真的嚇到了,女兒別是有什麼事吧?她這會真不是感動,而是詫異,女兒被段大夫管得挺死,多一句都不肯說的,竟然今天破天荒的說,要好好照顧他們,這是啥意思?出什麼事了?

  「我沒事。」綺羅起身端起藥碗準備出去洗,主要是,這的確也不像是十六歲的自己能說的話,那時的自己還是個單純的大傻子罷了。

  綺羅從來沒做過家務事,她幼時因為顯出了超常醫藥天賦,父親便只讓她專注醫藥,其它就沒讓她做過了;等嫁進了程家後,她就更沒機會做了。程家大把的丫頭,有房裡的,粗使的,各有各的功用,她雖然知道家裡的廚房在哪,可是到了廚房,端著碗,她就直發愣,她該做什麼?或者說,怎麼做?真的,她還真不知道,這碗該怎麼洗,用什麼盆,用什麼布?

  「唉,也是,從沒教過你這些,將來就算嫁了好人家,該會的,還是要會。」段大娘跟著她進來,看來犯傻的樣子,剛剛的疑惑一下子就開解了,這還是那個十指不沾揚春水的女兒。

  「明天叫牙婆,這個怎麼做?」綺羅有點不耐煩了,她真心的覺得這實在是污辱自己的智慧了。不自覺中,竟然把程家二奶奶的脾氣發了出來。

  段大娘還沒見女兒著過急,笑得不能自已,去拿了一個瓦盆,放在水缸邊上,舀出清水,把藥碗放進去,用塊布洗淨後,用另一塊幹布擦乾,倒扣在碗槽之中。

  段大娘做得倒是乾淨俐落,而綺羅快要羞愧死了。多簡單的事,她竟然還發脾氣。想想上一世無論是誰,說起程家二夫人、段將軍,誰能不豎起一根大拇指。結果現在,竟然她連碗都不會洗。

  不過,此時,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瞭解過父母,她對母親的記憶是愛絮叨,沒什麼用,她甚至沒好好的看過母親。剛剛才注意到,她實際上是很像母親的,所以她長得不錯,是承襲於母親的容貌。

  而自己過了十六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若沒有母親,她還有什麼?憑什麼認為母親沒有存在感?其實母親在她的生活中,無處不在吧?

  而她走出這個門口之後,就沒再回來過,父母去程家看她,她後來也沒見了,怕父母勸她改嫁。再後來,父母去世了,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心空了,曾經以為可以不見的人,是因為她知道他們永遠在那兒。那一刻她才知道,沒有誰是真的永遠能在那兒等自己的。但對自己,最無私的人,卻只有他們。為什麼非要等他們全都不在了,才體會到?

  「綺羅!」對於綺羅愛發呆的性子,段大娘倒沒什麼好多想的,但是走了神,還會紅眼的,她就有點害怕了,她真的覺得女兒今天太奇怪了。

  「我沒事,要做晚飯了吧?」綺羅看看廚房的瓶瓶罐罐的,她是自信的人,在短暫的挫敗感之後,她覺得自己不是不會洗碗,而是她不知道這些東西怎麼用,等知道了,她一定能做得很好,這總比熬藥、制毒簡單得多吧?她沒注意到,自己的眉毛皺得死死的,就像跟廚房有深仇大恨一般。

  晚飯,是她和母親一塊做的,當然,她並沒幫上什麼忙,但她是做藥的人,她比如熬湯什麼的,她還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什麼先放什麼後放;撿菜、切菜她也不錯,挑藥,切藥習慣了;洗碗是才學的,總算沒把碗給摔了……

  反正段大娘是很滿意的,覺得女兒果然是聰明,學什麼都看一次就會,感動壞了,笑得都合不攏嘴。雖然看著她怎麼做都像是在做藥。不過沒事,她不介意。反正他們也不指著她做這些家事,有點常識就成了。

  段大娘的手藝非常好,之前綺羅一直食之無味,看母親拿著菜刀,手起刀落,刀刀下來,絲是絲,塊是塊,想想她是切過藥,不過藥的刀功真沒這麼高的要求。於是一頓飯下來,綺羅的挫敗感更重了,自己還說要好好照顧父母,現在看來,她差得還遠得很。

  總算飯菜熟了,總算讓綺羅找出一點信心了,她擺盤、裝盤和端盤是專業的。她在程家十八年,大戶人家的訓練可不是白待的。

  把小飯桌端到父母的房裡,父親已經坐在他的位置上了,安靜的擺上飯菜,不知不覺,她用了程家的規矩,她伺候了程老太君十八年,這些事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段鼎看向了妻子,段大娘得意的對丈夫笑著,段鼎誤會了,以為都是妻子教的,想到剛剛下午妻子說的,都十六了,也是,都十六了。段鼎有點失落了,女兒終於長大了,要嫁了,所以妻子開始教些她正經該學的東西了。

  綺羅哪裡能想到自己只是想對父母好點,一下子就能被父母想多呢?

  自己擺放好餐具,又去廚下端了母親的小桌,家裡父親一個人一桌,她和母親一桌,小夥計在外頭吃,順便看鋪子,萬一來了急診,也有人能應門。

  段大夫平時不許吃飯說話,說是沒規矩,而綺羅本身就沒什麼話,專心的吃自己的,她沒什麼胃口,這一天,給她的衝擊實在太多了,而又在廚房幫了忙,能有胃口就怪了,不過是低頭,默默的把米飯填進嘴裡,什麼味道,她一點也不知道。

  「老爺,我們要不要買幾個丫頭?」段大娘開口了,平時,家裡也就她話多一點,不過呢,若沒她,這家更是沒一點聲了。

  段鼎抬頭,不太明白妻子在說啥,買丫頭,還買幾個,腦子進水了嗎?不過當著女兒的面,他還是給了妻子面子,只是看著她,等她繼續說,再決定要不要反駁。

  「綺羅大了,該買幾個回來了。」段大娘咬著『大』了,對段鼎使著眼色。她本來下午對買人這事沒多想,但是,下午看女兒幹活,想想,覺得自己訓練她幹,還不如訓練她學會用下人,反正女兒是要嫁到有錢人家的。

  段鼎不明白女兒大了,跟買丫頭有什麼關係?還是一臉的茫然的看著妻子。

  「唉,你別管了,我明天挑四個回來。」段大娘決定不跟丈夫廢話了,直接拍板。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5:51 PM

  第四章:醫女

  段鼎雖說嚴厲,但那是對女兒和學徒、夥計,家務上的事,他從不過問,現在妻子既然這麼說了,他也就算了,低頭吃飯,想想,又抬起頭。

  「今天的藥不錯,你明天再采一些回來,藥材每時每用,各有功效。」這話是對綺羅說的。

  綺羅沒說話,不說話表示她知道了。段鼎也不用她說話,他從不跟女兒廢話,綺羅小時候抗議過,不過被段鼎無情的滅了,不然也不會養成綺羅這性子了。

  段大娘看這對父女,無語問蒼天了,對段大娘來說,每每看父女倆這樣,她就胃疼。不過在綺羅小時候,她倒是私下跟段鼎說過,這樣不成,但段鼎沒聽她的。而她們那時藥鋪生意也不很好,段鼎的名聲還沒出來,她那時才真的裡外一把抓。真沒時間管好好的帶女兒,交給丈夫教學,至少不會出去亂跑,萬一出事怎麼辦。

  結果現在看到人家家裡,把女兒當成掌上明珠一般捧著,自己家的女兒養得跟個透明人一般,她都覺得鬱悶了,可是事已致此,她也只能幹歎氣了。

  第二天一早,綺羅帶了塊燒餅就上山了,段鼎要她采的是家裡要用的風濕丸的新鮮草藥。但是有一味是要在露水之前採摘的,不然沒功效。

  而跟上一世一般,程安一早就在山腳下等她了。他不知道綺羅會不會出現,就是試試。看到她了,馬上湊了上來。

  「你來了!」

  不過綺羅沒跟上一世一般,看到他會有些竊喜,然後會羞澀的一塊上山,她采藥,程安就陪著她,跟她問一堆傻問題,上一世,除了母親,沒人跟她說那麼多的話。她常會聽傻了,都忘記自己要幹啥了。

  而此時,綺羅當沒看到他,也沒聽到他在跟自己打招呼。目無表情的走上上山的路。她找著自己的草藥,草藥的採摘其實也是很講究的,有些是要帶著露珠采,有些要在太陽出來之後再采,她十八年沒采過藥了,但是她對草藥的認識卻更深了,很快就把蒼蠅一般亂嗡嗡的程安拋在了腦後。

  程槐為二爺表示很無奈了,昨兒回家就有些魂不守舍,今天一早出門,合著就等著這位小娘子出來采藥,結果,這位小娘子根本就真的對二爺視而不見,完全沒任何反應,若不是昨天聽她說過話,他真的要以為這位是不是真的聾了。

  綺羅專心的把自己今天要采的藥都收到,看看天,準備回家,今天牙婆要來,總得幫母親去挑挑人不是。母親做主婦不錯,但是問題是,她就沒用過下人,她哪會這些。選人是有講究的,以目前段家排場,弄不好,母親直接被丫頭鄙視。所以她動作很快,想快點回去幫忙。

  「小心!」程安突然把伸手在她的頸邊,她動也不動,她可是跟太君上過戰場的人,什麼她沒見過。只是看到程槐那慘白的臉,表示真的有什麼事。果然不一會,程安拿著一條蛇伸手給她顯擺著。

  正常女子看到這樣的蛇,估計一下子就暈了。連程槐都退了一步,但綺羅來說她還真不是什麼普通正常的女子,她是大夫,更重要是,她是一個很會用毒的大夫,順便說一聲,她家做的風濕丸用的就是這山上的毒蛇。她五歲時,就跟段鼎上山抓蛇了。

  她沒看程安,只是盯著蛇在看,並順手從腰包出拿出幾個小空瓶出來。從程安的手中接過了蛇,一針紮入蛇的七寸處,用手指捏開蛇頭對準瓶口。

  程安好歹也是世家子,多少有點見識,知道綺羅在取蛇毒,差點沒一屁股坐地上,這是不是女人啊?而程槐坐地上了,他剛剛是看到毒蛇嚇到了,現在他被捏著那條蛇的女孩子嚇到了。

  綺羅專心的取了蛇毒,封了瓶口,順便把毒牙也取了,放另一瓶子裡。看看已經跟軟皮帶一般的蛇,收了針,換了一把小刀,順便把蛇膽給取了。她似乎還在想這蛇其它的利用價值。上下看了半天,似乎真的找不出來了,於是跟一隻破皮帶子一樣的蛇還給了程安。自己收好了瓶子,背上自己的背筐,準備回家。

  「姑娘!」程安覺得自己好歹也救了這姑娘兩次了吧?為何這位眼裡從來就沒有自己呢?太過份了。

  綺羅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終於吐了兩個字,「謝謝!」

  程安終於親耳聽她開口說話了,但是真的聽她說了,為啥更難受了。正在他難受時,綺羅已經走遠了。

  程槐表示很無語,二爺,這是看上什麼樣的女人啊?太可怕了!

  綺羅回家,牙婆正好被段大娘送出門,牙婆一看到綺羅就忙道起喜來。

  「綺娘,恭喜你啊?」

  綺羅看向母親,自己什麼值得讓人恭喜的?段大娘忙打發牙婆出去,笑得賊兮兮的。綺羅雖說不愛說話,但只是不愛說,不代表有什麼可瞞她。正想開口詢問,結果,段大夫在邊上叫了。

  「去把藥分好,出來幫忙。」

  綺羅對父親還是有些懼意的,默默的去後院曬了藥,趕忙出來幫忙。

  平時,店裡忙時,綺羅會幫母親抓藥。若店裡不忙,段鼎也會讓她出來看看病。趁機教她一些臨床上的事,讓她儘量多見識病例,不過機會還是不多,不過綺羅後來真的給無數人治過病,這是她和段鼎都沒想到的,不過對綺羅來說,她喜歡給人看病。

  快到中午了,只要不是急症,此時只有兩三個熟客過來複診。這點來看病的,大多都是街坊,段鼎叫她給街坊們號脈。

  都是看著綺羅長大的,都會樂呵呵的讓綺羅練手,反正段大夫也會把關,他們也不擔心會吃錯藥。以前綺羅都沒注意到這些,現在重新看到這一張張的笑臉,真的萬般滋味在心頭。

  綺羅輕輕的用手指扣住病人的手腕脈搏上,她忘記這位街坊什麼病了,自然也不會知道之前他吃的什麼藥,不過多年行醫,早就習慣了看病開方,順手拿了紙寫了方子就遞給了病人。準備叫下一位了,聽到父親的咳嗽,她才想起,這不是自己軍中的藥帳,自己此時還沒有獨立的開方權,臉一紅,趕緊把方子交給了父親,請父親點評。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5:53 PM

  第五章:挾恩

  段鼎其實一直關注著綺羅,她號脈的手法顯然練得很好了,非常純熟。連自己號脈之前,敲三下手腕的習慣都完整的繼承下來,只是她還不自知。

  但看她不問診,直接開方,段鼎還是不很高興的,望聞問切,四樣缺一不可,所以心裡還是搖搖頭,覺得女兒還是毛糙了。不過想想昨晚妻子的話也對,自己沒兒子,一心一意的栽培著女兒,可女兒畢竟不是兒子,就是學成了又能如何?都十六了,買幾個丫頭回來,教些該教的,也該為她出嫁做準備了。想到此處,段鼎倒有些黯然了。想到這兒,他又決定算了。

  不過看她直接拿方子給人,他就坐不住了。才坐堂多久,就敢開方子?不知天高地厚。好在段鼎給了綺羅點面子,沒罵出來。綺羅也算識相,趕緊轉給了他,不然段鼎的臉還得黑一段了。

  段鼎看看方子,這不是自己的習慣,這是老病人了,多少年一直吃自己的藥。他一般會根據季節的不同,而酌情增減幾味藥。但是,總的來說,不會有大的出入。但綺羅開的方子,跟自己的完全不同。他都想拍桌子了,學了這麼久,竟然連診脈也不會了嗎?

  綺羅看父親的臉,知道自己只怕做錯了,卻不敢做聲,只能忐忑的等著父親的發落。童年的陰影,還真不是一天二天能消除得了的。一時間,竟然全然忘記段將軍的威風,在這裡的,就只有段家的怯懦的綺娘了。

  現在想想,程府十八年,她為何能不見父親就不見父親,有記憶裡,父親就沒給過她好臉。好吧,自己做了不該給好臉的事,自己活該!

  不過此時,自己真的沒做什麼啊,結果父親還是不給好臉,綺羅真為自己黑暗的童年無比傷感起來。父母也許真心的疼愛自己,不過父親這種嚴厲的愛,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

  當著外人的面,段鼎還是給女兒面子的,伸手號了一下病人的脈,想想換了一手,低頭看著綺羅的方子深思起來。之前怒火中燒,可是靜下來,他又覺得也許自己該聽聽綺羅的意思。

  他是醫癡,他人生最高目標,就是追求醫術上不斷進步。這方子看似與自己的不同,但細琢磨下來,卻不能說綺羅錯了。自己方針是中平求穩,慢慢調理,而綺羅的藥顯然霸道了許多,但是剛剛號脈,卻也知道,病人這段時間身體還不錯,這藥下去,倒也經得住。換方子,顯然是想求新求變。

  「怎麼想的?」段鼎想想看著綺羅。

  綺羅怔了一下,她十八年來習慣自己開藥、抓藥,從來就沒人置疑過她,更不會問為什麼了。她還真不好說,但此時面對的是父親,她還真不好解釋,只能對病人笑了笑,問他拿了以前的藥方,看看才知道父親在問什麼了。

  「女兒急進了。」綺羅對街坊抱歉的笑了笑,拿筆重寫了一張,雙手奉給段鼎。

  段鼎看看,和自己之前的方子有所不同,她充分考慮到了病人身體的情況,還有季節的問題,用的藥份量都十分的精准。藥是霸道了點,但也不是太有問題。他點點頭,算綺羅過關。但綺羅之前開的藥方,他收進了袖袋裡。

  綺羅又看了幾個病人,還是沒問症,只是號脈,看看病人的臉,最多再看看舌苔。當然她會問之前有在這裡看過診嗎?把方子給她看看。段鼎知道,她看方子,只是想知道自己治療的方針,而不是真的想知道病人的程度。

  注視了她一早,段鼎心裡倒有些五味雜陳了,曾經一直以為女兒還沒出師,自己還想多教點,現在看來,其實她早已出師了,只是自己沒注意罷了。但她不問症,他很不喜歡。

  「先生之前來看過診嗎?」綺羅叫著下一位,邊拿布擦擦手,邊瞟向面前的病人,結果臉有點黑了。

  程安,他還是跑下來,他竟然還敢到藥鋪來?上輩子也是這樣,想找她出去玩,她不敢去,他便來藥鋪搗亂。裝病讓自己給他看診,那時她覺得好玩,想笑不敢笑。而此時,縱是多年的榮寵不驚,但是此時這會,她有點想弄死他。剛剛的蛇毒還有腰袋裡,把他毒死真不難。她認真的思索著可能性。

  「沒有,我之前都是請太醫看診。不過,他們都怕了我,我不是摔了腿,就是磕了頭。」程安露著大白牙,笑得很燦爛。那牙齒在正午的陽光之下閃閃發光,讓綺羅覺得很刺目。

  綺羅回頭看了父親一眼,也知道父親的習慣,不能拒絕病人的,只能伸手號脈,但是小嘴抿的直剩下一條線了。這位身體非常健康,真的好得不能再好了。收手,輕輕的拿了塊乾淨的布擦擦手。冷冷的看向了下一位,「您沒病,下一位。」

  「我有病,我早上頭疼,真的,昨天我一夜也沒睡,睡不著,睜眼到天亮,你看,我的眼睛都是紅的。」程安急急的抓住了綺羅的手,並把自己的臉湊到綺羅面前。當然了,他剛抓住,直接被綺羅用邊上看喉的竹片打開,而且是下了力氣的,程安的手背馬上就起了紅癍,紅腫起來。十八年的軍營生活,她雖然不能說自己練成了什麼了不起的身手,但是『靈敏』二字還是能做得到的。

  「這位姑娘,有話好好說啊!我們少爺好歹也救過姑娘,還兩次!至於如此這般的對待我們少爺嗎?」程槐不幹了,他是長隨,雖然程安受傷是常事,真的讓老太太發現二少的手被人打腫了,怎麼交待?

  要知道程家可是武將世家,連下人都是從小練武,結果現在二爺被女人打了,這回去得被老爺子,老太太,大爺看見了,非得被罵死的啊!現在,他真的覺得二爺這回應該亮眼了,這女子真的一點也不可愛啊。

  綺羅瞪大了眼睛,救自己兩次?這個人怎麼這麼自說自話?第一次,她自己醒的,自己吃的解毒丸,他都沒碰過自己;而剛剛,蛇根本就不會咬她,她這回上山是采的蛇藥,她滿身都是蛇藥味,蛇根本就不會咬她,躲她都來不及。竟敢說他救了自己,有毛病吧!再說,對於他的好心,自己剛剛不是已經說謝謝了?該說的都說了吧!

  「爹,您問問這位先生如何救過女兒,省得被人誤解女兒是那不識好歹之人。」綺羅不想跟程安說話,直接回頭看向了父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5:55 PM


  第六章:男主來了

  段鼎看程安直接想拉女兒的手,就已經有所不滿了,他年輕時也讀聖賢書,後來改學醫術,但骨子裡的卻還是讀書人,不然也不會要求女兒那麼嚴了。現在女兒既然這麼問了,他當然理直氣壯起來。清清嗓子,準備開口了,結果直接被段大娘拉開了。

  「這位公子,敢問小女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段大娘可不是段鼎,她是這家三口裡最接地氣的一位了,一看程安的打扮就知道,這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民不與官爭,段鼎雖說被人叫神醫,畢竟沒有功名,真的把人得罪了,總是麻煩。忙出來打圓場,笑著擋在了丈夫和女兒的前面。

  「沒有、沒有,昨兒在後山上,看到你家小姐暈倒在路上,今天在山上,她又很差點被蛇咬。山上很危險的,程某不放心,特來探望。其實采藥這種粗重的活,實在不該讓姑娘家去?」程安瞪了程槐一眼,抱拳對段大娘施了一禮,客客氣氣的說道,順便質問了段鼎一下。

  「哦,她不是暈倒,是在試藥,她身上有解毒丸,公子請放心。至於說蛇,也不是問題。」段大娘明白了,馬上笑著解釋,但還是客氣了一下,「謝公子的關心。」

  「你試藥?為什麼?」程安一聽就急了,跳著腳問著站在父母背後的綺羅,就好像綺羅是他什麼人一般。

  「公子,請自重。」段鼎煩了,明明已經說了,跟你又沒什麼關係,不過是見人暈倒,又替抓了一條蛇罷了,至於就以恩人自居,是不是想占綺羅的便宜?連段大娘都知道,程安根本不是所謂的救命恩人,段鼎自然更知道了。想到這個,段鼎就已經把程安放到了登徒子那一撥裡了。

  「你為什麼試藥,你以為你是神農氏啊?神農最後也被毒死了,腸穿肚爛……」程安哪管段鼎,還對著綺羅喊著。

  綺羅怔怔的看著這個人,為什麼明明已經不同了,這位的表現還是跟之前一模一樣呢?她在山上沒跟這位攀談,沒讓這位送自己回家,沒偷偷找藉口上山采藥好與他約會。為什麼他還能當自己是他的,在自己家的藥鋪裡亂喊亂叫,視她的父母與無物?

  為什麼上輩子會覺得他是真性情,為什麼會覺得他很可愛?難道是因為真的認識了他,於是哪哪都覺得不順眼。現在她不覺得程安可愛了,只覺得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太難看。如此喧嘩,他不要臉,自己還要臉呢。

  「爹,問問這位公子,女兒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他了,要如此敗壞女兒的名聲?」綺羅轉頭看向了父親,淡談的說道。表情雖淡,但是她已經全身都在放冷氣了,尖尖的下巴高高的抬起,細細的小腰板一下子挺得筆直,程老太君座下軍醫總管的段將軍,氣勢總算全出來了。

  「這位公子請自重,小女已經說了,與公子並不相熟,公子這般,實在強人所難。」段鼎還是讀書人,雖然已經氣炸了,卻還真的說不出什麼別的話來,擋著女兒對程安吼道。

  「就是,這位公子,綺娘從小學醫,試藥是常事,至於說毒蛇,段家藥房的風濕丸很厲害的,就是用蛇毒做的,綺娘五歲就能抓蛇了,你不要管了。」鄰居們也過來勸道,連鄰居也沒有覺得程安是救了綺羅。

  「就是就是,綺娘平日就這樣了,公子,你別多事了。」另一位鄰居也介面說道。

  程安還欲辯解什麼,一個青年扒開人群走了進來,並對段鼎抱拳行禮。

  「岳父安,敢問出了何事,圍做一團。」

  「岳父?他是你岳父?段大夫,你有幾個女兒?」程安不樂意了,跳著腳問道。他真的覺得天打雷劈了,不會這個女孩有人家了吧?

  縱是段鼎再好的脾氣也受不得這氣了,更何況段鼎的脾氣真不算好。

  「這位公子,你家大人就是這麼教導與你嗎?老夫好言相勸這麼久,你聽不懂嗎?老夫廟小,治不了公子之病,請公子另請高明。」段鼎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在說。

  程安想再說什麼,卻發現綺羅不知何時已經躲開了,根本就看不到人影。綺羅不在,他也覺得興趣索然了,怏怏的帶著程槐走了。引來鄰里一陣的嘲笑,即便是程槐腦子不好,也開始慶倖,少爺沒說自己鎮國公府的人,不然人就丟大了。

  顧仁是來送藥的,段家藥房的藥主要進貨商就是顧家。但段家以治病為主,藥什麼的就是附帶的。平常開了方子,也會讓人去顧家的大藥店去抓藥,而顧家藥店裡若遇上什麼疑難雜症的,也會送來段家診治,所以顧段兩家的關係能這麼好。

  段家的藥房小,平日自然不用顧仁來補藥,不過是顧老爺前一段透了話,是不是該把他們的婚事辦了。段鼎也一口答應,顧老爺想想,都快正式下定了,總該讓兩小傢伙親近一下,總不能連面也不見不是。這不就派著顧仁來了,結果就遇到這一出。

  其實顧仁也看了一會了,前因後果大約也猜到了些,看綺羅那一臉毫不掩飾的厭惡,也能看得出綺羅對那位小公子有多麼不待見了,不然他也不會出來,不會直接稱段鼎為岳父,就是想讓那人清楚的知道,這家的女兒是有主的,別亂想了。

  其實綺羅根本沒看到顧仁,跟父親說完了,就直接避開了。覺得人太多,她不喜歡這樣。特別是,她不喜歡再跟程安面對面了,總不能真的跟無知潑婦一般,對他大吼大叫吧?他帶著妻、子來找太君時,她都沒大喊大叫,現在他們都沒什麼關係,自然更不要了,還是交給父母最好。她根本不知道那個傳說中的未婚夫會跑出來。

  綺羅回房專心的把剛採集的蛇毒,配上藥,很快做成藥丸放好,蛇毒也是有時效的,在一定時間內,只有儘快的做成藥,才能發揮蛇毒最好的功效。

  正如剛剛鄰居說的,段家藥房最出名的就是風濕丸,而蛇毒就是做這個的主要成份之一,當然,綺羅現在知道一百種配方能更好的發揮這蛇毒的作用,比做風濕丸厲害多了,所以她留了一部分,加入些其它的藥材,能把蛇毒的毒性保存下來。放到一個黑色的瓷瓶之中,鎖進了自己小櫃之中。

  也許是習慣,只有在做藥時,也是她心裡最平靜的時候。她喜歡這麼自己待著,上輩子,這麼做,可以不去想程安,而此時,她便可不用想上輩子自己有多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5:59 PM


  第七章:婚約

  上一世,程安就像這樣,不打招呼的闖進了她的生活,而上一世的她,傻乎乎的一下子就墮入了情網,無法自撥。綺羅就這麼和程安相遇,然後相愛,然後還平生第一次,違背了父母。

  那一刻,她覺得她無法再像以前一樣,一切遵從父親的指示去生活。她覺得父親太嚴苛,而母親根本就不知道她要什麼。當程安的出現,就像一縷陽光一樣,照進了她灰暗的心。程安就是老天派來拯救她的天神!

  是程安讓她第一次開懷大笑;是程安讓她知道,這世上,除了醫術,除了藥材,還有很多東西。程安就像那熾熱的太陽,一下子把她整個人照得溫暖,讓她覺得自己此時才是真的活著的。

  當然他們的愛情並沒有那麼容易,程安是鎮國公府程家次子,而她只是一個平民醫女;如果這樣也就算了,更麻煩的是,她自幼便與城中最大的藥房長春堂長房獨子顧仁訂了親。

  長春堂的顧老爺和段鼎曾經同門學醫,是要好的師兄弟,顧老爺多年以來,對段鼎一家照顧有加。段鼎剛正的性子,萬不肯做那背信棄義之人。而程家的地位,也萬做不出奪人妻女之事,事情便僵持在那兒了!

  程安回家,真的什麼招都用了,反正從小學的三十六計,這回全用在了自己爹媽上;而綺羅自己也是,那時的她,雖然怯懦,但認准了程安,也一下子堅強起來。以死相逼,鬧騰好幾個月之後,終於,兩家的父母也知道,不妥協不成了,段大夫與顧家道歉,退親,讓綺羅和顯赫的鎮國公家的二公子,定下了百年盟約。

  若是寫成話本,只怕是可歌可泣,賺人熱淚的。那時他們成親時,揭開蓋頭,他們不是開心,而真的是抱頭痛哭,因為他們真的做到了,他們終於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了。那時的她,真的覺得她們真的會一輩子在一起的,有浪漫幸福的開頭,卻不見得有幸福的結尾。

  想想那時的自己,是多麼的天真、愚蠢。她用十八年的時間來證明自己的愚蠢,等了一個根本用不著等的男人,證明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個笑話。

  「綺羅,你爹讓你出來見客。」段大娘笑盈盈的進來,看到桌上的風濕丸,笑了起來,「你手還真快,也是,你爹從小就是這麼教你的,他會高興的。」

  綺羅淨了手,拿起託盤,準備順便交到櫃上,裝起好賣。結果段大娘一下子就接過託盤,隨手放到一邊,拉著她去換衣服。

  「娘!」綺羅按著老媽的說,雖說她很想以後好好的照顧父母,但不是代表著,她真的會什麼都聽父母的。

  「弘毅來了,換個衣裳,見見,剛剛鬧得太不像樣,雖然說他知道不關你的事,但這麼多年沒見了,總該讓他……」段大娘拍開了綺羅的手,專心的挑了一身桃紅色的新衣。弘毅是顧仁的字,是段大夫給取的,段家老倆口都叫他的字,顯得比較親近。

  綺羅看看段大娘拿那件粉紅的,不自覺皺皺眉。做了十八年的寡婦,早就心靜如水,也不喜歡豔色。當然從小她都不喜歡這些豔色,平日裡她喜歡湖藍色、水綠色。但段大娘覺得女孩子還是得有些鮮嫩的衣裳,便給做了一身,但綺羅不喜,也就穿過一次,還是拗不過段大娘才穿的。

  綺羅看了母親期待的眼神,還是拿著衣裳到屏後去換了,並重新束髮,雖然沒添首飾,但她很明白,再添,就過份了,反而不像姑娘家的所為。

  綺羅出來見客,倒不是一件什麼了不起的事,她之前就常陪著程老太君出來見客的。不過她自己很明白自己的身份的,又不是當家太太,又是寡婦,她總是很低調。靜靜的按太君的吩咐給客人行禮,便站在太君的身後。這回不同了,她不是那個二太太了,她靜靜給父親行了一禮,向客人的方向行了一禮,就退到一邊。

  「這是你弘毅師兄,你們小時候一塊學醫,不過弘毅心慈,他的脈息、藥學非常之優秀,你小時候都不如他的。」段鼎溫和的給他們介紹。

  「弘毅師兄。」綺羅低頭給顧仁行了一禮,但禮畢,她也沒抬頭,只是退了一步,等著父親下一步的指示。

  「綺娘,多年不見了。」顧仁起身還了一禮。

  綺羅不擅跟人聊天,低頭致意。剛剛父親的話,倒是解釋了她為啥記憶裡,一點沒有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夫一點映射了。

  段鼎是名醫,他也特有名醫的範,這些年來,來拜師的真不少,真的學出來的就只有綺羅一個人。有天賦的,受不了段鼎的脾氣,沒天賦的直接被開趕了。綺羅當年倒是想跑的,不過她是親生的,逃不掉罷了。

  而顧仁是特別的,顧老爺子是段鼎的師兄,不過顧老爺當年學醫也沒學出來,所以顧老爺把兒子交給師弟時,就明說了,實在沒天賦,就教教認藥,好歹我們家也做藥材生意不是。於是顧老爺多少還給師兄一點面子,於是顧仁就留下了。

  但顧仁不是沒天賦,不過也是沒天賦。因為為醫者,學不學得會是智力問題,但是學會了,不敢用,就是心態問題了。顧仁一拿針炙手就抖,段鼎怎麼教都沒用。段鼎於是只能教他脈息、開方,結果診脈他沒錯,但讓他開方,一拿筆,這位手就又開抖了。

  真有這種情況了,有些人,就是沒有那種信心,能給人開方、治病。他只能跟顧老爺實話實說,他真教不了。顧老爺倒也沒怪他,因為他當年也就這毛病,生在藥家,他們從小就在藥堆裡長大的,他們比一般人更明白,什麼叫是藥三分毒。正是太瞭解,然後,他們比一般人更容易怕。

  所以真不怪綺羅不記得,而是段鼎從小就把他們分得挺開的,不是男女之防,而是生怕顧仁把綺羅帶壞了,女孩本就容易心慈手軟,段鼎在坊間的是被稱為神針段鼎的,他一手針炙的絕活,連宮中御醫都歎為觀止的。而惟一承襲他衣缽的傳人就是綺羅,他怎麼著也不會讓心慈手軟的顧仁把女兒給帶壞了。

  綺羅此時的表現,段鼎和顧仁都沒什麼詫異的,這才是綺羅,從小就這樣,跟誰說話都不會抬頭,人家靠近她一點,她馬上退一步,所以他們剛剛都一點也不相信,綺羅和那個公子哥兒會有什麼瓜葛,只會一至的認定那是公子哥兒自作多情。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6:10 PM


  第八章:傷心淚

  「你娘要留弘毅吃飯,你去幫幫忙。」段鼎本就只是讓他們見見,雖然女兒根本沒抬過頭,他也不介意,反正讓未來女婿看清女兒就成了。

  綺羅靜靜給他們施了一禮,就退了下來。

  段大娘果然在廚房裡忙著,她問清了要做什麼,於是繫上圍裙幫忙。雖然才學的,但她又不是小女孩子,也不是沒吃過苦的,打打下手,發揮得倒比一般人穩定得多。

  「弘毅長得好看吧?」段大娘更關心女兒對顧仁的看法。

  綺羅真的沒抬頭看過,她對顧仁長什麼樣,她現在對所謂的那位未婚夫,還真的沒下決心的。所以,她還真的沒多少好奇心的。不過安靜的想想,她覺得顧仁的聲音,倒是有些熟悉,不過想不起在哪聽過了。她很少抬眼看人,所以對人的分辨一般都是靠著聲音,如果說,這個聲音讓她覺得耳熟了,那麼她就一定聽過了。想想,她和顧仁就算在幼時接觸過,但是幼年的聲音跟成年的聲音是不可能相同的。那麼,她是在哪聽過顧仁成年之後的聲音呢?綺羅皺眉苦思著。

  「顧家真的挺好的人家,其實說實話,真把你嫁到顧家,我們也有負擔,不過呢,顧老爺,顧太太人真的挺好的,你小時候見過的,之前老太太還在時,還派人給你送過衣裳和玩偶……」段大娘可沒在意女兒在幹嘛,她努力的遊說的女兒,表明顧家是好人家,他們為她真的努力了。

  「娘,做飯吧!」綺羅終於抬頭了,綺羅的思緒被打亂,只能歎息的抬頭制止母親。

  「你不願意?」段大娘嚇了一跳,這個,萬一女兒不樂意咋辦?畢竟這是一輩子的事,總要投個眼緣不是。

  「沒有,爹娘看著辦吧。」綺羅其實腦子裡已經轉了無數的念頭了,但是最終,她還是這麼說了。

  是的,她想說她不原意。她剛下了決心,要好好伺奉父母,結果現在卻告訴她,定的婚事要提上日程了。所以她該要接受嗎?事實上,她接受不了,她知道,自己沒法在這個時候接受另一個男人。

  但是,她不是真的十六歲,她很明白,就算反對了,父親也不會答應,到最後,鬧得大家心力交瘁了,傷了感情,她還是得嫁。因為這會沒有另一個人在等她,會把她帶走。所以不如答應了,至少,她完成了一個願望,就是她讓父母開心了。

  堂屋,段鼎和顧仁沒了綺羅,好像也覺得輕鬆多了。今天顧仁其實真是來看綺羅的,他們多年沒見過了,最後一次,還是他們訂婚之前,顧仁「滿師」回家。這個滿師是段鼎說的,當然當時他說的有點傷人。

  「你反正也學不成了,不如回家好好做點生意。」

  然後,可憐的顧仁就這麼被剛剛出爐的岳父大人趕回家去了,回家還得說,定親了,留在段家不好。家裡也接受了,於是他就開始苦逼的行商生涯。

  多少年來,他會常常想到最後的一次見面,但是問題是,她並沒有看到他,她站在小板凳上,專注的一手拿書,一手拿著銀針,對著比她高的銅人,試著穴位與手力。

  那時,她的手一點都沒抖,明明比自己小那麼多,卻安靜的站在那兒,做他做不到的事,顧仁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在想什麼,就是靜靜的站在那兒,他真的覺得很羨慕,原來自己連一個小姑娘都不如。

  他回家其實也試過,他還是拿不住針。後來他們訂了親,他開始學會放棄,開始努力在藥店的生意裡,他希望能成為配得起綺羅的男人。

  懷中有一塊玉佩,那是他在南方行商時,在家珠寶店裡看到的,一眼便覺得好,馬上買下。這是他的習慣,每到一個城市,他都會想著去看看,給綺羅挑一個禮物,明明知道送不到她手上,但真的買了,揣在懷裡,他心中頗有些甜蜜的感覺。

  原來真的有人可期待,是件幸福的事。剛見過了,又是另一種感動,之前眼中晃的就是那個認真的小女孩,而此時,他未婚妻的形像一下子就立體起來,他真的沒想到綺羅會這麼美。

  「弘毅。」段鼎他們都習慣叫顧仁的字,這也是他在顧仁的成人禮上為他取的。取自《論語修身篇》,『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他是自己的女婿,學醫不成,但好在做生意還不錯,於是取這個字來勉勵他。

  「岳父。」顧仁攝住心神,老實聽站直了,這位除了是未來的岳父,更重要的是,曾經的師父,他現在還有童年的陰影。

  「剛剛的事……」段鼎還是想談談剛剛的公子哥兒,雖然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該解釋的還是要解釋一下,這是禮貌。

  「小婿理會得,是那人癡心妄想,與綺娘無關。」顧仁忙說道,「不過……」

  「難不成你不信?」段鼎又不悅了,盯著未來女婿。大有,你敢不信,我就敢打斷你的腿的架勢。

  「不是、不是,岳父,看那人打扮,只怕非尋常人家。」顧仁趕忙把自己的顧慮說道。

  段鼎想想,剛那人有說過,平常他們家都是請的太醫,沒一般的品級,太醫也不是那麼好請的。再說,他頭戴紫金冠,身著大紅的大緞勁裝,腳踩官靴,腰上還別著一塊白玉牌。光這一身的行頭,無處不說明,這不是一般人家出來的。要知道,非官身是不能穿羅袍的。

  「你知道綺羅從小安靜,不曾想會惹上這無妄之災,以後,我再不讓她上山采藥了。」段鼎黑著臉說道。

  「其實岳父想要什麼藥,派人知會一聲即可的。」顧仁也不喜歡讓綺羅親自上山采藥,他知道,新鮮草藥有新鮮草藥的功效,但綺羅可是顧家的媳婦,他真的覺得岳父把綺羅管得有點過了。結果還因為采藥,惹上這種公子哥兒,怎麼看都覺得不妥。

  「讓她采,是讓她認,將來到你們家,總不能連藥都認不全吧?」段鼎總算給女婿一點面子,不過也沒了剛剛的好顏色,意思很明白,他不高興了。

  「綺娘從小在岳父教導之下,只怕小婿知道的還不如她多呢。」顧仁好歹也是商人,馬上轉了話,總不能還沒成親,就把岳父給得罪了。既然岳父已經不讓她再去了,再糾纏也沒意義,笑著打個圓場,算是揭過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附近山上的草藥,綺羅總算還認識,再遠一點就不成了。跟你見多識廣比,還差得遠。」段鼎總算面色和緩了一些,不過呢,言語上卻還沒放過顧仁。

  「不敢當,以後小婿會讓人把各地新鮮草藥,快馬送回給綺娘看看的。」顧仁真心的為自己掬一把辛酸淚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6:13 PM


  第九章:好人顧仁

  「你岳母這些日子在教綺羅做家事,不過她也同我說了,好些事不是馬上就能學得會,就算學得會,也不可能馬上就能專精的。所以你岳母昨兒跟我說,會替綺羅選幾個丫頭回來,有些事,你同你爹娘說說,真的不好意思,我們沒有教好閨女。」段鼎就算說軟和話,結果臉還死板得跟石頭一樣。

  得虧是顧仁是很瞭解岳父兼師父的,大意是明白的,但是不知道岳父想說,綺羅到底什麼不會。糾結了一下,「岳父,綺娘要什麼樣的丫頭?家裡有相熟的牙婆,倒是便宜。」

  「她的手拿針炙成,拿繡針只怕就差點。」顧仁清清嗓嗓,不過他臉上露出的表情,卻是有些不以為然,對他來說,能拿針炙,比滿街都能拿繡針的女子強多了。

  「哦,這個啊,綺娘真不用學這個,家裡有針線上人,用不著浪費時間。」顧仁馬上鬆了一口氣,合著是針線不成。此時顧仁與段鼎一般,同樣也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這表情終於取悅了段鼎,現在他看顧仁果然順眼多了。

  「話也不是這麼說,丫頭的事你不用管了,你岳母正在準備,你心裡有數即可。」段鼎笑了。

  要準備婚事了,段大娘才想起,該教的一樣也沒教。做飯這個事,顧家的情況比他們家好得多,家大業大,家裡不缺下人,所以綺羅只要會一兩樣拿手菜,然後知道一些基本的,就完了。到時顧太太自會教她,如何管理一個大家庭的廚房的。

  但是按規矩,新娘子的蓋頭要新娘子自己繡的,還有給婆家的禮物,總要一兩件女紅手工的。但這個不是一兩天能學得會的,不然,段大娘也不會著急了,真的去成衣鋪子買大路貨,綺羅得被婆家的親戚笑死。

  不過若是偷偷的買個繡娘回來,萬一將來穿幫了,更難看,於是跟段鼎說,讓他找機會跟顧老爺服個軟,到時,綺羅在顧家也不會太難受不是。

  現在好了,顧仁來了,段鼎趁機直接跟顧仁說,讓他回去跟他爹媽說,自己也不用太丟臉了,感覺好多了。心情一片大好,當然,最好的是,顧仁跟他一樣覺得會不會繡花,真的一點也不重要。

  「沒事、沒事,小婿回去就跟家母說,您不用費心了。再說,家母一直知道綺娘從小學醫,這些事岳父都沒讓她學的。」顧仁忙笑著安慰著段鼎。

  顧段兩家是通家之好,對於段鼎把綺羅當兒子一樣教,顧家知之甚深,現在段家回過神來,慌了,怎麼讓人不覺得好笑,但卻也真的不用擔心。

  其實對綺羅來說,顧仁並不陌生,至少這個名字是不陌生的,也許她從來就沒記起過他的樣子,但是她對這個人,上一世是有一生的感激的。

  她與顧仁從小訂親,其實她啥時候定的親,她自己也記不清了。父母說是從小,那就是從小吧!而她實在很忙,父親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她的身上,一個從小把《黃帝內經》當識字課本開蒙的人,哪裡有閒情去想自己未婚夫的事。

  段家父母也怕她害羞,在家很少提及這個人。除了過年過節,她跟父母去顧家拜年,見見老太太、太太們時,會提及一兩句之外,平日裡,她基本上可以把這個人忽略不計。

  等程安出現之後,她的生活完全的變了,她真的忘記了自己是有婚約的,等被父母發現,她和程安交好,想阻止時,他們已經情根深種,不能自拔了。

  不過好在程安和她,都是出身家教很嚴的人家。就算是他們相愛,也沒鬧得沸沸揚揚,段大夫直接把女兒鎖起,希望把這事冷處理。而程安回家也沒什麼好果子,被程老爺子吊著打了一頓。

  就算這樣,程安還是跑到了她的窗外說他沒事,放心,他會努力的,他讓綺羅等著他抬著八抬大轎來迎娶她。綺羅真的聽話,安靜的被關著,靜靜的等待著。

  程安在家裡把從小學的三十六全對著爹媽使出來了,最後程家沒法了,也知道兒子鐵了心,只能到段家來,暗示著段老爹,該退親了,別為難孩子們了。

  段老爹是方正古板的人,直接把程家的人趕走,擺明瞭說,自己絕不做那背信棄義之小人。

  綺羅那時真的以為自己沒有希望了,她不是以絕食而抗爭,而是她真的覺得自己不可能活著上別人家的花轎,她能為程安做的,就是乾淨的死去。

  而最後,是顧仁行商回來,聽說綺羅病了,過來探望。本來兩家這時已經在談婚期了,段老爹想的是,快刀斬亂麻,讓女兒趕緊嫁到顧家,一切就解決了。所以此時顧仁來探病,也是說得過去的。

  綺羅不顧母親的阻止,對著窗外的人不顧一切的喊到,「我要退親,我不要嫁。」

  顧仁那一刻真的呆了,而段大夫看也瞞不下去了,只能跟顧仁道出了真相,過了兩天,顧仁就來退了綺羅庚帖,告訴段大夫,他已經跟父親說了,是他不樂意,不想害了綺羅。他笑著請段大夫成全綺羅,然後便再次出門行商。

  如果沒有顧仁的退讓,綺羅相信,自己上一世的十六歲就已經死了。因為她不可能聽從父親的話,上顧家的花轎,那麼她惟一能做的,就是選擇離開這個人世。

  而父親的性格她也瞭解,哪怕自己真的死了,只要顧家不退婚,她的屍體也得葬在顧家的祖墳,這是他的承諾,他就要守信。

  所以,後來她上了程家的花轎,再見到程安時,她也說,她感激顧仁一輩子。程安說,是,我們一起感激他一輩子好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6:17 PM


  第十章:感激


  其實綺羅對顧仁的感激不僅是當初他的寬容大度,更重要的是,他以後對段大夫夫婦的照顧。

  綺羅與程安婚後三天,程安就隨父兄出征了。不久之後,便傳來消息,父子三人俱戰死沙場。綺羅還沒真的享受到新婚的快樂,就成了寡婦,而他們出去了幾個月,顯然,程安並沒有給綺羅留下一個孩子。

  段大夫夫婦再恨綺羅的不聽話,到底也是親生女兒。總不能真的不管不顧。於是一邊過來悼念,並且向太君表達了接綺羅回家的想法。一個無子的寡婦,此時回家,真沒人會說什麼。

  程老太君也覺得對他們不住,除了退還嫁妝,還打算給他們一筆不少的補償金。但綺羅卻沒從程安的小院中出來,她不會說話,她此時也不想說話,只是把門關得緊緊的,任父母怎麼說,她就是一聲不吭。靜靜的靠著門板上,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段鼎夫婦只能離開了,太君把綺羅叫到主院,輕輕的撫著她的額頭說,「罷罷罷,我給你三年時間,好好想清楚。」

  三年後,段鼎夫婦又來了,當然,這三年,段太太常過來看綺羅,不過綺羅有時見,有時卻不肯見。而段太太有時也不知會她,就安靜的在院外遠遠的看著。她們知道程家沒人刻薄女兒就成了。真的面對面時,母女倆人其實也是相對無言的。

  所以這回的正式拜訪,他們也是找的太君。關上門,談了很久,才回去。太君此時與綺羅的關係已經很親密了,太君想了很久,又把綺羅叫到房中,拉著她的手說,「夠了,回家去吧!」

  綺羅愣愣的看著老太君,才想到,自己已經在程家三年了。對一個守寡的婦人來說,她該除服,然後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了。只是她不知道前面的路在哪。回家,回到父母身邊,然後聽父母的話,再找一個不嫌棄她的男人,過死水一般的生活,那與她在程家有什麼不同?如果這樣,她還不如就安靜的守著程家,至少死後,她的牌位還能放在程安的身邊,她可以請小叔把她的骨灰撒到程安魂歸之處,這才是她該有的歸宿吧。

  「你之前不是與長春堂訂過親嗎?他們家那個小子一直在外行商,聽說二郎不在了,便說,願意繼續照顧你。你知道,你爹和顧老爺從小就是師兄弟,情同骨肉,他們願意繼續照顧你,我也挺放心的,回去吧!」程太君柔聲說道。

  這回綺羅清醒了,馬上無比堅定的搖頭。不離開程家,其實多少有點茫然,她也不知道,前面的路該如何走。但是,此時,她很明白,她再嫁給誰都不能嫁給顧仁。之前那麼無情的拒絕了顧家,現在成了寡婦再回去,這不是人該幹的事,再厚的臉皮,也不能這麼幹,顧家並不欠他們什麼。

  程太君點頭,她明白綺羅的想法,她也覺得這是對的,想想,「要不,我給你挑個人,我當女兒一樣把你嫁出去。我跟你爹娘說過了,我很喜歡你,你是好孩子,我怎麼也不會讓你枯萎在程家的後院中的。」

  綺羅還是搖頭,那一刻,她想到了程安的笑容,最後說道,沒有了二郎,嫁給誰,她都不會快樂的,所以別害人了。老太太只能把她摟在懷中,拍打了一會,卻只能無聲的歎息著。

  雖然那一次,她沒有答應顧仁,但是她還是感激著顧仁。她相信顧仁是好人,他是一個真正的好人。正是因為他是個好人,所以她不能害了他。

  以後的日子,顧仁的名字不時的出現在她的耳邊,再怎麼著,她也是段家的女兒,她雖然跟父母關係差,但她還是定期讓程槐、青兒回家看看,還有送銀子。

  程安戰死,她是未亡人,是有誥命的。而程家也不會刻薄她,也有月錢的。太君可憐她,也會補貼她。她根本就不出門,根本花不了什麼銀子。就讓人送回去給父母,畢竟父母只有她一個女兒,這是她該做的。

  青兒回來說,親家老爺沒要銀子,讓她帶回。不過親家夫人說了,顧仁一直在照應他們,讓她別擔心了。她還是派人回去,後來父母年老,青兒說,父母身邊一直有顧仁,照顧得很周到。

  綺羅每聽到這樣的話,就只能沉默。她沒有派人感激顧仁,她很明白,無聲就是她能對顧仁做得最好的事。就算他們長大後,從來就沒見過面,但她還是感激顧仁對父母做的一切,所以顧仁是她上一世,真的感激了一輩子的人。有時對太君說起,她都不知道該怎麼還他。太君就笑,問她為什麼從來不肯回家去看看父母?

  綺羅沉默了,她想過回家,可是最終放棄。她有點怕,怕回去了,就再也回不了程家了。太君沒再追問,輕輕拍了她一下說,「你下輩子做牛做馬,好好報答人家。下輩子,我讓二郎給你當草料。」

  綺羅就笑,最後說如果真的有來生,她希望父親別收段仁為徒,讓他們別訂親就好。也許沒有關係,對他們來說才是最大的解脫。

  太君笑了,說她長大了。

  所以綺羅上一世是很感激顧仁的,這種感激是持續到現在的。就算剛剛她沒抬頭看過那個讓自己感激了一輩子的師兄,但可是感激能讓她嫁給他嗎?答案其實跟上一世一樣,她覺得這是不可能的。真的感激,就該遠離他。可是此時她又有什麼理由來退婚?真的跟父母說,她要退婚,父母能煩死她,最終的結果還是把她綁上花轎,所以她最終什麼也沒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8:30 PM


  第十一章:慌亂親事

  段鼎和顧仁心裡有了默契,自然都行動起來了。本來他們都訂親多少年了,婚事三書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六步。

  綺羅和顧仁雖然從小定親,但是都是口頭協意,但是問題是,就算是口頭協意,也是有法律效力的。不過就算有法律效率,該走的每一步都得再走一趟。

  所以明明顧家有綺羅的庚帖了,但是,他們家還是找了個媒婆,帶著三十樣禮物過來,向他們提親。綺羅聽著外面的敲敲打打,看了一下天,就直接低頭,專心做自己的事。這一步叫納采!

  第二步叫問名,就是女家接受了男家的提親,女家把女兒的庚帖八字裝盒裡交給男家,讓他們去合八字,問吉凶。綺羅其實真的挺想仰天大笑的。問名,拜託了,你們拿走我庚帖多少年了,還問名?

  不過呢,她不禁想想,她上一世這六禮怎麼過的?想不起來了,好像也很盛大,程家是依足了規矩,真的是三書六禮,名媒正娶的她。

  不過她現在卻想不起任何那時的事,那時太傷了,跟父母吵鬧,就算是他們勉強的同意了,可是感覺上,除了憧憬婚後的生活之外,她好像就沒有其它了。

  第三步就是納吉了,就是男女雙方其實都收到了對家的庚帖,除了供在祖先牌位前,問吉凶之外,其實基本上,這事就算定了。

  前三步聽著挺煩,其實一天就能弄好,就是走形式,一早敲敲打打過來求親、送禮,誰家肯放下面子讓人拒絕。一般都是私下的說好了,合了八字,都相看過了,才會這麼明目張膽的過來求親,不然被拒了,將來傳出去,誰家還敢嫁敢娶。所以約定俗成的,一般來提親了,大家基本上都覺得這事板上釘釘了。所以第二天,全京城醫藥界就知道,藥王顧家要娶神針段家的閨女了。

  婚事總算是敲定了,原則上,婚禮在這時代,是件極麻煩的事,結個婚,中間很多細節的,特別是女方家裡,光準備嫁妝都是一件極其繁瑣的事。

  因為第四步是納征,那是在婚禮舉行前一兩個月,男家一塊把聘書、禮書送到女家。然後找媒人,還有幾個全福太太一塊把聘金、禮金、聘禮一塊送到女家,女家回禮。表示,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第五步就是,男家選日子,告訴女家,女家同意了。就可以進行第六步成親了。

  其實第四、第五也能一次完成,就是選個日子,一年之中能配合他們倆生辰八字的日子就那麼幾個,特別又想儘快,於是一般來說,日子也挺好挑的。不然後世也不會把三書六禮簡化成三步,不過話說回來,實際上,也真的只有三步。提親,議親,成親。多麼簡單!

  但說起來是簡單,但中間事多著呢。就算是顧段兩家算不上什麼名門大戶,就算把程式都簡化了不少,但至少從談到成,中間也得至少兩個月時間。這還是顧仁私下使勁才成功的。

  此時的婚姻其實跟後世也差不了多少,男方出房子,女方就要把房子裝滿,於是最麻煩的一樣就是打傢俱。因為得先到男方家去量屋子,然後打上滿房的要用的傢俱。中國人的老禮,新人新氣像,不能用舊的。

  段家老爹醉心醫術,而他自己出身貧寒,哪知道成個親這麼麻煩?而段大娘是覺得女兒還小,雖然她攢了不少好東西,但是在一切沒談好,就去男家去量屋子、定制傢俱。傳出去得多難聽,生怕女兒嫁不出去?所以這個之前真做不了。

  不得不說顧仁真的很體貼了,他在綺羅十五及荊之後,就讓工匠打傢俱了,一水的老樟木,做好了,還放在工匠那兒打磨上油。到這會,正好一氣拉到了段家,只用重新再打磨,上一次清漆,就能非常漂亮了。

  不過段老爺又不是那愛佔便宜的,他馬上把給綺羅存的好木料運到了顧家,意思很明白,我們趕時間,所以我不跟你爭了,但是,該我們準備的,我一點也不會缺的。

  顧老爺對自己執拗的師弟也無奈得很,只讓人收入庫房,說留給孫子好了。順便踢了兒子一腳,「你這麼想快點娶媳婦,這點時間都等不了?」

  傢俱是最費時的,現在解決了,但其它的也不簡單了。一般嫁妝是女孩一生要在婆家用的東西,也有一針一線,我都沒有用你們的,所以你們不能瞧不起我的意思。

  陪得越豐富,表示女兒在家裡越金貴,婆家就不敢小看,所以每一個娘家媽,其實都恨不得把所有一切都給女兒,生怕女兒在婆家受一點苦。更何況,段大娘就一個女兒,還沒兒子。自然是能給多少給多少,能多豐富,就多豐富了。

  但嫁衣、蓋頭要現繡,還有給男家長輩的衣服、鞋襪,這些都要時間來趕。現在猛不丁的,突然說要女兒馬上成親,段大娘真的連死的心都有了,直接拉著段大夫罵,問他早幹嘛去了?

  段大夫能說,原本是時間夠的,不是半路殺出一個貴公子嗎?他們兩家在醫藥界是排得上號的,不過老話還說呢,民不與官爭,何苦來哉不是。當然這話他也就不嚇老妻了,直接讓她去準備就了。不過是多花錢!

  當然了,這話說了,又被段大娘罵了一通,什麼叫不過是多花錢,有這錢,不是能給女兒再多買一件首飾!

  段大夫別看對女兒嚴厲,不過家務事上,真心的一點也不懂,家裡全是老妻說了算,所以她說啥是啥,老實的摸摸鼻子回書房去了,反正他負責訂日子,其它的事,老妻會看著辦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8:32 PM


  第十二章:備嫁

  其實,段大娘在跟綺羅說了訂婚的事之後第二天,就讓綺羅一氣給自己挑四個陪嫁的丫頭,說輸人不輸陣,既然兩家要準備了,她們女家事多,就該先準備起來。

  聽得綺羅很無語,一口氣陪嫁四個丫頭,老娘真的挺敢想啊?她想想,自己之前嫁到程家,好像老娘也沒這麼努力過,果然因為那時自己不聽話,所以她也不用心嗎?不過,她用的程安的班底,也不錯,青兒和程槐對她一直很忠心,她並不覺得一定要有自己的班底,不過看看母親,還是選了。

  既然已經決定了聽爹娘的話了,她也懶得再多想了,既然自己上一世欠了顧仁的,那麼這一世,她當做牛做馬也好,好好的對他就是了。

  所以好好備嫁也是她給顧仁的面子,嫁妝就是很重要的一環。新娘要自己繡嫁妝,自己現學也來不及,依著她,根本就不會買繡娘,不過聽老娘說得也對,嫁到人家家裡,總有些要用得上的,總不能每次都去買吧,讓人笑話。

  綺羅一想也是,看看自己和老爹身上穿的,可全是自己老媽做的,雖說繡花不行,但是,對老娘的針線活卻是不錯的。上輩子,她一直是寡婦,而家裡惟一不是寡婦的三嫂,三叔一直在邊關,一屋子沒男人的女人,真不知道還有這個問題於是想想看,她還是接受了母親的建議。

  然後又選了一個廚藝不錯的,理由也同上,綾羅這個倒沒糾結,因為在程家,青兒的手藝就不錯,有時她看書看晚了,青兒就總給她做好吃的。食物是很能帶來溫暖的,所以她不介意自己帶點溫暖到顧家去。

  挑會廚藝的,比挑繡娘難多了。要知道繡娘只要看看她繡過的東西就成了,而挑會廚藝的,就麻煩多了。要知道廚房其實是最講究智慧的地方,所以看幾個都說自己菜做得好,綺羅只讓他們上灶。她只讓她們一人炒了一個青菜,只是看看她的手式。

  她聽太君說過,會不會做,不是看味道,而是看她在廚房怎麼做,綺羅注意到,從摘菜到菜做好上了盤,她的灶台都是乾淨的,總是趁著中間的工夫,把邊上的東西拾綴出來了,所以她挑了一個最利索的。

  剩下的兩個都只有十二歲的小丫頭,沒什麼特長,但是她選人時,只有這兩個人會認真的看,順手會幫著挑著線,幫著去拿個工具什麼的。眼裡有活,話也不多,這對綺羅很重要。然後想想她又讓牙婆找了一個粗壯的丫頭回來,她這是買給父母的。

  段大夫也沒阻止,現在家裡事多,凡事也的確要段大娘親力親為,多幾個人幫忙是必須的。結果,段大娘還帶人選料子,選花樣的,結果段老爺這邊談完了就直接告訴她,兩個月後就成親了,段大娘能不罵段大夫嗎?有嫁得這麼急的嗎?罵完了,又處怎麼樣,於是,段家就開始了綺羅備嫁的倒計時,一下子就忙碌起來。

  最忙的就是繡娘,婚期在即,要繡的東西實在太多,原本段大娘是想著至少買兩個懂刺繡的,結果綺羅只選了一個,所以一些不要繡的,其它四人幫忙,因為其它四個人都比綺羅做得好,所以大家沒事時,全在繡房裡幫忙。

  繡娘就做細緻活,但就這樣,她還是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段大娘又著急了,所以,綺羅又讓母親請相熟的繡戶臨時過來幫忙,雖說工錢有點貴,但是馬上效果不同了。

  連段大娘都偷偷跟段鼎說,別看他們姑娘不怎麼說話,可心裡有數,看這事做得多漂亮。每個人都選得都有道理,而且看人都特別准,每一個都選得好。又沒人教過她,怎麼就這麼聰明呢?

  段大夫其實也挺高興的,雖然綺羅很少出門,但段大夫好歹也是京中的名醫,他出入各大府門,雖然他也備受各家家主的信任,尊重。但是,和他打交道最多的,卻還是各府的管家、下人。

  這麼多年了,他倒是從下人身上能看出這府的家風如何。讓女兒嫁到顧家,他其實也有點擔心的,顧家雖然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戶,可是真是有錢人。家裡下人真不少,他多少有點擔心,女兒從小在藥鋪,除了藥鋪的小夥計,她就沒用過下人,可小夥計真不算下人。

  所以段大娘說給買丫頭時,他原本不想答應,因為有這錢,置辦點啥不比這強?但想想顧家的那僕婦如雲的,帶幾個人過去,總算能練個手不是。所以真的選人時,他也跟著看了,其實他也糾結了,因為這個他也沒經驗,他和段大娘一個孤兒,一個出身平民,從小都是自己照顧自己,有了自己的店,明明家裡也不缺錢,但真的兩人都沒想過找個幫手。

  所以選人時,他們就只能讓綺羅試試,結果綺羅竟然做得不錯,是很有章法的。不過,他酷慣了,他就沒誇過女兒,所以這回他也沒打算誇,白了妻子一眼,自己去藥房研究藥方好了。

  是的,對於段鼎和綺羅來說,只要把事情安排下去了,於是他們就可以做自己能做的事了。段大夫收拾著自己多年積攢的藥方,這是他給女兒的陪嫁。

  所有的藥方為何要備份,這除了怕麻煩之外,更重要的是,這是他為女兒而攢的。他年輕時讀過書,後來拜師學藝,可還是不改書生的本色,啥都看記下來。後來師父也說他這點極好。後來也證明,他這愛收集整理的習慣,為他帶來了不小的成就,所以這習慣也就一直繼續著。相同的病症,不同的病因,不同季節,不同的方子,他都分邊放好,不時的拿出來對比,整理,做筆記。也不算是書,就是多年的心得,現如今,他也有一大箱子的筆記了,表明,他這些年,走過多少地方,看過多少病人。

  曾經想的是,不管女兒能學成什麼樣,他把一生的智慧,都寫在這兒了,不管是成功的,失敗的,代表了一個病例。就算女兒用不上,她還會有孩子,只要女兒好好的保管著,他的智慧就能保存下去。現在他知道女兒能完整的承襲他的衣缽,他當然更加想好上加好,讓女兒能看到他一生的成就。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8:38 PM


  第十三章:陪嫁

  而綺羅也挺忙的,自程安來鬧騰之後,父親就不讓她去前頭幫忙了。而待嫁的事,她也幫不上忙,因為她既不會繡花,也不會做飯,去了,也就只能幹看著。於是有點空,她正好把上輩子自己的所學,搶記下來。

  綺羅這時就不得不承認,她其實從段鼎身上學到的不僅是醫術了。她還有一點段鼎很相似,她也習慣了用筆記錄一切。上一世,她在程家,不斷的試驗,不斷的研究,然後不斷的記錄。不然,她的醫術也不會進步得那麼快。

  重生讓她見到了父母,讓她可以重新來過,可是最讓她不滿的是,她曾經記錄的東西都沒有了。現在她只能現在憑著記憶來一一重來。特別是一些藥方,除了特別清晰的,其它的只能憑著記憶來一點點的去想,沒法子時,還得拿藥材憑著手感一點點的試,這讓她焦躁不已,有時想想,其實她的性子也不是真的像大家看到的沉寂,她其實是個急脾氣,她不搭理人,其實是懶得搭理、懶得多事。所以她性子其實一點也不好,若是程安也重生了,看到這樣的自己,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愛上自己?

  綺羅猛的搖搖頭,把那個想法拋出了腦後,她為什麼還要去想那個負心的人?明明已經過去了!再次專心的投入到回憶藥方中來。

  段鼎注意到女兒在忙,不過他以為她沒事可做,於是自己試著做藥玩,也就沒搭理。基本上,段大夫還是覺得這是小孩子的玩藝,並不指著她能做出什麼來。但覺得這樣也好,至少成親之前她能平靜自己的心情。誰成親之前多少都會有些忐忑的,所以段鼎覺得樣很好,至少女兒能淡定的面對了。

  不過天天看女兒忙得連跟他們說話的時間都沒有,段鼎還是有點鬱悶了,快要嫁了,就算再不愛說話,總該有所表現,結果她竟然還是跟爹娘沒什麼話說,這太讓人難過了。所以這天晚飯時,段鼎還是忍不住看向了有點失神的女兒,她顯然心思不在飲食上。

  「綺羅。」

  綺羅沒聽見,她還在想她的藥方,明明是她最簡單的一個藥方,可能是因為那是最早的藥方之後,後來直接交給了藥店,她就沒再管了,現在一些重要的都想起來了,結果這小的反而不成了,這太讓她難過了。

  段大娘輕碰了她一下,她茫然的看著母親,母親給她打了一個眼神,她才驚醒,忙看向了父親。但還是沒說話,等著父親訓話。

  「你最近在做什麼?」段大夫清清嗓子,表現出一個最最溫和的態度,不過做慣嚴父了,一下子還真轉不過來,那臉跟抽抽了一般。

  「哦,在想一個藥方。」綺羅對父親那抽抽的臉,還是有點畏懼的,遲疑了一下。定定神,才叫小丫頭拿紙筆給她,把自己能記得起的藥材寫上去,雙手遞給了父親,也許她早該給父親看了,省得自己想這麼久。

  段鼎放下筷子,接過藥方。細看了一下,皺了一下眉頭,「這是什麼?」

  「治療內傷的。」綺羅不自覺聲音的都顫抖了一下,這還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藥方給父親看,就像兒時被父親考較,當年的恐懼,一下子襲上心頭。

  「你怎麼會想到這個?」這會段鼎已經是先生模式了,收回了抽抽的臉,恢復了黑面神模式,皺眉又問,神情之中還有些不悅。

  「無意想的。」綺羅反而比較適應父親這神態,調均了呼吸,小聲的說道。她能說,這是她多年之前的研究方向之一,這是最早的,之後的研究方向,她怕老爹知道了,會直接暈過去。

  「我對傷藥不精,用針炙療效會更好,這個得吃多久才能治好?而且你也沒個份量,若份量不准,只怕會傷肝。」段鼎不喜歡成藥,就算是家裡做的風濕丸,他也只做些,那不是主要的,他一般堅持一藥對一人,千人千方的負責態度。

  「大夫只有一雙手。」綺羅輕歎了一聲,她當然知道針炙效果好,可是她走上戰場才知道,她真的一次只能救一個人時,那種挫敗感。然後她才把醫靠後,轉向了製藥,多制一些成藥,至少在戰場上能多救一些人,至少能拖到她到時。

  或者說,她最早研究這傷藥,是因為她聽說,程安是先被人打傷了,施救不及時而被亂馬踩死的。到後來,根本就不知道誰是誰了。她那時就一個信念,如果她有藥,讓程安受傷之後能馬上吃了,至少能保住性命,爬到邊上等到救援,也許就不會死了。

  正是因為這個,她第一個研究的就是這個。效果不錯,不過價格很昂貴,也就是後來,她每年做些給程家的老三,外面根本就見不到。

  因為做得少,藥方她已經記不真切了。於是,現在她煩躁不堪的原由是,她竟然會把這藥給忘記了。也是她上輩子,到了時候就會拿方子出來做幾顆,平日裡,她忙得很,誰有空把不相干的事,牢牢記住呢?她現在只記得自己為何會做這個藥,卻不記得藥方了,想來還真的很諷刺了。

  「也是,當今國主重武輕文,民間好勇鬥狠之事漸多,雖說咱們家這種事少,不過你師伯常說,他們家各藥房,這種傷藥銷量巨大,很是憂慮。」段大夫馬上搖頭歎息,拿筆沾墨,加了幾味藥,在份量上,遲疑一下,慎重的下筆,遞還與綺羅時,還加了一句,「要先看看,千萬慎重。而且,這麼名貴,你覺得有幾個人能買得起?」

  綺羅看看父親的藥方,跟自己當初的不同,不過這體現了各醫的性格。父親是讀書人,他用藥極其的講究著份量,也極慎重,這藥方有點慢,不過也是,又不是用在戰場上,穩妥至上。

  「這方子若好,能做陪嫁。」段大娘馬上笑顏逐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8:41 PM


  第十四章:出師

  綺羅一怔,抬頭看向父母,他們怎麼會想到陪嫁,不過看到父親不以為然的表情,馬上明白,他給自己改方,並不是真的支持,同意自己的看法,而是覺得她馬上要去顧家了,帶上這樣的傷藥方子過去,比多陪十擔嫁妝還有用。

  「不用急,能趕送嫁之前當然好,不行也沒關係,我跟你師伯說了,風濕丸我會再改良,也給你當陪嫁。你安心,哪怕你什麼都不帶,你也能挺直腰板在顧家過日子。」段鼎低頭吃飯,表情非常淡定。

  「顧家的要求?」綺羅皺了一下眉,這個她不太舒服。她覺得自己欠了顧仁的,但不代表自己全家都欠了他的,讓她全家為這個婚事傾家蕩產,她覺得自己跟上一世沒什麼兩樣,同樣讓父母陷入了艱困的境地。

  「怎麼會,反正將來都是你的,現在給你當陪嫁,多好看。」段大娘馬上說道,笑得眼睛都沒了。

  「爹!」她看向父親。

  「顧家沒說過,是我提的。你知道,我們人手不夠,我也不喜歡成藥,我一病千方,各有不同,你剛剛說得對,大夫只有一雙手,我就算窮一生,只怕也沒長春堂,一天賣出的藥丸多。」段鼎倒是苦笑起來,頓覺人生沒多大的意義了。

  綺羅無語,長春堂是藥店,人家本來就是賣藥的,而段家的仁心堂是治病的,方向不同真的不能比,也沒有可比性。比如說一個急重症病人,去長春堂,人家還得來段家請段鼎。這就是醫與藥的區別。

  父親真的救過很多人,他真的是救人命的,而成藥,她只能說,制的藥,能治病,但不能救命。

  不過她在上一世,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她救過很多人的命。然後她發現自己把自己累死了,也救不了所有人時,她轉變了方向,開始研究藥;再然後,她就算做了無數的藥,還是制止不了她的戰士一個個的受傷,甚至一個個的失去生命,她於是又改變了,她要化被動為主動。所以人生的選擇,是不停的在變化的,說誰更有用,這本身就是偽命題。

  不過,就算這樣,她也沒想太多,上一世的她,心思除了專心的研究著自己的醫術,藥方之外,她並不讓自己去多想其它的,有什麼可想的,她只做自己該做的。

  現在父親說了,倒是讓她想了很多了,醫與藥,到她後來自己學的,原來真的是三個不同專業,但她能做,只是因為父親從小的給訓練出來了,是他給打下的堅實的基礎。正是這基礎,讓她在程家站穩了腳跟,而這一世,她相信,她也能靠著這個,在顧家站得穩穩的。

  以後的幾天,程安倒沒給綺羅添什麼麻煩。當然,綺羅還真沒空去想他,她忙著試驗父親的新藥方,藥方跟她自己做的不同,這是她早期做的藥,細節她記不清了,但現在,她重頭來,不得不承認,父親比自己經驗豐富得多,就算他其實是不支持成藥的。

  最終,她實驗成功,把記錄給父親看,並且完成了最終的藥方。但她發現一件事,那就是,父親其實是比自己還敗家的。這個藥方,父親加的藥比自己的還名貴。但是,段鼎的方向跟她不同,她是傷藥,是要快速恢復體力的,讓人迅速恢復一定的神智,從而能應急反應。而段鼎就是以傷出發,溫養為主,藥性要溫和很多。

  然後她再觀察父親的藥方和自己給人治病的藥方,最大的不同就是,自己急進,求快。而父親求穩,雖然慢,但沒一點副作用。所以父親說得沒錯,自己還是要再磨練。

  因為有了這層認知,綺羅的性子真的就強迫自己慢下來,她不知道的是,前世被動的學醫,然後十八年的苦心鑽研,到了這一刻,重新再磨練,她在自己的醫術之上,可以說是畫了一個很完美的圓,她這一刻,才是真的融匯灌通了。

  段鼎也是很高興的,因為這一次,雖然女兒在自己的幫助下完成的,但看她的記錄,她真的成熟了。要知道,制一種新的成藥是很難的,不然各家的藥方都是絕對保密的,甚至可以一吃幾輩子。

  就拿長春堂的顧家來說,顧家父子兩代可一個新的藥方都沒拿出來過了,所以聽說他肯把風濕丸的方子給綺羅做陪嫁,顧老爺差點哭出來了,因為現在他還是家主,表明,他任上,並不是一無所獲,他為家族總算添了新的藥方了。

  而現在女兒這麼年輕,就能靠自己開出一個幾近成熟的方子,而自己最多只是幫著完善了一下,但大體的東西是她自己完成的,這讓段鼎深深的為女兒感到驕傲了,自己的教育果然成功的。

  所以這一段,人人都說段大夫笑容多了,是家裡有喜事,高興的。

  段鼎一聽這話,馬上黑臉,他現在有點捨不得把女兒嫁出去了。覺得顧仁那小子,實在配不上女兒,連針炙都不敢拿,還好意思說自己學過醫。所以顧仁真是幾世燒了高香了,他絕對的相信,女兒能為顧家制出無數的新藥方,顧家在女兒手中,會發揚光大。

  於是現在段大夫出門出診,會跟小夥計說,有急病讓綺娘看。這其實就是對綺羅表示,她可以出師了。

  綺羅倒也不在意父親是不是真的讓她出師,對她來說,她忙得很,她要把十八年做的事,一下子補回來,哪裡還有空去想父親是不是讓自己出師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8:46 PM


  第十五章:搭救程安

  顯然,這回送來的病人病很重了,不然夥計不會直接把人送到小房裡。

  她一進屋,就看到程安一身血的站在那兒,頭髮亂糟糟的,臉上灰撲撲,嘴角還破了。而他的身後的塌上,一個大個子也是一身血的躺在床墊之上。

  作為醫者,她自然先去看病重的那個,扒開了程安,走到那大個子。一號脈,想也不想直接掏出銀針,刺入了幾大脈,先護住心脈,才能想其它。開了藥方,讓小夥計去煎藥。隨後從藥箱之中拿出才和父親定下藥方的護心丸,用加熱的黃酒把藥丸化開,讓程安幫忙,撬開了那大個子的牙關,小心的灌了進去。

  然後取下銀針,邊號脈邊重來,幫助藥效儘快的在大個子的經脈之中運行著,還沒等小夥計煎好藥,大個子咳嗽了一聲,顯然比剛剛送進來時,有了反應。

  「怎麼樣?」程安終於敢開口說話了,一臉緊張的看著綺羅。

  「得休養很長一段時間。」綺羅收了針,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這種打擊性內傷在戰場上很常見,她治過無數次,已經有了一套完整而有效的方法。不然,這位死挺了。好在自己已經把護心丸做出來了,雖然效果沒有自己當年做的來得快,但對人體的傷害卻不大,慢慢的溫養,這位好了之後,會和正常人一樣。所以想想還是父親的醫術老到啊!綺羅心裡又感歎了一下。

  「是不是不會死?」程安多少還是有點擔心的,他還沒打死過人。

  「你希望他死?」綺羅瞪著他,她真沒見過這樣的程安。

  「不是,不是,這是護國公秦家的大少爺,死了會很麻煩的。」程安抹了一下汗,他臉上本就有泥,又有血,現在加上汗,再用髒手一抹,真是沒法看了。

  程安剛剛去打擂了,朝庭正在選拔邊關出征的先鋒,護國公秦家的秦修把人都打下去了,月臺上叫囂著。

  而程安最近很無聊,他已經知道了綺羅已經訂親了,而且連大禮都過了,他明白,這個女子跟自己再無可能了。於是百般聊奈的就去惹事了。

  看秦修那囂張樣,就鬱悶了,跳上臺,一痛亂打。把之前的鬱悶,全發洩在了秦修的身上。結果打完了,秦修倒了,他又有點害怕,背著秦修就筆直的沖到了仁心堂來了。

  其實感情這個東西是要回應的,上一世,程安和綺羅是兩情相悅,程安當然一往無前,但是現在,綺羅都沒給過他好臉,他就算想要往前沖也沒有動力不是。不過有事時,他還是想著沖過來,希望能看到綺羅,不過他也真沒想到,這回綺羅會親自出診。

  綺羅別過頭去,不想看程安那花貓的臉,抽出了擦乾淨銀針,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程安的耳後插去。程安一臉不可思議,但筆直的倒下了。

  其實以綺羅的身手,一百個她也不可能偷襲成功的。但物件是程安就不同了,程安正絮叨著,並且自怨自哀著,然後給了完全不會功夫的綺羅可趁之機。

  綺羅快速的抽出針,看看外面,在他的額頭上又刺了一針;號了一下脈,想想在後腦又刺一針。再號了一下脈,這才叫小夥計進來,「這位腦子受了傷,這會才暈,幫我抬到那邊的墊上。」

  小夥計也不懷疑,直接過來跟綺羅一塊拖著程安到邊上的床墊之上。為什麼用拖?綾羅和小夥計都不是那有力氣的主,好在是塌,若是胡床,程安也就只能睡地上了。

  「給我打盆水,算了,我自己來吧,你幫我把這位公子的外衣給脫了。」她指的是這邊的秦修。

  「綺娘,為什麼?」

  「過會要施針,他外頭一身勁裝,束手束腳。」綺羅指指秦修束著的手腳,小夥計會意,忙動手去扒了秦修的外衣,好在程安打得也沒留情面,秦修的外衣挺破的,小夥計也懶得脫了,直接撕了,露出雪白的綢緞中衣。

  綺羅已經打了一盆溫水進來,她小心的秦修洗臉,小夥計其實人還挺愛乾淨,看綺羅給秦修洗臉,洗手,他順手還幫秦公子把頭髮梳了,弄得乾乾淨淨的。想想,「綺娘,我要把那個人也弄乾淨嗎?」

  他指的是程安,現在秦修收拾一下,看著是比邊上那個人強多了,小夥計實在看不得那樣啊。

  「別動他,他傷的是腦子,你動只怕會傷上加傷,先別管他了。」綺羅趕緊制止,重新給那個秦少爺號脈,真的被嚇死了。

  綺羅這會這真嚇到了,她沒想到她剛救的是秦家的秦修。她並沒見過這位,但是她知道,這是程安人生之中,殺的第一個人。她並不知道前因後果,不過因為程安打死了護國公府的獨子,然後,鎮國公與護國公府成死敵。

  後來秦家沒少給程家找麻煩,不管這事誰對誰錯,她不想重來一次。所以她一聽是秦家的兒子,她想也不想直接弄暈了程安,此時來個人,一看就會覺得傷得更重的是程安,秦修可是一身雪白的中衣,臉也洗乾淨了,她給他急救了,他的臉上安詳得很,比程安那死不瞑目的樣子,那是強多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8:4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6 08:49 PM 編輯


  第十六章:場內場外

  「不知道,兩個都受了內傷,也都暈了。這位已經急救了,這是藥方,過會要給他吃的。那邊的……」她指指程安,沒說下去。

  段鼎是好大夫,馬上去看明顯傷得更重的程安,號了一會脈,皺了一下眉,翻了一下眼皮,回頭看著女兒,「你號了脈沒?」

  「是,應該是傷了腦子,有幾處被封住了。」綺羅說得很平靜。

  「你不敢再動針,怕更糟?」段大夫點點頭。

  「是!所以只能等等看,過幾天說不定會自己打開。」綺羅低下頭,她不慣說謊,只能低頭。

  段大夫點點頭,傷了腦子本就可大可小,此時綺羅什麼也不做,反而是對的,過來給秦修號脈,再看看她的方子,點點頭,不過看看秦修的傷痕,皺了一下眉。

  「怎麼也不處理下,光洗臉有什麼用?」

  「這些傷都是小問題。」綺羅當時還真沒空給秦修處理外傷,再說她真的習慣了,她是軍醫總管,段將軍。這些小傷她不管的。所以也習慣了,剛剛只顧著做表面功夫,真忘記處理那些小傷了。不過多年沒被老爹罵,有點不習慣了。不過老爹罵了,她也只能老實的去做。

  摸了一下骨,程安真不是什麼好人,這位傷的真的夠重的。給他的胸骨、手骨復位,拿夾板給他的腿綁上。她當初也做這些做得很熟,手法非常熟練。多少年訓練出來的,手法不會輕易忘記。

  段大夫滿意的點點頭,過去看程安。

  程安的外傷也不輕,兩人都是以命相搏,段大夫可比綺羅仔細,於是程安被包得跟木乃伊一樣了。

  等綺羅包完了秦修,一抬眼,都無語了。要知道,她剛扶程安上床時,其實已經給他檢查過了,他有幾處脫臼、幾處的傷了筋脈之外,真的沒什麼事。好吧,她在戰場上見過太多,於是覺得這些傷真不重,不過老爹把他包得跟個粽子似的,是不是太誇張了。

  在綺羅看來,真不用包紮,讓關節復位即可,不過想想也是,父親是仔細人,脫臼的人,不能再受寒、沾水,將來會引發寒症,會成慢性病的;還有關節脫臼,若不及時復位,並且固定保護,特別是傷時再傷,會變成習慣性脫臼,將來會很麻煩。包上藥,去濕,固定,果然是負責的大夫才能做的事。不過呢,真的軍醫還真的沒那時間做這些。有這功夫,真的可以救很多人了。

  所以這就是自己和父親的區別,她永遠想的是大多數病人的利益,而父親一對一的習慣了,他根本就沒想過,來一堆病人時,他該怎麼辦。她是被一堆一堆的病人訓練的,所以她要快,她要准,她甚至訓練自己夠狠。

  正在這時,外頭有了聲音。綺羅忙起身,閃出了診室,段鼎也沒有攔著,他也不喜歡女兒這麼拋頭露面。也算是默認了。

  很快小夥計就領著兩個衣著華麗的男子就進來了。這倆段大夫還真認識,忙起身,抱拳行禮。

  「秦公爺,程大人。」

  「段大夫,犬子如何?」護國公秦老公爺,可就一個兒子,接了信自然急吼吼的趕來了。主要是,他聽說是兒子被人打了,自然要吼啊。

  「哪位是公子。」段鼎還真不知道,剛太急,他忘記問了,而綺羅也忘記說了。

  老公爺忙指指秦修,段鼎點點頭,「受了點內傷,正在煎藥,過會吃了藥,再看三天,即可回家了。」

  「謝謝,謝謝,段大夫,真太謝謝了。」老公爺真的要哭了,就一個兒子,真損失不起。看到神針段鼎才鬆了一口氣,現在段鼎親口說沒事,他真的感動得熱淚盈眶了。

  「段大夫,舍弟呢?」程平馬上抱拳一臉急切,此時看看這兩人,明顯自己弟弟傷得更重啊。

  「哦,傷了腦子,現在不能移動,能不能好,老夫也不能下論斷,只能聽天由命了。」段鼎實話實說,因為他真的不知道這位頭上封住的經脈能不能自己解開,因為他不能動手幫他,只能靠他自己。

  「我們少爺剛剛還活蹦亂跳的,還是他送秦少爺來的。」程槐不幹了,馬上吼道。

  「腦子受傷本就不會馬上顯現,剛剛他突然就暈倒了,老夫才知道他受了傷。他身上也多處外傷,顯然是秦公子因為內傷暈倒,而程公子此時傷勢不顯,便送來就醫,急速的負重奔跑,加重了程公子的傷勢。其實目前,程公子傷重於秦公子。」段鼎就事論事,不偏不以。就算他沒有參與搶救,可是他是好大夫,他號號脈,基本上就能看個八九不離十,當然,他是沒想到,女兒會做出一個病來給他看,他也沒想到病能做。

  對於段鼎,秦公爺和程平還是很信任的,他給他們也看過病的,無論是醫術和人品,都是無可挑剔的,秦公爺能被封為護國公,本身也是刀口舔血帶著兵過來的,自然也多少明白點病理,再看看無論是包紮還是面貌,兒子真的看上去比程家小子強得多,剛剛的氣憤一下子沒了,對程平還是抱了一下拳。

  「雖說上了擂臺,便是生死由命,不過你我兩家同殿為臣,犬子這回真是手重了,回頭老夫會親向程公爺致歉。」

  「世叔說得對,上了擂臺,簽了生死狀,原本就生死由命,是舍弟技不由人,怨不著旁人的,家父萬不敢埋怨。」程平也不是傻子,馬上恭敬的一躬身。不管此時心裡怎麼想,但面上,他們還得保持冷靜。

  「好了,段大夫,診金您說數。」秦公爺滿意了,回頭看向段鼎。

  「三日後會出清單,公爺照單付帳即可。」段鼎倒是很平常心的,而秦程兩家也知道段鼎什麼性子,也不介意,抱拳,留下平常伺候的人,便一塊回家了。不過態度上,兩人馬上不同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8:50 PM


  第十七章:提醒

  之前來時,秦公爺可是心急如焚,在門口見到程平那是一臉的憤恨。完全沒有剛剛說的,上了擂臺,就該生死由命。那表情就是,我兒子有什麼事,我跟你們家沒完的架式。

  而程平來之前可是聽程槐報訊說,是程安把秦修打了,他也是心急如焚,他可是比程安瞭解秦老爺子的性子,若真是弟弟把秦修打了,他們兩家只怕麻煩得緊了。所以他的臉色也不好。一個勁的想著,如何能安撫秦老爺子的情緒,二是如何回家對老爹老娘交待。心中暗恨程安,還是長不大,只會添亂。沒事打什麼擂臺?

  好了,現在出來了,秦公爺一臉淡然,昂首挺胸,雖說兒子也傷重,可是兒子也把對方打得更重,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跟所有的家長心態一樣,兒子打人總比被人打好。而且打的是著有好名聲的程家兒子。

  而程平的臉色更差了,之前是擔心他又闖禍,把別人打壞了。現在好了,成了挨打的那個,急轉直下的劇情,他真心的覺得不知道回家怎麼交待了。

  兩撥人馬怎麼著,綺羅倒不在意,她是終於找到活體試她的藥了,秦修受的是內傷,剛剛急救時,她有用到,用黃酒催發藥力,然後用針炙輔助,效果非常之好。

  自己之前的藥顯然霸道得多,看似會讓傷者好得更快,但不能不說,那是快,卻有副作用的。而父親換了藥之後,看似溫和,其實是溫養了受傷的經脈,從長久看,這藥更完善了。她又做了幾丸,讓小夥計放到邊上,這幾天,每隔四個時辰餵一粒,並把剛剛的自己怎麼做的,還有前手的脈案記錄下來,交給了父親。

  段鼎倒是很欣賞女兒的做法,因為這作法跟自己是一脈相承的,而他也沒有覺得女兒在拿秦修試藥,基本上,他覺得在動物身上實驗過了,現在他基本上覺得這藥已經是成藥了。一點負疚感都沒有,看了脈案,點點頭,翻翻,竟然沒有程安的。

  「程公子的脈案呢?」

  「他又沒什麼事!」綺羅腦子裡還是秦修的傷勢,順口答道,馬上想到,程安現在是比較重的那個,定定神,順手拿了筆紙,把程安的脈案一書而就,這些事跟老頭還是別爭辨了,省得他覺得自己因為討厭程安而故意不搭理他,她能說,自己在救他嗎?想到這兒,她的一個字寫歪了,深吸了一口氣,攝住心神,堅持著把脈案寫完,交給了父親。

  段鼎一直關注著女兒,看到她怪異的神態變化,又看看她剛寫的脈案,他也是老大夫了,他是專注的大夫,但不代表他真的不懂人情世故,他只是懶得想,現在看到洋洋灑灑的脈案,女兒寫得太詳細了,她甚至於,連程安腦中被封的穴道都寫清楚了,他也是號過脈的,他只知道大概的位置,但不精確到位置。如果真的精確到位置,就有解了,女兒顯然此時心有些亂的,沒注意到這個細節。

  他腦中猛的想到,剛剛那個下人說的話,程安送秦修來時可是活蹦亂跳的。一個腦中受了這麼重傷的人,是不可能背著一個大個子從皇城那邊飛奔而來的。想到女兒剛剛不以為然的樣子,突然覺得,女兒不會是因為看程安不順眼,於是故意的吧?

  「爹!」

  「沒事,讓程家人幫程公子收拾一下,那樣子實在難看得很。」最終,段鼎什麼也沒說。

  綺羅鬆了一口氣,出去讓人把兩人分開,各有房間,給秦修再號了一下脈,他的脈象很穩,綺羅看他呻吟了一下,於是順手拿針刺了他的昏睡穴上,睡覺是最好的良藥,能給他一個良好的睡眠,是對他身體最好的修復。

  看完秦修,她還是去了程安的病房,程槐馬上跟看到敵人一樣防備的看著她。她沒看程槐,拉起程安的手腕,安靜的聽了一會,程安現在很好,真的很好。輕輕的放下,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才默默的離開。而段鼎其實就在窗外,此時他才真的鬆了一口氣,女兒沒有因為差點被毀了名聲,才故意傷害程安,安心的回書房去了。

  晚飯上,段鼎看看女兒,她的臉還沉靜如水,專心的擺著桌子,連筷子的擺放都細緻的苛刻的地步,妻子可沒有這種細緻。

  「你是不是該多少學一點針線?」段鼎思索了一下,想想說道。

  「他爹?」段太太怔了一下,不知道丈夫哪根筋不對了,之前一直說,她的手是用來拿針炙的,現在卻主動說讓她去學針線,這是啥意思?

  「不是說蓋頭要新娘子自己動手嗎?不說讓她全來,至少也要有幾針是她自己縫的吧!」段鼎順口說道,下午已經證明了女兒可以出師了,現在也證明了她的傷藥是有用的,那麼她就該閑下來了,多少也該有點新娘子的樣,縫縫蓋頭,找找感覺,不然,到人家家裡,還這麼沉寂,會不會被人嫌棄?

  「綺羅,你爹說得對,要不,你要不要好歹學幾針?」段大娘覺得也有道理,忙看向了綺羅。

  「哦!」綺羅不置可否,默默的吃自己的飯。

  「你醫術已經不錯了,馬上要嫁人了,總要有點嫁人的樣子。」段鼎咬緊了『嫁人』兩個字,他真心的想提醒一下,她現在的樣子真不像一個新娘子。卻不想,打中了綺羅的心思。

  綺羅抬頭看看父親,默默的再低頭。她其實剛剛一時間也心亂如麻,她竟然還是救了程安,原來自己那麼怨恨,真的看到程安有事時,她下意識的還是要救他。連想都沒想,都直接要救他。現在父親是不是已經查覺了,於是在提醒自己,自己要成親了,不可以再出一點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9:10 PM


  第十八章:嫁妝

  是啊,不能再出問題了,上一世他們的鬥爭可建立在,段顧兩家那會只是口頭協議,也許有人知道他們之間是訂了親的,但是畢竟沒過大禮,大家還有餘地。

  現在大禮過了,滿京城該知道的都知道的,還有一個月,她就該嫁了,此時出事,父親是寧可親手殺了她,也不會讓她毀約的。

  此時綺羅的糾結,不是會不會再被程安所誘惑。她現在想得更多的是,她原本以為自己是恨程安的,她重活一遍,她以為她最大的心願就是離這個男人遠遠的,再無瓜葛。

  可是現在,她才正視了自己的心,原來,再怨再恨,可是真的到了關鍵時刻,原來自己還是放不下。如果這麼放不下,她還能嫁給顧仁嗎?

  「綺羅,你過會跟娘去看看嫁妝,你自己的東西總要知道的,老爺,你也一塊看看。」段大娘喜滋滋的說道。

  綺羅看看父親,看嫁妝,自己的東西要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段大夫也覺得很奇怪,這是什麼意思?不過段大夫很聰明的低頭吃飯。

  有了下人,有一點好,就是飯後就沒事了。看段大娘跟辦家家酒一樣,把幾個下人指揮得團團轉的,一樣一樣的把她攢的東西拿出來給她看,此時拿出來的,自然是她覺得好的東西。

  「這玉石盆景是不是很好看?這可不是一般人家配擁有的。」段大娘指著一個非常精緻的玉石盆景給他們父女看,段大夫不懂這個,也看不出好壞,只能茫然的點頭。

  「哪來的?」綺羅倒是分得出,她好歹在富貴之家待了十八年,程老太君是武將世家,大嫂是舊世家,而程家老三娶的當朝郡主,家裡的擺設都是千錘百煉的,她的眼界也是千錘百煉的。如果她都覺得不錯了,就真的不錯了,所以不禁問道。

  正是這不是一般人家能擁有的東西,所以段太太哪來的。段家可沒什麼家底,這樣的東西怎麼來的。主要是她不記得自己的嫁妝裡有沒有這個,上一世出嫁時,父母可沒這麼開心,他們見面都無語的,母親自然不會這麼曬妝了,她嫁之後,嫁妝的東西,她很少看,所以她有什麼東西,還真的不知道。

  「你爹的病人送的謝禮。」段大娘說得理所當然。

  「不是不收嗎?」她當然知道母親一定不會背著父親收病人的禮物,所以這一定是父親答應的。

  「沒那規矩之前收的,那會咱們家的客人可富貴了,收了不少好東西,現在正好給你做陪嫁。對了,要是一直收,給你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都可以啊。」段大娘有點傷感了。

  「嫁妝不夠嗎?」段大夫不在意其它,只關注最重要的那句。

  「只有六十四抬,顧家老太太,太太,我們不比,但是他們家二太太都有六十四抬了。我們綺羅可是嫁過去做宗婦的,好像不夠氣派。」段大娘糾結啊。

  「你真是的!」段大夫真的無語了,看向了女兒,「你嫌少嗎?」

  「當然不,有風濕丸和保心丸的方子,就跟爹說的,縱是女兒一件不帶,他們也會很高興的。」綺羅笑了笑,想想看,突然想到自己上輩子的嫁妝也是六十四抬,當然除了那個小莊子,她六十四抬裡有什麼,她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

  她只記得裡面有一個莊子,因為那是她嫁妝裡最大的一塊。而這一塊,是有收入的,青兒和程槐夫婦幫她打理的。他們會拉著她說,她想不知道都不行。

  雖然她倒不是真的在意這些東西,但是,她絕對的相信父母一定不會有所保留的,但是明顯的,上一世,父母給得真的多得多,要知道莊子跟現在那幾傾水澆地是不同的,莊子是帶著莊民和牲畜的,所以價錢是單純的土地的若干倍。父母哪有那麼多錢,去買那個莊子。

  「老爺,我們要不要買個莊子給女兒?怎麼說也好看一點!」段大娘急急的說道。

  「買吧!」段大夫隨意的想想說道。

  「錢不夠,老爺,我們要不要把這鋪子押了?」段大娘殷切的看著丈夫,合著說了一晚上,她最重要的就是這個了。她想押了這處宅子,好給女兒做嫁妝。

  「娘!」綺羅尖叫起來,現在她終於知道為何父母有錢買莊子了,但是把藥鋪押出去,他們就得更努力的去賺錢,還給錢莊,他們多大歲數了,是該享福的年齡。而此時,她又悔又恨,上一世,她那麼不聽話,為什麼父母還要傾其所有?

  「沒事、沒事,你放心,我們鋪子的生意很好的,只是周轉一下的。沒事的!」段大娘忙說道。

  「有錢存起來,給女兒和外孫當零花,不是更好?」段大夫給了老妻一個白眼。

  「是啊、是啊!」段大娘點點頭,「老爺,要不你把解毒丸的方子也改改,讓她帶走,三個方子,我用大牌子寫著……好像三個不太好看,你還有什麼方子?湊四個,事事如意好不好?這樣就六十八抬了!」段大娘看著段大夫。

  「顧家兩代三十年,一個新方子都沒出過!」段大夫真的服了妻子了,一個方子,難不成對她來說,拍下腦袋就能出來?人家三十年沒出一個新方子,就可知,一個藥方從研製成功到廣泛被應用,其實是要有過程,也是要經得起檢驗的。

  「知道了,娘,我還有一個止血粉的新藥方。」綺羅對母親笑了笑,她現在真的一點也不想看到母親失望。轉向了父親,「爹,其實可以休息一下的,用不著這麼忙。」

  「止血方子怎麼回事?」段大夫更關心這個。

  「做內傷藥時,順便一塊試的,不過很小,就沒當一回事。」綺羅隨口說道,止血散的方子看擬很簡單,但是這是無論軍用還是民用,都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各家都有各自的秘方,就看哪家的最好了。而此時她敢說,就表示,她真的相信,她的方子是比長春堂原有的方子更好。

  「給我看看。」段大夫真的是醫癡了,馬上要方子。綺羅找到紙筆寫出來,雙手遞給了段大夫,側頭看看邊上的那個玉石盆景,這麼大的玉石盆景,當年父親只怕是對人有救命之恩,才能拿到這樣的謝禮?而父親給了自己,自己都不知道扔到哪個地方,又便宜了誰?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9:13 PM


  第十九章:可憐的程安

  「為什麼以後只收診金,不收謝禮?」可能難得一家人在一起,能心平氣和的說說話,綺羅看著父親,她發現自己其實一點也不瞭解父親,曾經記憶裡除了嚴厲,就沒有其它的父親,原來還有很多面。

  「已經收了診金,為何還收禮物?若是收慣了,以後再給這些貴人們診治時,還得看臉色,得不償失。況且咱們家的鋪子做的街坊生意,沒有街坊,就沒咱家的今天。人不能忘本!」段大夫順口答到,但眼睛盯著方子,思索著。

  綺羅明白父親的意思了,收禮物,第一次,也許人家真的感激,慢慢的收多了,慢慢的醫患之間的關係就變質了,到時他們醫者就真的成了豪門的一條狗了。

  再說街坊生意,其實為醫者,最重要的是其實就是不停的積累經驗,不然段大夫幾大箱子的藥方怎麼來的。所以想想看,如果沒有這些街坊一直支持他們段家,怎麼會成就他們家名聲?但是真的成了豪門的狗,她們哪有時間應酬街坊?不如這樣大家保持這樣君子之交,大家都好。父親很早就想通了,於是及時收手,這才確立了神針段鼎的地位吧?

  這也是父親的性格,這樣的性格,怎麼會答應自己嫁入豪門?唉!自己真的太不瞭解父母親了。

  「這方子試過沒?」段鼎終於抬頭了,這方子上是有份量的,表示綺羅想得很成熟了,不過,這得試驗,單從配方來說,他只能說,這個很便宜,真的成功的話,可以把所有止血散的配方,擠得沒處待了。

  「是!藥會更便宜,止血的效果非常好,」綺羅可是專業的,馬上攝住心神,認真的回答她。這是她在戰場上實驗過無數回的,這點信心她還是有的。

  「做得好!」有些藥要試,有些藥看看方子,其實就一目了然了,段鼎把方子還給女兒,「不過還是把針線再學一下,這方子和保心丸不要當成嫁妝,你自己慢慢試。」

  「為什麼?」綺羅沒想到父親此時竟然會改主意。

  「一次帶這麼多做什麼?將來你總要自己當家作主,到時有東西拿出來,你自己才好站穩腳跟的。」段大夫方正歸方正,不過呢,人家腦子又不是真的不好。

  綺羅低頭笑了,原來父親也有狡猾的一面,而這份狡猾,卻是為了自己。

  「笑什麼,你爹教你聰明呢!」

  「我會很多藥方。」綺羅順嘴說道,但看看父親,還是兜了一下,「只是沒時間一點點的試。」

  「你真是聰明,醫術學得比那小子好,做藥也比那小子棒,讓你嫁給他,真是哪哪都不如意!」段鼎順便再鄙視一下顧仁,女婿好像除了家裡有錢,除了會做生意,現在真心的覺得女兒嫁給顧仁,真的哪哪都不滿意。

  說完了,段大夫被段大娘打一下。而這回綺羅沒笑,只是默默的去琢磨自己的藥方。

  以後幾天,綺羅都沒有走出過自己的房門,除了做藥丸,就是安靜的跟丫頭學針線。繡娘忙著呢,誰有空教她,丫頭也知道老爺太太的意思,只要姑娘學著鎖個邊就成了,好歹有幾針是她親手做的不是。鎖邊最好,一是意頭好,二也是整個工程的完結部分。

  綺羅可是拿針炙的人,心靜手穩,看清的規則,拿布試試,很快就能縫個八九不離十,於是,按段家夫婦的要求下,每天讓她學著做半個時辰。不管多少,至少要會一些。其它的時候,她也安靜的做自己的事。

  她現在看書,看的不是書了,而是全看的是錯處。一拿起書,她就老老實實的拿著紙筆,重新來寫,記得多少寫多少,反正她現在閑著也閑著。至於外面程安他們如何,她是真心的不想管了。或者說,她逼著自己不去想他。

  而程安在秦修醒時,他還沒醒,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沒法不瘦,睡了三天,靠餵米湯、湯藥維持身體機能,能不瘦嗎?秦修被人扶著去看了程安一下,衣服什麼的已經換了,邊上平日在家伺候程安的也來了。於是也有人天天幫著洗臉、梳頭,但越是這樣,越發的顯得瘦得更明顯了。

  秦修和程安的功夫其實差不了多少,現在秦修看自己把程安打成這樣,還有點不太好意思,他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說實話,真不是什麼壞人。他就是個被慣壞的公子哥兒罷了。現在怎麼說也是程安送自己來段家醫館的,結果送來了自己,他自己倒暈了,心裡有點過意不去,倒也是此時真實的想法。走時還特意囑咐著段大夫莫惜用藥,總得把人先弄醒不是。

  段大夫有點無語,程安除了把自己餓瘦了,還真什麼毛病都沒有。不過這話真不好跟秦修說,只是笑著打了一個哈哈。

  秦家是瞭解段大夫的規矩的,按段大夫開的單子給了診金,並沒有過多的表示。但是回頭,讓秦大奶奶以自己的名義送了一份賀儀,人家不說這是謝禮,只說,段大夫嫁女,大家這麼熟,哪有不送賀儀的?若是不收,那就是嫌棄護國公府不知禮。

  人大奶奶派管家太太來的,直接送到段大娘那兒,段大夫想想還真不好不收,便也就讓人收了。轉頭,讓綺羅做了六十顆護心丸派人送了過去。讓秦修每日兩顆,能護養經脈,不至於讓他受傷後,經脈受損,算是還禮了。

  秦公爺也是懂行的,讓府裡的大夫看過,這是挺好的內傷丸藥,而且外頭沒得賣,這是段大夫獨家的密方,倒是覺得段大夫這人忒認真了。

  程家就沒那麼安心了,程安還有段家留醫,一天比一天瘦,還就是不醒。程家也派太醫來過了,人家也只能看出是腦子受了傷,經脈受阻,於是沒法醒,至於說什麼時候醒,還真的說不清楚。再請御醫,結果還是一樣,因為傷的是腦子,不是別處。不是說段鼎的醫術比御醫還好,而是大家有一個共識,就是不動比動了好。誰也不會為一個黃口小兒,搭上自己半生的名聲。

  程安一天不醒,程家就一天不敢把他接回去,於是程槐就只能老實的在段家前院的病房裡陪著程安,很是辛苦。主要是有點嚇著了,二爺還真沒受過這麼重的傷,之前還懷疑是不是段姑娘使了什麼手段,現在又覺得不太可能,這麼多大夫給看過了,段姑娘總不會比太醫、御醫還厲害吧?他哪裡想得到,別的方面,綺羅也許不如太醫、御醫,但是這方面,十個太醫、御醫也不如一個綺羅。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9:15 PM


  第二十章:綺羅

  「再不救他,他就要死了。」綺羅總算給程槐一點面子,對綺羅來說,她對程槐比對程安溫和。程槐夫婦伺候了她十八年,一直盡心盡力。最後,他們還知道帶著她離開,不把她一個人扔在程家,所以她對程槐比對程安態度好多了。

  程槐馬上放手,退了一大步。

  綾羅對他溫和的笑了笑,輕輕的用針解開了他頭上的穴道,開了溫養的方子,讓小夥計去煎藥。邊擦針,邊看向程槐柔聲說道,「要好需要一點時間,不過睡了十天,他的外傷已經好了,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綺羅可能沒對程槐這麼溫和的說過話,程槐都嚇傻了,綺羅又笑了一下,再拉著程安的手腕細聽了一下,長長的歎息了一聲,他還真的生命力挺強的。所以後來父兄都死了,只有他活了,還能娶妻生子……

  收了東西準備離開,正好段大夫進來,看到她也在這兒,有些奇怪,「怎麼來了?」

  「來看看,怎麼說也是女兒接手的病人,昏迷這麼久,看看有什麼變化沒有。」綺羅說得很平靜。

  「你來得正好,為父想用針,不然,凶多吉少。」段大夫並不是吃乾飯的,綺羅會的,都是他教的,至少根基是他給打下的,段大夫這麼多年不斷研究,功夫也不差。

  「是,女兒也這麼想,總要一試,剛剛已經試過了。」綺羅點頭。

  「你試過了?」段大夫臉色一變,馬上搶身上前給程安號脈,好一會才恢復鎮定,但看女兒的神色還是不善,「為何自作主張?萬一失手如何是好?」

  「女兒將來又不行醫,失手也好過影響了父親的名聲。」綺羅淡淡的一笑,雖然知道自己不會失手,但是,基本上,這也是她的真實想法,她失手反正是要嫁入顧家做少奶奶了,從此也不會有人讓她開堂坐診,但是父親神針的名聲卻不能有絲毫的閃失的。所以此時,就算這傷不是她做出來的,她也會搶先施針,絕不能讓父親維護了一生的名譽受損。

  「糊塗!回屋自省,看看自己錯在哪!」段鼎差點一巴掌打到女兒,不過看這是外面的診室,女兒也快嫁了,最終也沒有下得手,只能黑臉吼著。

  當然吼完了,邊上又一悶響,父女倆一塊回頭,原本病榻上的程安滾到地上了。程槐幾乎是歡呼的去扶他,能滾比躺著一動不動強不是。

  綺羅不想見程安,拿了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的走了。段鼎看看女兒的背影,回身去看程安,除了瘦了,其它的還不錯。哦,當然頭上剛撞的那個大包也不算。

  小童煎了藥來,段大夫聞了一下,轉手遞給了程安,程安有氣無力,看著黑黑的藥汁,很有氣節的搖頭。

  「二爺,這是段姑娘開的藥,快點喝了。段姑娘說,這是溫養的方子,正是對二爺虛脫之症。」程槐比較瞭解自己家的少爺,馬上接過吹了吹,舀了一匙給他。

  程安果然張嘴了。

  「段姑娘說了,你外傷睡了十天,好得特別快,將來一點事都不會有,安心吧!」程槐開心了,話就比較多,跟哄小孩子一樣。

  段大夫翻了一個白眼,雖然覺得女兒說的也沒錯,但是從這個人嘴裡說出來,怎麼就難受呢?覺得這個人不能留在自己家裡了。直接對程槐說道,「喝了藥,回家去跟你家大爺說,二少爺可以回家慢慢的調養。」

  程槐忙點頭,他也想回家啊,誰沒事樂意在病房裡打地鋪啊!還睡不著,二爺不醒,他哪裡敢睡。現在二爺終於醒了,可以回家了,真是太好了。

  想到七天前,秦家大爺就能柱著拐杖來看二爺,他就覺得氣憤,明明那天二爺看著比較強吧!一定是秦家大爺使了什麼暗勁的。不過他是下人,這些話還是別說了。歡快的餵完了藥,就扶程安躺下,自己回去報信了。

  之前說了,段家是典型的前鋪後院,四進的房子。但是是前後院。靠東大街這邊,為鋪門。而西大街那邊就為家門。不過平日裡,他們家門反而不開,主要從藥鋪這邊進出。

  於是,從藥鋪進家中間進為前堂,沒事接待一下客人,而前堂的左右兩廂,為留醫的診室。邊上還有耳房便是庫房了。小夥計住在前面鋪子的閣樓之上,好給急診的病人開門。

  而後院占地也不小,綺羅占了一個小偏院,是很靠近診室的後堂的。不過卻也是兩邊門的中間段。也能配合她的身份。她是姑娘,就算是永安朝的民風沒那麼嚴謹,卻也有一定的禮數的。

  綺羅的院子其實也不像是女孩家的,段大夫自己雖然不喜歡成藥,但他卻從小訓練綺羅識藥、製藥,不然綺羅愛嘗藥的習慣也不會養成了。所以基本上,段大夫是知道女兒將來來嫁入藥鋪人家,於是著力定向培養的。

  正是從小帶著她采藥,試藥,她真如神家嘗百草一般,熟知藥性。所以她的院子裡和藥鋪的後堂一樣,圍轉的擺著曬藥的架子,而靠近外牆的地方,放了一排籠子,養著兔子。這是平日讓她試藥用的。

  程安的事解決了,她又回到自己每天曬藥、切藥、磨藥、製藥的日子中來,倒了平靜安詳,只有這時,她可以什麼也不想,專心自己的事。或者說,她逼自己忙碌一點,讓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沒用的。她不斷的提醒著自己,她要嫁人了,她要嫁人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9:49 PM


  第二十一章:想像中的兩情相悅

  如果說當初,他打死秦修只是因為心情不好,現在呢?好吧,也是心情不好,上一世是家裡反對,而這一世,他們根本就沒機會。所以秦修也真是倒楣,所以該發生的總會發生。

  不過這回自己搶下了秦修的命,過些日子,程家在戰場之上,秦家總不會因為有殺子之仇,坐壁上觀,眼看著程家父子三人血灑沙場吧?

  想到這兒,綺羅總算好受了一些,她不是為了程安,她是為了程家。畢竟在程家的十八年裡,太君、大嫂對她也不錯,當是還人情好了。

  搖搖頭,眼睛累了,放下筆,起身去院裡,翻翻風乾的藥,重新擺個位置,省得被露水打濕。

  「你除了每天曬藥,切藥,磨藥,製藥之外,還喜歡做什麼?」一個熟悉的聲音,綺羅縱是被訓練得淡定、從容,這一刻也不禁有些恍神。

  咬咬唇,證實非夢,慢慢回身。程安腦袋上頂著個紗布補丁,笑盈盈的站在了院中。昨天早上他的頭還是好好的,怎麼才醒一天,頭上就有補丁了?

  綺羅有些無語了,這人除了會惹事,還會什麼?昨天才醒,今天就來了,身體好得是不是太快了點?還是他的體質異於常人,屬於打不死的類型?

  「醫館門在後面,有事請敲門。」綺羅深吸了一口氣,回身繼續自己的工作,不過一時間,心煩氣燥起來,這人怎麼搞的,自己已經過了大禮,安心在家待嫁了,為什麼還來煩她?

  「哦,我頭疼!」程安跳到她前面,指著前面的補丁。其實程安之前真的放棄了,對一個對自己沒什麼好感,又已經定親的女人,他真沒無恥到,能做奪人妻女之事。

  但是呢!當他看到綺羅專心的救治秦修時,他真的再一次被綺羅所征服,她真的好美。但這不是最主要的,因為美麗只是表徵,他的理智也不會因為一個女人很美,於是非要得到她。

  他被綺羅刺暈了,暈倒之前,他其實是有點絕望的,原來這個女人是這麼討厭自己,可是在閉上眼的前一刻,他真切的看到的是綺羅眼裡的關切、焦慮。

  昏睡了十天,醒來就聽到父女在吵架,好吧,是父親在罵女兒,他想攔著,於是滾下床,撞傷了額頭。雖然他全身無力,但手腳都有知覺,他很明白,之前的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回了家,父母,兄嫂,弟妹都來看他,然後聽著母親和大嫂的對話,他腦中的拼圖一點點的完成了。他沒告訴任何人,自己暈倒是被綺羅刺暈的,之前是不敢,怕父母怪罪綺羅,而後來,他明白,這不能說了。

  這次擂臺的事,不了了之。秦修把自己打成重傷,昏迷不醒,皇上都驚動了,還派御醫分別給他們兩人診治過,太醫們除了稱讚段鼎的醫術高明之外,更重要的是對皇上說,自己傷在腦部,秦修應該是用了不正當的手段。而秦修其實自己當時都被打蒙了,他們本就在臺上,就他們倆人,秦修自己都說不清自己到底用了什麼辦法打傷的程安,於是百口莫辨。

  而程老公爺倒是一貫的公正,直接說,上了擂臺,簽了生死狀,本就生死由命,請皇上不要再追究了。程家擺了高姿態,秦家也就只能認栽,能有什麼法子。而且還沒法怨念,因為那會程安真的一直昏迷,段大夫的人品又是公認的,誰也不會認為段大夫會做假,於是這也就成了鐵板釘釘的事實,秦家都沒想過,程安不是他們家人打的。

  程秦兩家本就是政敵,但是真的只是政見不和,兩家都是軍功起家的,只是在戰場上的風格不同,於是各自看不順眼罷了,說有什麼深仇大恨,還真的說不上。

  所以經此一事,秦家倒是對程家退讓,也有所回報,不再凡事針鋒相對了,對程老太君來說,朝堂之上比與敵對決更加兇險,此時大家都退一步,相安無事,倒是因禍得福了。

  程大嫂盧氏倒是有些不滿,自己家的小叔被打成這樣,還說因禍得福,公婆果然是人太過好了,忍不住說道,「太君說得是,不過呢,這次是二叔受傷,若傷重的是秦修,看秦老公爺能饒得了二叔才怪。哪會像公公一般,公正無私!」

  「莫要胡說,二郎無事即可。」太君搖搖頭,制止了長媳婦。

  程安自己躺在床上,從頭想起,再想不通就真是傻子了。所以綺羅一聽到被自己打傷的是護國公家的公子,於是第一時間就是把自己弄暈,然後弄出一個自己其實是被打的假相,好讓自己脫身嗎?

  綺羅自然不會懂得朝中那些大事的,她應該只想到,對方是護國公家公子,真的有事,倒楣的一定是自己了,於是才出手相助的。她是不知道自己是誰家的兒子的,所以她一定是為了保護自己才會這麼做的。

  程安當時的心一下子被快樂填滿,所以今天晚上,身體好了一點,就偷跑出來看綺羅,他覺得自己不再是單相思了,而是兩情相悅。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9:52 PM


  第二十二章:兔子

  程安十天也就由著程槐灌些米湯、藥汁進去,維持著身體的基本機能。醒了兩天,相信父親應該會開些溫養的食單給他,讓他身體慢慢的重新適應。原則上,他不可能才兩天的功夫,就能翻牆到自己院裡來晃蕩啊?這人是什麼做的?還是腦袋有傷的情況下。她現在號脈,真不是關心程安,而是抱著一顆研究怪物的心思。

  號了脈,他的傷基本上是好了。但頭上那個,在綺羅看慣的傷口的人來說,真不算傷。只是程安氣血有些弱,要養好得些日子,所以此時程安在綺羅心裡還是正常人,現在她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家的院牆,是不是修得太矮了?

  「段姑娘?」

  「哦,氣血不足,最近別動武,也別做劇烈的運動。怎麼說也是受了傷的,身體弱些!」她是醫者,不能真不管病人,於是實話實說。

  「我跳院子都不算運功的,真的不難!」程安傻笑著,順便看到綺羅黑了臉,忙說道,「我怕你擔心,特意來告訴你,我沒事了。」

  綺羅的臉更黑了,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擔心他了?不過多年移情養氣的功夫練得不錯,好一會兒,收起脈枕,穩穩的說道,「這位公子,醫館有門。」

  「那個,你養這麼多兔子啊?你心腸真好,我看這些兔子都有受傷,你是不是在幫它們療傷?」程安真的不想走啊,馬上換了話題,順便拿了根菜葉去餵兔子,表示自己也很有愛心,「要不,明天我去山上給你抓松鼠好不好?那個跑得可快了,個子小小的……」

  綺羅就那麼看著他,曾經,他就是這樣,站在自己的院子裡幫她曬藥,切藥,然後不停的抱怨她父親太過份,這麼重的活,怎麼能讓她來做?然後逗著小兔子們,會告訴她,他給她抓可愛的小松鼠玩。

  那時的她會笑盈盈的看著程安,聽他說著打獵上的各種趣事,那時程安就像一扇窗,讓她知道,她的世界除了醫書,藥書,各種藥品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再然後,程安帶走了她所有陽光!她的世界,除了這醫書、藥書、各種藥品之外,還是什麼也沒有。不過這些東西不會背叛她,而程安會。

  「兔子是用來試藥的,那些傷,是我劃的。」想到這兒,她冷冷的瞅著程安,緩緩說道。

  「試藥?你特意弄傷它們,然後給你試藥?」程安幾乎是跳起,看看白白胖胖的小兔子,再看看沉寂如水般的綺羅,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不能用人來試藥。」綺羅冷淡的答道,坦然的看著程安的眼睛。

  曾經,程安也不許她用小兔子來試藥,當時眼淚都快下來了,那時,她竟然覺得自己愛對了人,因為他是那麼的善良,連小兔子都不忍傷害。果然愛情是盲目的,程安最愛的活動就是打獵,他給自己講過無數的打獵故事。小兔子可憐,那麼,之前被他打死的野豬、麅子,難不成都該死?自己當年還真的是年少無知,或者就是蠢了。

  「段姑娘!」程安憤然了,這女孩怎麼這樣。

  「公子請回!」綺羅準備進屋了,沒事半夜裡跟外男在院中聊天,實在不怎麼好,好在丫頭們都不在這院裡睡,不然,父親得打死她了。

  程安聽到外頭的打更聲了,也知道不早了,不好再在姑娘的院裡打擾,示意綺羅回屋,自己站了一會,聽到打更的聲音遠去了,才跳上牆頭,閃離了段家。

  綺羅關上門,自己發起呆來。

  上一世,與程安哪怕兩情相悅,程安也會這樣,只在院中跟自己聊天,小聲的說笑,生怕被人看見。

  於是就算她在家鬧著退親,程安在程家也百般的鬧騰,但是也就段程兩家自己知道,綺羅出嫁時,街坊們都說綺羅真是命好,真的飛上枝頭做了鳳凰。無一人說她是毀婚別嫁,另攀高枝。而程家上下,也沒人說她是貪慕虛榮。所以程安縱有百般不是,有一點還不錯,就是家教良好,他至少對自己,是認真而守禮的。

  第二天,綺羅從父母房中吃完晚飯,回到自己院中時,程安在給小兔子們餵胡蘿蔔,這該是他自己帶來的,平日裡,她會餵菜葉。

  她也不搭理他,自己也不進屋,在院裡清理了一下藥材,配了一些止血粉,順便抓了一隻小兔子出來,在足上輕劃了一刀,小兔子痛得亂動著,綺羅灑上了止血粉,血是止住了,但是小兔子還是被藥粉刺激著傷口,又掙扎起來。

  綺羅皺眉,止血粉也是早期的藥品,她當時只顧療效,卻沒在意這是不是會傷者更加痛苦。拿出銀針,幫小兔子止了痛,輕輕的安撫了它一下,小心的給它包上傷口,輕輕的把它送回籠子。

  回來盯著藥粉,她要療效,她也要便宜,因為戰場上刀箭無眼,她要用最少的錢,達到最大的數量。她沒功夫想,這個會不會讓傷者痛苦。但現在不同了,要改為民用,她要加點什麼進去,才會在不影響療效的情況下,讓傷者沒那麼痛苦呢?再說,這到底有多疼呢?畢竟人和動物承受力不同,再說,人與人之間的承受力還不同呢。什麼標準呢?綺羅又陷入沉思。

  「段姑娘!」程安一直覺得綺羅現在做的一切,都是氣自己的。結果綺羅拿小兔子試了藥,連看都沒看自己,自己就坐在原地發起呆來了。顯然,她的眼裡根本就沒有自己,他真的覺得有點生氣了,憤憤的盯著她。

  「哦,你還沒走?」綺羅似乎才想起,這位還在這兒。

  當然,綺羅這話一說,程安氣得更狠了,這位太過份了。

  「你故意的嗎?因為我餵了它,於是你就故意折磨它?」程安指著小兔子,一臉的憤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9:54 PM


  第二十三章:多餘的人

  「你愛打獵。」綺羅陳述著一個事實,想想,加了一句,「你還吃肉!」

  「可是……可是我是一箭致命,我不折磨它們?!」程安打了一個結巴,但還是反駁了。

  「這是止血散,能救很多人的命。」綺羅想想,對他招招手,讓他坐下,打開他頭上的補丁。還不錯,傷口還在,正在慢慢的結痂中。她幫他洗了傷口,把剛剛的止血散撒在上面。程安差點跳起來,但沒捨得,因為綺羅離自己很近,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藥香。

  「怎麼樣?」重新包好,綺羅盯著他。

  「什麼?」程安還暈著呢,綺羅還真算是第一次給自己好臉,有點幸福來得太突然的感受。

  「藥粉撒上去什麼感覺?」兔子不會告訴自己什麼感覺,她正好問程安了。

  「刺痛,不過還能忍受。」程安抽了一下,他覺得自己現在不止頭痛,心也在痛了。好吧,不僅是心疼,而是心碎了,合著現在她不用兔子了,改用他了。

  綺羅想想,程安的忍受範圍是多大呢?他從小練武,這點小傷小痛,在他看來就是家常便飯,但對普通人來說,這種痛,是不是能忍得了呢?

  她真的想像不出來,拿刀在手指上輕劃了一下,鮮紅的血珠一下子湧了出來。程安這回都快瘋了,不,他真的覺得這個女人瘋了。

  「你幹嘛?」

  綺羅沒理程安,輕輕把手指按在藥粉之上,不禁抽了一口冷氣,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不是她想哭,而是真疼。她覺得,還是得加點止疼藥吧,真的太疼了。

  「明天,我去給你抓大點的動物,抓個猴子好不好?猴子給你試藥,別自己試了。」現在程安不同情小兔子了,真心的,若是用綺羅跟小兔子比,他寧可讓綺羅用小兔子試藥。

  綺羅沒理程安,抹了淚,看著手指。用手指是因為手指很敏感,但好得也容易,止了血,連紗血都不用包的。明天就能好。況且,她手下有准的,只是輕劃一下,傷的不過是表皮而已,這位是不是有點反應過度了。

  外面又傳來了打更聲,於是看向了程安,意思很明白,您是不是該走了。

  程安剛進來時,有看到丫頭從綺羅房裡拿了紅蓋頭,那一刻,他被刺痛了。綺羅要成親了,馬上,她將是別人的新娘,原本想談談的,可是被小兔子給打茬給忘記了。現在綺羅看著他,他遲疑了一下,「段姑娘,你真的要成親?」

  「誰不成親?」綺羅回避了他的目光,收拾起桌子來。

  「你要嫁那個大塊頭嗎?長得跟個木頭一樣,看著和善,其實,他的眼睛裡沒一點笑意……」程安又急了,想到那天看到顧仁的樣子,他真的覺得顧仁配不上綺羅,一個手指頭都配不上。

  「公子,夜深了。」綺羅終於抬頭,不管如何,顧仁是她未來的夫君,怎麼著也輪不上一個外人來評判。

  程安其實也是單純的人,他不是故意說情敵的壞話,只是心情太差,看綺羅抬頭了,他也就沒再說下去,老實的坐在了綺羅的對面,伸出手,讓綺羅給診脈。

  昨天綺羅就給他診過脈了,又不是什麼大病,真不用天天複診,但是她還是拿脈枕出來,輕叩著脈門,思索了一下,「我爹沒給你保心丸嗎?」

  昨天她是以為程安的氣血不暢,所以保心丸的作用不顯,今天其實程安身體已經活動開了,她還是沒看到保心丸的作用。照理說,程安傷了腦子,但是他其實也是受了一定的打擊性內傷的,他和秦修本來功夫就差不多。秦修之前已經打過了幾架,而程安是占了秦修的便宜的,所以程安傷輕,秦修傷重。

  父親當時送了六十顆保心丸給秦修,程安離開段家時,父親也從自己這兒拿了十顆讓程槐帶回去,讓程安吃的。難不成,他沒吃?

  「哦,我娘說秦修吃這個藥好得很快,說是好藥,讓我好得慢點,還讓我別出門讓人看見了,省得麻煩。我哥說我是惹禍精,我爹更過份,說我學藝不精,才會被人打成這樣。讓我好了,加練……」程安憤憤的絮叨起來。

  綺羅安靜的聽著,曾經程安就是這樣,在自己這兒絮叨的說爹說了什麼,娘說什麼,哥哥說了什麼,好像他做什麼,對父母兄長來說,都是錯的,每每都十分的氣餒。

  而綺羅就會像現在一樣安靜的聽著,之前她會感同身受,因為她無論怎麼做,父親都會覺得她不夠好,她應該做得更好,然後她都會被深深的挫敗感打敗。每每程安的絮叨,她覺得,也許他們倆在家裡都是多餘的人,於是他們只有彼此,他們只能靠著對方,才能取暖。

  現在,她知道父親很疼她,也許對她很嚴厲,可是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因為疼自己。就是方式讓人有點難以接受。而程家,她不好置評,因為太君很少跟她說起程安,因為怕她難過,於是不提,所以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面前這個人。只能沉默。

  「怎麼不說話。」程安終於說得沒意思了,盯著安靜的綺羅。

  「你是不是該走了?」外面又傳來打更聲,還有更夫那沙啞的喊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的吆喝聲,他竟然絮叨了一個時辰。而自己竟然也安靜的聽了一個時辰?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9:55 PM


  第二十四章:悔恨

  她只是安靜的聽著,於是他也能暢快的說。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沒聽進去,但是,程安的心覺得那一刻是安寧、舒適的。站在牆頭,他其實並沒有離開。隱於樹上,看著綺羅。

  綺羅並沒有進屋,只是撐著頭坐在原地發著呆,整個人孤寂得,就好像天下便只有她一人一般。程安又覺得安心起來,綺羅不想嫁,她身上沒一點要嫁人的喜悅味道,一定她不想嫁的,是父母的逼迫,他覺得自己應該把她解救出來。

  而綺羅此時是在糾結著,不是嫁不嫁的問題,而是程安。她很清楚,她不能再這麼與程安糾纏下去了。就算再恨,再怨,可是同樣的事再發生一百次,她也不會扔下程安不管。

  是啊,她不是程安,背叛了,就可以把他們之間的一切就像水過無痕。他怎麼就能十八年,心安理得的過自己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置老母、家人與不顧?哪怕一封休書,對他來說有那麼難嗎?

  第二天,綺羅讓人收拾了父母院內的廂房,她搬了進去,美其名曰,她要走了,想多陪陪父母。

  段大夫夫婦感動壞了,其實這麼多年來,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女兒相處了。女兒無論說什麼都低著頭,也不知道說的話她到底聽進去沒有。這些日子,總算好些,終於肯對他們的話做點反應了,沒想到,她竟然還有快離開了,想與父母親近的想法,段大夫夫婦真的覺得老懷安慰了。

  但是問題也在這兒,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女兒相處,之前對段大夫來說,女兒是自己最好也是惟一的傳人,他對她的期望非常之高,雖然也知道,期望再高也沒用。她只是一個女孩,她可能成不了一代名醫。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教得更多,讓她學得更多,其實他也不是真的要什麼結果,他就是想看看女兒能到哪一步罷了。

  於是,段大夫興奮的開始拿出他多年收集的藥方與筆記,晚飯後沒事與女兒討論,順便表示,這也是嫁妝,不過是讓她自己隨身帶的,將來好傳給她的孩子。

  綺羅有父親親自指點,倒真把程安給忘記了。或者說,她是故意的,她不想再想起那個人,想到,她還會心疼。整個心思全放在了父親多年的筆記之上。並且深思,上一世,這些筆記父親不會燒了吧?這多可惜?

  段家最值錢的,其實就是這個了,這是父親一生智慧的結晶。只要有點醫學常識的人,憑著這些筆記也能吃好幾年。要知道段鼎行醫的態度是,一病千方!不同的人,不同的季節,不同的病因,他都有不同的方子,然後集結成冊,真的能融會貫通,就能成一代名醫。自己上輩子得多傷父親的心,父親才沒把這個給自己啊?要是自己有這個,是不是不用自己摸索得那麼辛苦?

  不過綺羅不知道的是,正是上一世,她自己不斷的摸索,看過無數的病例,她現在再看這些,才能真的體會父親的成功,她才能馬上把這些知識,吸收變為自己的。

  她在醫術上的進益,在婚前的這一個月,突飛猛進。而段大夫也感受了女兒的進益,一個教得有成果,更加教得起勁,而一個學得專注,父女倆倒是度過了一段難得的和諧時光。雖然在外人看來,他們真不像是父女,而是師徒。

  而段大娘其實也好不到哪去,現在她也不想去鋪子裡了,每日裡,除了給綺羅做好吃的,讓她胖一點外,就是拿著那些嫁妝給綺羅看,問她好不好,喜歡不?只要綺羅答慢一丁點,她馬上就會說,要不我們叫鋪子裡的人來,換一批?這讓綺羅無比的懷念,其實安靜也挺好的。不過最終她還是強忍了,因為她不忍看到母親難過。然後就陪著母親玩著這過家家的遊戲。

  不過可能真是,段大娘真的節儉了一輩子,惟一一次可勁的花錢機會,就是這一次了。對她來說,似乎人生所有沒能完成的心願,這一次全都完成了,買東西,挑東西,然後拉著綺羅顯擺,當然綺羅理解母親拉她的用意,母親想告訴她,家裡一點也不窮,只是懶得講那個排場,讓她別怕,到了顧家,把腰板挺得直直的。

  綺羅看著母親那樣,真的覺得又溫暖又想哭。是啊,她不怕顧家,她在鎮國公府十八年,她在郡主面前都沒低過頭,更何況一個小小的長春堂顧家了。

  所以其實此時害怕的人應該是母親吧!她怕自己在顧家被欺侮,她再一次的傾其所有,不過是為自己搏一個挺直的機會。想想上一世,母親應該辦得更好,是,一定辦得更好,可是她卻沒像這一次一樣,拉著她說,拉著她努力。是因為自己傷了他們的心,讓他們放棄了嗎?不,一定不是。應該是,他們無力了。一個顧家都讓母親這麼害怕了,那麼,高高在上的鎮國公府,母親連拼搏的勇氣都沒有了。那時,父母應該很悲涼的吧?

  自己嫁入鎮國公府,從此再與醫藥無緣,父親覺得所有的心血全白費了。而母親一定日夜不寧,時刻的擔心著自己能不能適應那豪門的生活。

  所以自己那時得多壞啊,為什麼一點也沒想過父母的立場?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9:57 PM


  第二十五章:想輒

  程安回了家,便坐立難安起來,他時間不多了,他得想辦法在綺羅成親前勸服父母,讓他去提親,把綺羅搶回來。可是想了無數的辦法,他卻連一個理由都沒想出。

  一個已經過了大禮,交換了婚書的人,基本上已經是顧家人了,只欠一個婚禮,父母再疼愛自己,也不會讓自己這麼幹的,他真是急得團團轉,就差沒去撞牆了。還好,他沒想著帶著綺羅私奔,從小受的教育告訴他,如果他敢帶著綺羅私奔,綺羅會恨他一輩子。

  「二爺,你自己著急有什麼用,有什麼事,跟太君說說,說不定會有法子。先把藥喝了!」青兒端著剛煎的藥出來,讓他快點喝。她和程槐都是家生奴才,從小就派在程安的身邊,名為主僕實為姐弟,程安為何這般,程槐已經跟她說過了,她是奴才,她能有什麼法子,只能這麼提議道。在程家人心裡,太君是無所不能的,有事找太君,已經形成了大家的共識,於是,她也只能提這個法子了。

  「娘不會答應的。」程安倒不想喝,不過想想綺羅,這是綺羅開的藥,他老實的接過,一飲而盡,邊苦著臉,邊歎息著。他當然知道要告訴父母,才能有法子,可是問題是,他該怎麼說,才能讓父母答應呢?特別是想到父親剛正的臉,他都膽怯了。而母親,母親雖然溫和,但誰不知道,程家真的當家人是母親?母親事事講規矩,自己提了,父母只怕還會覺得是綺羅不好,綺羅勾引了自己,會弄巧成拙的。

  「太君不答應,要不去和大爺,大奶奶商議一下?總能想出辦法吧?」青兒再提議,現在管家的是大奶奶,太君也會給大奶奶幾分面子的,若是大爺和大奶奶站在二爺這邊,老爺和太君總會認真的對待吧?

  再說了,青兒雖說不識字,但很有幾分擔當與智慧的,聽程槐說了二爺與段家姑娘的種種,雖然不知道段姑娘怎麼想,但是人總是盲目的,她現在是程安的貼身丫頭,自然處處覺得自己家的二爺好,二爺喜歡了,於是她根本就沒想過,那位段姑娘不喜歡。

  她想的是,既然那位段姑娘是好姑娘,心地善良,醫術又高,也救過二爺的命。(程槐堅定的認為,程安昏迷不醒是綺羅的妙手回春,根本沒想過,之前讓程安昏迷的也是綺羅。)於是青兒也就很理所當然的認為,段姑娘救回了二爺,也是對二爺有情的,郎情妾意的,就該在一塊。

  不過她也明白,段姑娘定了親,連大禮都過了,這事有些難辦,但再難,也不能讓二爺難成這般不是。老太君那兒一定過不去,她開頭提這個,基本上也是把話題往下引,主要目的還是讓程安去找大奶奶盧氏。但她也知道,這話不能她來說,至少不能一開頭就提議讓他去找大奶奶,不然二爺的性子,不知道怎麼鬧騰呢,得讓他知道,這事難,得徐徐圖之,能拉一個同盟,是一個。

  程安其實也想過找大哥大嫂幫忙的,他出生前後,正是父母戰事最忙的時候,所以他一出生,就被母親送回老家,等再見父母,他都三歲了。

  才知道他有兄、有弟。當然了,後來父母一直很忙,他後來幾乎就是跟著大哥一塊長大,別看大哥只大他兩歲,但是,從小,他就特別依賴親近大哥的。

  而程平性子溫和平順,長子當慣了,要顧著皮猴一般的弟妹們,他再有脾氣也被磨得沒有了,所以弟妹們有什麼事,也會先來同他商議,然後找個適當的方法,再去同父母談。這在程家已經是慣例了,所以程安自然一早就想到要去找大哥說說的。不過想想,大哥無所謂,大嫂出身晉州盧氏家族,是前朝著名的門閥世家,規矩極嚴,進門兩年,連母親都誇她的,她能答應自己去破壞人家的婚姻嗎?想想都覺得膽怯了!

  「大奶奶去年可是段大夫……」青兒想去拍程安了,腦子裡是豆腐嗎?當然,她提個頭,程安已經跳了出去,青兒很滿意的去廚下洗碗了。

  盧氏去年小產,然後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大出血,差點人都救不回來了,後來是請了段鼎,總算撿了一條小命,盧氏是很推崇段鼎的醫術和人品的,此時程安看中的可是段大夫家的女兒,盧氏不看僧面也得看救命恩人的佛面不是。笨二爺!

  程安到程平的院落時,夫妻倆正在院裡撫琴自娛,當然,彈琴的是盧氏,而聽琴喝茶的是程平。反正程安是不懂音樂的,不管好壞,馬上鼓掌叫好,然後盧氏縱是世家出身,也被嚇了一下,琴弦斷了,好興致也就沒了。

  程平長歎一聲,好容易和媳婦一起喝個茶,聊個天,他容易嗎?為什麼這點平靜都不給他呢?這之前,這位沒事去打擂,把他嚇個半死。他昏迷十天,全家跟著低氣壓了十天,誰也吃不好,睡不好,就怕有個閃失;好吧,人終於救回來了,他才覺得安心了些,與妻子培養一下情緒好睡覺了,結果,現在又出來討人嫌,他真心的覺得自己是不是欠了弟弟的了。

  盧氏倒不愧她的姓氏了,短暫的變臉之後,側頭讓丫頭把琴搬走,再抬頭看程安時,已經是滿臉的笑意。

  「二叔可是來找大郎聊天?正好泡了好茶!」她親手沏了一杯放到空座上,自己準備離開了,讓他們兄弟說話。

  「大嫂,別走,小弟這回可來求嫂子幫忙的。」程安馬上對盧氏長揖一下,很是認真的樣子。

  「這便怪了,二叔能有什麼事來求嫂子?莫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央嫂子替你去提親?」盧氏打起程安的趣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09:58 PM


  第二十六章:後援

  盧氏在婚前也是火辣的性子,若非如此,怎麼會被太君看中?程家的媳婦除了要規矩,更重要的是有擔當,特別是在太君看來,長子性子是有些疲軟的,長媳婦的責任也就更重要了,可以說是千挑萬選把盧氏給選出來的。

  盧氏入門之後開頭也的確是火辣又急進,不過太君就靜靜的看著,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在太君看來,這個家將來總歸是長子的,媳婦此時揚刀立威只要不過份就成。

  其實每個家族都是有自己的文化的,盧氏家族能傳幾百年,榮寵不衰自有自己的傳承,只是那種傳承卻不見得與武將世家的傳承合得到一塊來,於是,兩種碰撞之下,總得有人成炮灰。不過盧氏付的代價有點慘烈,除了賠去了腹中的胎兒,差點丟了小命。

  那一段正是太君不在府中,等她回來,盧氏已經被段大夫救回來了,太君處置了一批人,指點了盧氏幾下,第一次的融合終於完成了,盧氏終於學會了低頭。當然,府裡人只會說,大奶奶性子和善了。

  此時盧氏對程安不過是個客氣話罷了,二叔子的婚事,上有公婆,輪也輪不上自己做主的。

  「正是如此,嫂子定要幫幫小弟才是!」程安馬上打蛇隨棍上,對著盧氏又是作揖,又是行禮的,看著好不滑稽。

  程平本是在喝茶的,聽了這話,一口茶給噴了出來,若不是平時功夫練得錯,及時轉向,便要噴程安一臉了。盧氏本被程安說得一僵,看到程平噴了茶,忙過來給他擦嘴,當然也是回避尷尬,順便掐了丈夫一下,讓他接話。

  要知道,盧氏的性子再怎麼著,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裡的,改都改不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這個當嫂子能置喙的道理。只能是公婆定了,交由她這個嫂子來操辦,她才能操作,這是規矩,也是正當的流程。

  「有喜歡的人了?哪家的?」程平抹了嘴,平靜下來,倒不像妻子那麼慌張,對他來說,他也習慣了。誰讓他是老大,從小弟妹們闖了禍,都是他擔著。

  大事小情,不管對錯,弟妹報到他這兒,他再斟酌著情況彙報給父母聽,當然,他是會把情況盡可能的往弟妹的方向傾斜。當然了,父母罰起來,大頭也是他的。誰讓他是老大!不然上次程安打擂傷人,程槐沒去找太君,直接找程平?大家其實都習慣了。

  「門第低點。」程安表示有點扭捏。

  「有多低?」程平就知道不會簡單,聽了這話,直接給了弟弟一個白眼。你想程安若是看上了與父母交好世家的千金,還用來找自己,早就飛奔的去找父母給他做主了,來找自己的,全沒好事,這也是他的習慣。

  但其實他聽到門第低點時,還是多少鬆了一口氣的。門第低,比愛上父母政敵的女兒強多了。萬一那種,到時弄不好,還得引發一場政治風波。門第低點,她又不是長媳,低就低點,只要說得過去,父母應該還是能接受的。所以此時程平的口吻還是比較平和的。

  「上回救大嫂,還有這回救我的段神醫家的姑娘。」程安首先搬出了救過大嫂的話,其實他可是在段鼎家住了十天,他只說是段神醫家的千金,誰還能不知道不成?

  莫說他搬這個了,當初盧氏大出血,真的非常之兇險,連太醫都不敢用藥了,最後推薦了段鼎,段鼎幾針下去,總算把盧氏給救了回來。

  要說段鼎這人真心的不錯,知道盧氏兇險,止了血也沒走,在程家幾天,一直到盧氏脫離危險才回的家。人家也只收診金,太君和程公爺回家知道了,派人送去厚禮,結果段鼎還給退回了,說他收了診金,不收禮物。一打聽,段鼎就是這脾氣,不管是達官貴人,還中販夫走卒,他都一視同仁,所以盧氏對段鼎還是十分尊重的。

  程平也很尊重,人救了他媳婦和弟弟的命,能不尊重嗎?要知道,當初妻子小產,若真是一屍兩命,岳父一家決不會放過自己的,兩家只怕從此就是仇敵了,因為妻子活著,一再向岳父保證這是意外,這才讓事情平息的,所以,段大夫不但是救了妻子和弟弟的命,實際也是真的幫程家避過一次很大的劫難。不過段大夫再怎麼被人叫神醫,他也沒有功名,若是與他家接親,只怕不太好操作,但是,他看了妻子一眼,這也不是不能操作。

  「門第是差點,在勸說爹娘上,只怕要下些功夫,你也莫急,若真是好姑娘,爹娘萬不是那勢利之人。」程平表示還是樂觀的,當然了,他也不敢把話說滿了,這就是他的性子,凡事總給自己留三分的餘地。

  「正是這話,段大夫怎麼說也是嫂子的救命恩人,到時,嫂子定會幫你說說好話的。」盧氏看丈夫這麼說了,鬆了口氣,也輕鬆下來。盧氏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的,若是二叔娶個門第與自己差不多的回來,將來只怕也煩,討個門第相差大的,又是自己說了好話才進的門,將來大家簡單,當然答應得爽快。不過說完了,她又覺得有點不對了,輕拍了一下頭,想想,「二叔,段大夫有幾個閨女?」

  程平看向妻子,好好的問這個做什麼。

  「大郎忘了嗎?前些日子,段大夫家千金過大禮,我讓人也隨了禮的。就算段大夫不說,咱們也該有禮數。」盧氏記得自己跟程平提過,段鼎不收謝禮,於是她聽說段家要嫁女,忙讓人送了一份賀禮過去,當時程安還沒去打擂呢。

  「這些日子真是忙糊塗了,你看上的是段大夫家的二小姐嗎?他們家大小姐許給誰家了?」程平馬上一凜,婚姻之事不可兒戲,就連親家也是要在意的,萬一段家大小姐許的人家門第也低,程安娶了二小姐,就等於多了一串門第低的親戚,想說服父母就更難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11 PM

  第二十七章:挨打

  程安沉默不語,程平夫婦此時覺得有點不妙了,對視一眼,「你說話!」

  「段大夫就一個女兒!」程安終於老實的說了,頭垂得低低的,說得有氣無力。

  程平猛的站起來,順手,在院裡的兵器架上挑了一根長棍,對著程安就來了。也虧得程家的是武將世家,家裡啥也不多,就是兵器多,不至於到了想揍人時,找不到兵器。

  盧氏先攔住了丈夫,嚴厲的看著小叔,「二叔,你沒做什麼事吧?」

  「開什麼玩笑,我連她的手都沒碰過!」程安幾乎是跳起來說的,這是原則問題,他們可以置疑他的人品,但不能置疑綺羅的操守。

  盧氏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要知道之前也沒聽二叔提及,她猜的是,會不會是二叔這些日子在段家療傷,與段小姐日久生情,生怕萬一這位做出什麼傷風敗俗之事,三家的名聲就完了。

  而且段小姐的夫家也是能告官的,輕點被判板子,重點,人家可以把他沉塘的。那才是讓程家的顏面無存。聽了這話,她馬上讓開,相公現在可以開打了。是該打,因為明知道人家已經定了親,還插一杠子,就是該打。

  之前攔著,是要確定有沒做非得要負責的事。現在讓打,是表示,你身為程家的一份子,現在竟敢讓堂堂鎮國公家去做搶人妻子之事,你腦殼壞掉了吧,讓相公把他打清醒在再說。

  下人們在剛剛他們說話時,自然都離得遠遠的,此時看大爺和二爺打起來了,人家也很淡定,不然怎麼說是武將世家,他們家連花園都沒有,全是練武場,連下人們手上都有點功夫的。自然對大爺和二爺的開練,沒什麼反應,該幹嘛幹嘛。

  而這鐘點外頭挺靜的,這院有點動靜,其它的院子也自然就聽到響了,本來準備睡了的程家老三程喜,老四,也是惟一的女兒程樂開心了,跑了過來觀戰,一個個無比的興奮,沒一個勸架的,都開心的看熱鬧。老三、老四還不時的喊一聲二哥加油,大哥使勁,都不知道他們站誰那邊。

  程老公爺和太君也聽到信了,本來兩人也沒睡,看到老二身子剛好一點就出來練武,表示很欣慰,不過還是有點擔心,穿了衣服過來,想讓他們早點睡,不過看了一會,他們覺得不對了。

  老二沒拿兵器,老大可是招招對著他肉厚的地方打,基本上,這是老大在罰老二,老二隻敢躲,不敢還手啊。不過看老二的樣子,看來身體恢復得不錯,動作非常流暢,此時看得出來,老大的功夫沒有老二練得純熟。看了一會兒,覺得老二臉色有點差了,邊上這些人,老倆口也不好喝止,只是輕聲的咳了一聲。程平注意到父母到了,收了招,對父母行禮,當然之前的最後一棍,還是狠抽了弟弟屁股一下的。

  「老二又做錯事了?」老公爺笑了笑,基本上,他對自己家的孩子還是有一定的信心的,就算出門闖禍,也闖不了大禍,最多打個小架。而這回程安才從鬼門關上逛了一圈,他是相信老二不至於笨到,身體這麼差,還出去惹禍的,以為是一言不合,兄弟鬧著玩。

  太君也看向了媳婦,本來也是一臉笑意的,結果看到媳婦回避了他們的目光,只是請他們坐,忙著讓人拿點心,堅果,就是不看他們,他們頓覺事情可能不像他們想像中的那簡單了。

  程公爺看向長子,剛剛他沒回話。

  「沒事,這小子亂說話,兒子已經教訓過了。」程平忙笑了笑,但還是沒有正視程公爺的目光。

  老公爺與太君也不是傻子,再猜不出出了大事,就白混這麼些年了,不過既然長子這麼說了,他們決定還是不要問了,省得越問越麻煩,對他們來說,他們深知,孩子也有孩子的遊戲規則,不然幹嘛讓長子若父?其實也是一種他們對長子的訓練,他們都是軍人,隨時準備著把命丟在外頭的,家裡孩子都是得靠自己的,所以他們也充分讓他們有自主權,只要你們能解決的,我儘量不問。

  太君對媳婦笑了一下,「你別忙了,我們就是轉轉。」

  「爹,娘,我要成親!」程安其實已經挨了半天打,身上抽疼的,結果挨完了打,竟然結果是沒有結果,他真心的覺得自己白挨打了。

  「爹娘,不是的,八字還沒一撇的。」程平只是再踹了程安一腳,臉都是黑的。

  「你們倆個跟我來。」太君看看環境,她又不能在這兒教訓兒子,也怕老國公沒事在院子裡打兒子,只能扶著老爺子回主院,關上門再說。

  盧氏看看兩個小叔,小姑,「你們是不是應該睡了?」

  老三、老四,嘻嘻一笑,跳著跑開。其實老三程喜已經十六歲了,在永安朝,並不是小孩子,不過呢,家裡有大哥二哥,大家就都把他當成小孩子,於是他也把自己當孩子了。

  而老四程樂十四歲,還未及荊,不過程家對女孩也是當成男孩子一樣放養的,從小學武,性子也跟男孩子一樣,不過呢盧氏進門之後,倒是嚴抓小姑的規矩,現在程樂倒有些女孩樣了。

  兩個小的聰明著呢,知道不會告訴他們了,於是只能垂頭喪氣的往外走,當然了,他們會不時的回頭看著大嫂,可勁的賣萌,希望大嫂可憐可憐他們,告訴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呢,盧氏理他們才怪,不過看他們的樣子,又噗的笑出來了。兩小的想回來,不過盧氏瞪了他們一眼,他們只好繼續拖著重重的腳步離開了。盧氏只剩下一個人時,自己無力的坐下,她真的覺得好累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13 PM


  第二十八章:不搭理

  而主院中的氣氛也就更差了,國公夫婦坐在正位,門已經關上了,程平,程安老實的站在爹媽的面前,等著挨訓,從小到大,他們也習慣了。

  「是不是闖禍了?」太君開口,這時她問的闖禍可不是說程安在外做了什麼錯事,而單指他是不是做了什麼要負責的事,於是不得不成親,於是被程平打。

  「沒有……」程平忙替程安答了。

  「你不用替他隱瞞!」國公吼著。

  「爹,真沒有,只是他看上了人家,但人家已經定了親,所以,已經沒事了。」程平也知道,不給個說法,爹媽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於是小心的說道。

  老爺子和太君對視一眼,他們很明白長子的意思了,他已經跟老二說了不成了,所以這事到此為止了,不用再提了。再多問,其實是給兒子希望。

  「混帳東西,明天開始,不許他出門閑晃。」老爺子還是沒忍住,踹了老二一腳,真的覺得這個兒子太不成器了,才清醒多久,還沒吸取教訓,竟敢還出花樣?

  「真的沒事嗎?你答應了人家什麼沒有?」太君可不樂觀,要知道,此時口頭承諾也是承諾,也是勾搭了人家有夫之婦的。

  程平馬上也瞪著程安,就算是沒碰過手指,若是情挑了人家,弄出事來,程家的名聲照樣到地上了。

  「她不搭理我!」程安跪在地上,忍不住哭了出來,一邊在綺羅那邊得不到反應,而現在家裡也沒一個人支持,他真的覺得支持不住了。

  此時原本想為她鬥爭到底的決心,想到她冷漠的眼神,他一下子都不知道自己想幹嘛了,抱著太君的腿,「娘,她要成親了,幫幫我,別讓她成親!」

  這回老國公開始擼袖子了,程平也看不下去了,弟弟不但是單相思,對方還不搭理他,連他都覺得沒面子了,國公府的面子啊。

  老太君倒是真的又好氣又好笑了,她也年輕過,男女之事本就講究的是一個你情我願。兒子動了情,此時在老太君看來,其實誰都無所謂,讓他們上門提親也沒什麼,縱是家世差點,也無所謂,又不是長子;但這個定了親,還是快成親的,還不搭理兒子的,她就真的沒法了。

  看老爺子擼袖子,要揍人的樣子,忙對他搖搖頭,彎腰輕輕拍拍二兒子。看他抱著自己的腿,哭得傷心傷肺的樣子,老太太都鬱悶了,覺得那女子真是的,怎麼就搭理他一下呢?至少也別讓他這麼難過不是。果然,對父母來說,啥時候心都是偏的。

  程平看弟弟哭成那樣,也無語了,他也是習慣慣孩子的家長,別看程安只比他小兩歲,但他一直是家長,習慣了把弟妹們呵護在自己羽翼之下,他習慣了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想為弟妹們做到。只是這回,他真的做不到,心一下子就沉了下來,滿是自責的滋味。

  老太君和程平都不說話了,因為沒法勸他,勸什麼,說『那女子不適合你,別想了!娘,哥給你找更好的』?越說,他只會越哭,只能等著,等著他哭夠。當然,她們也怕自己一勸,他哭得更厲害時,他們會心軟。

  程安也知道大勢已去,對他來說,綺羅也許對成親沒什麼什麼喜悅,但是,捫心自問,他也知道,綺羅真的對自己沒一絲的情誼的,他何苦為難父母呢。哭完了,自己回房了。

  太君和老爺子本想問問是哪家的姑娘,可是最終,他們沒問,因為沒什麼可問的,問了又怎麼樣,他們難不成能幫兒子搶回來不成。所以不如不知道!

  有時人就是這樣,越得不到,越惦記。程安雖然被禁了足,可是到了晚上,他還是忍不住跳牆出門,站在段家後院的大樹上,安靜的看著綺羅。她已經不在原來的院裡住了,想來也是想躲開他吧。

  然後呢,他看著她其實還跟在自己的院裡一樣,除了曬藥、切藥、磨藥,做藥之外,她好像就只會和段大夫對著一種藥材,專心的討論著什麼,她很認真的聽著。他呆呆的看著綺羅的臉,腦子空白一片。

  而程安不知道的是,其實他出門時,程平是跟著的,他真是擔心弟弟,也怕弟弟一個衝動,真的做了什麼出格的事,就真害人害已了。不過呢,看弟弟只是遠遠的看著,並不上前,他也看向綺羅,他真心不覺得這個女孩有什麼值得弟弟這麼著迷的?

  除了漂亮點,其它的真的沒什麼特別的。要知道他們從小受的教育就是,漂亮的女孩沒什麼用。再說這女孩子根本不會笑,一個不會笑的女子,再漂亮也有限了。不過想想也是,若是這位再沒事對弟弟笑笑,這事也更沒完沒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22 PM


  第二十九章:最後的示愛

  終於,到了綺羅出嫁的前一天,明天,她就要坐上顧家的花轎了,這些日子,她躲在父母的院裡,有父母在,以程安的家教,他是不會來的。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是躲誰,是躲程安還是躲自己。

  傍晚,她靜靜的去自己的院子裡去餵兔子。結果剛收拾了籠子,程安就跳下了。綺羅記憶中,程安好像從來沒有在這個時間來找過她,不過也是,白天一般她都在外面鋪子裡幫忙,傍晚是晚飯前,她一般也會跟父親一塊整理白天的藥方,根本不可能出得來。事實上,這些天,她第一次除了晚上睡覺之外的惟一獨處時間。

  「給你!」程安伸手遞過一個錦袋,他說得乾巴巴的,傍晚的餘暉照射之下,在樹上的程平看來,弟弟全身罩在一片的金色之中,只是這片金色,讓弟弟看起來更悲愴了一些。程平沒有阻止,這是弟弟最後一次的示愛。

  綺羅盯著那個紅色的錦袋,她大概知道這裡面是什麼,一塊白玉的小玉佩,上面有個綺字。他訂做的,作為他們新婚的禮物。只是這回她要嫁了,卻不是嫁給他。這袋裡的東西還是一樣的嗎?

  「說話!」

  「無功不受祿!」綺羅沒伸手。

  「送你的,賀你成親!」程安粗暴的拉過她的手,把錦袋放到了她的手裡。

  「我們認識嗎?」綺羅輕輕的把錦袋放到了邊上的籠子上,抬起眼,冷漠的看著他。

  程平想哭了,為弟弟哭,這女孩得多鐵石心腸,才會這樣啊。

  程安一躍而起,跳了出去,程平想想,也跳進了院子,他真的覺得綺羅過份了。雖然不知道弟弟和這女孩有什麼糾葛,但是,真的不認識,女孩不該是這種眼神的,所以他絕對相信,他們之間多少是有點什麼的。

  綺羅沒想到會看到程平,但她更淡定了,對他笑了一下,把那個錦袋放到他的手中,自己拍拍手,安靜的離開了,她根本沒打算說話。當然,她和程平就算是上一世也真不熟,還真沒什麼可說的。

  程平其實是很想跟綺羅說道、說道的,憑什麼這麼對自己弟弟,你有什麼資格?但是,捏著錦袋,他又一句也說不出來了,人家明天要成親了,她恪守禮儀,有錯嗎?程平只能跳出段家的院子,去找弟弟。

  程安並沒有走多遠,在不遠處的一處房頂上坐著發呆呢。程平安心了一點,靜靜的坐在他的邊上,把錦袋遞還給他,但程安沒有接,只是靜靜的坐在那兒發著呆。程平歎息了一聲,自己躺下,看著滿天的星斗很舒服的歎息了一聲,他覺得自己這些日子都很痛苦了,天天陪站,女孩不吹燈,他就不走,今天總算能坐下了。

  「你喜歡她什麼?她是漂亮,不過太冷了。她好像跟她爹娘都沒什麼話說。每天除了看書,就是曬藥、切藥、磨藥、煎藥,我看著都很悶,你不悶嗎?」看著一個冰美人發呆,他真心的覺得也許自己家的老婆雖然沒那女孩那麼漂亮,可是勝在有溫度啊。想到那一天到底,看著一個沒有表情的臉,程平都覺得很可怕,實在想不通弟弟看上那女孩什麼了。

  「我不悶,我喜歡看。」程安終於開口了,「我第一次看到她就是在山上,她采藥中毒,然後暈了。然後我叫醒她,她自己吃了藥,看也不看我,就走了。她回家就幫父母幹活,她就站在那兒抓藥,我的眼睛還不如她的手快……」

  程平睡著了,夢裡就看見一雙素手,拼命的扇著程安的臉。看得他目不暇接,但他竟然沒有多著急的,就那麼笑著看著,最後還把自己笑醒了。當然起來時,自己把自己凍得一個哆嗦,他竟然睡了一夜,而身邊已經沒有人了,搓搓臉,覺得自己有點過份,竟然夢到弟弟挨打也沒有去阻止,真的太過了。

  不過弟弟不在,他覺得有點擔心,趕忙起身往段家趕,段家鋪子已經關了,門口貼著『東主有喜』的紅紙。而跳上他們常站的那棵樹上,後院裡也是亂成一團。而新娘子已經上好妝,呆呆的坐在原處一動不動。程平想想,這女孩怎麼成親也沒一點喜色?

  院中的人來人往的,還有跟著新娘子過門的一些隨身的物品的箱子堆在院子邊上,這不是嫁妝,只是她用慣的。過會會有專門的人把這些箱子送到顧家,放到新娘子的房間裡,省得新娘子沒東西用。

  程平摸出了懷中的錦袋,趁著沒人注意,把錦袋放到了一個小箱子裡,迅速的閃離。既然弟弟希望給她,就給她吧!至少,弟弟也許心情能好一點。

  一路找回家,也沒看到弟弟,又不敢驚動父母,直接回房,先去程安的房裡看看,程安已經在房間了,才轉回了自己院中,氣得看到盧氏就恨得直抱怨,把昨天發生的事都說了一次,然後氣憤的說道。

  「把我扔人家的屋頂上,他自己跑回來睡覺。虧得我把他想送的那個錦袋裡,放到段姑娘箱子裡。」

  盧氏真的又好氣又好笑,這些日子,她還真的被這對兄弟氣死了。一個戀上了有夫之婦,一個呢,跟護雛的老母雞一樣,天天跟著。她又不能勸,因為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勸。

  只能笑了笑,讓人進來伺候,程平洗了澡,窩進了被子裡,雖然他昨天有睡,不過,誰家能躺在人家的屋頂上睡好,這是北方,就算初夏了,卻也更深露重好不。他覺得自己鼻子都有些塞了,真心的覺得單戀,不是一個男人該做的事。想想,都不禁錘了一下枕頭。

  盧氏看丈夫這麼孩子氣的一面,也不禁笑了。一個什麼樣的女孩,讓程家陷入如此境地?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24 PM


  第三十章:反應

  「那姑娘真的連出嫁都沒笑過?」盧氏細想想剛剛程平的話,怔了一下,突然問道。其實她想問的不是這個,對她來說,其實準備出嫁,心裡滿是忐忑不安,不會笑也是正常的,但是她聽丈夫的話,這位不緊是不笑,而是根本就啥反應也沒有,這個像成親嗎?

  「是啊,剛剛若不是看她穿著嫁衣,真不會想到這是要成親的新娘子,換一衣黑衣,我也不會覺得她穿錯了。」程平抖了一下,「你說老二是不是有問題啊,喜歡一個不會笑的?」

  「也許對二叔來說,段姑娘是最特別的那個,只有他看到了段姑娘的那一面。我們都沒看到?」盧氏笑了一下,她喜歡在丈夫的眼中,自己才是最好的那個。雖然他甚至沒提到自己,但是她從丈夫的眼神之中也看到了這個。

  「我反正沒看出有什麼特別的。再說,她真的跟老二還真一點也不熟。昨天老二要把禮物給她,你猜她說什麼,她說,『我們認識嗎?』你聽聽,這像話嗎?」程平還是一腔怒氣。

  「那姑娘說這話時,什麼樣?」盧氏的心又咯噔了一下,她也是女人,她也年輕過,或者說,她現在還年輕著,一下子有點不安起來。

  「什麼,什麼樣?」程平不知道妻子想說啥了,一臉的困惑。

  「她是害怕的退一步說的?還是臉紅的,疑惑的問的?還是別的什麼反應?」盧氏遲疑了一下,問得更細了,眼睛裡滿是不確定了。

  「都沒,她只是盯著那個錦袋,想了好半天,才抬頭看著老二,很冷淡的說的。」程平也是當家大爺,他行走在外,為父母應酬,看人其實觀察是很細緻的。

  「沒有害怕、臉紅、羞澀?」盧氏再確認,卻並沒有搭程平的話。

  「沒有,我在她的臉上,就沒看過其它的表情。」程平搖搖頭,手一攤,基本上他還真的沒在綺羅的臉上看到過其它的表情,她和父母在一起時,也就是柔和一點,但是話不多,她總在思索,看書,寫字。要不就是出來看那些永遠也看不完的藥,就好像那是她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

  「一個年輕男子,對著她送禮物,就算無情,也會臉紅心跳的!可是她只是低頭盯著那個看,然後呢,抬頭,很冷淡的說,『我認識你嗎?』」盧氏重述了一遍,努力想還原當時的場景,然後想著,如果自己這樣,那麼會是什麼樣的心態,想完了,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歎什麼氣?」程平心也漏拍兩下,他多少有點明白妻子的意思了。但不敢相信,再確認。

  「覺得也許二叔叔不是單相思,只不過是『恨不相逢未嫁時』,於是那姑娘就不給他好臉。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那姑娘中認識二叔叔的,但恨死他了,於是不想給他好臉。不過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盧氏也是年輕的女子,也是從那時過來的,她很明白女孩的心性。

  想想,一個快要成親的女子,滿心的期待應該是對著未來的婚姻,而不是對一個陌生的男子,所以對一個陌生男子的示愛,一般來說,只能是憤慨的拒絕,斷不是這種平淡的漠視。

  即便是自己經歷了這麼多事,面對事情時,她其實也做不到完全的平靜無波。這只有上面兩種解釋,一是有情,於是為了不讓這種感情表達,於是不表達;其次其實也是有情,有情才有恨,恨到後來,只能啥也不說說了,用她的冷漠來折磨對方。

  所以其實無論哪一種,對二叔叔來說,也都不是什麼好消息,此時她已經嫁掉了。比過了大禮還麻煩,還是爛在肚子裡不要說了。

  程平把頭埋在枕頭裡,表示不想去思索了,果然,『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是必要的,若真的全自己來,真是亂套了。

  程平可以不去請安,但盧氏不能不去,收拾了一下,去主院給程老爺子夫婦請安。

  程安也沒出來,看看,程喜、程樂對她使了一個眼色,表明一切還在失控中。盧氏心裡歎息了一聲,也不敢露,老實的給公婆請了安,便安靜的站在邊上,一聲不吭。

  程老夫婦看看盧氏一人,而程安也不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些日子,他們夫婦都裝著什麼也不知道,他們能不知道,程安每天都偷偷的出去嗎?他們能不知道自己家的蠢兒子喜歡上了神醫段家的姑娘嗎?不過,人家今天成親,他們現在惟一的希望就是,段姑娘成親了,這一切就結束了。

  不過,這只是希望而已。看看長子陪著次子一夜不歸,現在兩個都躺倒了,連請安都沒來,顯然,對兩個兒子來說,這一夜都是極其的難受的。他們一同想到,什麼樣的姑娘,讓老二成這樣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25 PM


  第三十一章:成親

  對比程家的愁雲慘霧,顧段兩家倒真的是歡天喜地了。賓客迎門,段神醫的獨女,與長春堂顧家聯姻,那個也算是杏壇勝事了。

  況且,這回段神醫大方的,送上了止血散與風濕丸的方子做獨女的嫁妝,這可是太大手筆了。這讓顧家也是非常有面子。

  要知道止血散雖然沒什麼人知道,但神針段鼎在業界也是大名鼎鼎的。他的風濕丸,在坊間江湖地位極高,多少藥鋪出大價錢想要買下配方,段神醫都懶得搭理,現在把這個給了女兒當嫁妝,還搭了一個從來就沒公開的新藥。無一不表達了段神醫對獨女的寵愛之情。順便大家也明白,將來段神醫有多少方子,都只會給獨女,自然也就都是長春堂的了,大家一齊對顧家表達無比的羨慕忌妒恨來。

  其實從訂親開始,就真沒人敢說,是段家高攀,全是一異口同聲的說,這是天作之合!現在聽說段家會賠送藥方時,全齊齊的在心裡言道,顧仁真是狗屎運了!

  其實原本段大夫是想陪送風濕丸和解毒丸的,女兒自己的保心丸和止血散讓她自己留著。但是這一段他們父女研究來研究去,覺得解毒丸的方子還不成熟,還有調整的空間。

  而保心丸的方子效果是好,但是太過昂貴,那根本就不是平民能吃得起的藥,再說,那是治療內傷的,哪家老百姓沒事就出去打個架,還要正好弄個內傷出來?就算真有這種意外,其實湯藥也是能解決的,只是沒這個快和方便。在段大夫看來,這藥是做得有點雞肋的。他沒做過軍醫,根本不知道,戰場上的事情是瞬息萬變的,對綺羅來說,這是急救藥,根本不是常用藥。所以民用可能是雞肋了,但是不代表這藥沒用。

  而止血散他看過藥效之後,讓綺羅不要更改藥方了。這藥使用這麼疼,其實就是便宜的根本所在。想要不疼,勢必就得把鎮痛的藥加上,一加,相同體積的藥粉裡,止血的功用會變小,要達到相同的止血效果,那麼用量就得增大,成本就不是增加一點點了,而是很多。

  對老百姓來說,他們更在乎效果,若實在傷口大,可以用針炙鎮痛。綺羅認同了父親的想法,她當時做這個,是用於軍隊,對他們來說,他們已經疼得麻木了。止血,活著大過天。於是也就不改了,作為陪嫁,能讓婆家投入最少,產出最大,那才是他們需要的。加上一個經過多年坊間驗證過的風濕丸,綺羅的出嫁可以說在醫藥界來說,是風光無限的了。

  不過外面的事與綺羅無關,她安靜的上轎,聽到母親的哽咽,她心裡有點難過,可是她卻哭不出來。她不禁又想到上一次,她也坐在花轎上,她也難過得想哭,不過她想哭是因為太不容易,而她真的做到了。她那時其實可以算是喜極而涕了。她開心是為了,自己人生第一次為自己抗爭了、努力了,最後竟然也成功了。而這一次,她真的單純的表示很難過。因為她一點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麼。

  終於她拜了堂,被送到了新房裡,她蓋著蓋頭,她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雙手,塗著鮮紅寇丹的指甲看上去有點傻,她這不是第一次塗,上一世也塗過。上一世上花轎,家裡也請了喜娘,喜娘覺得段家的氣氛實在有點怪,於是最終草草的把她送上了花轎,就算完事了。

  而這一回,段大娘是力求完美,生怕錯過一丁點,然後會影響到她的幸福。然後從昨晚開始,她就好像被當成了木偶一般被喜娘和丫頭們指使來指使去,但這一切都是很新鮮的,都是她第一次經歷的。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覺得很灰暗,很無奈。

  終於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門外的熙熙嚷嚷似乎永遠也不會過時,門終於開了,她知道,要挑蓋頭了。其實老禮上,蓋頭是等著新郎官晚上入洞房前再挑。不過也不知道哪一代開始,就在外面開席之前,請親近親戚一塊進來,看著挑了,好一塊看清新娘子的臉。

  終於,一枝包著金頭的稱杆伸了進來,邊上喜娘喊著稱心如意,蓋頭被小心的挑開。她突然想到上一世,程安急急的想挑開,然後蓋頭上的絲線勾住了她鳳冠上的珠扣,當時逗得賓客直笑,說沒見過那麼著急的新郎官。那時的自己,隨著那個稱杆慢慢抬頭,最後與程安眼神對視,然後抑制不住的紅了眼眶。因為那一刻,對他們來說真的太不容易。對他們來說,他們都渴望著看到對方。

  而此時,她動也不動,是的,她不知道如何面對顧仁,一個她連容貌都想不起的人,現在她將要與他共度餘生,她此時真的沒有勇氣能與他對視,只能垂著頭,讓人當她害羞好了。

  「新娘子真是害羞,抬頭讓大家看看吧!」不知道哪來的聲音。在新房之中,親戚娘子們這麼鬧一下,其實也是古有說道的,似乎越鬧,新婚夫婦的感情會越好。不過此時敏感的綺羅,還是查覺出一絲的不善。

  果然,顧仁輕拉了她一下,示意她抬頭,她誰的面子都可以不給,卻不能不給顧仁的。調試了一下心情,慢慢的抬頭。多少年跟隨太君應酬,臉上想掛個溫婉的笑容,對她來說並不是難事,她早就可以一面笑著迎人,一面心裡早在十萬八千里外,卻也不讓任何人看出來的本事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28 PM

  第三十二章:婚、禮

  綺羅的美貌是經過驗證的,她的儀態也是。十八年的貴婦生活,她也練就了無論何時何地,都保持著自己儀態的本事。她代表著程家,然後呢,她不知不覺中,這種心態被刻進了骨子裡,於是此時,就算她已經不代表程家了,但她卻代表著父母,代表著自己,她的目光沒有一絲的怯懦,坦坦然然的讓大家緩緩的看到自己的臉,她即便是沒開口說一個字,卻也充分表達出,她不是高攀,她嫁進顧家,她十分坦然。

  而短暫的寂靜,也充分說明了她的容貌,已經把這些人鎮住了。哪怕就這一刻,也足夠了。她有足夠的時間把在場的人掃一眼,記住方位後,再緩緩的垂下頭,充分的表達了新娘子的羞澀。

  新房裡終於恢復了嘈雜,七嘴八舌起來,但有一點非常有趣,所以人都不再討論綺羅的容貌了。

  終於結束了,有人來請大家出去上席,綺羅終於可以清靜了。顧仁留在了最後,當然,他只是柔聲說了一句話,「我會讓人送碗麵進來,你先吃。」

  綺羅沒說話,那個對她來說,真的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點點頭,顧仁放心出去了。綺羅也鬆了一口氣,她其實此時有點怕的,生怕顧仁跟程安一樣,萬般不捨得出去,那時她覺得開心,而此時若顧仁這樣,她覺得會崩潰。

  當然同一時間,程家也崩潰了,因為青兒跟老太君報告,二爺發燒了。

  程平在屋頂上睡著了,而程安一直坐在邊上。程平是健康的都覺得鼻塞了,更何況程安剛剛從病中清醒,他身體並沒有恢復,加之這一段的情傷,一下子整個人都垮了。

  在綺羅拜堂時,程家忙著請大夫;綺羅坐著等新郎時,程安已經昏迷了;綺羅安靜的吃著麵條時,程家已經沒法,派人出來去請段鼎了。原本,他們都不打算再找段家了,但是病勢洶湧,之前一直是段大夫給治的,此時段大夫才最有資格,看他如何了。

  段大夫家也正在大宴賓客中,不過段大夫是真正的醫者,忙讓人拿了他的醫箱,跟著程家的車走了,街坊們也習慣了,大家都開心的真心的祝福著綺羅,順便說,難怪綺娘能嫁得這麼好,都是段大夫積得福。

  當然了,他們不知道的,上一世,他們也這麼說,上一世,對他們來說,他們的綺娘嫁得更好。不過呢,上一世他們說完了,段大夫夫婦只是乾笑了一下,而此時,雖然只有段大娘,卻也笑得跟花一樣。所以嫁得好或者不好,真的還不好說了,對父母來說,門當戶對,一個沒有壓力的家庭,對她們來說,才是真的好。

  新婚之夜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個很奇妙的體驗,有人說過,這一夜,不管對是不是初相見的兩人來說,因為有吉服,因為有紅燭,因為在那種曖昧的氛圍之下,都會生出幾許柔情來。

  對綺羅來說,這個新婚之夜也是特別的。她現在還能清晰的記起與程安的初夜,主要是他們之間的時間太少了,所以他們的每一刻,她都捨不得忘記。那他們的新婚之夜,也就更不可能忘記了。

  所以想想看,她是從心態上都很難帶入了,她真的覺得自己老到不會羞澀了,真的等顧仁再進來,夜幕低沉,大家似乎都在期待著,其實這又與旁人有什麼關係?

  這會綺羅面前的小几上,喜娘擺上了酒菜,當然這會不能吃太飽。當然,這會念著吃的,也不太多。

  擺菜其實也是有實際的意思的,真不是為了好看。因為成親不是過了大禮,不是行了禮,就算是真的禮成了。而是還有交杯酒,喜帕上的落紅一同作見證,才算真的禮成。

  在古代有個真實的案例,說的是,新人行了禮,一個賓客偷進了新房,與新娘子洞了房。於是夫家不幹了,打官司到縣衙,他們申請的是,這個婚姻作廢。

  而新娘子也很委曲,因為她也沒見過新郎,於是有人進新房,她能怎麼樣?縣官其實人不錯,他也知道新娘子很無奈,但是想想看,新郎家也沒法不是。於是判這婚姻無效。

  然後由這個官司,也就正式規定,一個婚姻的有效,除了三書六禮之外,喜娘主持下的交杯酒儀式也是重要的一環,最後才是夫婦的洞房落紅。這幾項缺一不可,全齊了,這場婚姻才算是真實有效,有法律效應的。

  榻前小几上的酒菜,實際就是為了就交杯酒的。總不能幹喝不是,多麼聰明的中國人啊,於是由此衍生了一系列的吉祥菜,反正喝了酒,再餵新人再吃幾口吉祥菜,說上一系列的吉祥話,由此掩飾了喝交杯的險惡用心。

  喝了酒,吃了菜,喜娘說了自己該說的,結果新郎、新娘兩個人,也羞澀得沒法,連對視都沒有,讓她連吉祥話都沒法說下去。

  「綺娘,我扶你去卸妝吧!」喜娘覺得自己真的很悲劇了,決定替他們打破僵局。

  綺羅真的覺得這回的喜娘很靠譜了,雖然上回也是她。她忙示意人出來,扶她起來,她都跪坐了一天了,腳都麻了。

  卸妝、換衣裳,洗漱,顧仁自然不好意思在室內了,忙出去了。不過也不敢走遠,就在正堂的門口站著。不過想想又覺得自己的很好笑。要知道他們的新房是很大的,整個正房分左右兩翼,他便是在堂屋,或者去東邊的屋子看看書都比躲在正堂之外強啊。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臉燒得疼。

  終於喜娘和其它的丫頭們帶著酒菜出來了,倒是沒人敢說讓他進去,只是那表情就是,『您進去了,我們好幫您帶上門。』這讓顧仁真的有些無地自容了,只乎是竄進屋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32 PM


  第三十三章:獨處

  門終於被關上了,西邊的寢室裡只有一對紅燭閃爍,而滿屋的紅帳,大紅的喜字,無一不照得都紅通通的。剛剛的新娘子已經更了衣,不過不是中衣,而是一件大紅的罩衣,頭髮被全放了下來,他第一次知道,女子的頭髮能那麼長。幾乎都垂於榻上了。此時他只覺得,心裡暖暖的,什麼感覺真的形容不出來。

  兩人實在不很熟,他又不知道跟她說什麼,有點後悔讓人把酒菜弄出去了,不然,兩人再喝點,也許能有點膽。

  「你渴嗎?」他沒話找話。

  「我讓他們留了水,去洗洗吧!」綺羅也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指指衣架邊上,還放著銅盆,溫桶裡應該還放著熱水。

  他忙站起,衣架上還放著他可換的衣裳,也是一件紅色與剛剛綺羅同款的罩衣,不過他沒拿,脫了自己那身厚厚的新郎吉服,只穿著中衣,胡亂的洗洗。

  他十二歲在鋪子裡學徒,十五歲就跟著父親出去走南闖北的行商。作為長春堂顧氏家族的宗孫,他從小擔負的責任就很重大,沒人會嬌慣他的,特別是這些生活瑣事,家裡有丫頭也不讓他用的,要的就是讓他自己能照顧自己。

  於是一些貴公子該有的衛生習慣,這位統統沒有。好聽點是他是一位很隨性的人;實話就是不太講究。不過也是,行商的人,在外頭是講究不起來的,真的講究了,反而麻煩了。

  綺羅待人都出去了,於是沒事找事的跪坐在榻前,鋪褥子。結果看那邊水響,頭就『嗡』了一聲、

  學醫的人,其實有一個共同的怎麼說,那叫怪癖還是什麼,反正就是好潔。就連段大夫,每看完一個病人也是要在邊上洗個手,才換另一個。

  所以綺羅也沒有纖纖玉手,她的手很白很纖細,但是絕不柔軟、細膩,因為天天不知道洗多少次手的人,再怎麼保護,手上的皮膚都不可能細膩的。

  這樣教養下的,怎麼可能會看到自己丈夫在那跟給貓洗臉一樣,隨便沾了水,就算是洗了?這簡直是污辱綺羅的專業了。她只能起身,過去,重新倒水,拿了帕子,雙手遞給他。

  「重洗?」顧仁本想說,自己洗完了,不過看小妻子這樣,只能換了一個比較婉約的說法。

  綺羅沒說話,但雙手舉高一點。

  顧仁點頭,第一天,還是給妻子一點面子,老實的接過,浸了水,仔細的洗了臉,擰了帕子,再仔細的擦乾,他有些年沒這麼洗過臉了。

  「耳朵後頭。」一個細緻,卻悅耳的聲音提醒著。

  他認命的擦了一下耳朵後頭,看看妻子,再擦了兩下,順便把耳朵都一併擦了,妻子總算不看他了,他沒來得及鬆口氣。結果小妻子又拿了洗臉架下的大銅盆,費力的倒上熱水,兌了一點涼水,試了一下水溫,順手也不知道從哪弄掏出來的藥丸扔進去,化開了,示意他可以洗了。

  「什麼?」

  「舒筋活絡的,泡個腳能解乏。」她以為他在問那是什麼藥丸,馬上答道。

  不過顧仁明白,不但要洗臉,還要泡腳,不然不可以睡覺的。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在乎這一步了,只能放下帕子,自己坐在小杌上,把鞋襪脫了,把腳泡進溫水之中。

  他不是程安,程安是習武之人,腳每天在軍靴之中,一脫能熏倒一排人。雖然綺羅沒嫌過,不過第一次,也把她嚇了一跳,跳著遠離,捂著鼻子直跳腳。那時程安也不怕羞的,故意拿著臭襪子逗她……

  然後她說她給他做個泡腳的方子,這樣腳能舒服一點。程安說,真的在外頭,哪還能熬藥泡腳,能找盆水洗洗就不錯了。

  於是沒事時,明明程安已經不在了,她也制出各種功能的泡腳、泡澡的丸藥,扔進水裡,就能成藥湯,不過,受益的是自己與太君罷了。

  顧仁本想說點什麼,卻發現她走神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又不知道叫她什麼,想了半天,「綺娘!」

  「哦,師兄,怎麼啦?」綺羅忙抬起頭,下意識的直接叫了『師兄』,是啊,她心目中,顧仁一直是師兄。

  「擦腳布。」顧仁能說自己只是想知道她想什麼嗎?好像不能,只能笑了笑。

  綺羅忙拿了一雙新的便鞋出來,放到他邊上,再才去拿了擦腳布,把他換下的靴子放到了門口。就算沒有程安的氣味大,總是外頭穿的,多少會有點味道的。

  顧仁卻沒想到綺羅實是把兩世弄得有些混亂了,而是以為岳母真是教養得當,綺羅真是一個賢慧,而細心的人。

  終於,都弄乾淨了,他們又尷尬了。

  他只能說,「睡吧!」

  綺羅的臉不是通紅,而是有點發青,顧仁無奈只能自己拉了被子躺下,過了一會,綺羅還是過來了,不過她放了床幔,就算此時沒有蚊子,但她覺得明晃晃的,讓她沒臉見人。

  終於躲進了裡面,就被顧仁拉進入了懷中,她覺得全身發冷,是的,全身發冷,明明顧仁的懷抱熱力四射。

  「怕?」顧仁倒是沒更進一步,只是啞著嗓子問道。

  綺羅閉上眼,沒有答話,此時本就不知道該怎麼答話的。

  顧仁看她那樣子,不禁笑出聲來,覺得她還真是小孩子,不過顧仁覺得此時他心中的緊張也消退了一些,輕吻著她的臉頰,抱緊她,「別怕,別怕!」

  綺羅把頭別了過去,窩在了顧仁看不見的頸彎中,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臉,而自己也不看到他的臉,也許就沒事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32 PM

  第三十四章:初夜

  綺羅以為自己不怨恨的,她只是後悔。但是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是怨恨的,她實際是帶著對程安的怨恨,嫁到了顧家,她現在在顧仁的懷中,被顧仁熱切的親吻時,她的內心一片悲傷。

  原本她只想著她無怨有悔,於是此生永不相見了。但為什麼還要出現在她的面前,還要裝得最深情不悔的模樣?他不知道,他這樣反而讓她更加的憤恨嗎?

  因為這樣,就會讓她不由自主想起曾經的一切,還有他的背叛。所以他此時表現得越深情,她就會越氣憤。會不由自主想到,若不是當年程安的深情不悔,她也不會不管不顧,把父母,把顧家的臉面踩在腳下。所以她最後的不幸,是她的報應,誰讓她背叛了自己的父母,背叛了顧仁?

  現在她沒有重複過去的一切,她投入了顧仁的懷抱。可是她的內心還是充滿了惶恐與不安,她對顧仁的愧疚也就更深了一層,帶著對程安的憤恨,她投入了這個好男人的懷抱,他是最無辜的那個人,她這麼做,會不會毀了這個好男人的一生?

  顧仁已經把她壓在了身下,她有些害怕與羞澀,這是真的,她只做了程安三天的妻子,夫妻之禮,她就只有那短短的三天記憶。除了疼痛,除了夫婦之間那不可言說的親密感受之外,她幾乎就沒其它了。所以十八年,她有時看大嫂發脾氣,看郡主發脾氣,她會很不安,只能看著太君,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們。太君就拍著她的頭,不說話,跟拍小狗一樣。

  其實她也明白,她沒那種經歷,她體會不到大嫂與弟媳的那種感受,不過想想,她羨慕過嗎?曾經吧!因為他們夠時間相處,他們共有過孩子,她和程安的時間實在太少,少到,她都憶不起那種親密了。

  現在顧仁身體的變化她感受到了,她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可是她真的不會,她只能惶恐的被動接受著。當然,上一次,她也是,不過那一次,程安抱著她,一直哄著,她害怕、不安,卻也都告訴了程安,由著程安帶領。但此時,她和顧仁,真是很尷尬。

  顧仁也是第一次,顧老爺其實偷問過他,知道要怎麼做嗎?他沒搭理顧老爺,其實顧老爺也真不是特意問的,在他看來,顧仁從十五歲起就跟自己出門做生意了,這幾年更是自己獨立了,出門應酬,談生意,總免不了要去一些場合的。他當年只是讓他注意點,但他覺得小孩子見識一下也沒什麼,他也是這麼過來的。他哪裡知道,顧仁真沒幹過。

  現在美人在懷,嚇得直抖,全身冰涼的,他又不能說自己也害怕,自己也不會吧。不過此時顧仁又安心起來了,這才是記憶中的那個她,膽小、怯懦、羞澀。

  「別怕!」顧仁很難受,但艱難的對顫抖不止的綺羅說道,雙手手忙腳亂的在幫她寬衣。

  綺羅埋著頭,不敢看顧仁。

  終於,顧仁把他們的衣服給脫了,一個火熱、一個冰冷,一個粗糙、一個嫩滑,但他們統一的是,此時他們倆都覺得更難受了。對顧仁來說,他覺得自己快爆炸了,卻沒有出口;而對綺羅來說,她也覺得快瘋了,因為太磨嘰了。這讓她有了異樣的感受,這種異樣的感受讓她覺得不安,她希望快點結束。

  她終於抬起了頭,她不知道自己的臉有多紅,在紅燭之下,更顯得嬌豔欲滴。顧仁不禁呻吟起來,她難道不知道自己此時真的快瘋掉了嗎?她現在本來每一寸的肌膚都在誘惑著自己進犯好不。而當抬起臉,她美麗的容顏,還有那水潤的雙唇,無一不是囂張的在對自己說,『快點、快點。』

  「害怕嗎?」顧仁啞聲問道,他們將成為最親近的人了,可是他們之間連話都沒說過幾句,他也覺得猛的就讓她成為自己的,有點尷尬,也覺得對不起她。

  綺羅雖然不喜歡與人面對面,凡事習慣退一步,但是她是程家的二夫人,是軍中的段將軍。她不知不覺中,其實已經很會洞查人心了,這是她還沒有體會的,此時,看到顧仁那額頭的汗滴,她們可是赤呈相見中,她再沒經驗也知道,他此時的欲|望,但他還是把自己緊緊的固定在懷中,只是讓他們輕輕的肌膚之中,慢慢的摩挲著,卻不敢更進一步,他那擔憂的眼睛,讓她突然感動了。她不知道說什麼,但她輕輕的搖了頭,對他微笑了一下。

  這對顧仁來說,這就夠了,足夠鼓勵他進行下一步了,不過總的來說,他其實還是個愣小子,有了鼓勵,他就真的不客氣了,於是綺羅覺得,她犯了個大錯,就是也許,她該慢點搖頭,或者說,自己不該光研究止血藥,而是應該研究止痛藥。

  明明是有準備的,為什麼還這麼痛?她的眼淚都下來了,她基本上,還是挺怕疼的。

  她哭了,顧仁不敢再動了,差點沒被她嚇死,然後又不上不下起來,退出來,她還得再疼一回。可是不退出來,她這樣,顧仁又不忍。急得真的汗如雨下了。

  「沒事!」好一會兒,綺羅只能扶著顧仁的肩膀,咬牙說道,這麼拖下去,她今天別睡了。

  其實對男人來說,第一次也會疼的,只是沒人說過罷了,對未知的,總要有適應的時間,當然男人的疼比女人疼要輕得多。

  總算,兩人都適應了,慢慢的,綺羅的身體漸熱了。而顧仁終於知道正確的方法是啥了。兩人來不及鬆一口氣,便都投入到讓人喘不上氣的運動中去。

  綺羅本來還想著要洗澡的,以她的性子,實在不願意全身黏黏的睡去,但是她都不知道自己啥時候睡著的。而這夜,她第一次,沒想起程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34 PM


  第三十五章:規矩人

  清晨,顧仁醒來時,綺羅已經不在榻上了,但枕邊依然有她的味道,是,她的味道,一種混和了藥味的香味,什麼味也說不清,但,他覺得很好聞。

  一起身,門便推開了,綺羅已經穿戴整齊,長髮梳了個鳳尾式,眉心貼了片子,很有新娘子的樣子。更重要的是,顧仁竟然覺得此時的綺羅,比穿布衣時,更好看了。不是華服的美麗,而是因為他竟然覺得,穿上華服,貼上片子的這位,好像才是真的她,真實的她。

  「起這麼早。」顧仁看到她仍舊心神一蕩,臉微紅,乾巴巴的說道。昨夜的一切有如一場春夢一般,但他能記住她的顫慄。還有那觸手冰冷的肌膚,但最後變得發燙。

  綺羅還好,也許是臉上有妝,只是一低頭,給他福了一福。新婚的夫婦也是有禮儀的,不能沒大沒小。叫人進來送了水,她親手去拿了換的衣裳。

  顧仁這才注意到,自己其實全身都赤裸著,有點羞澀了。其實顧仁從小就沒人伺候的,藥家的繼承人,從小也是要吃苦的,因為他是宗孫,未來的家主,他不僅要顧及自己,還有整個顧氏的家族。縱使是當年的顧老太太萬般的疼愛長孫,但該嚴厲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手軟過。

  現在有漂亮的丫頭給他端水洗漱,漂亮的妻子認真的挑著新衣服,讓他穿,不得不說,他其實是有點受寵若驚的。當然,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該怎麼下榻拿衣裳,一屋子女人。

  綺羅很快拿了中衣過來,細心的放下了紗幔。讓他自己在內穿好再出來。

  他趕緊故作鎮定的穿好,出來洗漱完畢。準備自己穿外衣時,結果綺羅卻安靜的給他撐起衣裳,她要幫他。現在顧仁真心的覺得成親好了,不在乎是不是有人伺候他,而是一種感覺,從此,他不是一個人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以為小妻子是沉默、羞澀,曾經以為,她會像母親一樣,也許一輩子無法取得家族的認可。不過他無所謂,無法承擔就無法承擔,反正還有他呢,他想告訴她,不用害怕,一切有自己呢。

  可是,現在,他覺得,其實、也許,自己真的一點也不瞭解她了,看她的穿著打扮,看她帶人進來,指揮人做事的樣子,就像天生就該生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不,她應該生在貴族之家。

  綺羅卻沒顧仁想那麼多,她真是習慣,上一世的新婚時,也不會這些,甚至有人幫她穿衣裳,她都嚇得不成。不過程安安慰了她,程安是從小被伺候大的,除了練武要自己來,其它的全是有人操持著。

  但程安那時對她還不錯,可能知道她沒有這種生活,於是她新婚的第二天一早,程安就纏著她讓給穿衣裳、系腰帶,反正大有,你不給我穿,不給我系,我就不起來。然後呢,她給程安穿,然後程安讓人給她穿戴,並且在邊上看著,給她挑首飾……

  想到這兒,綺羅決定原諒程安好了。是啊,最初最艱難的日子,是程安一直陪著她的,讓她一點也沒有感受到艱難。現在想想,若沒有程安,自己能過得去那頭三天嗎?

  後來她伺候太君,太君沒事指點她一下,當然這些都是潛移默化的,她不知不覺改變了。而現在她帶來的丫頭們也是她訓練的,走路一點風都沒有,安靜的收拾著屋子,完全不會讓顧仁覺得有一絲不適感。當然昨天的喜娘也進來了,她手上拿著個錦盒,她來收榻上的那塊白巾的。

  收到了,喜笑顏開的道了幾聲吉祥話,顧仁的臉都發燒了,而綺羅跟沒看到沒聽到一樣,專心的給他繫好腰帶,綁上配飾。神情跟她看書、曬藥一樣專注,或者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終於他穿戴好了,綺羅還著意看了一下,任何細節都沒錯之後,才點點頭。

  「該給公公、婆婆請安了。」綺羅提醒著顧仁。

  「放心,爹娘人很好的。」顧仁忙安慰著她,他覺得妻子可能會害怕,想到昨晚在自己懷中發抖的綺羅,顧仁覺得妻子表面的一切淡定,都是掩飾著她內心深處的恐懼的。當然,現在他覺得,也許她比自己還適合當家作主。

  綺羅只是抬頭對他淡淡的一笑,退了一步,意思很明顯,讓他在前面走,她好跟著。

  顧仁真的有點佩服自己家的岳父岳母了,這規矩教得太好了點吧?只是教她規矩的人,不會是貴族吧?反正他們家是沒有這種規矩的。不過他不敢反駁,只能老實的走前頭,當是帶路了。

  顧家的宅子跟仁心堂一樣,其實也就在顧家藥鋪長春堂的後面。當然,長春堂經營了上百年,隨著家裡的名聲越來越響亮,於是地方也越來越大,到了顧老爺這一代,大門就已經到背後大街上了。就是從西街入口,就是顧家正宅的大門口。而從東大街入口,就是長春堂的大門。

  當然,南邊也開著門,那是顧二叔家的大門;北邊的大門是是顧姑姑、長春堂坐堂大夫柳大夫夫婦家的大門。若是從空中看的話,其實這已經是個不等邊的四角形。但這片四角形內的所有一切,都是顧家的。

  因為是不停的擴建的,其實又分隔成四塊,其實多少內部的格局都不會太好,至少在綺羅看來是這樣,有點不倫不類,又想有點豪門的架式,卻因為沒有整體的規劃,明明占地頗廣,反而有些局促之感。

  綺羅不知道的是,她是在程家待久了,平日裡除了在家、上戰場之外,老太君也愛帶她四處做客,京中舊勳貴族家她幾乎都去過了,於是她的眼界是不同的。此時,若是段大娘來看,只會覺得女兒真是命好,能嫁到這麼富貴的人家。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35 PM


  第三十六章:下馬威

  顧家行禮的地方,是正堂,也是表示他們對長子嫡孫媳婦的尊重。但正堂裡坐著不僅是顧老爺夫婦,還有顧二叔夫婦帶著他們的獨子顧義;顧姑姑夫婦帶著他們的獨女柳宜蘭。

  顧仁看到這麼多人,不禁皺了一下眉,新婦三日回門之前才會拜見親眷,此時他們一早過來坐著,顯然有些不合規矩的,但是又不好發脾氣,臉色卻還是沉了一下。

  其實這一早,顧仁的想法是很多的,他是長春堂的宗孫。顧老爺是這一代的宗家宗主。但是此時顧家卻沒有宗婦的。不是說宗主的妻子就一定是宗婦,之前是顧家老太太在做這些事,而顧太太性子綿軟,老太太教導多年,也沒能成功,她並沒有得到宗族的認可,所以老太太去世之後,顧家是沒有宗婦的,這也是近幾年,二叔家、姑姑家,對他們咄咄逼人的原由。

  當初他要娶綺羅時,老太太就沒有答應,對老太太來說,兒媳婦已經失敗了,如果孫媳婦還是那樣綿軟的性子,宗家總不能真的兩代都不能拿出一個得體的宗婦吧?

  但顧仁堅持了,他一定要娶綺羅,他保證他會做到最好,一定不負宗主之名。老太太最終妥協了,她其實也跟段鼎談過,她覺得綺羅不合適管理一個家族,但是如果她能成為賢內助,也好。這其實也是這些年,段鼎對綺羅加強製藥教育的內在原由,不過這事只有段鼎和去世的老太太知道,連顧老爺都不知道。

  現在,綺羅的進門第一天,二叔、姑姑全家一早過來,擺明瞭就是讓綺羅出醜,然後,再說母親無能,於是娶的媳婦也是無能的,無法承擔宗婦之責……他很明白,他們其實不過是拿母親和綺羅說事,最終的目的不過是想逼迫父親和自己罷了。

  但此時,顧仁又覺得有點安心了,是的,有點安心。他雖然之前已經下定決心會保護綺羅的,但一早,他發現綺羅是做得極好。比他能想像中的都好。叫人去打水,然後,她安靜的看著衣櫃中的衣裳,自己身邊的丫頭想幫她,卻被她用眼神制止,讓那丫頭不自覺中退後一步。所以綺羅是很明白自己的地位的,並且做得極到位。

  還有剛剛進門時,綺羅就回頭看了陪嫁的大丫頭一眼,那人馬上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還帶上另一個與她同排的,這樣,跟在綺羅的背後的就是兩人,顯得很規正。顧仁雖然不知道那兩人下去做什麼,但是,顯然,綺羅此時已經有了應對之法。於是有點老神在在的等著看戲了。

  「你二叔,姑姑都心急看新娘子,一早就過來了,都是自己人,倒很不用客氣。」顧太太雖然這麼說著,但是,臉上連一點笑容都沒有。顯然,她也不高興。

  放誰身上其實也不會高興,一早行大禮,是對公婆的,順便讓婆婆象徵性的交出家裡的鑰匙,表明自己退休,由媳婦掌家的重要時刻,結果顧二叔,顧姑姑一早就跑來了,真不知道他們想幹嘛了。就算千萬個的瞧不上自己這個大嫂子,但是不至於新媳婦進門的第一天,就來給自己這個當婆婆的來添堵吧?

  「行禮吧!」顧老爺清清嗓子,懶得廢話。

  顧太太身邊的媽媽拿了兩個墊子出來,讓他們行禮、敬茶,綺羅這些規矩倒是爛熟於心的。

  之前程安怕她不懂,之前有替她做功課,還特意去求教了大嫂盧氏,盧氏也樂於賣小叔一個面子,倒是把該做的寫得詳詳細細的。

  當然了,那一次行禮,做得跟這一次不可同日而語。會行禮,與做不做得好是有區別的。誰都知道要盈盈下拜,手在哪,腳在哪。但是問題是,很多人做出來就是顯矯揉做作;但綺羅做出來,就跟一幅畫一樣,任是最嚴厲的,出身最高貴的,性情最挑剔的人來,也是挑不出一絲錯來。

  對她來說,如果不是程安的愛情,也許在程家的最初幾天,她連一刻都待不下去。但沒有程家的歲月,估計在現在她也一刻也待不下去。

  怎麼說呢,她在程家,因為是程安用生命逼迫著家人接受的,但她的出身實在太低,於是對於太君,對於盧氏來說,人家根本就不會挑,你跟一個完全沒有可比性的人,挑什麼?慢慢教罷了。但若是段家是小官出身,你看太君和盧氏會不會有好臉,因為要求是同的。所以,反而當年她在程家更好過關,因為沒要求。然後等她成了寡婦,人家對她也就更沒什麼要求了,想走,我們再賠你一付嫁妝,不想走,我們會好好養著你,反正也不差你那口飯。

  但在顧家就不同了,兩家,顧家門地上,並不比段家高貴,也就比段家錢多點。但是這回綺羅是賠送了藥方的,一下子地位就比當年商家出身的婆婆高出一截來了。甚至比所謂書香門地的顧二嬸也高了一大截,人家給顧家帶來了利益,這是他們所不能比的。不然一早顧二叔,顧姑姑來做什麼,就是想著第一天,給綺羅來個下馬威,希望能跟顧太太一般好欺侮罷了。

  所以此時,對綺羅來說,程家的生活其實真是幫了她大忙了,不然,真的是上一世那怯懦的段綺羅支身來到顧家,只怕就真的被他們第一天就踩在腳下了。

  要知道,綺羅的禮儀和太君、盧氏、安瀾郡主一塊磨練出來的,這些禮儀都是刻在她骨頭裡的了,做得不但標準,而且非常優雅。邊上的顧仁相比較之下,就顯得粗俗、隨便多了,不過也是,他是親兒子,誰也不會拿他出來說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37 PM


  第三十七章:震懾

  果然,顧姑姑和顧二嬸臉上多少有點不豫之色了,而柳宜蘭則抿緊了嘴,臉上顯出幾許憤恨來。原本他們一早來,就是為了來看綺羅出醜的,要知道,在她們心裡,綺羅可是出身在小門小戶裡,能嫁進顧家,是她天大的福份,故意一早來嚇她,讓她亂,正好看笑話,說說大嫂上不得檯面,於是媳婦也上不得檯面。結果呢!現在她從容不迫,無一不顯出段家的人才教養來,怎麼不讓她們急眼呢。

  顧太太對綺羅倒是一般,她不能做宗婦的原因並不是綿軟,而是性子太過活潑,只是這話不能說。顧太太做姑娘時,就是個活潑的性子,一般活潑的人,其實心眼都不多,性子是極好,這些年跟顧老爺的感情也極好,就是這樣的性子,真負擔不了一個家族,人家說啥,她都信,然後吃了虧,讓老太太給收拾殘局。幾次之後,老太太也就死心了,這性子,自然不能把家族機密的事情交給她了,她惟一的身份也就是顧老爺的太太,她好好照顧丈夫孩子就成了。

  所以宗孫顧仁的親事是輪不上她做主的,她本想好了,今天若是顧二叔他們還擠兌她,她就說答應訂親的是老太太,讓他們找老太太評理去。

  她本來就是老爺,兒子又喜歡,她也就隨意了。現在看顧二嬸和顧姑姑不高興了,於是她馬上就高興了。對顧太太來說,她的理論很樸素,『顧二嬸、顧姑姑不喜歡的,我都喜歡;顧二嬸、顧姑姑支持的,我都反對。』於是此時,顧太太立馬把綺羅當自己人了,當然,綺羅本就是自己人。

  「乖,給你紅包。」顧太太開心的放了一個大大的荷包到茶盤上,並且還輕拍了媳婦的小臉一下,「老爺,您看,長得多像段家弟妹,真是天生的好顏色。」

  「那是其次,性子好、天賦極高。師弟很是驕傲的。」顧老爺與段大夫是同門師兄弟,段大夫從小是孤兒,出師之後,遊醫天下了一段時間。被顧老爺招回,親自給他安了家,讓他安定下來。所以說,他對段大夫,真的跟親兄弟一般的,結果了兒女親家,他也是很高興的,這是親上加親。對綺羅當然更是和顏悅色了。

  「叫我說,還是得長得好,不然,怎麼能嫁到我們這好的人家!」顧姑姑陰陽怪氣的說道,現在她把剛剛的儀態歸於顏色好了。

  顧仁有點氣,畢竟這是綺羅入門的第一天,你們至於一早就來擠兌她嗎?看看綺羅,想安慰一下,結果綺羅淡淡的,就好像沒有聽見。甚至連表情都沒變過,就是一抹淡淡的神色,臉上掛著微微的笑意,就跟刻上去的一樣,但是捕捉不到眼神,誰知道此時她在想什麼。

  其實她早走神了,這絕技她練了也不是一兩年,現在她想的是,其實止痛藥的方子不難做,回頭倒是可以先試試。

  正在這時,剛剛的兩個丫頭回來了,綺羅也就回神了,示意顧仁給二叔他們行禮。現在顧仁知道剛剛丫頭們去哪了。

  第一天出來行禮,是要送公婆禮物的。一般都是自己做的一些小東西,表明自己的婦德完好。但二叔他們不請自到,所以剛沒進門,綺羅就看了丫頭一眼,他們這一段時間的默契培訓還算培養得不錯。她們倆人已經把給二房,姑姑家的禮物拿來了。

  顧仁黑著臉給顧二叔、二嬸行了禮,奉上禮物;顧義也上前給兄嫂行禮,總算沒什麼事。

  轉向姑姑姑父那邊,顧姑姑顯然不打算給她好臉了,受了禮,也只是乾笑了一下,「侄媳婦果然好手段,多會哄人啊。」

  「好了。百年好合,開枝散葉。」柳大夫有些微胖,性子很溫和,輕斥了妻子一下,笑咪咪的拿了個荷包放在茶盤裡,趕緊說道。

  柳大夫叫柳齊山,在長春堂做坐堂醫師,醫術尚可,不過長春堂有什麼疑難雜症,還是會去請段鼎過來,若是一般脾氣不好的,只怕也過不下去。不過呢,他混了這些年,倒真應了老話,心寬才能體胖。

  「是啊、是啊,表嫂若是有了孩子,就能不做藥丸了。」柳宜蘭似笑非笑的說道。

  綺羅注意到這位沒起身跟自己行禮,她是表妹,不是長輩,作為一個小姑子,不是應該起身對自己行禮嗎?原來這就是顧家的家教?不,應該是柳家的好家教!

  柳宜蘭看綺羅沒搭話,有些生氣了,正想說點什麼。但是顧老爺哼了一聲,「傳飯!」她只能閉嘴了。

  綺羅也懶得去爭柳宜蘭沒跟自己行禮的事了,安靜的退到一邊,看下人端飯進來。雖然這些人不請自來,不過顯然顧太太管小家還不錯,管家在忙亂之中,也做出了這些人的早餐出來了。

  正在下人準備給顧老爺夫婦擺餐桌時,綺羅輕輕的提裙過去,抹腿跪坐在榻前,安靜的替公婆擺好桌子,再按程家的習慣替他們擺上飯菜。

  此時都是分餐制,各家一桌,兩個小菜,一個肉羹,加一碗炒餅,京城裡主流的飯食,算是比較豐盛了,畢竟在程家也差不多這樣,當然,餐具會精緻一點。擺盤上,會講究一點。綺羅在擺桌子時,會拿帕子把邊上濺上的油星輕輕的擦掉。沒法子,講究慣了,一時改不過來。

  所有人盯著她看,包括顧仁,雖然,顧仁在段家吃過飯的,不過當時綺羅只是端著小飯桌進來,請段鼎和他吃飯,便退出去了,要知道當時飯桌是擺好的,不過現在想想,那桌上擺的菜倒是很講究的,果然,她從根上就是個講究的人。

  弄好了,她最後把筷子安放到兩人面前筷架上,「公公,婆婆請用膳。」

  「好……你也快去……用吧!」顧太太真沒見過這陣式,有點納納的看了顧老爺一眼,有點嗑巴的說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39 PM


  第三十八章:做藥

  行禮,這個是可以訓練的,畢竟第一次見禮用的是大禮,這種除了過年過節,隆重的場合幾乎是用不上的,所以剛剛顧二叔,顧姑姑他們是覺得也許之前段大夫在家裡有請人訓練過綺羅,但是給公婆擺飯卻是天天要做的,這是最能體現規矩的地方,而綺羅這一刻表現出完美的禮儀,連號稱書香門地出身的顧二嬸,這會都覺得有點臊得慌了,一時不知道如何自處了。

  「段大哥還真是方正,對女兒的管教,真是跟他的醫術一般一絲不苟。」顧二叔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真不知道是誇綺羅還是怎麼著。

  不過綺羅也不在意,她對不相干的人,一向不怎麼在意,在程家,她其實除了太君、對她房裡的事,對其它的事都不在意,那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默默已經回到了顧仁的位置,和剛剛一樣,先擺好餐具,再擺菜,最後才把筷子放到他面前的筷架上,做得一絲不苟。對顧二叔的誇獎,好像一點也沒聽見。

  「表嫂家裡不是開藥鋪的嗎?不會段家只教表嫂這些,其它的都不教吧?那表嫂會做藥丸嗎?」柳宜蘭還是不死心,拿著筷子沒吃又開口。

  「表姑娘,食不言,寢不語。」綺羅沒有抬頭,輕輕的說道,但是她的聲音剛好能讓在坐的都聽到。聲音不急不徐,但足夠鎮住了柳宜蘭。

  大家都不敢再說話了,因為綺羅已經表明了態度,此時誰再說話,就是比她這個貧家女還不懂規矩了。

  綺羅的禮儀是經過了千錘百煉的,即便是吃飯,也沒一點讓人能挑出錯的地方。顧家其它的女人都會不時的抬頭看看她,但她卻一直沒有抬頭。最多關注的看一下顧仁,注意一下他的飲食習慣,不過她真的只關注這個,其它的她都不關注。

  終於飯吃完了,下人收拾了東西,沒人送漱口水和淨手盆。綺羅也算了,這不是自己的家裡,她只能這樣。收拾好了,人退了出去,顧太太管下人似乎還不錯,至少,此時她還能忍受。

  她終於側頭看向了柳宜蘭,「表姑娘,現在可以說了。」

  「表嫂會做藥丸嗎?您可別以為嫁到顧家就是享福的,做顧家的媳婦,也得替櫃上做藥丸的。」柳宜蘭多少被剛剛的綺羅嚇到了,此時對她已經用上敬語,她自己卻還沒意識到。

  綺羅看向了顧仁,這個問題是不是該他來回答?

  「祖上的規矩,嫁到顧家就是顧家人,就得當自己是長春堂的一份子,所以每個顧家的女人,每一天要做三十顆藥丸,以示自己是顧家人。」顧仁看了表妹一眼,有點沒好氣了,但是還是回頭安慰的笑了笑,「很簡單的,比你煎藥容易多了,回頭我教你。」

  「多少顆?」綺羅懷疑自己的耳朵了。

  「三十顆,我知道你是會做的。」顧老爺和段鼎可是師兄弟,沒事也愛去找段鼎聊天的,段鼎不當著家人誇女兒,但是私下沒少跟師兄炫耀,自家的女兒有多麼能幹,顧老爺完全一點也不擔心,三十顆藥丸能造成媳婦的困擾。

  「只做三十顆?」綺羅回頭看了柳宜蘭一眼,真的想不鄙視她都不成了,才三十顆,您至於跟上山采藥,下河撈貝一般痛苦嗎?

  「你做來我看看!」柳宜蘭憤憤的說道,她可是千金小姐,做得一身藥味不說,還要搓成丸,會弄得手黏黏的好不好。

  「去把我紅色的小箱子拿來。」綺羅懶得廢話,直接吩咐,根本不會看人。轉頭順便看向顧仁,「什麼藥都可以嗎?還是要人把藥材送進來。」

  「是到櫃上領料,放心,藥粉是配好的,只用搓成藥丸即可。」顧仁現在相信妻子真的會做了,也對,她從小學醫,她最會的是大夫都會做的事,包括讓她抓藥。

  綺羅有點想吐血了,平時她都是自己配藥、磨藥、做藥、包藥。結果現在對她來說,藥粉都是磨好、配好的,還只做三十顆,這還痛苦成這樣?當年在程家,四姑娘程樂守寡之後,也跟自己一塊做過藥丸,她覺得很好玩啊。

  藥粉很快被領回來了,綺羅的小紅箱子也被抬了來,她聞了一下藥粉,伸指沾了一點藥粉,嘗了一下。她才打開自己的箱子,結果打開箱子時,一個錦袋掉了出來,就是程安送她的那個,她一怔,他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什麼?」柳宜蘭沖了過來,探著腦袋看著。

  「玉佩,怎麼放到這兒了?」她把錦袋撿起順手放到幾上,根本沒打算看。

  此時宜蘭已經伸手拿過,打開,一塊白玉的玉佩被拿了出來,上面縷空的花紋,組成了一個『綺』字。玉質非常之好,雕工也是一流的,不過這個除了綺羅,誰也不能用。宜蘭悻悻的裝回去,拍回了幾上,而傳來玉佩破碎的聲音。

  顧仁怒視了表妹一眼,忙打開,真的碎了好幾塊,眉頭更皺成了一團。

  宜蘭倒也嚇到了,忙躲到了父母的身後。顧姑姑倒不怕侄子,直接說道,「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凶什麼?」

  「羊脂仔玉,請金鏤玉衣的慧大師手刻,是鎮國公府謝謝我救了他們家二公子給的謝禮。」綺羅輕輕一抬眼,瞟了那玉佩一眼,牽了一下嘴角,「師兄,算了。」

  懶得看其它人,自己去拿了油紙鋪在幾上。拿出一個小藥篩,把配好的藥粉重新篩了兩次,再用蜂蜜合成麵團。再藥團擀成一分左右厚的方形面餅,再用一個用絲線的做的網格,輕按下去,一個個指頭大小的立方體出現。她輕撒些細細的幹藥粉,用雙手在油紙上順著一個方向搓著,一個個相同大小的小藥丸出現了。

  然後再做一次,藥粉全部用完,而藥丸一顆顆的一模一樣,並不無二致。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41 PM


  第三十九章:鋒芒

  「多少顆?」宜蘭看到綺羅說算了,也就真的覺得那一點也不重要了。盯著那託盤中的藥丸,一臉不可思議。

  她想不到新來的這位表嫂,竟然這麼簡單的把大舅母和她自己的那份,直接一口氣做出來了,而且做得這麼專業,這讓他們怎麼活?她可以幫大舅母做,但絕對不能幫她做的。這讓她覺得真的要氣炸了。完全忘記自己剛剛把綺羅的玉佩給弄碎了,自己還沒道歉。

  「七十二顆。」顧義一直盯著綺羅在做,而且她箱子是被人抬過來的,裡面有全套的做藥工具,這一切都表明,這位新大嫂不但會做,而且是自己在配藥的,並非母親,大伯母那樣,只會搓藥丸。

  顧義關注的是,那套工具。眼睛裡滿是金光。若是藥房有這樣的工具,那麼,他可以想像,自己家的藥房每天可以做出多少藥丸來了。不過馬上眼神就黯淡下去了,長春堂的藥粉只能由顧老爺或者顧仁來配,其它人碰都不能碰。所以以老爺子或者顧仁的習慣,他們就算一塊配,每天也就只有那麼多的定量,那麼這個工具還是沒用,總不能為了這個,炒了夥計不是。長春堂,畢竟還得顧忌一下名聲的問題。

  「表妹又不姓顧,為什麼要做?」綺羅收拾了東西,讓人拿水淨手,順便看向了顧老爺。他才是大家長,剛剛顧仁解釋過了,是顧家人要做,柳宜蘭這麼不想做,表明她既無方法,也不喜歡藥材。讓這樣的做,綺羅真的覺得,只是糟蹋了藥粉罷了,還不如別做了。

  當然了,若是平時的綺羅還真不會說這得罪人的話,不過她還真不是那脾氣好的主,新婚的第一天,她又不礙著誰,至於一早拿她做伐子嗎?就算她一定不會戴程安送的玉佩,但是你不問自取視為賊也,還直接拍碎了,連聲『抱歉』也不說,就太讓綺羅失望了,而顧家的姑姑竟然還當成理所當然,還不讓顧仁發發脾氣。那麼她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當然,在綺羅心裡,卻也閃過一絲無奈。原來自己重生,沒選程安,選顧仁也不一定是對的。程安雖然渣,可是程家人不渣。就算三嫂安瀾郡主與盧氏之間針尖對麥芒的鬥了多年,但是他們卻都對她還不錯。當然,那也可能是,自己完全沒有競爭力的原由。非長、無子,所以她爭了也沒有用。不過是依存在太君的羽翼之下活著罷了,所以她們用不著跟她鬥。自然不會把她逼到對手的那頭去。就算她知道,盧氏和安瀾郡主不跟自己對著幹,是因為自己根本不是對手的原因,但是,對比自己第一天進門,就給下馬威的這些親戚,她情感上,還是偏向了程家。

  看看顧家這些人,公婆如何,現在她還看不太出來。但看看顧二叔一家,看到自己的玉佩被拍碎了,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就好像沒看見,也沒聽見。

  而顧姑姑竟然在自己說了玉佩是鎮國公府送自己的謝禮,是珍貴的玉料,名師的手筆,竟然還能厚著臉皮,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綺羅真是快氣炸了。既然你不仁,我也不義,我嫁過來是做宗婦的,可不是說被你們欺侮,就能被你們欺侮的。

  顧老爺對宜蘭拍碎綺羅陪嫁玉佩也很是不悅,綺羅怎麼說也是師弟的心肝寶貝,第一天進門,受了這麼大的委曲,讓他怎麼跟師弟交待。想到平時他們就這麼擠兌顧太太,他之前忍了,是看他們是一母同胞的份上,現在他也覺得有些不能忍了。

  回頭看向了妹妹,她出嫁沒離家,從做姑娘時,就要做三十顆藥丸。等成了親,老太太那會還在,說她住在娘家,總要有點貢獻,於是讓她繼續做。

  等宜蘭生了,到了五歲也和所有顧家的女人一樣,開始做藥,沒人覺得有什麼問題,現在綺羅一問,好像也是這麼個理,就算顧姑姑要做,但是柳宜蘭真的用不著。主要是,他是時候該讓他們知道,這裡姓顧,不姓柳。

  「也是,宜蘭,你不用做了。舅舅倒是忘記了。」顧老爺笑了笑,擺擺手。

  「這是什麼話,合著在侄媳婦心裡,我們就不是顧家人了。大哥用不用新媳婦進門第一天,就給臉色我看,難不成還要趕我們走不成?」顧姑媽不幹了,不讓做藥,其實就是表明他們不是顧家的人,本來家族有什麼事,都不會知會他們,只有決議了,他們才會順耳聽聽大哥和二哥說一聲,但他們不是徵求意見,而只是隨口一說罷了。現在連藥都不讓做了,那他們不就真的成了寄人籬下,討口飯吃嗎?

  她現在脾氣越來越差,其實也是因為老太太去世了。真的等老太太去世了,她才真的體會到了,世上最愛她的那個人其實就是老太太。老太太讓她住家裡,讓她做藥丸,其實就是捨不得她,也怕柳姑爺欺侮她,每天交藥丸到櫃上,其實表示她們還是長春堂的人。現在她還想靠著長春堂替女兒找個好人家,結果現在新媳婦一句話,女兒不算顧家人了,顧姑姑怎麼能不氣憤。

  綺羅點完火就不管了,關她屁事,她關注的只不過是顧仁罷了。其它人與她何干。

  「侄媳婦,玉佩我們賠,宜蘭還小,你……」柳大夫汗都下來了,剛剛他就想過來道歉的,只是被妻子拉著,現在大舅爺都不幹了,直接說宜蘭不用做了,正如妻子說的,這就是已經不拿他們當成是顧家的一份子了,那怎麼辦。他的醫術,出去自己開藥鋪,誰搭理他啊。弄不好還得賠錢,到時女兒的親事怎麼辦?沒有長春堂的招牌,女兒能嫁到什麼樣的人家?

  綺羅看向了顧仁,自己第一天進門,一個玉佩是小,但是顧仁和公婆的態度,卻對她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對她來說,她上一世是欠了顧仁的,但是她會還他,事實上,上一世,她其實一直在還,這一世,她不介意用別的方式繼續還,但是,不代表她會為了他,而成一個受氣包,她的驕傲容不得這種輕蔑。

  「看姑父說的,綺娘剛剛就說算了,姑父沒聽見嗎。」顧仁把綺羅拉到了身後,冷淡的說道,想想又對顧家姑姑說道,「姑母是出嫁,可不是招贅,表妹姓柳不姓顧這是人所共知的,若傳出去,讓表妹小小年紀為顧家幹活,也難聽不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42 PM


  第四十章:新婆媳

  「大哥!」顧姑姑厲聲的對顧老爺叫著,表達了她強烈的不滿。

  「怎麼蜂蜜還有這麼多,櫃上怎麼配藥的?」顧老爺不想搭理她,他注意到剛剛綺羅並沒有用完,剛剛叫人把蜂蜜拿過去,竟然還有近三分之一的蜂蜜留在罐子裡。

  「回公公的話,烏雞白鳳丸裡,蜂蜜只放剛剛那麼多即可,不會影響口感,但是功效會好很多。」綺羅淡淡的弓身向公公稟告著。

  「你怎麼會知道,這藥方是保密的。」顧二嬸突然叫著。

  綺羅能說,她只要嘗過,她就能猜出八九不離十嗎?更何況她本人就是好大夫,她增增減減的,就能做出新的藥方嗎?也懶得答了,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自己身前,等著顧老爺訓話。

  「二嬸,綺娘自小學醫,特別在製藥之上,天賦極佳。」顧仁很是得意的說道。

  「看剛剛的工具就知道,做得好。」顧老爺點頭,起身拍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土,「走了。」

  「哥!」

  「宜蘭不姓顧,反正她也不喜歡做,讓她別做了,你若想做,就做吧。」顧老爺心還是軟了一下,再說,總不能娶兒媳婦的第一天,就把家裡鬧騰得不得安寧吧!

  顧姑姑這才算了,讓自己做,表示自己還是顧家的人,恨恨的看了綺羅一眼,冷哼一聲,帶著女兒離開了。柳大夫汗都下來了,裝也該裝得等老大走了,再發脾氣啊。結果現在大舅爺還沒走,當著面就這樣,大舅爺反悔怎麼辦。

  「大哥,她就這脾氣,她沒壞心!」柳大夫忙賠著笑臉打著揖。

  「行了,老二,走了。」顧老爺叫了一聲顧二老爺。顧二老爺對顧夫人拱拱手,出來了。

  顧仁對綺羅笑了笑,「你在家陪娘。」

  綺羅弓身送他們出門,這是兒媳婦的禮儀。

  等男人們都離開了,顧太太回來坐下,而顧二嬸卻懶得應酬了,直接對顧太太說道,「大嫂,我也回去了。」

  「哦,綺娘,你送送二嬸。」顧太太已經坐下了,結果她突然來這麼一句,又得起來,綺羅有點不太舒服,輕輕的按了顧太太一下,幫她理理衣裳。顧太太會意,忙叫綺羅送羅。綺羅點頭,起身對顧二嬸笑了一下,但沒開口。

  顧二嬸對顧太太也似笑非笑了一下,「看來大嫂真的娶了好媳婦。」

  顧太太本就被他們擠兌慣了,此時倒也不生氣了,直接說道,「是老太太的眼光好,可惜,沒給義哥兒選一個。」

  顧二嬸一挑眉,直接回身就走了。

  綺羅還是默默的跟在後頭,送到二門口,對顧二嬸福了一福,「二嬸慢走。」

  她的禮儀是經過千錘百練出來的,送人時,她便是那麼規矩的站著,身前傾三度,膝上略略彎起,充分表達了她晚輩之禮。但也足以表明,作為顧氏家族的宗婦,她高於顧二嬸的身份。

  回了前堂,顧太太已經站起了,她有點胖了,所以上下都不很靈便,這也是剛剛綺羅不滿顧二嬸的原由,明明知道顧太太起身坐下不方便,為何還非要等她坐下了,再說要走,她不能在送走男人們之後,直接說離開,省得大家麻煩?

  擺明瞭,就是折騰顧太太呢!她挺看不上這種小伎倆的,所以她寧可對著顧姑姑那大嗓門,至少,這種人沒什麼心眼,心思不難猜。

  但是顧二嬸就不同了,聽母親說過,她出身書香門地,是讀過書,會寫字的。她性子就多了些彎彎繞,讓她小心一些。

  現在看,母親看人的本事也不錯,不過想想也是,母親幫著父親做了多年的生意,父親是除了會看病,就啥也不會了,仁心堂的生意是靠著母親一點點的做起來的。若沒有母親的勤儉,與好人緣,就算父親的醫術再高明,其實,沒有積累和發揮,也是枉然的。

  「這兒不舒服,咱們回屋裡說話去。」顧太太看到綺羅開心的拉著她的手,就往顧老爺他們正院走去。

  正院裡倒還看得過去,顧太太顯是喜歡花花草草的,院子裡,滿是盛開的鮮花,倒是讓人覺得心裡為之一鬆的感覺。邊上還有個小亭子,有小桌小凳,顧太太便拉著她在小亭子裡坐下,下女送上了煎茶的工具,顯是平日裡,老太太沒事,就坐這兒煎點茶,曬曬太陽,看看自己的花。

  綺羅也會煎茶,太君沒什麼嗜好,煎茶是其中之一,再說,貴婦人取會,煎茶也是重要的技能,她跟盧氏學過,倒也能做得似模似樣。讓太君帶她出門時,倒也不會給太君丟臉。專心的磨茶,煮水,添加調料,看著沫子湧出,形成花形,這是最終的目的,就看誰家的沫子最好看,至於說,茶怎麼樣,綺羅其實個人寧可喝白水。因為她是製藥的,茶可解藥,她至小就很少喝茶。

  「現在好了,本來還能做做藥丸,現在你一下子都做完了,我們今天幹什麼?」顧太太顯得有些無聊,之前有藥丸做,做完了藥丸,再煎會茶,等著顧老爺回來喝,日子過得挺不錯的。結果兒媳婦一會就幫她做了,現在連煎茶也接過去做了,老太太有點無語,自己現在幹嘛?

  綺羅對著這樣的老太太,還真沒什麼可說的了。太君年紀比顧太太大,但她是女將,每天還要練一會武,出一身汗,然後泡個藥澡,身體很結實。可不會跟顧太太似的,坐一會,想爬起來都不易。想想把茶放到顧太太面前,伸手拿住顧太太的手腕,想了一下。

  「婆婆,每天跟媳婦走走如何?」

  「去哪?」顧太太高興了,眼睛一閃一閃的。

  綺羅一怔,大宅門裡的太太,她想去哪?再想想也是,自己在程家除了跟太君出門,連娘家都不回,其實也是因為她是寡婦,回娘家,萬一碰上什麼人,什麼事,說都說不清。還不如,由著父母來程家看她。而程家就算是武將世家,但是人家也是名門貴勳,該有的體統也是有的。但顧家不同,他們還真沒說,女主人不能出門逛街的。不過,也沒說能吧?

  「就在院子裡走走,我看前院裡有假山,每天我陪您走半個時辰如何?」綺羅有點無奈,只能輕笑了一下,說道。

  「那多沒意思?」顧太太不樂意了,每天在自己家裡逛,那得多無聊才能這麼幹啊。

  綺羅只能不再說話,她該提醒的已經做了,讓她再進一步,她還真的沒有那個本事。太君不用她提醒,她只要等著太君練完了,再過去陪伴就了。反而有時,還得提醒,她年紀大了,別舞刀弄槍了。對老人來說,耗也是損,要保養。不過太君也不聽她的,她也就只能閉嘴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43 PM


  第四十一章:婆家人

  此時,綺羅總不能說,讓櫃上再送點藥粉來,讓老太太做著玩,然後,顧二嬸和顧姑姑得殺了她,大家族裡,大家得有個生存環境問題,太冒尖了,其實是自己不好過。

  她突然想到了她在程家的第一天,一早她還沒醒之前,程安就出去早練了,程家的規矩就是這樣,不是說他成親,就能讓他睡懶覺的。而程安也怕自己敢睡懶覺,父母對綺羅就更有看法了,於是起得反而比平日還早。

  練完了,父兄點了頭,他再趕回房,陪著綺羅去給父母,兄嫂請安。怕她不懂規矩,還細心的告訴她,父母、兄嫂的習慣,還有行禮的禮儀。

  程家很寬容的接受了綺羅很不像樣的請安禮,然後也由著她服侍了早餐,但太君還是說,因為她是新娘子,由她服侍一次,但以後就不用了。這個綺羅雖然不太明白,但是還能退下了。回頭程安才告訴她,母親向她表明,這家以後是大哥大嫂的,跟她說這個,是在向她確定大嫂的權威,讓她不要試圖挑戰,所以她不能太冒頭。

  綺羅那時根本就沒想著要冒頭,對她來說,她嫁程安是因為愛他,對程安的背景,她還真的沒多少的感觸。再說,她出身小康,家裡人口又簡單之極,她哪裡懂裡頭的事,太君那句話,反正對當時的綺羅來說,是白說了。她一點也沒放在心上。行完禮,程老爺子帶著兒子們出去了,而太君讓她回屋自己歇著。她也就自己回了屋,收拾東西,然後按自己習慣佈置著自己的屋子,等著程安回來。

  所以,新婚第一天,要陪婆婆,她還真沒試過。不過好在她在程家後來的歲月裡,倒是常時間陪在婆婆的身邊,主要是大嫂和三嫂越鬥越狠,她自己小院都呆不下了,只能躲在太君的身邊,圖個清靜罷了。也順便跟他們表明,自己要啥沒啥,她圖的就是一個安穩,所以別來煩她了。

  不過,太君其實性子是很穩健的,沒那麼多話,她也知道綺羅的無奈,於是在自己院裡給她弄了一個書房,裡面還放了些藥材,讓她自己在書房裡玩,大家互不干擾。所以,現在面對有點活潑的婆婆,綺羅表示壓力有點大。

  顧仁跟程安也沒有可比性,比如新婚頭三天,程安雖然一早出去練武,然後跟著父兄出門上班,但是,他早早的就回家了,帶著老三程喜,老四程樂在他們屋裡玩,讓綺羅好早早的融入家人之中。那時程喜其實已經十六了,跟綺羅同歲,不過連程安都沒長大,程喜性子也就更加跳脫,跟小孩子一樣;四姑娘程樂也是,家裡就她一個女兒,太君和公爺都是那種很馬虎的性子,把女兒也當成兒子一般養著,還是盧氏進門之後,看不下去了,把程樂拘在身邊,好好的教養了起來,總算有點看像了,不過呢,私下之時,她的性子還是跟男孩子一樣,爽朗大方。

  兩個活潑過頭的小叔子,小姑子一鬧騰,綺羅雖然不怎麼愛說話,她性子的沉寂是被父親壓制的,但總歸她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她真心的覺得程家真是一個再和睦不過的家庭了。

  程家是大家子,太君雖然不管家了,但是事情也是很多的,所以她除了晨昏定省,那幾天裡,根本就沒怎麼見她,當然,太君也沒要見她;盧氏要管家,而她當時很羞澀,也怕盧氏那高貴的出身跟她有距離,所以除了程安帶著弟妹來找她玩之外,她連飯都是廚房送到屋裡吃的,日子其實過得很清靜的。

  但顧太太就顧仁一個兒子,於是她自然也就只一個兒媳婦,她之前有老太太,日子過得憋屈,然後等老太太死了,顧二嬸,顧姑姑又常擠兌她,日子繼續憋屈,好容易有了媳婦,今天算是她過得最解氣的一天,自然看媳婦,哪看哪好,拉著綺羅就聊上了。反正顧太太也不用綺羅回應,她就是找個人放心的說話罷了,說是教她怎麼管家,其實,就是發牢騷,表明自己在顧家的二十年裡,日子有多麼的憋屈……

  綺羅就那麼聽著,然後煎茶之前是油薑茶,然後,後來換成了蜂蜜茶,最後她給顧太太沏白開水,告訴老太太,這比較健康。

  不過喝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顧太太要說話,要表達她的鬱悶。然後綺羅也就順便知道了顧太太這前半輩子的故事,還有其它人的故事。

  顧太太出身商家,不過是家裡的次女,說實話,對她不很重視。永安朝其實也沒有什麼訂婚之前不讓見面的規矩,知道兩家有意,於是也就趁著上元節上,見過一次,她性子就是沒事傻樂的主,倒是很快得到了顧老爺的喜歡,覺得這親事不錯。但顧家老太太表示很憂慮。因為她的性子實在不適合做宗婦。顧老爺是個心腸極軟的人,知道她在娘家的處境,又覺得她不容易,於是還是堅持的娶了她。

  顧太太性子不錯之外,運氣也不錯,嫁過來沒多久就懷了孕,然後一舉得男,就是顧仁。顧仁很得老太太的歡喜,於是顧太太在顧家的地位也不穩固了,這些年,雖然顧老太太不喜歡她,但看在顧仁的份上,也沒有為難過她。

  就是顧二嬸和顧姑姑難纏得很,顧二嬸仗著自己書香門地出身,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裡,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算什麼書香門地,家裡一個做官的都沒有,不過是顧二嬸的娘家爹開了一個小小的私塾,不過自詡自己是書香門地……

  顧姑姑就更沒救了,之前在娘家,就作威作福,現在宜蘭那沒教養的樣子,就跟顧姑姑當年一模一樣。成了親,顧老太太怕她的性子到別人家裡受委曲,於是就招了柳大夫為婿,說不是招贅,不過哪有嫁出去的女兒還住在娘家的宅子裡?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44 PM


  第四十二章:辛苦

  擺上飯,四人默默的吃完。這會顧太太就不好意思再拘著兒媳了,忙叫他們回屋歇著。綺羅跟著顧仁的背後,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而後頭的丫環手上還拿著一個小木箱子。

  那個是她今天惟一的收穫,顧家的管家權。老太太說了一天,最有用的就是這個了,她把內宅的管家權交給了自己惟一的兒媳婦,當然,只是管家權和一些鑰匙,至於說此時,顧家的家產之類的,她還沒說。不過綺羅倒也不太在意,她此時,還沒那麼多想法。

  在程家,她只用管自己院裡的事,還有她的嫁妝。當然,太君有時也會讓她幫著看看太君自己的私產帳目,她明白太君的意思,太君是怕她一但不在了,綺羅一個人,怎麼生活,這樣是教她學會面對將來分家之後的事。但是太君不知道的是,綺羅一直守著太君,並不全是因為害怕盧氏和安瀾郡主之間的鬥爭,更重要的是,她要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支柱,特別是自己父母去世之後,替程安照顧婆婆,這個也就更加明確了。真的太君不在了,她其實也沒活下支柱了。但是為了讓太君安心,她也認真的學了,最後的幾年,她覺得她和老四程樂,加上太君三人才是真的相依為命著。

  此時婆婆把管家權交給她,她也不介意,但也並不欣喜,她是惟一的媳婦,不交給她還能交給誰,既然是自己的責任,她就努力做好就是了。讓人捧了回來,放在一邊的幾上,她就看向顧仁,準備替他收拾。

  顧仁這回不用她說了,自己叫人拿水洗臉,還使勁的搓了一下耳朵後頭,但是,綺羅卻沒跟昨天一樣,給他洗腳盆,而是讓人準備熱湯。

  顧仁覺得自己臉白洗了,為什麼今天還要洗澡?不過看綺羅那疲憊的樣子,也不敢說不了,老實的去內室洗澡,而綺羅也去東屋的內室,泡了一個澡,她已經不舒服了一天了。只能在晚飯前就吩咐人準備熱湯,不然,她也不可能,一回來就能泡上了。至於說,顧仁要不要泡,她還真的沒多餘的想法。

  洗完了,回了屋,顧仁已經洗完了,甚至連湯盆都收了,顯然這位洗得有多馬虎了。不過綺羅真的沒力氣讓他再洗一次,看看,好像也沒什麼要做的了,於是看向了顧仁。

  顧仁也想跟她說話,一天了,他都沒時間跟自己的媳婦好好說說話呢。

  「我讓人把玉佩拿去金鏤玉衣去修補了,你放心,雖然不能還原了,不過一定也不會太難看。」顧仁也是豪門長公子,讓他對媳婦說對不起,他還真的說不出口,只能這裡陪著小意。

  綺羅還真沒多想,聽到玉佩,恍了一下神才想起被宜蘭拍碎的那塊,之後她也就忘記了,合著被顧仁拿走了。想想,那玉佩和父母給的一對白玉鐲子是她最心愛的物事,當年她都是片刻不離的,只不過玉佩實在太精細,她一次在邊關為將士們急救幾日不停歇,等回了自己的營帳裡,才發現,玉佩就剩下連著纓絡的那小段了,其它的都不知道碎到哪了,無處可尋。那小段,她就小心的放在隨身的荷包裡,再不敢示人了。

  所以現在,玉佩還是碎了,她倒沒什麼多餘的想法,原來上一世就已經告訴她了,程安的感情與這塊玉佩一樣,太脆弱,略有壓力就能碎成碴。

  「已經說算了,還修補什麼?」綺羅淡淡的笑了一下,去鋪床,其實榻上都鋪好了,她不過是給自己找點事做罷了。

  「人家的一片心意,太不上心了也不好。再說,我也覺得真的挺好看。」顧仁坐到她的身邊,此時室內雖然還是紅色一片,但已經沒有了紅燭,換上大蠟的燈,顯得亮堂了很多。他喜歡看到此時一身青色罩衣的綺羅,她顯然更適合這種素色,長髮披在背後,比起昨夜,更顯風姿。

  「我沒收,家裡不收謝禮的。」綺羅遲疑了一下,輕輕的說道。這是程安為她定做的,所以她白天時,能告訴顧姑姑和宜蘭,這是請大師親手製作,玉料十分珍貴。那曾經是她最心愛的物事,這玉佩代表了程安的愛,另一件就是父母在上轎時給的玉鐲了……不過,此時她手上戴的卻不是那一對,而是另一對,想來父母這一世沒有買那對,換了這對翠玉的。

  顧仁怔了一下,他是生意人,他很清楚的看到了綺羅的不自在,顯然那玉佩給了她很大的壓力。想想早上說的,這是鎮國公府二公子謝她救命之恩而送的。只不過,什麼樣的救命之恩,上面要寫上妻子的閨名?這本身更該是一個訂情的信物才是,她沒要,於是人家塞進了她的藥具箱裡。顧仁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天在藥鋪裡糾纏綺羅的那個公子哥兒,心裡沒來由的湧出一絲不快。

  「不要緊,已經碎成那樣了,可能修補不好了。」顧仁表現得特別的隨意。

  綺羅點頭,她本就不想再見那個,不管修不修得好,對她來說,都沒什麼重要的。

  「睡吧!」綺羅該說的已經說了,決定睡了,她其實平日裡睡得沒這麼早,但是,今天她真的累了,實在沒力氣再看書了。

  「這麼累?」顧仁看妻子這樣,又覺得好笑起來,剛剛的不快這下就煙消雲散了,因為妻子跟他一樣,對那東西一點好感也沒有。於是現在可以拿她的疲憊打起趣來。

  之前在段家見她,以段大夫對女兒嚴苛的教育,她都沒露出這麼疲憊的神態,結果陪了老娘一天,就累成這樣,他深感有趣。他白天派人回來打探過,老娘把綺羅抓在正院裡說話,點心都是在正院裡用的,弄得顧老爺想回去睡午覺都不行。只能一個勁的跟顧仁抱怨,說顧太太實在話太多了。而顧仁想的是,綺羅最煩別人話多了,只怕這一天對綺羅來說,才是最痛苦的吧。現在真的純打趣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47 PM


  第四十三章:最好的一面

  綺羅臉黑了一下,但她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跟丈夫抱怨公婆,她真的沒試過,程安在時,公婆長什麼樣,她都沒看清,根本沒說兩句話,想抱怨都沒機會。等程安走了,她跟誰抱怨去。所以只能木木的看著顧仁,不知道該從哪說起。

  「放心,爹會告訴娘,讓她別拉著你,害得他不能回來睡午覺。」顧仁喜歡看到綺羅那呆萌的樣子,輕笑道。

  綺羅鬆了一口氣,也對,自己在婆婆院裡,公公自然不好回來,由公公警告婆婆,自己也就不會得罪婆婆了,果然很好,她大大的安了心。

  看綺羅那吐了一口氣的樣子,顧仁笑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妻子臉上露出這麼孩子氣的一面,他們正值新婚,如此良辰美景之中,談那些沒油鹽的話,實在太煞風景了,綺羅就被顧仁壓在了身下。

  「燈!」綺羅真是又急又氣,她們說著正經話,怎麼就成這樣了。

  顧仁還不錯,知道綺羅不是拒絕,只是害羞,忙起身去吹了燈,再跑回來。他也不是那開化的主,對他來說在明晃晃的燈光之下,他其實也不是很好意思。

  即便是吹了燈,他再回來時綺羅已經鑽進了被子,把自己包得跟個棕子一樣。讓他掀開,其實他也不敢,他能做的,就是鑽進那個大棕子裡,然後把裡面團成小龍蝦一樣的丫頭再解放出來。

  這是系統的工程,不過顧仁還是覺得挺有趣的,明明門窗都關了,燈也滅了,床幔也放下來了。但是他還是不敢在被子外頭,就反正差一點都不成,就好像多個被窩,就多了一層安全感一樣。

  夜當然是火熱的,而綺羅和前一天晚上一樣,一點也沒想起程安來。確切的說,她其實一整天都沒怎麼想起程安,本來被顧太太折磨了一天,腦子都嗡嗡的,然後剛好一點,接下就是一點體力活,她幾乎是無縫銜接的睡死過去。

  而對顧仁來說,這一夜比初夜更美好,因為剛泡過澡的綺羅滿身都是藥香,更重要的是,她是溫潤的,沒有昨夜的顫慄與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點生澀的情趣,雖然依然羞澀,但表現上跟昨夜比起來,是大不相同的。顧仁簡直沉溺其中了,若不是綺羅實在受不了,他會一直繼續下去。

  第二天一早,顧仁醒來時,身邊已經沒了軟玉溫香,抬起眼,正好綺羅已經進來了,跟昨天一般,她還是一身正裝,當然已經不再是昨天那身大紅的,不過今天是一身嫩綠。倒是更襯她的年齡,顯得很美。

  跟昨天一樣,綺羅給他拿了內衣,幫他放下了紗幔,讓他能從容的自己穿衣。今天內室裡比昨天顯得有條理得多,再注意看,內室裡,伺候的是綺羅自己陪嫁來的四個丫頭,各有各的活。雖然不知道他們怎麼溝通的,四人各自負責一攤,但是又能相互的配合,而安靜的綺羅正在專心的看著衣櫃,好挑出他今天要穿的外衣,還有相輔的配飾。

  其實他以前真的不在意的,只是昨天妻子小心的把合適的配飾小心的裝飾在他身上後,下午,他去金鏤玉衣時,要知道,能去那裡買東西的非富即貴,人家店裡的夥計都有一雙富貴眼,就算顧家也算是百年老店,大富之家,但是顧仁從小受的都是嚴苛的繼承人教育,真沒到過這種地方來。

  本來他也沒多大的感覺,他也是掌櫃做著,真有客人上門,若是他在櫃上,他也會笑臉相迎,熱情接待的。人家現在這麼對他,他覺得挺正常的,但是等他把碎的玉佩拿出來,想讓他們修補一下,人家馬上熱情的介紹了各種工藝,然後顧仁挑了一種他覺得最合適的,下了定,收了單子,準備走了。結果又來一位,也穿著布衣裳,其實在顧仁看來,那位跟自己其實沒多大的區別,自己跟他差不多的。可是直接被人趕了出去,那夥計的表情就跟趕叫花子一樣。

  顧仁不禁有些愕然,忍不住問那夥計,為什麼自己也身著布衣,卻能受到殷切的接待,而那位仁兄為何要被趕走。

  那夥計都笑了,對他哈腰笑道:「這位爺真愛開玩笑,你哪怕是身著布衣,但這身裝扮,怎麼也不會是平凡人家能有的體統。」

  顧仁看看自己的身上,想想,什麼叫體統,再想想,自己惟一的不同,也許就是這些講究的配飾了。而且他也不知道,佩飾也不是能隨便放的,腰帶之上,怎麼綁,綁多少,竟處處也是有學問的,他想想父親和岳父,好像身上都沒有什麼佩飾的。而自己雖然有這些佩飾,但是他一般也就只帶一兩個,而且如果說綺羅擺放的位置是對的,那麼自己擺放的位置就一定是錯的了。當然,為何是錯的,她還真不知道了。

  此時也就能知道,綺羅對自己衣裝有多麼的盡心了,只不過,為什麼讓他覺得有點怪怪的。

  「還不起嗎?」綺羅挑好了,一回頭卻看到他還在發呆,輕輕的叫道。

  他忙躺下了,躲在被子裡把中衣穿好了,再才出來。綺羅像前一天一樣,專心的給他穿衣服。

  「你啥時候起來的?」顧仁小聲的問道,原本應該比自己累得狠的人,為什麼比自己醒得早?

  「比你早一點。」綺羅倒是常聲,沒有刻意的壓低自己的聲音,甚至頭都沒抬。

  「早一點是多早?怎麼不多睡一會?」顧仁表示有些親昵的撒嬌意味了,男人可能都有一點,他現在真的覺得自己和妻子可以更親密一點,明明他們已經很親密了。

  「沒有多早,剛換了衣裳,您就醒了。」她小心的掛著一個塊玉牌。

  「所以就是趕著在我醒以前,化了妝,再換了衣裳,我正好就醒了?」

  她在掛香袋了,並不搭話了,顯然,她覺得這個問題有點沒營養,用不著答了。

  顧仁想想,只怕是綺羅是故意的,她不想讓自己一睜眼就看到她睡眼朦朧的樣子吧。不過這個他喜歡,這便表示,在綺羅的心裡,她想給自己看的,就是最好的一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50 PM


  第四十四章:態度

  「對了,昨天婆婆說,若是二嬸問我藥方的事,讓我跟你和老爺說,這是什麼意思?她明知道藥方,不可能在婆婆手手上的。」她昨天就想問了,只是真的沒時間。

  「你怎麼知道藥方不在娘手上?」顧仁笑了起來。

  「她又不懂藥!」綺羅表示有點無語了,這還用猜,她進門第一天,都被老太太把祖宗三代都交待了,所有想想看,若是真的把藥方給了老太太,長春堂早就垮了。

  「這些事你別管了,將來你就說不知道就完了。」顧仁笑了,輕點了她的鼻子一下,想想看,他娶她回來,是享福的,可不是操心的。

  「可是我知道啊!」綺羅終於抬頭了,她雖然不知道顧家的藥方,可是她是自己能配出藥的人,她現在問顧仁,其實還是態度問題。

  「所以你嘗一下,就真的能猜出藥方?」顧仁現在想的不是顧二嬸問藥方的事了,反正已經不是一兩天了,不搭理就完了。他只想知道,小媳婦這腦子什麼結構。

  「不會完全一樣,但是做出功效差不多,味道差不多的,倒不是很難。」綺羅不是自信心爆表,而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罷了。

  「岳父呢?岳父也行?」顧仁想哭了,自己家裡保密了上百年的藥方啊,結果小媳婦卻說,她只要嘗一下,就能做個差不多的出來,這讓他情以何堪。

  「我覺得爹爹應該能做,不過他不會做。」綺羅認真的想了一下,說道。

  以段鼎的性格來說,這個不是技術問題,而是道德問題。而且還有就是,很多人很執著秘方。覺得只要是他們祖宗留下的,就是好的,一定要一分一毫,絲毫不差,不然,就一定功效不成。

  綺羅真的沒有這種想法,她本來就是學到半會不會之時到了程家,然後呢,程家為了給她找點事做,於是直接把軍醫那攤子交給了她。她的醫術是在軍營之中慢慢磨練出來的,當然了,之前怎麼樣,對程家人來說,還真不在意。所以說實話,在醫德上,綺羅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她只關注結果,從來就不關注過程。

  長春堂也有止血散,但是先不談功效,就是價格就相差好幾倍,所以她的新止血散賠送來了,段鼎當初就說,只怕老的止血散就沒人要了。畢竟容易受傷的人,貴族只占少數。那種貴的,買的畢竟只會是少數。於是綺羅昨天賠送了,過不了多少日子,長春堂老牌的止血散就得下架。基本上,這個在長春堂的藥品數量上,並沒有突顯優勢,但是利潤上卻突顯了,她給了婆家利潤,更重要的是,人家可以從止血散上覺得長春堂的藥品都不貴,於是對他們來說,慢慢的長春堂就成一個良心的藥房,這是很重要的。這就是她要的結果,至於其它的什麼,之前為這個藥,付出了多少勞動之類的,她就懶得過問了。

  其實她此時問顧仁,其實也是想問問顧仁的想法,她當然知道一個藥方對藥鋪的影響力,自己陪嫁了兩個藥方,所有醫藥界就對顧仁集體的羨慕嫉妒恨了,就能說明一個好的藥方不僅能造就一個藥鋪,更重要的是,能養活幾代人,甚至一個家族。

  所以一個家族的傳承是有自己的體統的,別看顧太太看著是個漫不經心的人,但是她卻是心中有成算的主。這些年,看著她不停的對二嬸和顧姑姑擠兌著,可是對顧老爺來說,她就是善良,大度,然後,他對自己的弟弟、妹妹也就越來越不假辭色,這就是老太太的功力。

  而顧家的長春堂能傳上百年,其實也是因為傳承有續,嚴格了家規造就的,比如這家的藥方,只能是長房嫡孫可以繼承。後來家族越來越大了,就成了,只有宗孫可以繼承家族的傳承,誰也不能越過去。

  所以即便是顧二叔是顧老太太的親兒子,顧老太太再疼次子,麼女,但是藥方卻堅定的只傳給了顧老爺。而顧老爺也就只傳給了惟一的兒子顧仁。

  顧二叔他們想要藥方也是情有可源的,他們分家了,自己開門過日子,兒子還沒娶媳婦,將來顧仁有自己的孩子了,他們血緣就越來越遠,他們終將會成為族中那些窮親戚一般了。所以趁著他們還在宗家,想做點什麼,也是很正常的。

  當然,理解歸理解,只不過,綺羅還是瞧不上,因為她覺得有本事為什麼還要覬覦祖宗的東西?不過也是,顧家兩代都沒出新的藥方了。所以想想看,像自己和父親這樣的,可能不多。

  「出去吃飯了,只怕岳父他們巴望著呢!」顧仁無奈了,覺得真沒什麼好說的了,自己娶了一個聰明過頭的丫頭,然後想想,好在是自己家的媳婦兒。

  綺羅想想,三日回門,她真的又忘記了,上一世她倒是回過門,但匆匆又匆匆,因為程安準備出征,帶著她回家,認真的給爹娘磕了頭,連飯也沒吃就回了。出征要準備的事情很多,於是想想看,她那時心裡滿是離愁,還得努力在父母面前表現出自己真的很幸福的樣子,她有點想不起父母那時什麼樣了,應該像顧仁說的,很盼望自己回去,想知道自己過得好不好吧。

  不過此時想想,單從這三天來說,程家的頭三天真比顧家的頭三天舒服很多啊。真沒這麼多極品的親戚!

  不過呢,這一天的接觸,她其實挺喜歡顧太太的。看著顧太太,她就不由自主的去想太君。顧太太就是個平凡的婆婆,她有點小心思,太君更多的是冷眼旁觀。太君開始對她看似和氣,可是根本就沒當她是媳婦。而顧太太卻不是,她是真心的接納了自己,真的當自己是兒媳的。

  憑著這點,她倒是覺得顧家以後的日子,可能也沒那麼難過。再極品,不過是親戚罷了。只要顧仁不在意,她就不在意。不然,她也不會一早就問顧仁了。現在她多少體會了顧仁的意思,對顧仁來說,顧老爺,太太,還有自己,他們四個才是一家人,其它的都是外人,外人就可以不用搭理。這個結論,她是喜歡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53 PM


  第四十五章:宗婦

  回門對顧家來說也是大事,雖然一早,顧家的極品們又都來了,原本她回門之前要拜見親眷,然後得到家族的認可了,就可以回娘家了。

  但昨天一早他們就來過了,禮物也都收了,現在又來,綺羅又不可能再給一份,只是見了一下禮,就安靜讓人擺飯,然後照常給公婆擺桌子,伺候早餐,根本就不看任何人。

  等擺好公婆的桌子,再擺她和顧仁的桌子,等顧老爺說吃吧,大家再吃。一切景然有序。不過綺羅剛把炙肉挾到顧仁面前的盤子裡,其實她也知道,給丈夫挾菜是不禮貌的,不過她突然就是想給他挾。

  「侄媳婦,仁兒不喜歡炙肉!」顧姑姑又叫了起來。

  「你不吃嗎?」綺羅抬眼看著顧仁。炙肉就是烤的肉,豚是指豬肉,若不明指,一般都是羊肉。顧家的廚子還錯,羊肉切得很薄,炙烤得金黃的,看著就有食欲。

  「行商在外,哪有那麼多講究,有得吃就不錯了。」顧仁趕緊端起碗,扒了一大口豆粥。挾起那片肉塞入了嘴中,堅決的不敢含糊。

  他現在覺得有點摸到綺羅的脈門了,在外頭,千萬別跟她反著來,別看她溫溫的,看著沒什麼脾氣,但是想想,那回她可是拿著竹簽子把將門虎子給打了。所以,這個小媳婦心裡住著個小老虎,還是別著惹她為好。

  「誰訂的食,少爺不吃的東西,為什麼要做?」綺羅放下筷子,看向下頭,昨天她已經接管了管家權,現在早餐上竟然有顧仁不愛吃的東西,這就是她的失職了,她從來就不回避問題。而且她看出來了,就算她不問,顧姑姑他們也會問的,還不如自己問了。

  內管家顧甲家的忙站了出來,「回少夫人的話,早餐一般都是流牌,總有一兩日是少爺不太愛吃的,也有一兩日是老爺、夫人不太愛吃的。」

  「總有一兩日有不太愛吃的,倒也是個法子,您是老誠之人,做得好!」綺羅點點頭,偏食對身體不好,特意把食物搭配好,然後因為都有大家不太愛吃的,於是一家人相互遷就,適應著,不但對身體好,其實對家人的感情也好,這麼做極其的聰明。她對看著有點傻乎乎的婆婆有些肅然起敬了。

  顧甲家的沒想到少夫人叫自己出來,竟然不是為了罵人,而是為了說做得好,倒是呆了一下。

  顧二叔和顧姑姑兩家都愣了一下,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也懶得跟不相干的人解釋,專心的吃早餐。

  「侄媳婦……」

  「二叔,食不言,寢不語!」綺羅還是不抬頭,專心的喝粥。

  豆粥其實不怎麼好吃,用豆子加淘米水煮的粥,綺羅問過上灶的丫頭,那淘好的米怎麼辦?丫頭像看白癡一般看她說,當然要吃啊,淘好的米,放在清水裡泡著,到晚上煮飯時,又香又糯,還省柴。綺羅就不說話了,她其實想的是,為什麼淘米水要用來煮豆粥。不過想想還是算了,既然大家都覺得這是對的,那就是對的吧。

  不過顧家的炙肉做得不錯,肉很香,隱隱還有肉汁,她是吃過行軍飯的,所以她還真的沒什麼食可挑,在她看來,活著,有飯吃,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這是她在戰場上學會最有用的人生感悟,於是也就是她能坦然過了十八年的重要信念,即便是被背叛了,但是到了如今,她依然這麼覺得,活著很重要。

  顧二叔可不是柳宜蘭,他直接拍了桌子。大家都抬起了頭,柳宜蘭好奇的看向了新來的大嫂,她不相信,大嫂不害怕。可是她卻真的發現,大嫂一點也不害怕。

  綺羅只能安靜的輕輕放下銅匙,用帕子按按嘴,雙手就放在了幾下,一副聽教的好媳婦樣,但是看她從容不迫的把該做的事做完,這就已經是不把顧二叔放在眼裡了。

  「你還知道我是二叔?段大哥就是這麼教女兒不敬尊長嗎?」二叔更氣憤了,連帶著對段鼎的不滿都帶出來了。

  若是平時,綺羅根本就會當沒聽,但是這位說自己沒家教,就不能忍了。因為只要她不說話,她就是默認了父母沒有教好她了。

  「二叔此言差亦,若公婆不在,侄媳婦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二叔當然可行長輩之責,教訓晚輩。不過,此時公婆在坐,二叔身為客人,公婆尚在用飯,二叔是公婆之晚輩,卻失儀於前,是否行為不儉?侄媳不才,卻也是名媒正娶回來的宗婦,雖說輩份尚淺,身份卻也僅次於宗孫,縱是宗主,對於宗婦,也有一定的尊重,宗婦提醒二叔注意餐時禮儀,可否錯了?」綺羅淡淡的說了長長的一段話。

  直接指出:首先,你是公婆的晚輩,你在有長輩的家裡,長輩兼主人沒開口說話,你先開口,這本身就是你的失禮;我作為宗婦,提醒了你,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權利。所以我是沒有錯的;第三她雖然沒說,但是眼神裡卻已經說了,你卻發怒,所以你一早上已經錯了三次了。一個這麼不守禮的人,有什麼資格來發怒?

  「大哥!」顧二叔氣得臉脹得通紅,指著綺羅的手都抖了起來,他真沒想到,新來的侄媳婦會牙尖嘴利到這一步。

  「二叔有什麼想問的快問吧,過會小侄還要陪綺娘回門,誤了吉時就不好了。」顧仁搶在父親之前給了顧二叔一個臺階,主要是,此時父親還真不好開口,罵二叔,不是時候,若是罵綺羅,估計父親也不樂意,岳父和父親可是好兄弟,感情絕對超過二叔這個親兄弟的。

  「仁兒媳婦,誰說你是宗婦了,宗婦可是要家族認可。」顧二嬸冷笑了一下。

  綺羅笑了,卻懶得說啥了。她拿起銅匙慢慢的吃起自己的豆粥來了,開玩笑,段鼎人是方正,可是段鼎惟一的弱點就是女兒,他為了女兒,什麼心思都肯用的。原本就賠了六十四抬嫁妝,並不比顧太太,顧二嬸的嫁妝差,為何多加兩張藥方,這兩張藥方就是綺羅在顧家的保障、晉身的階梯。保證綺羅宗婦的地位,就算是顧仁,也不可能輕易能休了她。更不要說宗族之中其它人了。

  「族裡已經認可了綺娘的地位,老二,你沒告訴你媳婦?雖然私下裡,你們可以侄媳婦,侄媳婦的叫,不過到了外頭,綺娘是宗婦,長春堂女子中,她最大。」顧老爺也看不下去了,黑著臉盯著顧二叔。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54 PM


  第四十六章:打算

  「爹,娘,時辰不早了,岳父岳母還等著呢。」顧仁看看沙漏,拉起了綺羅,他也懶得跟二叔他們費力氣了。如果連一向平和的綺羅都氣著了,顯然,她已經不想再應酬了。還是拉走為好。

  「是不早了,給親家的禮物已經放上車了,綺娘,問你爹娘好啊。」顧太太忙利索的起身,直接拉著兒媳婦的手往外走,看也不看其它人了,綺羅也不看,順手扶住了顧太太的手臂,看上去,她就像是專心的伺候婆婆,生怕她摔倒一般。任誰也不能說她此時沒跟長輩打招呼是不禮貌的行為。

  門口顧家的馬車等在那兒,在程家,城內的地方,她都是坐轎子,只有出城才會坐車。綺羅看到有兩輛車,第一輛必然是她們夫婦坐的,第二輛邊上站著她陪嫁的丫頭。想來禮物也在第二輛車上了。

  「他們就是這樣,見不得我們高興,以後就習慣了。不搭理他們就完,你真跟他們杠上了,那才是著了他們的道。」顧太太一出二門,就跟綺羅說道。這是顧太太的人生哲學,反正她關注點就是顧老爺,於是以弱勝強,這些年,她也是憑著這一招,生生的把顧老爺掰到現在看到弟妹就煩,若不是家族的規矩,老太太臨終遺命,他早就趕他們走了。現在顧太太也看出媳婦跟自己一條心,忙傳授自己的絕學。

  綺羅笑了,是啊,自己這兩天顯得有點急躁了。對顧老爺來說,自己最多不過是師弟的女兒,帶了藥方來的兒媳婦,怎麼著也比不上親弟弟,親妹妹的。若自己表現得過於強勢,其實會引起顧老爺的不適的。如今她還沒回門,顧老爺自然不會一開始給她難看,不過日子久了,弄不好,還會影響他和自己父親的關係的。還有顧仁,若是公婆不喜歡她了,顧仁還會喜歡自己嗎?她有些黯然了。

  「怎麼啦?」上了車,顧仁看綺羅懨懨的,忙問道。

  「剛剛太衝動了。」綺羅對顧仁笑了一下,她現在是顧仁的妻,她是不是也應該像顧太太一樣,首先搞惦自己的丈夫,讓他永遠無條件的站在自己這邊?

  「你規矩嚴,我們家沒什麼規矩。所以以後還是入鄉隨俗為好。」顧仁想想,對她笑了一下,柔聲說道。

  「他們只是想要藥方嗎?」綺羅想想,顧姑姑要什麼其實也挺好猜的,她就一個女兒,想讓女兒嫁個好人家,或者乾脆他們其實想的是把女兒嫁回到顧家,之前的目標也許是顧仁,但是說不準現在她們和二房達成了一致,一塊從大房里弄到藥方,自己出去單幹也不一定。拉宗主下臺這種事不太可能發生,除非顧老爺和顧仁都突然死了,而自己沒有孩子的情況下。這種情況不是沒有,不過呢,目前她不想把這些人想得太壞。

  「想也沒用,祖宗家法就是這樣,老太太那麼疼愛姑母,也沒說偷偷給一個,當年分家也是,老太太就怕她不在了,會兄弟鬩牆,早早的分家,把院子隔得亂七八糟的,就是不想讓他們多想。」顧仁搖頭,表示這個不用想。

  「還有一件事,如果我不停的做出新藥,那麼這些藥也歸家族嗎?」綺羅想到另一件事上。顧家傳承了上百年,能成為一個宗族,其實就表示,這不是一個小人家了。想想,當宗家一家,就這麼麻煩,算上各房旁枝,那麼就不是一個小數了。為什麼非要保密藥方,其實也就是因為這個,家族人多,如果每一代宗家都偏向自己人,一代代分下來,那麼旁枝又如何生存,一個家族就面臨著敗落。

  道理歸道理,可是綺羅上輩子沒有丈夫和孩子,她就是孤身一人,伺候完太君,她人生惟一的夢想就是死在戰場之上,她第一次到邊關時,就跟程家老三說過,她若死了,把她的骨灰灑在當年程安犧牲的那片戰場之上,她想跟程安在一起。

  所以她的藥方都是試好了,用火漆封了,直接讓程槐送去給顧仁。他放過了她,替她照顧了父母。那麼,她就用她的方式來報答他。而且,自從她接手藥帳之後,顧家也就沒從特供的名單上下來過,程家軍的所有藥品都是從長春堂購買的。

  現在不同了,她不再是那個手握資源的段將軍了,她手中有的,不過是上一世十八年來各種外用的成藥藥方,這些她之前一直在整理、調試中,哪怕現在,她隨手就能扔出十張八張的,之前,她也打算像上輩子一樣,把自己藥方都給顧仁,既然,他已經是自己的丈夫了,那麼比上一世的師兄還是親近一些的。

  可是卻告訴她,作為宗婦,她可以擁有前百年的顧家藥方,但是,她的藥方也是屬於長春堂的。雖說可以傳給她的長子,但那她其它孩子又該怎麼辦?將來也得跟現在顧二叔他們一樣,這就讓她痛苦了。明明是她的藥方,為何受益的是家族,而不是只有她的孩子?

  此時的綺羅真沒這麼高尚,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子,而且是一個受了感情重創的女子,她雖說不能說,『寧可我負天下人,也不要天下人負我』。但是,她真沒有對外人無怨無悔付出的心了。她現在只願為父母,對自己的骨肉,還有曾經讓她感激了一輩子的顧仁付出,其它人,她覺得她沒那個力氣了。

  「你只想留給自己的孩子?」顧仁喜歡此時的綺羅,因為她此時已經想到了他們的孩子,她想為自己生孩子,而且不止一個,這怎麼不讓他覺得心醉。

  「當然,如果不止一個孩子,那麼對長子之外的孩子們,實在不公平。」綺羅沒顧仁想得那麼多,成親,自然是要生孩子的,她其實對顧仁的感情,此時還停留在感激之上,但因為程安的背叛,她此時真的想要有自己的孩子,也許只有血緣不會背叛了。所以,此時對綺羅來說,她得為她的孩子們做個打算。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55 PM


  第四十七章:報復

  「好好教,讓他們變成和你一樣的人。族規之中有一條是,貢獻新方者,將有一成的利潤為獎勵,終身有效,子女均可承繼。」顧仁輕輕的說道。

  「就是說,將來風濕丸和止血散,我都有一成的份子,只要還有人買,這個收益就是我們這一房的,我想給誰就給誰?」綺羅明白了顧仁的意思。

  「這條是鼓勵兒孫努力,二嬸若是教好二弟,現在也不用空心思回來偷藥方了。」顧仁無語了,他是讓綺羅好好教兒子,不是讓綺羅想新藥方的份子問題。

  綺羅笑了,長春堂兩代沒出過一個正經藥方了。然後她也查過,上代宗主倒是出了一個藥方,不過,說實話,除了名貴,其實真心的不算是藥,只能算是補品。哄哄貴婦人們的錢罷了。於是在綺羅看來,顧家實際上是三代都沒出過新藥了。藥的品質也是一代差過一代。顧仁此時說顧二嬸沒教好顧義,她又能說什麼,顧仁也是段鼎的弟子,而顧老爺和段鼎還是同門師兄弟。有時天份就是天份,她的孩子若沒有段家的天份,就遺傳了顧家的天份,她又該怎麼辦?

  正好仁心堂也到了,她不用說啥,趕緊讓顧仁下車,顧仁也就忘記了剛剛的談話。

  段大夫和段大娘真的一早就張望了,現在他們回來了,自然大大的爆杆放起來,然後,周圍的鄰居們都攏了過來,看著顧家的下人們送回各式禮物,還有面色紅潤的女兒回門,這都是大大的顯擺,他們家的女兒嫁了,還嫁得非常好。

  若是從前的綺羅,一定會覺得煩死了,不過她這回做足了規矩,讓父母大大的虛榮了一把,她要把父母應得的,都給他們。

  進了屋,終於安靜了,回門其實也是要擺宴的,不過呢請的都是自己家的近親,段大夫和段大娘連遠親都沒兩個,所以關了門,也就他們一家子了,雖說是準備了各種好吃的,不過,縱是如此,其實也冷清了些。

  段大娘自然要把女兒帶到內室,問些女人之間的話題,比如說顧仁對你好不好,說白了,就是你們和諧不?再就問公婆怎麼樣,這是實問,就是問公婆對她怎麼樣,有沒特意的冷淡,或者為難。而正常的女兒都會一味的說好,不好也要好,不能讓父母擔心。所以此時一般就是母親和女兒的攻防戰了,母親要的不是答案,而是看女兒的神態。而女兒要努力讓母親別看出她的不妥來。

  綺羅上一世和這一世基本上都是正常的女兒,上一世母親問的比較生硬,這一世,看著就和緩多了,明顯的,上一世母親還沒原諒她,可是又實在擔心她。而這一世,她們倒是挺放心顧家和顧仁的,她們關注點也不同,上一世,他們倒不擔心程安對女兒不好,就擔心公婆嫌棄,妯娌刻薄。而這一世,顧家人口簡單,公婆都是厚道人,惟一擔心的是,顧仁從小就不怎麼會討人喜歡,他和沉悶的女兒湊一對兒,說他們不擔心就是假話了。

  答案和上輩子一樣,不過她還真裝不出含羞帶怯的那種神態,不過上輩子,她不是裝的,她是真的。真的覺得太幸福了,她都不敢想像的幸福,然後她想說卻說不出來,只能努力的看著母親,希望母親明白,她真的很幸福,很幸福。而此時,她只能溫和的對母親笑著說,「娘,師兄對我很好。公婆也和氣。」

  「真的嗎?」這回段大娘真的有點不淡定了,一臉擔憂了,坐在女兒身邊,「綺娘,你性子太軟,受了欺侮一定要告訴爹娘,顧家也就比咱們家多點錢罷了,不過比起來,顧仁那小子真配不上你之萬一。」

  綺羅笑了,真的覺得父母太好玩了,上一世,拼命的對自己說程安不好,顧仁好,現在她聽話的嫁給了顧仁,結果告訴她,顧仁配不上她之萬一,果然在父母的眼中,自己的孩子才是最好的對不嗎?

  「我沒說假話,師兄真的對我很好;婆婆性子好,我們相處得還不錯;公公看著嚴厲,不過他又不管內宅之事,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衝突吧?」綺羅認真的解釋了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弘毅的人品還是挺好的,就是笨了點。其實當年你爹也不很願意,你這麼聰明,配給他們家的笨小子,實在太委曲,不過後來想想,顧家人口也算簡單,像你這麼聰明的,實在又不很多,所以也就默認了。」段大娘鬆了一口氣,才說道。

  「早知道你們這麼想,我就該說我不樂意了。」綺羅笑起。

  「啊,你不樂意?還是因為他們家不好?」

  「沒有,只不過是覺得,既然還不滿意,為什麼不多選選,說不定還有滿意的。」

  「傻話,你是爹娘的心肝寶貝,怎麼著,我們都不會滿意的。」段大娘總算說了實話,綺羅笑了起來。就是這意思,對父母來說,不管是媳婦還是女婿,就不可能會覺得滿意,他們都會覺得配不上自己家的寶貝兒。

  如果說,她當時沒死,過一段,程安的妻子兒女真的承歡膝下,只怕最終,太君還是會承認他們,最後還是會覺得自己礙眼的吧?因為程安是她的兒子,程安的子女是他的孫子孫女,那才是真的程家人。因為自己死了,死在太君的懷中,十八年的點滴,讓太君永遠會覺得自己才是最好的那個兒媳,她用她的生命,終結了那位在程家安身的可能。

  所以其實在那一刻,她就已經報復了,程安,程安的妻子兒女,從此就被綁上了背叛者的十字架,連從小跟隨他的青兒和程槐都不會原諒他。而盧氏和安瀾郡主更不會,盧氏會恨程安,為什麼你回來了,而程平卻死了?盧氏那一刻會站在同是為程家守了十八年寡的自己這邊,痛恨著程安;

  而安瀾郡主會有危機感,因為程家第三代裡,不僅她一個人有兒子了。人家輩份上還比安瀾高。所以可以想像,程安一家回到鎮國公府,等待他們的是什麼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56 PM


  第四十八章:退路

  他們吃了午飯就被段鼎趕回家了,因為段鼎下午還要出診,又不是嫁得遠,用不著在乎這點虛禮。綺羅表示有點無語,當年她回門時,因為程安出征在即,他們還有很多事,想吃了飯就回去。被老爹黑著臉,雖然沒被罵,但是看程安彆扭的樣子,也知道,他跟老爹在外頭沒什麼可談的。他們都沒什麼可談的,還不讓他們早點走;現在顧仁來了,結果老爹直接開趕。是不是自己無論嫁給誰,反正老爹都不會給好臉,早知道自己直接說,我不嫁,就在家陪伴爹娘,也許他會答應的。

  回家的路上,顧仁就一直在笑,綺羅就算再不愛說話,看到身邊的丈夫這麼傻笑,也得出聲一問的。

  「怎麼啦?」

  「岳父只怕覺得為夫配不上娘子啊!」顧仁馬上正色的說道。

  綺羅也笑了,這個不是只怕,而是肯定,只是這個,她還真不好意思告訴他。

  「綺娘,我要出門了。」顧仁看到她的笑容,好一會兒才輕輕的說道。

  綺羅本想安慰一下顧仁的,不過她真的不怎麼會安慰人,正想詞呢,結果顧仁突然說他要出門了,綺羅就傻傻的看著他。那天程安也這麼拉著她的手說,他要隨父出征了。而現在,她嫁給了一個商人,卻忘記了,商人重利輕別離的話了,他要出門行商的。

  「原本婚事定在下半年,等我回來再辦的。不過提前了,但外頭的事,卻不能耽誤。」顧仁說得有些生澀,他每年有半年都在外頭,也就是冬天了,藥材休市了,他也就回家了。如果婚事那時辦,他就能在家好好陪陪妻子,只是現在,他也無奈。

  「我回去幫你收拾。」綺羅能說什麼。

  「我不在時,你要幫爹配藥。」顧仁也不想談分別的事,於是想想,提出一個讓他覺得可能高興的事。

  綺羅一怔,配藥的意思她明白,就是自己在小院裡,把藥材比例兌好,磨成細粉,讓人看不出有什麼。然後再拿到作坊去做成藥丸,上櫃。仁心堂不做成藥,主要也是費不起這工夫,長春堂那麼大,天天這麼配,主家還不得累死?這也是每天下午,老爺子一定要休息的原因,那麼多藥,配起來是挺累人的。

  可是綺羅卻不想參與,不是怕辛苦,而是不想參與。現在顧仁讓她參與配藥,是因為她是宗婦,她是這個家裡地位最高的女人,她負責著這個家族的傳承。所以藥方此時在顧家,除了宗主顧老爺,宗孫顧仁之外,就只有宗婦的她有資格掌管。可是現在顧仁要離開了,也在她們新婚三天後,她心裡的彆扭不足於為外人道,她明知道不同的,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要想,終於她抬起頭。

  「師兄,若我無子怎麼辦?」雖說剛剛來時,她還想著自己的藥方不能給自己的孩子而不滿,可是現在她又有些害怕,如果自己沒孩子呢?

  或者說,綺羅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不喜歡孩子。雖說青兒生了那麼多孩子,她也常見,但說喜歡,還真談不上。那是下人的孩子,她用不著喜歡。而就算是程家的惟一第三代,老太君的寶貝疙瘩程峰,她也覺得淡淡的。小東西到了太君跟前,她就陪著太君逗逗,等被帶走了,她也就忘記了。她不會像盧氏那般一面忌妒著,卻仍舊關愛著那個孩子。所以有時太君說,她若有孩子就好了時,她也就笑。她其實並沒有這麼覺得。她能做一個好母親嗎?她能和顧仁生孩子嗎?這些都讓她覺得困惑。

  「又胡說,你怎麼會沒孩子。」顧仁拍了她一下,段鼎是好大夫,為人又方正,如果綺羅身體有什麼隱疾,他斷不會把綺羅嫁出的。而自己身體一直很好,所以他們不可能沒孩子。

  「萬一呢?」綺羅乾笑了一下,輕輕的說道。

  「沒有萬一,顧家雖然不是什麼名門旺族,不過規矩還是有的,沒得說,讓妾生的兒子繼承家族的。你還小,過幾年再生也沒什麼。放寬心!」顧仁此時就很有些當家人的氣勢了,但卻也明白無誤的告訴她,她必須生孩子。

  「如果我二十歲時還生不出孩子,師兄就休了我吧!」綺羅腦中又閃過無數念頭之後,抬頭看著顧仁的眼睛說道。

  「胡說什麼!」顧仁怒氣衝衝,正想再說什麼,但到家了。綺羅這回不用顧仁先下車了,丫頭開了門,她扶著丫頭的手下來,回頭看了顧仁一眼。顧仁已經收了剛剛的怒氣,一臉平靜的下車。

  此時綺羅對顧仁倒是刮目相看起來,他是商人,看來他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商人。

  綺羅提出二十歲不生孩子,就分開的話,其實是給了她自己一個限期。她嫁給顧仁,除了不想讓父母難過之外,她是想不出不嫁的理由。況且她欠了顧仁的,她也想還給他。但是如果不愛,其實對顧仁會是更大的傷害吧?給他們一個限期,若自己二十歲時,還是沒法愛,那麼就分開,讓顧仁找一個愛他的小妻子,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而她一個不會生孩子的小婦人,守著父母,守著小藥鋪,過平靜的人生,也未嘗不是幸福。

  有了退路,綺羅倒是整個人都輕鬆下來,跟著顧仁一塊去正院給顧老爺夫婦請安,報告他們回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57 PM


  第四十九章:觀察

  「怎麼這麼早?」顧太太還吃了一驚,他們老兩口在花園裡喝茶,招手讓他們過去一塊坐。

  綺羅順手接過了顧太太手中的茶具,看看,是老太太喜歡的油茶,讓人換了茶葉,重新磨茶,專心烹煮,回話的事交給顧仁去了。

  茶煮好了,溫一下,慢慢調入蜂蜜,才奉到了公婆面前。也給顧仁來了一杯。

  「綺娘煮的茶好吃,她說我以後要少吃油茶,對身子不好呢。」顧太太忙笑咪咪的對顧老爺說道。

  綺羅怔了一下,這才明白,喜歡油茶的不是顧太太,而是顧老爺,是啊,一個能哄了老公一輩子的女人,這些小細節上,自然也是以老公的喜惡成自己的喜惡的。此時顧太太這麼說,其實也是告訴顧老爺,以後改習慣為好。

  「倒是清香溫潤。」顧老爺喝了一口,不置可否,輕輕的放下了茶碗,「仁兒說你不想配藥?」

  剛剛綺羅專心的煮茶去了,她有一點好,對於不想聽的,她就能真的專心的不去聽,完全當自己是透明的,所以剛剛顧家父子在談什麼,她還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等媳婦有了孩子,再參與為好。」綺羅看了顧仁一眼,坦然的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你也小心過了,顧家沒有納妾的規矩,縱是你不生,在旁枝之中抱一個回來,誰還能越得過你去?這種事,上輩先祖又不是沒做過,有章程的。你是我們承認的宗婦,就一輩子都是。」顧太太輕拍了她一下,毫不在意的說道。

  「顧家還是傳承下去,血脈當然還是自己的好。若媳婦二十歲時,還不能為顧家開枝散葉,媳婦自請下堂,望公公婆婆成全。」綺羅低頭說道。

  顧仁剛剛一直在觀察著新婚的妻子,是觀察,成親時,他很興奮,很快樂,小妻子很害羞,很守禮,一切都如夢中一般完美。而這一切,這一刻讓他不確定了。剛剛在車上,她說若二十歲時生不出孩子,讓自己休了她時,她是很認真的。而回來烹茶,她很平靜、安祥,對她來說,這不是一件讓她困擾的事,反而,她似乎是有些期待的一般。她一點也不在意一個宗婦的位置,其實是不是說,她其實也不太在意自己。或者說,她其實很高興,她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平靜離開的藉口了?

  「出門的事準備好了嗎?」顧老爺不再糾纏在他看來根本不是事的事,他是很喜歡綺羅的,更何況中間還有師弟段鼎,他不想為了子嗣的問題,此時就吵鬧不休,轉頭看兒子。

  「是,派人已經跟各家打了招呼,朝中大戰一觸即發,兒子約他們在行會見面,商討配額。」對於公事,顧仁非常專業,扒開剛剛的思緒,對父親說道。

  「也不知道誰主帥。」顧老爺輕歎了一聲,他們領的是兵部的差事,所以長春堂這兩年,立馬從百年老字型大小,一躍就成了官商,本來開藥鋪不算商,算工。士農工商,商為最末,縱是富可敵國,卻連絲綢都不許穿的。現在他們搭上了官的牌子,幹得再好點,也是能給個小吏幹幹,這樣,雖說搭不上士,卻也跟商真的劃清界線了。

  所以顧家非常看中這樣的機會。但跟兵部合作,真的很難,平日的供給還好說,若真的有大戰,那才是發財的好機會。但是得看誰主帥,還有看合作的軍需官是誰。若是麻煩一點軍需官,黑起來,他們真的什麼都不用幹了,弄不好,一族人跟著完蛋。所以這回顧仁就算是新婚期,也要親自去一趟的原因。

  綺羅安靜的喝自己的茶,就好像完全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顧老爺看看他們,「回去歇了吧,都累了一天了。」

  顧仁和綺羅一齊起身,恭敬的行禮告退。等他們離開,顧太太看看顧老爺,「媳婦這是什麼意思?」

  「可能是煩老二家了,她無子掌藥,老二一定會鬧騰,不如她自己提出,無子承繼時,她不進配藥房,讓老二沒地說嘴。」顧老爺想想說道。

  早上顧二叔來,其實就是想說這個,顧仁要出門了,配藥房顧老爺忙不過來,只能叫綺羅,顧二叔覺得站在家族的立場上,一個剛剛過門的媳婦,又沒生兒子,憑什麼進藥房?不過綺羅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等綺羅他們走了,顧二叔就算跟顧老爺說了,其實也沒達到目的,因為顧老爺聽他的才怪,嫁到自己家了,還會出去嗎?在顧老爺看來,弟弟是無理取鬧,沒想到兒媳婦從娘家回來,竟然也這麼說了,顯然,兒媳婦跟師弟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師弟方正卻單純,沒那麼多心眼。而媳婦顯然被教得太好了,他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了。

  「不傳給媳婦,難不成傳給他們不成?」顧太太冷笑了一聲,她不是宗婦,但是她分得清裡外,媳婦怎麼說也是自己人,真把方子傳給二房,他們大房只怕真的連水都喝不上了。

  「所以你說去抱旁枝的孩子,也沒說抱老二家的孫子?」顧老爺笑了,他不是問句,只是逗老妻玩,遠遠的盯著花園的一角,又發起呆來了。

  「希望菩薩保佑,讓媳婦快點有個孩子吧。」顧太太雙手合拾,對著天地作著揖。

  回到房間,綺羅跟平時一樣幫著顧仁換上常服,顧仁就那麼看著綺羅,她一直這樣寂靜如水。之前他很喜歡這樣的綺羅,他每天在外面已經很累了,對著各式各樣的人,他回到家,看到這樣的妻子,他覺得很舒心。可是此時,他第一次不確定了。

  她剛剛說若二十歲生不出孩子,就自請下堂,所以她不參與家族的藥方,她是怕生不出孩子,還是根本就沒想過要幫他生?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58 PM


  第五十章:傳承之疼

  「去哪,會很久嗎?」她問這個是想知道,她該準備什麼衣裳,還有準備多少。

  「這不是一兩天的事,還有好些事情要準備。你倒不用急。」顧仁定定神,想想,覺得自己也許想多了,段大夫就是一個凡事都往最壞的地方想的人,當年他學醫不成,很大程度上也是被嚇的,一拿針,剛想在針炙銅人上試試,結果就被段鼎罵,說他這一下下去,什麼病人都死了,被吼完了,原本就嚇得要死的顧仁,也就更都什麼也不敢做了。也許綺羅就是這個性子,什麼都想得太多了。

  拉起她的手,拉她到了東廂,那裡一般是待客室,也是書房,不過綺羅這兩天也實在沒時間過來,只是讓人把她的一些書放到空位上,但自己卻沒過來過。

  顧仁環顧四周,側頭看了她一眼,「你沒來過?」

  「還沒時間。」綺羅倒是很淡定了,也看了一眼,她的書整齊的擺在牆邊的長幾上,顯然此時書房裡還沒有給她放書的地方。她想著,過兩天,要不要讓人打個架子回來,因為這些書,還有父親的藥方都要重新整理,她需要的地方會很大。

  顧仁卻沒注意多出了一堆書,他帶他到一個鎖著的櫃子邊上,直接遞給她一把鑰匙。

  「什麼?」

  「私房錢,都歸你了。」顧仁說得理所當然。

  綺羅怔怔的看著他,誰家的私房錢放在書房裡?這位真的讓綺羅表示很無語。再看看那個箱子,真心的覺得,這位搶劫去了,這麼大的箱子?

  「不想看看?」

  「等我有私房了,會往裡面放的。」綺羅把鑰匙放回了自己的荷包,表示這裡以後就是他們一塊放私房的地方了,她的私房也會放在裡面。

  「留著給孩子?」顧仁有點失望,但又問道。

  「當然,如果我們有孩子的話。」綺羅點點頭,倒是沒什麼可矯情的,對她來說,如果她能跟顧仁過下去的話,她當然會生孩子,如果生了孩子,他們的錢自然會留給孩子了。這沒什麼可矯情的。

  「其實,你怕生孩子對嗎?」顧仁低頭歎了一口氣,她表現的太過冷靜,正是太冷靜了,反而暴露了她的想法,她不想要孩子。

  綺羅低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能說她不知道嗎?她害怕嗎?想了半天,抬頭看了顧仁一眼,他並沒打算放過她一般。還是認真的注視著她,讓她不能回避。

  「我不知道,我害怕。是,我害怕,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個好母親。不,不是……」綺羅有點亂,她輕輕的擺擺手,好一會兒,「我可能做不到像我爹那樣,三歲用《黃帝內經》給孩子啟蒙,五歲拿著針炙,手抖了,就要打手,一直打到不抖為止;抱著小兔子,一邊哭,一邊還要割傷它,然後給它上藥、包紮,然後半夜裡自己哭醒;上山抓蛇,被蛇咬了,告訴他沒事,總會被咬的……」

  顧仁輕輕抱緊了她,他理解這個,因為他也從那個時候過來的,不過,段鼎不會對自己這麼嚴厲,對他來說,自己只是弟子,學不會趕走就是了,但作為他惟一的女兒,學不會就是該死,所以今天綺羅的一切,都是這麼一點一滴被逼出來的。

  「我很怕他,現在我很佩服他,可是我還是怕他。我娘都不敢保護我。只能看著我一個人,讀書到很晚,看著我邊哭邊寫藥方。我是他們的女兒,我沒法子。可是我不想我的孩子也這樣,可是……」綺羅有點冷,這些話其實她連程安都沒說過,也許如果顧仁不說起孩子,她根本自己都憶不起自己為什麼一直不喜歡孩子了。

  一個家族想要傳承下去,就得狠得下心,程家惟一的第三代程鋒,程家的寶貝蛋,可是五歲時,就跟所有程家的兒郎一樣,拿著特製的小長槍,一板一眼的在演武場上跟著師父苦練著。受了傷,也是繃著小臉,讓綺羅給上藥,咬嘴唇不敢哭。包括生母的安瀾郡主,都不敢說一句安慰的話。

  那時綺羅不禁會想,程安小時候也這樣嗎?應該一樣,新婚都一早起身去練武的家規,這就是程家兒郎的責任,誰也不敢承擔家族斷檔的兇險。

  所以她也不敢跟程峰有一點感情,她害怕,現在自己有機會做母親了,她敢嗎?顧家傳了上百年,醫藥之上的天賦,一代不如一代,現在他們更多的是商人。娶她回來,其實他們也擔心了,於是他們期望著顧家下一代能有所改變,只是這個,她能忍心這麼對自己的孩子嗎?

  顧仁沒說話,只是抱著她,輕輕的拍著。即便是現在,他看到自己的岳父,有時也會打一個寒顫,所以他從小就羨慕小小年紀就能拿穩針的綺羅,看她安靜的遠遠的獨自學習,可是她比他能幹太多了。他當想著羨慕了,卻沒想到她從小所承受的壓力。自己也要這樣嗎?讓自己親生的孩子,害怕自己,然後一想到自己,就會顫抖?

  入夜,兩人都沒睡,白天的事讓倆人心情都不太好,晚上倆人都沒什麼心情親近了,只是安靜的平躺著,望著帳頂發呆。

  「娘說的是真的,可以去旁枝那兒抱一個回來。」顧仁突然說道。

  綺羅征了一下,怎麼會想到直接抱一個回來。

  「不是自己生的,嚴就嚴了。」顧仁很認真的說道,這是他想了一晚上的結論,親生的是下不去手,抱一個回來,讓宗家再創輝煌也不錯。

  綺羅怔怔的看著顧仁,半天回不過神來,不是自己生的,自己費什麼心教育?沒見段鼎就沒把顧仁教出來,而祖師爺也沒把那個顧老爺教出來?

  不過看顧仁那臉,她又噗的笑了出來。被顧仁打了一下,她安靜的閉上眼,顧仁把她摟進懷中,並不是想做什麼,只是想抱緊她。綺羅沒動,沒有回身,沒有說話,但只是突然安心起來,一個溫暖的懷抱,讓她第一次很安心的入睡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0:58 P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5-5-8 10:00 AM 編輯

  【卷二】顧家宗婦

  第一章:亮相

  出門行商不是一件小事,更何況這一次顧仁除了要把全年的藥品先行採購回來之外,更重要的就是為兵部的訂單而準備,但是顧老爺也說了,這是很難的,因為他們不知道誰為主將,不同的主將,採購的方向都不同,若是一個不小心,他們就可能承擔巨額的風險。

  所以第二天,也是綺羅成為顧家媳婦的第四天,她就坐在了長春堂的議事房裡了。裡面除了顧老爺,顧仁,顧二叔之外,其餘的就是族中的族老,這代表了長春堂顧家的最高權利機構。

  「這是宗婦!」顧仁淡淡的指了綺羅一下,就算是介紹過了,他甚至沒幫綺羅介紹那些族老誰是誰,但這也是一種態度,只要知道綺羅是宗婦就好了。

  整個議事房裡,除了綺羅就沒別的女子了,事實上,這種會議,連顧二叔家的顧義也沒有資格參加的,這也就是一種態度了。

  綺羅對大家點點頭,安靜的坐在丈夫的身邊。安靜的聽著大家說話,她今天出來,其實多少是跟著公公,丈夫出來見見人,過幾天顧仁出門之後,她是代表顧仁坐在這兒,代表他行使宗孫的權利與義務的。

  而在座的除了顧二叔顯得有些不滿之外,其它人也沒有什麼吃驚的表情,顯然他們習慣了。之前顧老太太在生之前,就能顧老爺也得坐在下首,這種會議是老太太坐中間給大家訓話的,這就是宗婦的地位。

  顧老爺不是那喜歡拖泥帶水的人,直接擺擺手,讓大家坐好,談正事。

  朝庭要用兵,怎麼安排進貨量,還有作坊的能力,這些都是要談的。

  綺羅當年管的就是醫帳,藥品採購這塊也是她負責的,對她來說,她從來就是站在兵部的立場來想這個,第一次在藥商的角度在看這個。她只是開單子,她從來就沒想過商家有沒有存貨這個問題。現在看他們這麼認真的在討論,她都覺得自己當年是不是也沒顧及到商家的立場?

  對商家來說,進多了,兵部不要,而藥也是有時效的,賣不出去,商家就只能自己認賠。進少了、或者一個沒想到,直接沒定,兵部的單子應不上,那不是取消一個供奉就可以解決的。全族都要擔責任,弄不好,一個貽誤戰機,全族人的腦袋就跟著落地了。當然,這個是最壞的結果,不過,最壞的結果也是結果不是。

  「宗婦,你有什麼看法?」顧二叔突然點了她,顯然,此時想給她來一個措手不及。就算她規矩好,藥學佳,但作為一個兵部供奉要做的事,她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第一次接觸,讓她說看法,擺明瞭就是不懷好意了。

  「擂臺打了這麼久了,能打聽到誰做主帥嗎?」綺羅懶得跟他們假客氣,昨天聽顧老爺說過主帥的問題,她現在掃了一眼在座的,直接提出來。

  顧老爺和顧仁面上不露,但心裡都鬆了一口氣,他們無比慶倖昨天有談過這個,讓她聽到了一點。

  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顧二叔卻是再瞭解不過這對父子了,倒是覺得自己也許有了底氣。

  「若能知道,我們會煩成這樣嗎?」他冷哼了一聲。

  「由此時朝中的現狀來看,非秦即程,秦家的小公爺上次受傷較輕,擂臺賽上,應該算是他勝了吧?不過程家兒子多,傷了一個,還有兩個,所以很難猜。」顧仁幫媳婦兒提了一下,以他的立場,他此時太過大包大攬,反而是害了綺羅,因為這是宗婦的第一場亮相,不能有一點瑕疵。

  綺羅抿著嘴,這是很麻煩,秦家打仗的風格跟程家是兩個極端,正是這樣,所以兩家才會政見不合。程家老爺子性格溫和,打起仗來,愛惜子弟兵,凡事身先士卒,但這樣,反而受傷的人多。因為這樣,傷藥的採購量就大得多;而秦家不同,秦家老爺子性子剛猛,要求子弟兵一鼓作氣,勇往直前。他們要麼戰死,要麼還是戰死。

  太君就說過,程老公爺曾經不滿秦老爺子,認為他有傷天和。但太君輕歎了一聲,其實戰後清點,秦家的傷亡之數是少於程家的。所以說為帥者,狠不見得不慈,而慈何嘗不是狠。

  於是這樣兩個風格迥異候選的主帥人選,只怕一般藥房要愁死。長春堂能咬下這塊骨頭,不能不說,他們的實力非凡了。

  「秦小公爺和程二少爺不是在仁心房診治的嗎?宗婦你看他們傷勢如何?」顧老爺瞭解兒子的心意,也跟著接了一句,顧老爺這句接得好多了,擺明瞭告訴所有人,兩位小爺都是自己親家救回來的,所以想想看,宗婦的地位還用說嗎?

  「兩位其實傷得差不多,休養了這麼久,上戰場都沒問題,只看兩家會不會因此而相互謙讓了。」綺羅想想搖搖頭。

  雖說上一世,是程家出兵,不過那是因為程安把秦修給打死了。這回秦修活得比程安可好多了,所以讓綺羅猜,她都猜不出結局的。

  秦修雖說傷重,但是搶救及時,又有護心丸的作用,恢復得不錯。而程家老太君是人精,根本不想讓程安好得太壞,於是現在還傳說程家二少臥床不起中。不過以綺羅看來,這還是兩兩之數,程安能半夜爬牆,出征算什麼大問題。不過擂臺之事,秦家理虧,於是說不得這回就讓了,反正秦家也不缺這一時半會的功勞。當然程家也是,他們還要臉,兒子打擂輸了,怎麼好意思要出兵權。所以此時還是難說的得。

  「要不,請親家公打聽一二?」某位族叔說道。

  「胡說八道,親家公是連診金之外的禮物都不收的性子,怎麼會去打聽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顧老爺根本不看綺羅就直接吼道,他與段鼎幾十年的兄弟情,他根本不會讓人汙了段鼎的名聲。

  綺羅此時對公公倒是越發的有好感了,輕輕的抿了一下嘴,看著往年訂貨的記錄,拿起筆開始增減起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00 PM


  第二章:應對之法

  「在做什麼?」顧仁看到了,問了一聲。

  「按程家出征的數量買吧,多好過少。萬一是秦家出征,想辦法把多出的成藥交給邊關守軍。」綺羅沒有抬頭,她當年做的就是這個,她對程家的採購方式實在太瞭解了,她劃出的,幾乎就是精准的。按著這個買,萬一真的多出來了,再想辦法,去找程家的軍需官,程家麾下也有邊關守將,這些也是用得著的。

  「會不會是兩家聯合出征?」顧二叔不滿起來,他看不上綺羅此時已經拿筆添改訂單的樣子,這是宗族會議,她此時雖說是宗婦,但畢竟是第一次,這是學習,不是讓她來做主的,自然看不順眼了。

  「不可能,兩家同是開國公,又是政敵,行軍打仗也得有主有從,藥品採購權誰也不可能輕易交出的。」綺羅頭也不抬,淡淡的說道。她軍中十八年,軍事也許她不懂,可是行軍之事,她還是明白的。畢竟太君年紀大了,很多事,她要幫著張羅一二,太君也會跟她解釋為何會如此,多少年來,這已經成就了她的本能。還有一句她沒說的是,兩家真的聯合了,聖上就該睡不著覺了。

  顧仁側頭看著妻子,這才是最真實的她嗎?雖然不經意,可是全身卻流露出渾然天成的氣勢,讓人不得不折服?

  「按宗婦說的做吧!」顧老爺其實一開始就是這麼想的,不過他想的是,如果是秦家掌兵,他們就馬上把成藥轉賣給外地的中小藥店,畢竟長春堂的老字型大小,還是有點優勢的。不過聽媳婦說可以賣給守將,倒也是個思路,畢竟為兵部做的,跟為民用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操作方式。當然,此時他這麼說,無形之中也就抬高了綺羅在顧家的聲望,她第一次亮相算是成功的了。

  綺羅一直在看單,突然她看到了回程的時間,怔了一下,「你八月才能回來?」

  顧仁笑了,他以為是此時綺羅問這個是覺得時間太長,不過他這回要去很多地方,畢竟藥材的採購地不是一個地方,交通不便之下,交易行會,是按省分的,只能從南到北,一個個的來。

  綺羅沒問過他具體時間,她不太敢問,但是此時問,還真不是為了她捨不得丈夫,而是這個時間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怎麼啦?」顧老爺本來想說散會的,結果看媳婦那樣,還真不像是小倆口之間的小曖昧。

  「今年的擂臺這麼早,連我們都知道大戰一觸即發,若按往年的時間來準備,只怕晚了。」綺羅不能說自己是知道出征的日期的,只能以擂臺開說,輕輕的敲敲額頭,頓時覺得天空一片黑暗了,如果定的就是八月,那麼時間上一定來不及了,萬一真是程家出征,萬一還是上一世的時間,顧家這回就完了,「公公,馬上得讓人清庫,外傷用藥,暫時不要再賣了,還有看看能不能向同行調貨,能做多少做多少。」

  「會嗎,會嗎?」顧二叔這回顧不上跟綺羅對著幹了,一聽這話,急得嚷了起來。

  顧仁和顧老爺對視了一眼,雖然沒說話,但是明顯的,他們也抽了一口冷氣,是啊,萬一提前了,顧家怎麼辦?

  「依你看,我們該怎麼辦?」存貨、調貨是後著,現在怎麼應對之前可能會發生的事。

  「師兄過會去兵部領簽,確定一下他們要的藥品數額、時間,如果有籤子在,到時,咱們可能還有轉圜的餘地。」綺羅很熟悉兵部的操作,想想說道。

  「沒有這個規矩,若是能提前下簽,就誰都能做供奉了。」顧老爺搖頭,說白了,能給兵部做供奉,就是長春堂夠大,實力夠強。若是能下單出藥,就真的誰都能做的了。

  「公公也不用妄自菲薄,長春堂百年老店,傷藥上,其實是各家所不及的,不試怎知不行?」綺羅搖頭,她做了這麼多年,兵部供奉是有幾家,但是長春堂主要負責的就是外傷藥,因為他們家有幾種是外間沒有的,這才是兵部最早與長春堂合作的原由。她是負責了這塊之後才知道的,只是官就是官,人家就是要讓下頭的商家們知道,是你們巴結我們,而不是我們巴結你們。現在,形式逼人的情況下,她不得不站在夫家的立場上來想這事,如果成功,那麼,以後就能成慣例,至少,將來不會為了誰是主帥來煩惱了。長春堂的地位也就更穩固了。

  「爹,宗婦說得對,不試怎麼知道不行,兒子過會就會去談,還有就是按宗婦說的,您馬上讓人清庫,這些日子,要辛苦爹了。」

  「對了,公公,雖然媳婦不能接了藥方,幫公公配藥,但是媳婦覺得有些事倒是可以改改。之前公公是讓人送藥進配藥房,配好後,再由心腹磨成藥粉,送到作坊,這個爹太累不說,更重要的是不利於藥方的保密。畢竟多一個人看過藥材之全部,對家族來說都是風險。媳婦想,要不把要送到後院的所有藥材,都先磨成粉。爹直接由藥粉配藥。這樣,會不會好一點。」這個是綺羅聽顧仁說過的家裡配藥的程式之後,有點無語。老爺子多大歲數了,顧仁不在家,自己又不肯進去,老爺子得把自己累死。還是想想法吧。

  「這主意不錯。」顧仁眼睛一亮,因為之前的配藥法子是祖宗傳下來了,他們都沒想過要改法子。現在宗婦這麼說了,想想也是,一百年前,家裡的藥方、藥丸才多少。經過了一百年,藥方每代都在加,銷量又增加得太快,現在又加了兵部的單子,就算現在倆父子一塊做,其實也是從小屋裡出來時,他都覺得全身都沒力了。

  「祖宗……」一位族叔說道。

  「祖宗家法是要保密,現在我們更是要保密,為了家族。」顧仁冷冷的看了那位一眼,大家都不再說了。包括顧二叔,因為藥方這個,只有宗主、宗孫、宗婦才能參與,其它人無論心裡怎麼想的,但明面上,誰也不敢再置喙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01 PM


  第三章:上崗

  綺羅正好抬頭看見了,顧仁其實裡外還真不一樣,或者說,在綺羅看來,在外面的顧仁穩重、強勢,很有家族繼承人的氣勢,但回到房間,他又顯得很溫和,沒什麼脾氣。當然白天的他和晚上的他也不同,白天的他,綺羅覺得相處起來還不錯,不累心,是個好的夥伴;可是晚上的他,火熱得好像要把她燒化,讓她覺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

  「還有事?」顧仁看妻子在看他,柔聲說道。

  「哦,這回你帶些止血散去,告訴他們,今年我們換了方,效果非常好,只是使用時,患者會很疼,不過只是原方價格的一半。」綺羅定定神,輕輕的說道。

  「一半?」藥方是他們父子都看過的,那個只有原方成本的四分之一,加利潤,這位加到了一半?

  「如果他們大批定貨,我們可能沒有辦法做其它了,所以讓他們先給我們籤子,我們以止血散為主,其它為輔。」綺羅抿著嘴,輕輕的說道。

  顧老爺和顧仁都是生意人,他們之前以為綺羅報價是為了讓兵部有還價的空間,沒想到,她是以止血散來穩住時間不夠的劣勢。

  綺羅的止血散便宜是因為藥材非常常見,就算用時會疼一點,但是對受傷的士兵來說,還真的不算什麼。止血散是兵部每年最大的進貨品種就是這個,而綺羅帶這個來陪嫁,其實比那個風濕丸還讓顧老爺開心,因為他們做的就是兵部的生意,這個實在太合適了。

  現在告訴兵部,我們有比市面上便宜一半的止血散。但是我們就只有這個能力,如果你們要大量訂購,我們就只能壓縮其它的品種。你們得先給我們籤子,不然,我們負不起這個責。當然提高價格也就是為了補償其它的品種的損失罷了。

  「我知道了。」顧仁點點頭。

  顧老爺則哈哈大笑起來,「看到沒有,這就是宗婦。」

  顧二叔和其它族老雖然聽不太懂他們說什麼,但是有一點是明白的,宗婦從娘家帶來的止血散,是能幫顧家度過這次難關的,除了顧二叔,大家一齊誇起宗婦來,反正只要讓大家有錢分,不擔責任,他們都不很介意的。

  當然了,顧二叔的臉色是有些難看的,不過,難看也沒法,畢竟方子是人家的陪嫁,如果談成了,她在這家的地位也就更沒人能撼動得了了。

  會開完了,顧仁去兵部談生意,綺羅本想回去陪顧太太,結果被顧老爺叫到了長春堂的小帳房,其實這裡是顧老爺子平時守店的辦公室。

  這裡就在長春堂的後面,因為長春堂和仁心堂不同在仁心堂是醫館,以醫為主。而長春堂就是藥店,就是賣藥的,所以他們的後堂沒有留醫處,但是長春堂可是大藥局,他們人多、事雜。所以,兩邊的屋子,都有各位管事的負責處理著各地的雜事,最後,報到顧老爺的小帳房來。所以,這裡是整個長春堂最高權利的中樞。

  「你爹把你教得很好,其實他一輩子不喜成藥,固執的以為,為醫者,當以病為先,成藥只能只急罷了。不過為了你,竟然還是做了這些事,想來很是為難吧?」顧老爺示意她坐下,自己笑了一下。

  綺羅本來就不善言辭,這話她不知道該怎麼答,只能老實垂頭聽訓。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她從小就這樣,顧老爺倒是沒什麼多想的。

  「你剛剛說,把藥換藥粉,好保密嗎?」顧老爺想想說道。

  「其實運多少藥材和運多少藥粉沒什麼區別,只看大家是不是有心人了,公公何不準備一些密法,就算主要藥材曝光,但是沒有公公的密法,還是沒成成藥的。」綺羅這個倒是能說說了。她其實一直覺得凡事自己做的方法很可怕,不如把大部分的藥材曝光,費力的事由下頭人做,他們是主家,他們只要掌握核心的技術即可。當然,就算不是核心技術,只要讓人知道你們有核心技術就成了。

  顧老爺也在藥行了混了這麼多年了,他早就想改了,不過他是顧家人,是宗主,他說改,就是違反了祖宗家法,得換個人來說要改,宗婦提出來了,他自然可以改了,說得好聽,是尊重宗婦的意見,畢竟宗婦是家族傳承的載體,宗婦在顧家的地位是很超然的。當然了,這也是上輩祖宗因為沒兒子,領了一個兒子回來,於是怕領來的兒子不安份,特意提高的;然後到顧老太太時代,又不中年守寡,於是替兒子守著家業,強勢震攝旁枝,她不得不再一次提高宗婦的地位。

  因為這樣,對宗婦的要求也就更高了,不然,顧太太明明是顧老爺的妻子,但是她卻不是宗婦的原因,因為重要,於是,沒有能力的,是得不到這個位置的。於是,她在家族的地位,僅次於宗主和宗孫,但她的要求,宗主也是要慎重考慮,不能輕易否決的。

  「仁兒行商這一段時間,你要替他管事,長春堂的事多,且雜,對醫,對藥,你很在行,現在我教你日常。」顧老爺也不再廢話了,開始拿出帳冊,開始教綺羅長春堂的日常流水。

  這個綺羅倒真的不會,她是會管家,管賬,會幫兵部採購藥材,但是說到管理一個藥鋪的日常,綺羅還真的沒接觸過,好在帳冊她是看得懂的,聽顧老爺解釋,她倒是能類比了。

  長春堂之前已經說了,他們是以成藥為主的,因為藥材的價格是由行會定的,要照顧小藥鋪的生意,他們是從大藥鋪裡進貨的,所以成本比大藥鋪高得多,若大藥鋪打價格戰,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所以藥材看似有利潤,但是,比起成藥來,那就是毛毛雨了,這也是為何,每一家成名的藥鋪都有自己的成名藥方。像仁心堂,除了有段神醫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有著名的風濕丸。

  顧家很已經傳了上百年,成名的藥很多,這也就奠定了他們在京城藥鋪的龍頭地位。於是他們家的藥鋪看著是很大,很輝煌。但是他們看不到的是,在側院裡的,那裡有幾十個夥計日夜不停的在做著各種藥丸。長春堂,那個輝煌的門臉不如側院那個無聲無息的作坊。而這兩樣加起來,也不如側院後面的配藥小屋。這就是長春堂的支柱!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03 PM


  第四章:帳冊背後

  作坊由顧二叔家的顧義掌管著,藥房這邊坐堂醫是姑父柳大夫,藥房的掌櫃是顧二叔。而藥房的進出由顧仁管著,有空還幫著老爺子配藥。

  看著顧義管著重要的作坊,但是其實顧義管的是最沒用的,因為作坊只管做藥,既無藥方,又無銷售權,所以真的沒啥用。所以由此也可以看出,顧老爺也不是那種真的完全的放心二叔一家的。藥房掌櫃,看著也是實權,但是問題也在這兒,他只是管著藥房每日的流水,進藥,出藥的管道全在顧仁的手中,他想想插手也沒用。

  現在老爺子教綺羅的,其實就是權利的分配。日常來說其實對他們來說,宗家掌握的就是全盤,每日裡流水能有多少錢,他們更多的是分銷,這些分銷才是他們長春堂能養著一個宗族的根本。

  其實工作真的不難,這其實比她在軍營裡管理醫帳要簡單多了,別看她只採購,但是她採購完了,醫帳裡不止她一個大夫,各人有各人的習慣,還有軍需官其實也不止一個人,他們面對的那些供奉也不止一家,協調好這些人,其實並不容易,十八年做下來,現在其實把帳本一看,再聽顧老爺說說權利結構,還真的就沒什麼了。

  顧老爺真心覺得師弟對綺羅的教養實在太好了,他倒是一點也沒懷疑,那個方正的師弟怎麼就教出這樣的一個女兒的。他只想著,只怕是師弟對兒媳婦的定向培養,心裡那叫一個感動啊。該說的說完了,讓綺羅就留在小帳房裡看帳本,自己回去午飯了。綺羅本想回去侍奉,被老爺子否決了,連她的午飯都是送到小帳房裡。

  綺羅默默的翻看著這些年的帳冊,她有自己看法,老爺子其實只說了一個大概,把她留在這兒,顯然是有東西讓自己看,他想讓自己看什麼?

  顧仁是請兵部吃完飯才回來的,臉紅撲撲的,看神色很開心的樣子,顯然,他是談成了。她起身叫人送茶來,她重新調配了一下,讓顧仁解酒。

  「爹去午睡了?」看時辰,是老爺子休息的時候。

  「嗯。」她坐到邊上,把正位留給顧仁。

  「看到什麼?」顧仁隨手翻了一下,又喝了一大口茶,這麼喝茶,若讓貴族們看到了,只怕得被笑死了,不過綺羅當自己沒看到,只是細心的收拾起那些帳冊,一一還原,「不看了?」

  「沒意思!」綺羅收拾好了,想想,覺得自己一早上好像都浪費了,真的挺沒意思的。

  「看出來了?」

  「行了,公公不想管,你也別管了,只要不過份,不影響大局就可以了。」綺羅輕笑了一下,想想眉頭一挑,看向了那顧仁,「要我動刀嗎?」

  如果說顧家父子不好管,那麼,作為新來的宗婦,開山立派,總要拿點東西出來練手的,讓人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承擔宗婦的責任,這是顧家父子的想法嗎?

  「行了,新媳婦管那麼多做什麼,你老實的呆著,不出錯,等我回就成了。」顧仁一擺手,茶已經喝完了,輕輕的放下碗。綺羅剛遞出帕子,結果顧仁已經用袖子擦了嘴。綺羅這回真的無語了,想裝看不到都不成了。只能歪著腦袋看著他,他忙接過帕子胡亂的擦了一下嘴巴,看看綺羅,想想,又用帕子擦了一下袖子,綺羅噗的笑了,本來屋裡氣氛挺好的,他們夫婦其實還是挺需要時間來接觸的,在臥室裡,實在不是聊天的好地方。這兒,借著鋪子的事,倒是相互瞭解一下,不過,這種溫馨時刻,還是被人打破了。

  「大哥!大嫂也在啊。」顧義進來,隨便跟大家打了一個招呼,轉向顧仁,「怎麼樣,兵部答應了沒?」

  「是,已經下了籤子,這次,我們長春堂一半的訂單就是止血散,其它的順便也簽了,你作坊那邊就辛苦了。」顧仁示意他坐下。

  綺羅沒說話,安靜的再煮茶,輕輕的重新給他們兄弟各上了一杯,她此時不能走,只能無聊的聽著他們兄弟對話,不過她倒是聽出點門道來了,這位是沒有資格參加家族的會議的,此時他來,顯然是顧二叔已經回去告訴他了,不過也是管著作坊,他要憑著單子讓作坊出產的。

  「對了,大嫂想改法子,讓大伯配藥粉,這主意真是好極了,這樣反而容易保密。」顧義熱情的對綺羅笑道。

  「爹年紀大了,我若不在家,很多事,他做也吃力,若是調配藥粉倒是相對簡單一些。你注意一下,藥材要盯緊一點,之前爹順便會查查藥材的品質,現在之前的事,你要盯得緊一點。」顧仁低頭喝茶,似乎隨口說道,不管顧義看到沒,綺羅看到了顧仁眼光閃過的一絲光亮。

  她輕輕的把帕子放在幾上,就在顧仁能看到的地方,讓他喝完了,好記得擦嘴。顧仁又笑了,無奈的拿著帕子擦嘴,一下子就把剛剛眼中那點亮光給掩飾了,讓人會以為,他所有的失態,是因為身邊有新婚的妻子。

  綺羅也懶得聽了,回頭看架上有本藥書,順手拿過,自己翻看起來,沉寂得就好像她根本不在一般,此時,就完全沒有宗婦該有的架式了,她就像只是來陪伴顧仁的,而不是過來管鋪的。

  終於顧義和顧仁哈喇完了,準備離開了,跟綺羅打招呼時,綺羅終於合上了書,想了一下,「小叔叔以後記得敲門。」

  顧義一下子臉漲得通紅,訥訥不能語。

  「這話也對,以後我不在,這裡就是你大嫂,你這麼亂闖是沒規矩。」顧仁倒是一凜,馬上嚴肅的說道。

  顧義抱拳而下,即沒說知道,或者不知道。不過綺羅當他聽見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05 PM


  第五章:生意

  「真的看進去了嗎?」顧仁看看那本書,他注意到,綺羅雖然翻得慢,但是她是在翻的,不過他和顧義在聊天,他不很相信綺羅能看得進去。

  「好些都是錯的,可是沒筆。」綺羅深深的皺著眉,表情萬分的痛苦,她已經幾天沒看書了,她真的覺得自己快要面目可憎了。

  顧仁大笑起來,他當然知道綺羅的習慣,一個從五歲就研習醫術的人,讓她三四天渾渾噩噩的過了,怎麼能不痛心疾首,她已經不能出去行醫了,長春堂的宗婦再怎麼著,也不會拋頭露面了。她惟一能做的,就是看書,研習新的藥方了。

  「其實這裡爹用得也少,若是怕娘找你玩,可以改成書房,你白天沒事可以在這兒看書,做你喜歡的事。沒事大家不會來找你的。」

  「所以我其實就是個精神的象徵?」她每天坐在這兒,表示宗家有人,有大事人家才會來,但是,大事時,顧老爺自然也來了,所以她其實也真沒什麼事可作的。既然沒事,卻還要讓她把這兒改成她喜歡的樣子,然後,在顧仁不在時,她要堅守在這兒,這個倒是挺有趣的。

  「這裡出門左手邊的小門就是作坊,右手邊的小門通藥庫,前面是藥鋪。悶了,可以四處轉轉。」顧仁笑了一下。

  綺羅明白顧仁的意思了,這裡是長春堂的中樞,顧老爺和顧仁都是坐不住的,主要是外頭的事也挺忙的,自然不能天天在藥鋪裡盯著各處,而自己坐在這兒,悶了,四處看看,自己既懂醫,也懂藥,只要自己在這兒,外面各種的聲音其實也瞞不過她的,她不是精神的象徵,而是守門的。

  她突然想到了程安,程安臨走之前也給了她一個匣子,裡面是他的私房錢,不過他很羞澀,說自己之前不懂事,根本不知道要存錢,但現在有媳婦了,他會保證,他一定給她賺錢,然後就開始絮叨,讓她別天天看書,別去做粗重的活,讓她沒事時,跟嫂子妹妹玩玩就好,日子要過得輕快些。若是想家了,就跟娘說,娘會派人送你回去看岳父岳母的……

  程安那時就是個話癆,簡直把方方面面的都說了一個遍。程安的絮叨,讓她上一世記了一輩子,每一句話,她都記得,然後雖然她沒一項遵守了,不過,每每打破時,她就會想到程安的臉,支持著她活著的,就是那些話,那張笑臉。現在顧仁也要離開了,給她的雖然沒什麼囑咐,可是交給了她一個家族。

  「想什麼?」顧仁發現她又走神了,輕輕敲了一下桌子。剛剛顧義沒進來之前,顧仁心情是很好的,綺羅不是一個好的聊天對象,他們時間又太短,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妻子相處。

  顧仁從小受宗孫的教育,十五歲自己出門做生意,可以說,一言一行都是按著繼承人的標準在要求著,這不是培養一個貴族,而是培養一個家主。所以顧家對他的要求是穩重,得體,敏銳。但畢竟,他才十八歲,他還沒修練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地步。

  所以,對他來說,讓他和綺羅找話題,其實也挺難的。現在可以坐在這兒,聊聊家裡的事也挺好。雖然也不知道別人的夫妻之間會聊什麼,但對於他們這兩個木訥的人來說,也許這樣就挺好。

  不過為什麼好好的她又走神了,這就讓顧仁有點無奈了,顯然,小妻子就這習慣,段家沒有人話多,邊吃飯邊想自己的事,這是他們習慣,段大夫也是,說著話,就能想到自己之前的方子,然後就不說了,攏著手想自己的,若敢打斷他,等著的就是一頓板子了。

  「一個藥方。」她乾笑了一下,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止血散的藥方很簡單,公公不用通過作坊自己就能配,只要他們把各種藥粉弄一塊就成了。但是量太大,得想個辦法;還有就是,由小叔把藥材磨粉,送到後面配藥,真的混進些相似的,磨成粉了,公公就沒法了。藥出一點問題,長春堂就完了。你這樣縱容,想不教而誅,這好嗎?」

  顧仁看了她一眼,好半天,對她笑了一笑,卻沒解釋什麼。綺羅也不介意,反正她是很隨意的,只要顧仁希望就成了。

  「怎麼想到用止血散去弄兵部的籤子。」顧仁想想換了一個話題。

  「也就那麼想想,本來弄出來就是針對……平民的。痛就痛點,但止血的效果極好,關鍵時,是能救命的。兵部又不是傻子,本來就要進貨,我們便宜一倍,他們自然要全向我們訂。」綺羅笑了笑,倒不覺得這個有什麼可說的,對她來說,兵部的事反而比顧家人的心思好猜。

  「帶你看作坊去。」顧仁起身,並拉起了綺羅,綺羅無奈,只能跟隨,她對這個沒多大的好感,她也做藥的,所以對別人做藥,興趣真不大,她做藥是打發時間,更多是試驗,等方子成熟了,直接派人送給顧仁,她下二回出征時,就會直接給長春堂下單,現在想想,自己當年算是幫顧仁嗎?還是顧仁在幫她?畢竟長春堂的生產能力只有這麼大,她給了籤子,就讓出貨,從來就沒問過他們能能出。

  「如果兵部給了咱們大於生產力的籤子怎麼辦?」綺羅想想問道。

  「我會回了,我們就這麼幾個人,真的他們說多少,我做多少,來年突然不給了,我這些人怎麼辦?」顧仁想也不想的回道。

  「哦,若是每年都有,你就可以添人了?」綺羅點頭了。

  「也不見得,得看什麼事了。」

  「若兵部有人,人家已經很確定了,認准了長春堂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誰也不見得真的保得了誰一輩子,所以我從來就不信那些人說的話。」顧仁隨意的說道,拉著她看看已經磨好的藥粉。

  綺羅無奈,伸手輕輕的拿起一點,放到嘴裡嘗了一下,皺一下眉,看了丈夫一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07 PM


  第六章:離別

  顧仁對她笑了,輕輕的點點她的唇,「不要什麼都嘗,你不是神農氏。」

  她閉嘴了,默默的跟著顧仁看夥計們做藥。

  不得不說,顧義是很聰明的人,根本不用跟綺羅說,此時夥計們已經全以綺羅的工具在做藥了。綺羅很清楚,這些工具都是她自己做的,上輩子,她無聊自己研究出來的,到了這一世,於是自己畫圖,讓木匠打了大框架,然後自己作了精加工。所以她很清楚,顧義是看了自己的工具,於是竊為已有了。綺羅不禁有點生氣了,你用歸用,用之前是不是應該跟我說一聲呢?

  顧仁輕輕的捏緊了綺羅的手,她再看了丈夫一眼,側頭去看其它。

  藥材從批發商那裡過來,其實人家已經加工過了,有蒸、有曬、有熬煮之類的。然後到了藥房,其實還有細加工,比如有些要切,比如一些要磨成粉。因為長春堂的主業是成藥,這後面的作坊裡,磨粉、改刀、還有熬藥膏的占了很大的比重。

  中醫的博大精深之處,就在於,無不能入藥。好些看著挺奇怪的東西,都是能入藥的,比如朱砂,用多了,會讓人中毒,但是一定劑量的朱砂是有寧神靜氣的功效的。

  一個成藥的作坊,看著雜亂無章,但是在綺羅的眼中,卻處處透著顧義的才幹,正是這樣,她不禁再看了丈夫一眼,一個在她看來,其實沒什麼用的作坊,在他的手中,弄成這樣,所以才是讓顧仁擔心的地方嗎?

  看完了,他們又去了藥材庫,這裡是宗族的老人管著,分兩類,一是料庫,一是藥庫。開宗明義,料庫放的就是從外進的藥材;藥庫就是從作坊那兒出來成藥,看庫存,族老是仔細人,記錄得仔細,進出也挺嚴格。到了這兒,顧仁的臉方才露出溫和的笑意。

  前面的鋪頭她們沒去,其實各家的鋪頭都差不多的,綺羅從小就在鋪裡幫忙,這個真用不著去的。他們一塊回了自己的小院,綺羅傳水,讓顧仁洗臉。

  本來顧仁還挺開心的,結果進屋就洗臉,娶媳婦這個是不是有點痛苦呢?不過沒法,老實的洗了,使勁的擦了耳朵,然後綺羅已經拿了家常服出來,給他一一換了,顧仁困惑了,這個為什麼?不過不敢問。

  綺羅也洗了臉,她早上去宗族開會,是上了妝的,那對皮膚不好,於是趕緊洗了,抹了些自己制的面乳,額頭也懶得畫了,換上讓她舒服的常服,才回到窗前的幾邊坐下,現在沒事了,她想看看書。

  剛剛在作坊的事,她其實也在思索,她要問問顧仁的意思嗎?事實上,顧仁剛剛已經說了,讓自己什麼也不要做,守著位置,等他回來。那這個是不是就是顧仁的態度?正在她思索著要怎麼再問問時,顧仁把人都遣下去了。

  但顯然顧仁不這樣想,他的想法是,自己都洗了臉,又是午睡的時間,其實可以做點有意義的事。於是下午綺羅又啥事也沒幹成,羞得差點想把顧仁打一頓。

  中午顧仁可是喝了點酒的,就算是綺羅給他煮瞭解酒的茶,卻也擋不住那點餘威的,綺羅直接就被他抱起,放到了榻上。後來連打顧仁的力氣都沒了,只能伏在他的懷中低喘著。顧仁喜歡這時的綺羅,不知道為何,好像只有這時,他覺得綺羅才是完全屬於自己的。

  綺羅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個人這麼喜歡做這個?雖然感覺是不差,可是至於大白天的,還這麼開心嗎?而最大的問題是,自己為什麼看著累得跟條狗一樣,而這個男人顯然心還有餘力,那手不老實的在自己身上亂摸,而那身下的那玩藝顯然還在躍躍欲試著。她不禁還是咬了他一下,明顯的地方不敢咬,怕公婆看見,但不咬,她覺得自己那口氣真的咽不下去。

  顧仁又大笑起來,一使勁,兩人又合二為一,她驚呼了一聲,但又怕外面聽見,馬上住嘴。想退出,結果他更得意了,把她再拉回,他們就這麼拉據戰著,綺羅好半天才明白,自己又上當了,可是已經騎虎難下,生生的又讓顧仁如意了一把。而且顯然,這回的時間更長,他萬分的迷醉其中,最後她實在沒力了,於是再回到傳統的模式,不過不傳統的是,顧仁沒忙著完成,而是拼命的親吻著她,吻得她都喘不過氣了,而他火熱的唇,丈量著她的全身。這讓她羞憤不已,她雖然兩世為人,可是這太羞人了。

  她的羞澀讓顧仁更加興奮,就感覺之前的便全是前戲一般,此時才是他想要的。

  縱欲的結果是,綺羅晚飯沒出去吃。起不來了,總不能讓公婆看到她還抖的雙腿吧,還不如別出去。顧仁讓人煮了清淡的,送到房間給她,他自己出去陪父母吃飯去了,看他神清氣爽的樣子,綺羅真的氣得牙直癢,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不過她也沒見過幾個男人就是了。

  顧仁回來得挺晚的,顯然吃完了飯,他和顧老爺有正事談。顧太太倒是飯後來看過她,顧太太倒不疑有什麼,以為綺羅只是白天在外頭見人,又被拉著去看作坊和庫房真的累了,於是本著心疼媳婦的心情過來的,拉著綺羅又說了半天的話才回去。

  綺羅覺得,其實沒老公,就陪著婆婆過日子還是挺好的。婆婆多容易哄啊,不用說話,光聽他們說就成了,然後他們讓幹啥幹啥,然後做錯了,也不會被說,反正她是媳婦,她不懂才需要婆婆教,這才是對的。所以跟婆婆混日子,才是王道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07 PM


  第七章:坐館

  顧仁回來時,綺羅歪在枕上快睡著了,手上還拿著書,不過實在太累,書也沒看進去,人就歪在那兒了,是聞到顧仁的味道,才意識到他回來了。

  下午出去吃飯前顧仁傳過水,洗過了,所以這會綺羅也沒力氣起身幫他更衣洗漱,哦了一聲,直接拉開被子,躺倒了。剛剛好歹做了一個等丈夫回來的樣子,現在他回來了,於是可以不等了,睡覺。

  顧仁難得看到她小孩子的一面,又笑了起來,把她攬入懷中,綺羅沒什麼反應,她快睡熟了。

  「你會想我嗎?」顧仁看她睡得粉嘟嘟的樣子,不禁有些鬱悶了,自己明天就要離開了,這位睡得這麼沉,不鬱悶就怪了。

  綺羅其實聽見了,但沒力氣回應,好半天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式,才喃喃的回了一句,「早點回來。」

  第二天早上,綺羅又被折騰了一回,不過她卻沒捶打顧仁。她知道,顧仁今天就要出門了,再回來,最早也是幾個月之後,突然她竟然也有點捨不得他了。

  雖然才相處幾天,雖然明明做了也許要離開他和顧家的打算,可是此時,當顧仁把她從睡夢中吻醒時,她還是回吻了他,摟緊他的脖子,由著他馳騁。

  再捨不得卻也只能送他離開,他沒事貴重的飾品,一身粗布的長衫,看上去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行腳商人,跟著他的是櫃上的老人,也是顧老爺的心腹之人,綺羅只送到二門,不能讓人覺得顧仁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顧仁也沒說什麼,他是典型的悶騷男,在外時,對綺羅說話也就溫柔一點,但是讓他說點甜言蜜語,那就是不可能的了。

  顧老爺和顧太太都沒出來送,對他們來說,這有什麼好送的,他們都習慣了。

  送完了,綺羅回了正堂,顧老爺和顧太太正等著,顧老爺看到她了,也就起身了,「走吧!」

  「綺娘,你不用著急回來陪我,沒事的。」顧太太送綺羅倒是挺上心,還特意囑咐了一句,綺羅有點無語,自己就在坐在帳房裡看看書,這還值得一送。

  不過算了,既然她要送就送吧,自己默默的跟著顧老爺去了前堂,看著顧老爺把大小掌櫃們叫來介紹了一下,然後他就去作坊配藥了,言下之意很簡單,他是讓掌櫃們有事直接找宗婦,老爺子放權了。

  綺羅雖然面上不顯,但心裡倒是有些忐忑了,管理一個藥房不難,就算是管理宗族其實也是不難的,可是難在顧家父子的態度。

  昨天她看了帳冊,現在權利格局,是顧老太太當年定下來的。顧老爺掌權之後,並沒有大動。只作過些微調,但那也是因為一些老人實在年紀大了,於是放他們家去,補上年輕力壯的。

  說顧老爺沒顧老太太能幹?在顧老太太去世之後,家族的產業有了質的改變。老太太不得不說是個了不起的宗婦,老太爺不在的十多年裡,撐住了長春堂,沒讓它們被人吃掉,雖說產業上沒有進益,但是這已經是成就了。

  老太太死後,交到了顧老爺手中,他改變了一些東西,比如每年都是由宗家拿錢給旁枝過年,然後分錢分物,但顧老爺那一年,除了做這些之外,另拿出一筆錢來,給宗族添了宗田。並且寫進了宗族的族規之中,無論是誰做宗主,每年至少要為宗族添一百畝祭田,祭田除了用於祖宗的祭祀之外,還可用於接濟宗族成員。

  這些年,慢慢的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顧老爺把應該分給宗族的錢,換成了田地,然後,宗族人員分得的利益都是由宗田的收益在分配。

  宗族之中其實也有聰明人,也查覺了,但顧老爺卻很明白說的,把鋪子的收益分到每一家手中,又能有多少,還不如買地,積少成多,家族的人越來越多,鋪子就只有這麼大,怎麼養活?大家看看形式,也覺得顧老爺想法的長遠,於是不再糾結。

  所以顧老爺是個很稱職,也是有雄才大略的家主,能定出這樣的宗規,本身就不是一個笨人。

  而顧仁,十六歲就因緣際會之下,結交了兵部郎中,拿到了兵部的供奉籤子。這幾年與兵部的合作之中,讓長春堂在京中第一大藥房的牌子越發的響亮,帶動了民用的份額,長春堂這兩年的營業額是之前的兩倍,這還不算兵部的那些。所以說,此時說顧仁是傻子,誰能信啊!

  可是看帳本,綺羅就覺得顧家父子是傻子了。那帳本做得實在有點粗,她這沒學過的,都看出問題了,你讓她怎麼裝這個傻?

  然後昨天她去了作坊,試藥時,明顯的米粉的量過多了,還不錯,是米粉,若是弄別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進去,毒死一兩個人,長春堂的聲譽就毀於一擔了。

  但看顧家父子那表情,他們明顯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可是為什麼啥也不說呢?這麼縱容下去,養大了他們的胃口,最終結果會如何呢?趕出宗家,然後呢?不破不立,就此讓宗家清靜下來,讓她的孩子能從此順利繼承宗家嗎?

  她要怎麼做?還是什麼都不做,到自己二十歲時,離開顧家?由著顧家父子自己折騰?想到清晨時顧仁那火熱的懷抱,綺羅又動搖了,她竟然也開始貪戀起一個懷抱了。

  她保持了沉默,安靜的等待著,她也不知道在等待著什麼。或者說,她在看自己忍耐的極限在哪吧。

  她把小帳房佈置了一下,放上自己要看的書,還有一個小型的藥櫃,她帶上自己的工具。一早陪著顧太太吃了早餐,做了藥丸,她就到小帳房裡,安靜的看書,研究著自己的藥方。

  她上一世的十八年裡,開始時研究醫術,後來改變方向,研究成藥,為了能多救一個是一個。但最終,她還是失望了,於是又改變。現在她嫁進了顧家,成為長春堂的宗婦,她只能撿起自己的藥學,慢慢的把自己曾經試製出來藥品重做出來,要知道她的藥都是針對戰場的,對於顧仁確定兵部的地位非常重要,她現在不是段將軍了,她能做的,就是靠實力取勝了。

  有自己的研究方向,現在閑著也閑著,反正顧家別的沒有,就是藥多,好好的做自己感興趣的事,好像回到了之前在程家,她很快就調適了心情,忘記了其它,成果非常顯著,這倒是讓綺羅覺得顧家的生活其實也不錯了。

  當然,顧家不是程家,她也不是曾經那個可以萬事不管的二奶奶了,她是宗婦,一切的寂靜,只是為了別人發起攻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09 PM


  第八章:檢驗

  這天綺羅正在調試新方,思索著自己要不要再添點什麼時,門又被推開了,綺羅有點不高興了,自己在這兒坐鎮之後,大家都知道,顧仁不在,顧老爺都不到這屋來了,這裡就是綺羅的地盤了,所以丫頭會坐在邊上做針線,而綺羅會做自己的事。管事們要進來,會先敲門,讓丫頭們先起身迎一下,好讓綺羅好收東西。她在做新藥,這是要保密的。再說,她也不喜歡有人這麼直衝進來,多年的貴族生活,有些習慣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進來的是顧二叔,他根本看也不看丫頭,只拿了一個單子直接衝到了綺羅的幾前,「馬上送兵部的單子,你簽了。」

  綺羅合上剛剛寫的本子,拿過顧二叔的單子,這是長春堂出貨的單子,這個單子不該顧二叔拿來給她,而是管庫房的老族叔給她。她是個講規矩的人,看了一眼那單子,是止血散,顧仁跟兵部簽的合約裡,把止血散的籤子分了十份,這樣,對長春堂來說,壓力會減輕,這就是第一批供貨了。

  「看什麼?快點簽了,外頭都等著呢。」顧二叔不耐煩的說道。

  綺羅拿著單子起身,丫頭很機靈的並沒有跟隨,而是幫綺羅收拾東西,鎖進了邊上的箱子裡,把鑰匙收好。

  綺羅沒看丫頭,也沒看顧二叔,只是低頭提著裙子走出門來,往右走,庫房門口已經裝車了,顯然,只要她簽字,這批貨就能出了。

  「把那桶給我卸下來。」她圍著車轉了一圈,隨手指了中間的一桶。

  「侄媳婦你幹什麼?」顧二叔又大吼了一聲。

  夥計們呆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聽誰的了。

  「不卸的人,可以去櫃上領薪水回家了。」綺羅冷冷的說道。

  這話一出,馬上就有夥計動了起來。

  「住手,你想幹嘛,兵部等著呢。」顧二叔咬牙森森的說道。

  綺羅對顧二叔笑了一下,伸手把手上的單子撕成了碎片,沒有單子,這批貨連門口都出不了,而兵部根本就不會接受,誰送來的我都收,當兵部是菜園門嗎。

  小夥計們也算看出來了,新來的老闆娘不是好惹的,慌忙的解開繩鎖,把綺羅指的那個桶給搬了下來,並非常貼心的抬到了綺羅的面前。

  綺羅打開桶,抓了一把出來,這是她研究出來的藥,閉著眼也知道裡面是什麼,該是什麼味道,手感會如何。她臉黑了一下,又指了一桶。這回不用說了,夥計們又抬過一桶,如此這般,綺羅打開了所有的桶。她的臉越來越黑。

  「請六掌櫃去兵部跟他們說,藥粉明天送到,從櫃上支一百兩銀子。」綺羅吩咐道。

  六掌櫃是顧老爺掌權之後提起來的,算是顧老爺的心腹之一。夥計忙衝了出去,很快六掌櫃跑了進來,看看這形式,也不再說話,拿了綺羅的牌子,去賬上支銀子了。根本就沒說任何的話。

  「侄媳婦……」顧二叔有些陰森森的看著綺羅了。

  「把這批藥就放在這兒,去請老爺,還有把族老們都請來,我有話說。」綺羅懶得搭理顧二叔。

  丫環派人找了一個石墩過來,墊上墊子,讓綺羅坐下,大家看她的樣子,誰也不敢動了,老實的站在那兒,任由著這些藥桶就在中庭之中開著蓋子。

  顧老爺現在是午覺時間,而其它族老平日沒什麼事做,一聽說宗婦有請,一個比一個興奮,但是他們又不住跟前,時間上還是有所以偏差。

  綺羅就是不動,她不動,顧二叔就算如何,她就當沒聽見,她只覺得很奇怪,鬧成這樣,顧義竟然可以不露面,他們父子打定主意要分工合作嗎?

  終於人到了,綺羅看到顧老爺,也就起了身,對顧老爺行了禮。

  顧老爺剛睡著,又被弄醒,顯得很不耐煩,不過他的不耐煩不是對兒媳婦,而是對顧二叔,「又怎麼了?好好的鬧騰什麼?」

  「大哥怎麼不問問侄媳婦,送兵部的止血散,她非要扣下,還讓人送出了一百兩銀子,真是好大的手筆。」顧二叔冷冷的說道。

  顧老爺起身直接去看藥,根本就不問綺羅,顯然他對綺羅的信任超過了對顧二叔,顧二叔的臉青了,恨恨的看著顧老爺的背影,而這一抹恨意的目光,正好落入了綺羅的眼裡。這讓綺羅的心亂了一下,但在顧二叔收回時,她轉過臉,看向了顧老爺。

  正在這裡,族老們來了,一進門就嚷嚷起來了,「老大,怎麼搞的,兵部的差事可不是說不做就不做,宗婦這麼幹,把長春堂的聲譽往哪放,本來我就說了,若是誰都拿著藥方就說要當宗婦,那家族不是亂套了,你偏不聽,看看惹出亂子來了吧?」

  那位是顧老爺的族叔,算是族裡輩份最高的長輩,所以說起話來,倒也底氣十足。

  綺羅沒想到自己宗婦的位置竟然還有爭議,不過也對,以顧家對宗婦的要求這麼高,怎麼會因為父親給了兩個藥方就給自己。若是誰家都有藥方當陪嫁,是不是誰都可以做宗婦,顯然,這是顧老爺堅持下來的,自己的這位置還真沒坐穩呢。因為沒坐穩,所以顧二叔就這麼對自己嗎?

  「怎麼補救?」顧老爺根本就不看其它人,只看向綺羅。

  「媳婦重新配藥,摻一下,只是不知道一個晚上夠不夠。」綺羅倒是對公公很是佩服了,此時他不忙著處理內務,而是先想著解決辦法,這才是做大事的。

  「開始做吧。」顧老爺點點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11 PM


  第九章:整治

  綺羅請來管庫房的族老,把這批藥粉放進了料庫之中,然後調出了她要用的藥材,讓作坊去磨成粉,而磨粉的時候,她讓丫環還有剛剛就在這兒的夥伴們親自守著,誰敢靠近,都亂棍打死。

  她這話一出,包括族老們都瞪大了眼睛,可是看到綺羅那狠厲的臉色,誰也不敢再說什麼了。大家從庫房裡領出料,趕緊去磨藥粉了。她寫了張字條,遞到了另一個丫頭的手中,「回去交給老爺,跟他說,一個時辰之後我要用。」

  丫環拿了字條飛快的跑了出去,大家看向丫環的背影也知道,方子裡關鍵的藥材,宗婦根本就不信顧家的人了,直接讓娘家做,可是誰也不敢追,大家站在院子裡,動都不敢動。

  該處理的處理的,顧老爺終於看向了顧二叔,「顧義呢?作坊是他負責的,現在出了事,人去哪了?」

  「晌午說是有同窗請客,出去了,我臨時幫著裝了一下車,大哥,可是藥粉出了什麼問題?」顧二叔不能不說是老奸巨滑了。一下子脫得乾乾淨淨,綺羅完全相信,顧義敢這麼做,自己一定也片葉不沾身了。

  「公公,作坊這些人,一個也不要留,全部打出去。」綺羅輕輕說道。

  「大哥,這些人……」顧二叔臉色一變,馬上對顧老爺說道。

  「按宗婦說的,一人十板子,永不錄用。」顧老爺直接對大掌櫃說道。大掌櫃看了顧二叔一眼,默默的下去了。

  「老大,出啥事了。」那位族老終於覺得事情大條了。

  「公公,去議事堂吧,媳婦有話說。」綺羅掃視了一下眾人,對公公說道。

  顧老爺背手默默的低頭去了議事堂,才幾天,綺羅已經第二次進來了,這回跟上回還真不同,上回,自己是亮相,沒想到,這回竟然要鬥爭。

  她坐回了屬於宗孫的席位,按她剛剛的吩咐,幾上放著兵部關於採購的章程,還有一部就是顧家的族規。

  「老二,怎麼回事?藥是不是出了問題?」老族老還不肯放過,人老了,就喜歡管事,喜歡覺得這世上離了他就不轉,但是,其實這世界從來就沒有因為他而遲疑過半秒。

  「族叔,看您說的,能有什麼問題。」顧二叔呵呵的兩聲,瞟了兄長和侄媳婦一眼,剛剛他們都沒說,顯然,他們也不想家醜外揚,於是他倒安心了許多。

  顧老爺臉黑了,他知道老二父子做的事,不過平時就算了,反正只要知道收斂,他只當給他們私房錢,但是這回玩大了,這是不可容忍的。

  「宗婦,你要說什麼。」最終顧老爺看向了綺羅。

  「我來念一下兵部的章程,大家聽聽。」綺羅輕輕的敲敲矮幾,直接對在坐的族中大佬們說道。

  「叫我們來就是念章程,宗婦,你開完笑吧?」

  「這關係到宗族的生死存亡,我不念念,將來大家一塊去斷頭臺時,就別覺得冤枉。」綺羅冷冰冰的說道,也不管大家樂不樂意聽,就一條條的念起來。她的聲音與一般少婦不同,雖然很清亮,很好聽,但是少了些柔美,多了幾分剛毅,於是她念章程時,竟然沒人敢打斷,就連顧二叔一臉不耐煩時,卻連呼吸都沒敢大聲一點。

  「都聽清了嗎?」她如坐在自己的醫帳之中,掃視著所有的軍需官和軍醫、小吏們。

  「宗婦,你念這個做什麼?」族老其實沒聽清,這會誰也不會真的去聽綺羅在念什麼。

  「沒什麼,其實說白了,就一句話,我們給兵部供奉成藥,若藥品之中有任何與他們樣品不符的地方,我們就得承擔責任,最輕是交易藥品十倍賠償,收回兵部籤子;最壞,就是三族抄斬。老太爺,我們一個不小心,別說三族,就算一族,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去刑場。您這回聽明白了嗎?」

  大家瞪大了眼睛看著綺羅,他們之前倒是光享受著兵部籤子帶來的光環了,卻沒想過,你得到一定的便利之後,所以相應付出的責任。

  「兵部的章程代表的皇命,我們的藥品是給士兵用的,一個不小心,人家就能把戰敗的責任推給我們,因為我們的藥出了問題,於是兵士們不能上陣殺敵,所以你說,聖人是殺死一個將軍容易還是殺死一族商家,殺雞儆猴容易?」綺羅淡淡的說道,其實她做總管時,這種事發生過,並不是藥品的責任,但藥品的確出了錯,當時真有人給她提出過這個建議,後來,她和程喜合作,扭轉了戰局,才保住了出錯那家的命。但兵部籤子那家就真的沒有了。

  她是心軟,可是現在兵部的人,誰會為顧家講話?真有事,他們第一個被推出來頂罪。所以她也萬般痛恨顧二叔一家了,上面說了,是三族抄斬,她是宗婦,她的娘家也是三族之一,她自己也就算了,憑什麼讓自己善良了一輩子的父母為他們的卑鄙的自私而買單?

  「哪有那麼嚴重,不過是加了些糯米粉,這是外用藥,糯米粉也是止血功效的。」顧二叔忍不住嚷了出來。

  「大家聽到了吧。二叔知道我們送兵部的止血散中摻入了糯米粉。其它的藥呢,公公是按量把藥配好了拿出來的,你們摻入了多少糯米粉,就拿出了多少止血散。藥去哪了?」綺羅森冷的看著顧二叔。

  顧二叔惡毒的看著綺羅,卻並不說話。

  綺羅也不再看他了,拿出宗規開始念,大家一開始以為綺羅念的會是吃裡爬外會如何,結果,她念的是宗婦守則,關於傳承那章,這裡對宗婦若無子嗣有非常明確的指導性意見,顯然,顧氏宗族上輩那位祖宗還真是人才了。

  「宗婦,你念這個做什麼?」族老太爺忍不住問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12 PM

  第十章:宗婦發威

  「傳承上百年的人家,倒真是家風嚴謹,處處都是規矩,倒是讓我這小門小戶的出身,真正見識了。」綺羅對老太爺笑了一下,輕輕的放下了宗規,對顧老爺笑了一下,輕輕的一俯身,表達了歉意,「之前公公讓我接手家族的藥方,我以無子為由拒絕了。現在看來,倒是我錯了,公公,萬請見諒。」

  「你剛來,不懂宗規也是正常,現在讀懂了嗎?」顧老爺順著話說了下去。

  「是!媳婦進了顧家門,就是顧家人,既然已經是宗婦了,所以生是顧家人,死是顧家鬼,媳婦的責任就是守護顧家,不讓人害了顧家。」

  「是!」顧老爺點頭。

  「所以縱是我無子,我還是顧家的宗婦。哪怕師兄出意外,我無子傍身時,我還是顧家的宗婦,我就得為顧家傳承挑一個合適的繼承人,以承顧家。對吧,公公?」

  「對!」顧老爺點點頭。

  「宗規之中並沒有規定,我一定要選顧家的子孫為嗣吧?那是不是說,我可以挑自己喜歡的?」她笑顏如花,就好像談別人家的事。

  「宗婦!」族老氣得要瘋了,哪有剛成親,就想著老公萬一死了,她若沒孩子膀身什麼辦的事?太過份了,更重要的是,她竟然是想著挑別人家的孩子,而不是顧家子孫為嗣。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真的,宗規之中真沒說,我一定要選顧家的子嗣為嗣,所以只要我覺得有天賦、夠聰明,能繼承我的醫術,我就能挑出來給我當兒子對吧,公公?」她不笑了,直接看著自己的公公,語氣非常平穩。

  「對!」顧老爺雖然不知道綺羅想做什麼,但是還是點了頭,因為宗規之中,的確沒有規定,不過這還用規定嗎?大家約定俗成的,可是真的扣上字眼,還真拿綺羅一點辦法也沒有。這讓顧老爺都覺得有點鬱悶了,覺得媳婦有點強硬了。

  「大家明白了我的意思沒?」綺羅終於看向了大家,她已經從宗主那兒得到了標答,於是可以看其它的人了。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顧二叔隱約猜到了一點,但不太敢相信,眼睛微眯了一下,等著綺羅把話說下去。

  「意思是,除非師兄回來休了我,不然,這個家裡我是惟一的宗婦,若他回不來了,我就讓我娘去她娘家找個小娃娃回來,我把顧家的藥方傳給他,等他長大了,我就告訴他,他不姓顧。他想認祖歸宗,我一點也不反對。」綺羅冷冷的笑著。

  「你瘋了?」顧二叔吼了一聲。

  「沒有,我只告訴你,師兄哪怕在外頭打個噴嚏,我都算你們頭上,我都會認為是你們想害他,想謀家產。反正我是女人,我無所謂,我保證誰敢伸手,我就讓他一分也拿不到。所以你們最好求神拜佛,保佑師兄能早點回來休了我,當然,也可以在師兄回不來的同時,把我一塊殺了,不然……」她沒說下去,但笑得很讓人心寒。不過,現在話都說開了,如果現在顧仁或者綺羅出一點差錯,顧二叔一家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宗族中人都傻了,現在他們終於看出來了,宗家的大房跟二房終於對上了。於是此時,其實跟他們無關,他們已經是旁枝了,但是若二房敢對大房動手,倒楣的是全族人。

  「老二……」族老咳嗽了一聲。

  顧二叔沒說話,但他跳了起來,翻看宗規,他不相信,宗規真的是這麼規定的。這些宗規其實顧家人也是從小都看到大的,不過他們都是顧家人,自然是在顧家人的立場在看這個宗規,哪裡會像綺羅一樣,是抱著挑刺的心去看,逆向把顧二叔逼進了死角,我不但不會選顧二叔家的孫子做嗣子,我連顧家的旁枝都不要,我會把你們視為生命的藥方給外姓旁人,反正你們也管不著我。

  顧老爺本來有些不耐的,吃裡爬外的事,他還沒處理,結果媳婦卻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說,但現在,他才明白,媳婦看來,顧仁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是,他一個人在外頭,真的出了什麼事……顧老爺都不敢想下去了。

  看弟弟急著去翻看宗規的動作,眼神更黑了,但面上卻不露。輕輕的拍拍案子。

  「好了,宗婦別耍小孩子脾氣,仁兒在外頭很好。老二,今天的事,你和義兒都要負責,宗婦支的一百兩要由你們二房來承擔,還有,退回那些藥,從今天起,義兒不要管作坊了。」

  「大哥!義兒又沒什麼錯。」顧二叔急急的說道。

  「我不管是你們父子誰做的,義兒管著作坊,卻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就得負責,這是宗規;你也是,若按族規,你做出這種危及全族之事,該去除宗籍的。不過……各位,大傢伙看在家母面上,給老二一個機會!」老爺子對宗老們拱拱手,大家互視一眼。

  「老大,老二這回是犯了大錯,不過看老夫人的面子,去除宗籍就算了,但不可不罰。」老宗老其實說了等於沒說,但是這卻又是他能說的。

  「堂叔說得是,老二,藥房你不用去了。」顧老爺本就沒打算去除顧二的宗籍,當然,他還得做個好人,他幫著老二求情了,連死去的老太太都搬了出來,誰能說他不是好大哥。不去除宗籍,但是可以免你的職,你以後別管事了,我們擔不起這責任,說完,掃視了一下下方的族人,「老十,你來管作坊,老八你管著鋪子。堂叔,您看,這麼安排還成不?」

  「很是妥當。」老族撫鬚點頭,很是得意。

  現在大家才明白,宗婦剛剛念完兵部的章程,引著顧二叔說了摻假的話後,她就不再趁勝追擊的原因了,因為宗主還在,處理這些事,輪不上她,她只要告訴大家,顧二叔做了沒臉的事就成了。

  之後就皆大歡喜了,八堂叔管了鋪子,十堂叔去管了作坊,他們都是旁枝,他們沒有繼承權,所以他們反而更容易管理。當然了,那位十堂叔是老族叔家的小兒子。在綺羅觀察之下,顯然這兩位跟顧大老爺的關係是不錯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16 PM


  第十一章:殘酷的宅鬥


  回到內室,顧老爺沒讓顧太太給他更衣,而是回身盯著綺羅。

  「為什麼?」

  「您發火時,我看到二叔目光之中帶有戾氣。師兄在外,一切自要小心為上。萬不敢逼虎跳牆。」綺羅其實不知道公公在想什麼,不過她也不想知道,只說了自己的想法。她又不能說狗急跳牆的話,那是老爺子的親弟弟,他是狗,老爺子又是啥?

  「他們在想什麼?」老爺子坐下,顯然,剛剛的事刺激到他了。

  「師兄在外,若真有事,若媳婦略顯軟弱,挑選嗣子的,就不是媳婦,而是您。」綺羅低頭苦笑了一下,其實,她剛剛在顧二叔那狠戾的目光下,真的想了很多。她也在想,顧二叔想幹嘛,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她可是在程家待了十八年,眼看著大奶奶盧氏與三奶奶安瀾郡主鬥得不可開交,她其實弄不明白,為什麼她們要鬥。盧氏無夫無子,真的拿到管家之權,又有什麼用。而安瀾郡主為何非要自己在程家超然的地位?

  她有時特別想勸盧氏跟她一塊去邊關,去憑弔一下程家兒郎灑血之地。不過最終她什麼也沒說,因為她管了,大奶奶覺得自己幫著安瀾郡主,而安瀾郡主會覺得她們是想連成一氣。所以現在想想,自己那十八年,還真的沒白過。冷眼看下來,倒是不知不覺中學會了不少。

  畢竟現在顧老爺和太太都還在,自己一個小寡婦,以顧家與段家的關係,斷不會讓自己守寡的,自己回家,然後就是老爺子和太太來選嗣子,那麼老爺子在弟弟妹妹的蠱惑之下,很有可能選於他血緣最近的顧義,畢竟顧義也是宗家的一份子,於情於理,選他都是最合適的。

  她其實並不確定顧二叔真的會這麼做,她不過是防範於未燃罷了。但是看二叔急不可耐的去翻看宗規時,她心冷了,她覺得自己想得也許沒有錯,有些人是沒有下限的。還有那個不怎麼說話,也不怎麼冒頭的顧義,在她看來,更可怕,一個片葉不沾身的對手,前面還有親爹做炮灰擋著,好些事就麻煩多了。

  「怎麼現在才想到要這麼做?」顧老爺坐下,有些不解,他不是置疑綺羅的想法,而是他在思索顧二叔他們的想法。顧仁出生之後,顧太太就無法再生育了,所以顧仁註定就是獨子,如果說趁著老太太在時,把顧仁弄死,以老太太的想法,挑選顧義為宗孫,那是必然的。

  而現在,老太太不在了,自己和弟弟的關係,說實話,這些年下來,也就僅限點面子情,若不是答應了老太太會照管他們,他其實早就不怎麼耐煩了。真的兒子有事,跟媳婦說的,他並不見得會挑選顧義,也許會從旁枝裡挑一個小一點的回來,慢慢的培養感情。所以現在在顧老爺子看來,自己弟弟就是個蠢貨了。

  「老爺真是的,之前老太太在生時,二房可是一心一意的讓義兒去進學的,人家書香門第,指著光宗耀祖的。」顧太太呵呵的一笑,拉著綺羅坐下,她雖說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她從丈夫、媳婦的對答之中,卻也聽出了端倪,順嘴說道。

  綺羅現在對顧太太倒是刮目相看了,這老太太,聽到二叔可能能自己兒子不利,卻一點也不驚慌,而是很淡定的參與著分析,可見這位真不是平常人,所以做不做宗婦,看來不是她做不做得了,而是她想不想做的問題了。

  顧老爺看向妻子,顧太太繼續:「再說了,老太太在生之前,可是時時敲打眾人,仁兒的座位都比二房一家子都靠前。若是之前仁兒出了問題,二房哪裡那麼容易撇清關係?縱是老太太偏心,立了義兒,但是二房兩口子只怕也得被老太太狠狠發作的。宗族中人又不是傻子,二房到頭來,除了義兒能落著好,但二房兩口子又能得到什麼?縱是這樣,等老太太不在了,我們倆還是可以發作了義兒,再挑一個合心意的嗣子出來。萬不肯讓二房得逞的。但若是仁兒成親,無子出事,與二房有什麼關係?他們只會說是綺娘克死了仁兒,把綺娘趕回娘家,然後立義兒為嗣,我們老倆口也就可以去死了。」

  顧老爺和綺羅一齊打了一個寒顫,他們其實都沒有宅鬥的大腦的,顧老爺從小是按宗孫培養,他的眼光自然不會放在內宅。而綺羅雖然知道一些內宅風雲,但是她畢竟也是做大事的主,對她來說,內宅真與她無關,她顧好自己和太君就成了,於是她最多是自保,從不會參與,不參與的人怎麼會有宅鬥的思維,現在聽著老太太一說,她真心的歎息了,不管顧二叔是不是這麼想的,但如果事情真的這麼發展下去,死的真不止顧仁一個,而是他們一家子。

  「明兒你去幫我配藥。」顧老爺看向了綺羅,現在他不得不慶幸,剛剛媳婦拿出宗婦的身份,接過了嗣子的選擇權,如若不然,真的讓二房按劇情演出,他們大房真就是傻子了。所以現在媳婦果然是自己人,什麼弟弟妹妹,侄子,真是騙鬼去吧。

  綺羅當然理解老爺子的想法,但是想想還是搖搖頭,「公公,還是等媳婦有了子嗣再說吧!」

  「你不是說了,進了顧家門,就是顧家人嗎?」

  「是,可是師兄還是能休了媳婦的,再等等吧。」綺羅歎息了一聲,「時間差不多了,媳婦去把藥配了,明天一早好給兵部送去。」

  顧老爺無奈,只能由她去了。但是臉色卻是異常的青灰。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19 PM


  第十二章:發火

  綺羅其實也有點無奈,她之前就跟顧仁說過了,這些方子對她來說無用,對顧家人來說的無價之寶,她其實能做出差不多的,而且,一定比原方便宜,來得功效好。所以此時她也就更瞧不起顧二叔了,是,此時的她越發的瞧不起二房一家了。

  該磨的磨好了,段鼎也派人送來了她要的配料,她自己重新配比之後裝車,打上火漆印子,送入藥房,這回守門的族叔很是配合,堅定的跟綺羅說,再無人敢換了他們的藥。綺羅點頭,笑著說,「是,這是一族人的命,誰想換,就是想要他們一族人的命,就是仇人。」

  族叔更是堅毅了,果然,關係到自己的命時,認同感就空前的強大了。

  全部弄好之後,回到後院,她真累了可是晚飯還沒傳,她得做媳婦該做的事,要陪公婆吃晚餐的,好在之前餐單都是定好的,她用不著管太多,提著精神去了正堂,結果二房一家,還有顧姑姑他們一家竟然都在,綺羅覺得頭都大了。

  她對公婆行了一禮,再跟二叔,二嬸,姑姑、姑父問了好,就回頭吩咐,擺飯。

  顧甲家的之前一看他們來了,就忙讓人準備了,主要是習慣了,所以真不用她多吩咐啥,於是很快,小餐盤端了上來,綺羅跟平時一樣,給公婆擺上餐具餐盤,每一步都做得一絲不苟。

  顧二叔他們是來找老爺子解釋的,基本上,這會顧二叔已經回過神來了。於是馬上帶上了老婆孩子來回哭,順便表達了宗婦的大逆不道,哪有這麼咒自己相公的。還有就是,她這是在污蔑自己。不敬尊長,這是想挑唆兩家的關係,讓他真的傷了心……

  顧老爺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等綺羅回來,傳了飯,他才拿起筷子,「吃飯吧!」

  綺羅沒什麼胃口,低頭喝了一口肉湯,覺得味還不錯。把飯泡了一點在湯裡,就著鹹菜低頭吃著,完全不想說話。

  「大哥!」顧二叔猛的一摔筷子。

  「夠了。」綺羅真的快煩死了,也拍下了銅匙,「二叔,你知道你今天錯了哪嗎?不是換藥;也不是逼我簽字,讓我提高警覺,去查藥;而是你一點藥理都不懂。用你換的藥,長春堂今年就等於白幹,然後甚至以後都得虧。」

  「大嫂。你的意思是……?」顧義目光一閃。

  「止血散家裡有,為何我爹卻還讓我陪嫁了一個?因為成本低很多、很多。你們把糯米粉換進去,對,二叔說了,糯米粉也有止血化淤的作用,我能不知道糯米粉有這個作用,可是糯米粉有多貴?你無形大量提高成本,還自以為得意?」綺羅想掀桌了。

  「我們又不知道配方……」顧二叔強辯著。

  「二叔,那你說。你錯了沒?私自換藥。雖說公公看在先去老太太的份上保住了您一家,不過公公能保住您幾次?人可以有野心。但不能蠢!看看這些年的帳目,您還想當家,您還想著奪權。真把顧家給你,大家就真的抱成團死了。」綺羅真的累得懶得再裝矜持了,段將軍的氣場全開,罵得顧二叔一家一下子全都面紅耳赤。

  「侄媳婦,雖說你二叔做錯了事,也不至於被你這麼指著鼻子罵吧?」顧姑姑陰陽怪氣的說道,她帶一家來,可不是什麼好心,她很明白,把二叔一家整掉了,對他們一家也沒什麼好處的。

  「二叔在前面做掌櫃的時候,之前老太太還在生時,手腳不大,老太太那麼精明強幹,不可能看不出來,不過呢她沒說,想來也是心疼二叔,於是算了。等老太太去世之後,在公公手中,您連掩飾都懶得做了,帳目就那麼送上來。二叔,你腦子裡全是豆腐嗎?我都能看出的問題,公公掌管長春堂這麼多年怎麼會看不出來?只要把帳目交出去,你就算是宗主,也保不了您吧?姑母難不成也受了二叔的好處?要不我們清查帳目,讓二叔退賠?」綺羅已經平靜了,冷冰冰的掃視了一下大家,最後目光落在了顧義身上。

  「人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師兄是獨子,你算是他血緣最近的兄弟,你管著作坊,你告訴我,你這些年做了什麼,我那天隨便去看了一眼,你在三七粉裡加糯米粉,是,那是吃不死人,三七比糯米也貴很多,不過,你連我都騙不過,你大哥在外多年,你真的覺得他看不到嗎?別管我們的寬容當愚蠢或者是軟弱。你們只是在消耗大家的耐心,真有一天,把那點親情都消耗完了,你們還能有什麼?來人,送客!」

  「哥,你不相信我?」二叔轉向了老爺子。

  「宗婦有一句話是對的,別把別人的寬容當成愚蠢或者軟弱。若不是老太太說,族裡規矩大,她也是勤儉了一輩子,能給你們的實在不多,於是她由了你。畢竟你要養家,要送義兒讀書,我們是親兄弟,說你只要不過份,就算了。所以,你和妹夫開假方,偷細料,還有自己做假帳的事,我都睜一支眼,閉一支眼了,反正鋪子裡也沒多少錢。這些年,你的膽子真的越來越大,性子卻越來越蠢。太蠢了,還記得老太太當年說的嗎?千萬別輕易瞧不起任何人,你當別人是傻子,其實別人都等著看你的笑話。你是我弟弟,罵你蠢,我不開心,可是我痛心的是,我竟然沒法反駁。回去吧,現在宗婦說得對,若是族中都是這種人,我不如讓她在外抱一個聰明伶俐的回來,至少就算顧家真的倒了,他們還能自己養活自己。」

  「大哥……」柳姑夫哆嗦了一下。

  「行了,他我都不追究,更何況你。行了,出去吧。老二別想再回鋪子了,乖乖養老吧。義兒……義兒,你讀了那麼多年書,我不想把你想壞了,我還給你一個機會,先在鋪子裡幫忙打雜,好好想想,你將來準備怎麼辦。」顧老爺面對侄子最終還是網開一面。

  顧義起身應了,綺羅靜靜的看了一眼,如果說二叔愚蠢,這位,其實就不簡單了。

  綺羅已經喊了送客,顧二叔他們也就不好意思再留下了,顧姑姑倒是很淡定,給女兒挾了菜,然後淡定的吃了起來,顯然,不吃完,她們是堅決的不走的。綺羅發完了脾氣,也就覺得更累了,輕輕的揉揉眼睛,勉強吃了幾口飯,算是陪著。

  顧老爺也吃不下了,不過顧太太勸著他吃了幾口,才讓人轍了。送了顧姑姑一家,綺羅才總算回了屋,泡了個澡,什麼都不想,直接倒下睡去了。簡直就是跟打了一仗一般。不過,她現在是覺得心好累。

  藥鋪在綺羅的敲打之下,當然也是在顧二叔的離開之後,沉寂了一小會,但卻也迅速的確立了綺羅宗婦的地位。顧老爺此時最信任的人,也就只有綺羅了,誰讓他們現在一至對外呢。

  顧老爺為了更進一步的讓她確立宗婦的地位,除了配藥,其它的事,他都讓人去找宗婦處理,他不管。充分表明自己的半退休狀態。這個姿態擺得極好,由此,綺羅真實的全面掌握了長春堂日常。她在小帳房裡,不再是閑得坐莊了,而是真的做主了。

  顧老爺其實也是一路鬥爭過來的,雖說顧家是嫡長子繼承制度,可是也不是傻子也能做宗孫的,他年少時與顧仁一樣,醫術未成,就讓家族為之失望過一次了,後來,娶了不很靠譜的媳婦,又失望一次,若不是他成就斐然,他也坐不穩宗主這個位置。現在他很明白,兒子比自己眼光好,選了一個好宗婦回來,家族若是能趁自己還在時交到他們的手中,讓他們全面接管,那麼自己早退休又如何,總比交到狼子野心又其蠢無比的老二手中強吧。

  當然,他還有一個顧慮就是,他怕老二狗急跳牆,現在兒子在外頭,若是他不弄死宗婦,改弄死自己,那麼,宗婦很有可能就被這宗族之人給架空,畢竟她年紀小,沒有自己給她壓場,她其實很多事都做不到的。所以顧老爺做的,就是要最短的時間內,把宗婦推到台前,讓人知道,自己已經不管事了,家族已經交給了年輕人,造成既成事實之感,於是就算自己有個萬一,宗婦能撐到顧仁回來。

  不過顧二叔說實話,的確有野心,人也貪財,但是真的蠢,一個蠢人,其實真壞不到哪去,他們沒那個狠勁,讓他們殺了綺羅是可能的,但是讓他們殺了他們的親哥哥,親侄子,他們真的沒有那個心理的承受力。所以顧義在鋪子去打雜了,其實也不算是打雜,他好歹是二少,人家也不可能真的讓他做雜事,不過是迎來送往,成了長春堂的門臉,綺羅倒也不介意,如果這個他能做好,那就做吧。散戶可能會因為門迎帥而進來,大客戶,就算覺得二少長得帥,笑容很親切感到很溫暖,但是,一個沒有實權的二少,長得再帥,笑容再親切一點,其實都是沒用的。她真不怕他分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22 PM


  第十三章:程家領兵

  朝中出兵的旨意終於發出了,由由鎮國公程家出兵。這回是秦家主動退讓,因為程安之前的傷一直不好,然後綺羅成親時,他又真的受了風寒,可能心情影響身體,程安一度真的兇險到,段大夫都不敢下針。

  當時御醫是在場的,人家不知道中間還有綺羅的事兒,還當是程安上回傷重未癒呢。總算段大夫的神針也名不虛傳,總算是把程安的小命給救了回來,當然,這已經是綺羅成親之後好幾天的事了。

  於是宮裡的那位也就相信,是秦修使用了不正當的手段,讓程安明明贏了,卻掉了半條命,所以宮裡是想著,這回是程家贏了。不過程老爺子是中正的人,於是老實說,按規矩看,是秦家贏了,畢竟自己兒子傷重,秦家兒子傷輕,表明功夫更好些。

  秦家老爺子雖說也是那護短的性子,可是人家也是開國公,他性子火爆,但真不壞人。他也去看過程安,比在段家藥房時還慘,段大夫都覺得此次非常之棘手時,秦老爺子覺得有點小內疚,想想,就主動退了,反正幅原遼闊,找仗打,立功勳還是容易的。

  程家這回根本就不想打,程安打擂是他個人行為,不是程家的行為。可是程老爺子當著百官的面,還真不好意思說,『我不想去!』只能硬著頭皮接了印了,還得好聲好氣的謝了一聲秦老爺子,鬱悶的回家去了。

  依著程老爺子看來,自己家兒子雖說都長大了,可是長子性子綿軟;次子之前看著不錯,功夫是兄弟之中最好的。但是現在看,被個平民之女迷得不知世事了,還打個什麼仗?老三才十六,雖說自己十六時也跟著父親上了戰場,不過,那是亂世,現在又不是,老爺子第一次有了後繼無人的無奈了,在這種情況下。讓他帶著兒子們出征,他能開心得起來嗎?只是旨意下了,他就只能接著。

  回了家,叫來了三子,把情況一說。程安大病初癒,臉色還是臘黃的,程平和程喜倒是一臉喜色,他們出生在這武將世家之中,他們似乎等了一輩子這種機會,終於得到了,怎麼能不興奮。

  老爺子看看老太群,想想「這回就老大同我去,不過先峰還是由老柴擔任,老大在後方觀戰,掌管右軍。」

  老太君明白老爺子的意思了,一件小事,倒是很容易看出些端倪,老大在老二戀上平民之女的事情上,處置是不當的,太過心慈手軟,不知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的道理。這種性格,做先鋒,容易被左右,若是做過錯誤的判斷,會造成極大的損失。所以她也同意,讓老大去管右軍,在後側應,先鋒還是交給身經百戰之人為好。

  程平急了,想說什麼,程安卻搶在他前面開口。

  「爹,我也去吧,上陣殺敵也許差點,後勤總能管管的。」程安輕輕的說道。

  程老爺子倒真沒感動,他就想殺人。回來之前,他去過兵部了,正好看到顧家的送藥車隊,他才知道,顧家是這回兵部的藥品供奉商之一,而管事的就是顧家新任的少夫人。現在程安主動去管後勤,那麼除了糧草之外,藥品也是歸他管的,他就那麼想見顧少奶奶嗎?

  「你身子還沒好,這回就算了吧。過幾年,再有大仗,我一定讓你爹帶你。」太君拉了一下丈夫,柔聲的對兒子說道。

  「我想去,總不能永生不見吧。」程安淡淡的說道,但那臉色也就顯得更差了。程安正如老爺子想的,他已經聽說了,顧家宗婦,進門就當家管鋪子,趁顧仁不在家,一腳把顧二叔踢出了鋪子,結論是,這是個厲害的女人……

  程安不信,原本程槐和青兒講這些給他聽,就是想讓他死,這麼強勢的媳婦真的娶回來了,程家得多亂啊。所以這是老天保佑,讓她訂了親,所以程安還是福人,要好好的吃藥,將來身體好了,她去籌謝神恩。

  但是,這話有用,程安也不用病成這樣了,此時他就想看看綺羅,想知道她那麼溫柔的一個人,怎麼就被傳成這樣了,若是她在顧家受了欺侮,他也許不能幫她出頭,但是暗中幫她一點小忙還是做得到的,所以此時他也知道自己上不了戰場了,但管點小事,還是可行的。

  其實太君想說的是,真的可以永生不見,只是看到兒子那臘黃的小臉,她又遲疑了「這點小事,其實交給底下人辦就好了,你很不用自己去的。若是想幫忙,知會一聲即可。」

  「娘,我想去。」程安誠摯的看著母親,太君認輸,由了他。

  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忍不住囑咐了一聲「藥品採購與糧草一般重要,萬不可大意,要多學習……」

  不過太君看兒子那樣,顯然,那小子心思不在這兒了。她是白囑咐了。不過想想也許不是壞事,至少他能學點東西。

  老太君正傷感著,結果老三程喜不幹了,憑什麼二哥可以成功,自己不行。於是馬上撒起嬌來。當然,若是以前的話,老三一定比老二撒嬌可愛,老兒子,本就嬌寵一些的。但他卻錯誤的預估了形式,程安現在才是家裡的保護動物,誰讓他失戀了。所以所有的政策,自然要向他傾斜了。老三現在有什麼可依仗的?

  於是他剛叫出一聲爹娘,就被老爺子和老太君直接打了回票。對她們來說,程安出行都已經是極限了,現在還讓他們把這個不著調的一塊送出來,真當他們瘋了嗎?程喜還想做點什麼,但對跳脫的程喜,老爺子才不會客氣,一把就把他扔出去好好練功,搗什麼亂!

  都這樣了,程平自然不好說啥了,只能摸著鼻子出去了。

  結果這樣,其實讓父母更失望了,老二就算是為了一個女人,至少他爭取了,這一段時間,他一直在努力著。有時太君看著二兒子,她都想哭了。她夜深人靜時,會跟老爺子說,『若是當初我們去段家談,會不會好一點,至少去看看那女孩。』

  程老公爺沒說話,都是親兒子,他也心疼,但奪人妻女之事,絕不能在程家出現。他知道老妻是心疼兒子了,他也心疼,但有些事,是不能改變的。

  現在老二為之努力了、用情了,所以她支持了。

  而老三,也努力了,不管實現不實現得了,他撒嬌,賣萌,無所不用其極,他把自己的想法很完整的表達出來了。這在軍人的世界裡,是很重要的,他們一定要有自己的主張。

  而老大這兒就直接認了命,於是老公爺夫婦,對視一眼,也就更堅定的覺得,老大要慢慢的琢磨了。這性子,怎麼掌管家族?倆老對坐發呆,第一次,他們覺得自己是不是一點也不瞭解他們的兒子。

  程安其實有五品的官銜,但說實話,那個若不是他爹是鎮國公,哪怕是兵部的一個小吏都比他管的事多。但像這樣一個紈絝子弟,真的領了差事,他怎麼會聽小史的話,於是呢,他問了一下去顧家下單子,人家剛想說什麼,他就打斷了別人,直接就問人拿訂單,人家又想說點什麼,結果程安直接拿了他手上拿的一張單子,看了眼,像是訂單,於是程安直接揣懷裡,帶著程槐就跑出了兵部。

  那小吏想哭了,他剛在幹活,就被程安的拉到了這兒,手裡的單子不是程家的啊。再說,出兵的軍需總管,自己親自去商家下單?小吏捂著頭直接去撞案几了,真是,太丟臉了!

  綺羅已經在小帳房裡看書了,她現在的生活挺有規律的,一早陪顧太太吃了早飯,再把藥丸做出來,然後就在這裡看書、做藥,等著有事來找自己。

  別看她不去巡視,但是她把握著進出口,誰也越不過她去。她自己時間還是挺多的,開頭時,那些人還想給她點下馬威的,不過被她一一化解了,現在她終於得以清靜,該做什麼做什麼,大家都知道,沒啥事,別找她,她真挺忙的。剛剛想到什麼,她正想記下來,結果,門就被敲響了。

  她頭也沒抬,趕著把她剛想到的急急的寫在紙上,丫環去把門打開,顧義站在門口,看綺羅在寫東西,於是他就沒進來了,等著,上回綺羅把顧二叔罵回去之後,顧二叔受的刺激其實不輕的,顧義現在看這位大嫂,情緒是很複雜的。正如顧老爺說的,他很難受,可是更難受的是,他無法反駁。於是在這種情緒之下,他就只能跟這位堂嫂保持距離了。

  「有事?」綺羅終於寫完了,再看一次,才放下筆,看向了顧義。

  「兵部來人了,已經宣佈由程家主戰。」

  「不是已經下了籤子嗎?要增定嗎?」綺羅倒是沒有變色,這種事其實挺多的,戰局瞬息萬變,程家有程家的要求,所以她不會太吃驚。只是腦中盤算著,現在她能答應他們多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2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8 06:16 PM 編輯

  第十四章:笨程安

  不管怎麼樣,綺羅還是收了東西,起身。準備出去看看,她在帳房裡穿得比較隨意,但是也是能見人的。再說,以她看來,來商家來通知的,一般都是小吏。當然,本來這事還真不是她要出面的,不過,這也不是小事,問清了,她好去兵部重新簽單子。總得知道管事的是哪位,她認不認識,好看看下步怎麼辦,對她來說,一口拒絕總不太好。

  顧義退了一步,默默的跟在綺羅的身後,之前被敲打之後,其實沉寂的不僅是顧二叔,其實對顧義來說,也是一次重重的一擊,他和顧二叔是親父子,所以好些事,都是他們一塊商議的,現在卻被人罵蠢了,他一直都覺得自己並不比顧仁差的,憑什麼他是宗孫,憑什麼生下來,就比他受到大家的關注?但這回,雖然顧仁沒有出現,但他一點也不相信,這裡面,沒一點顧仁的影子。他甚至懷疑,只怕一切都是顧仁安排的。

  到了偏廳,綺羅看到了程安,怔了一下,但臉都黑了。她生氣在不是因為程安追到自己的婆家,而是因為程安把兵部的臉都丟光了。

  兵部為官,他們為商,當朝庭定了主帥,於是作為供奉之一,綺羅就得向程家送拜帖。等著程家什麼時候有空了,他們好去拜見。

  有事,派人支會一聲,然後由著商家派家主去兵部商洽。結果這位,竟然親自跑到商家來下單,兵部真是什麼面子都沒有了。

  之前綺羅就是管這個的,流程她實在很熟。結果這個二五仔,竟然猛不丁的就過來了,這算是什麼意思?

  不過再氣,她還是雙手攏在袖中看了微微的曲膝行了一禮,「程大人!」

  「段……大夫!」他本想叫段姑娘的,不過看看人家小叔子,還是叫了一聲大夫。反正讓他叫她顧夫人,他肯定不樂意的,可能是覺得自己有點失態,還是試圖往回找補,「資尊府管事的可是段大夫?」

  「是,鄙府家規,這是鄙府宗婦,全權處理長春堂事物。」顧義還是有點開心的,他此時,一點也沒意識到,程安的不妥是因為與綺羅有舊,還以為他吃驚出來跟他談的是一介女流,他無比期待著程安以不重視兵部為由,拂袖而去,那麼,就算二房得不到好,卻也能壓一下堂嫂的囂張氣焰。

  結果,那個程安隨便找了一個椅子就坐下了。綺羅有點無奈,因為他是官,自己是民,她還真不能坐在主人位,只能老實的坐在他的下首。

  「這個就是兵部要的單子,你看看。」程安拍上了單子。

  綺羅等他的手移開了,移過了那張單子,看了一眼,抽了一口冷氣,得了,這回程安不但把兵部的臉丟光了,還把老程家的裡子、面子一起踩在了腳底下。

  「程大人!」綺羅把單子放下,她真有七竅生煙的感覺。

  「嗯!」程安馬上老實的聽說。

  「程大人,您可以不尊重顧家,但請程大人尊重一下自己,尊重一下與大人同生共死的同袍兄弟。」綺羅深吸了一口氣,把單子推回,然後乾笑一下,「大人是要出征,您拿一張邊關日常補給單子,來逗顧家玩嗎?」

  現在顧義覺得其實堂嫂可能就是這個脾氣,當年老太太還怕說段家的姑娘太羞澀,太內向,怕擔不起事,現在好了,罵自己一家跟玩似的,現在更了不起了,直接對著程家二少開罵。所以自己被罵,還真不怎麼冤枉。

  不過顧義此時還當自己是顧家人的,馬上跳起來,「大嫂!」

  「行軍的藥材關乎將士性命,望大人回去再想想,審時度勢,審慎以對。」綺羅也覺得自己剛剛有點失態,放慢了聲調,儘量柔聲說道,「對了,兵部有兵部規矩,您若弄好了單子,派人支會一聲,民婦會去兵部商洽的。」

  程安有點傻眼,這是什麼意思?

  「哦,段大夫,我家二爺身體不好,今兒特意來看病的,這單子是順手拿的。」程槐還不錯,腦子比現在程安強多了,馬上把程安的手臂放到那個桌面上。

  綺羅還真沒法,從小到大,兩輩子的習慣,都沒有說把病人拒之門外的。只能讓人去拿她的醫藥箱,拿脈枕給程安號起脈來了。

  其實進門她就知道,這回程安還真的是病了。號了脈,讓他張嘴看看舌苔,這樣子跟之前在院裡堵她那人,還真是有天淵之別了,想想低頭拿紙寫了方子,她不禁有些恍惚了,她從沒見過程安生病什麼樣,他好像永遠都是充滿了活力的樣子。

  「段大夫,您看我們二爺要緊不,之前他病得可重了,若不是段神醫,我們二爺可就真過去了。現在,我們二爺鬧著要出征呢。」程槐急得直跳腳,他可是有指向性的,現在他就信段家父女,誰也不信。之前二爺昏迷不醒,還有二爺高燒不退,都是段大夫和段神醫給救回來的。所以現在他急切的想讓綺羅說說,二爺此時的身體不適合出征的。

  「我爹看過?」綺羅馬上停筆,原則上,父親的病人,她可以看,但是要看看父親的原方,不然,她胡亂開方,讓父親知道了,會很麻煩的,「若我爹開了方,照方抓藥即可。」

  「出征、出征!」程槐急得直冒汗了,這人怎麼點都點不醒呢。

  綺羅出神的看看方子,程安父子三人,都死在這場戰役之中,出於本心,她不想讓他去,可是她在程家十八年,她很明白,程家兒郎的責任是什麼,或者說,程家人的責任是什麼,兒子戰沒了,還有老太君、還有兒媳婦、還有女婿、還有孫子。只要戰事不平,程家會戰死到最後一刻,這就是程家人。所以她能說程安的身體不適合出征嗎?就算她說了,程安也不會聽吧?

  想想,在毛筆上添了一點墨,把藥方寫完,起身對程安行了一禮,側頭對顧義說道,「給程大人抓藥,診金、藥費就算了。」

  顧義知道這是送客的意思了,只能陪笑請程安出去,而綺羅已經自己先行退了出來。若是父親,應該也會反對程安的出征吧?想想剛剛的脈象,他現在出征的確是有點困難。

  一腦門官司的回到小帳房裡,默默的看書,希望能讓自己平靜下來。大戰來臨,一場必輸無疑的大戰,她該怎麼阻止?她又有什麼能力來阻止。

  而程安其實也失神了,當綺羅那溫暖的細指搭在他手腕上時,讓他張嘴,那眼神之中,是有關切的。而這一切,他好像覺得似曾相識,不過很快他把這種念頭壓了下去。他很明白,在她的心裡,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病人,她所有的關切,不過因為他是病人罷了。若他沒病,只怕綺羅連正眼也不會給他吧?想想剛剛她批自己的那些話,想想他臊得都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才好。抓起桌上的單子,跑出去牽了馬便回了兵部。程槐想追,可是問題是,他藥還沒拿呢。這可是段姑娘開的藥,程槐還真有點捨不得。只能跟著顧義去把藥拿了,再去追。追是追不著了,他想想還是先回府把藥送回去為好。

  程老太君在,她叫人叫太醫看看方子,看看段姑娘開得怎麼樣,太醫倒是很欣賞,說段大夫的方子是溫養,而顧夫人開的是補氣,各有千秋。段大夫的方子溫差經脈,慢慢提氣。而顧夫人是以補氣為主,提升力氣,強健經脈。若非要比一個子丑寅卯出來,顧夫人倒是更瞭解二少的體質,學武之後,溫差提氣不如以氣壯筋來得適用。

  一般來說,學武之人都是多少懂一點醫理的,太醫這麼一說,老太君倒是點了頭。他們都是習武之人,慢慢的養,身子越養越虛的感受是很大的,反而真的一鼓作氣的出一身汗,把經脈活動開了,精神更好。所以此時,不管好壞,綺羅的方子是更合她的心意的。讓程槐把藥送到青兒處,好好煎,等著二少回來喝。

  程槐倒是很開心,覺得自己今天又做對了一件事,讓二爺找段姑娘看病,果然段姑娘厲害是厲害點,但醫術還真是好啊。

  程老太君有什麼看不懂的,讓人幫程槐把藥拿下去,然後細細的問了一下在顧家發生的事,老太君聽完輕輕的敲敲額頭,想想,又把他們在兵部的事又細細的問了一下,思索著,讓程槐下去,程槐還有些不好意思,忙說,他還是出去找找二爺為好。老太君點點頭,對他笑了一下,「你去兵部找吧,他定然在那兒。」

  程槐看太君不怪他把少爺跟丟了,很是高興,開心的應了一聲,就退了出去,去兵部接程安了。

  太君頭疼了,非要一天之內就告訴她,兩個兒子都不靠譜嗎?要不,跟老爺子說說,把老三這回也帶上,不給官銜,只讓他在旁看看何為戰爭也好,堂堂的將門之家,卻讓一個醫女告訴他,藥品是將士之命,他可以不尊重他們商人,但是卻不能不尊重他自己,不尊重那些與他們同生共死的同袍兄弟。

  自己真的錯了嗎?她和老國公把孩子們管得太緊,然後覺得孩子們只要善良,正直即可,現在看來,他們是善良,正直,可是全都不經世事,一個比著一個的傻。這樣把他們趕上戰場,到頭來,只怕就是死路一條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2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8 06:16 PM 編輯

  第十五章:誰更笨

  程安回家時,已經是華燈初上,太君也不想說什麼,讓他一塊吃了飯,只留下他,問問白天的事。

  程老公爺已經知道了,氣得又想抽人了,不過被老妻按下,現在看老二,是哪兒哪兒的不順眼,自己在邊上運氣,由著老妻問話。

  「今天可學到東西?」太君柔聲說道。

  「是,兒子想差了。」程安一臉晦暗,從顧家出來,他就直奔了兵部,到是很查了些資料,總算有了一點頭緒,想想振作精神,「兒子明兒再去,定不叫爹娘失望。」

  程老爺子總算氣平了些,知恥近乎勇,總算這小子還知道哪跌倒就往哪爬起來,不算太離譜。

  「寫好單子了嗎?」程老公爺想想,放在茶碗,對兒子說道。

  程安忙掏出新寫的單子,小心翼翼的奉到了老爺子面前。老爺子看了一眼,剛想說什麼,老太君忙抽過單子,「我來看看。」

  老爺子再一次壓住了火,由著老妻說。

  太君細細的看了一下,還給了程安,想想說道,「我讓青兒給你煎了藥,用是的顧夫人的方子,那方子太醫都看過,說是極好,你用心喝,早點睡。」

  「她醫術還不錯。」程安臉上略過一絲溫柔,不過又氣餒起來,因為她已經是顧夫人了。

  「也累了一天了,快去歇著,本就還沒全好,不用心思太重,這些事,總是一點點的學起來,一點也不比練功容易。」太君笑著輕輕的拍拍兒子的臉,之前的小圓臉,現在已經瘦得只剩下一指導骨頭了。

  程老公爺看看兒子,也暗暗地的歎息了一聲,擺手讓他下去。

  程安退下後,老倆口相對無言,是啊,又錯了,這回,太君是故意沒的糾正的,她才明白,兒子真的不是自己心中那樣十全十美,他們欠缺的還很多,只怕老大也一樣,該學的都沒學過。

  「我們那時怎麼學的?」老太公最終沒忍住,問道。

  「總不是一點點的學過來的。」太君輕歎了一聲,想想他們年輕時,國家四分五裂,豪強四起,他們跟著家裡征戰四方,那時誰會教,不過是跟著老人們身後,一點點從低做起,經驗就是這麼一點點的積累過來的,好一會兒,「我們太疼他們,看來是做錯了。」

  「他看人眼光不錯,可惜了。」老公爺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老太君怔了一下,馬上明白丈夫的意思。是啊,可惜了,若是當初那姑娘沒訂親就好了。

  「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老太君沒好氣起來,誰不知道,這世間,最難吃的,莫過於後悔藥了。

  第二天一早,綺羅剛在帳房坐下,還沒來得及打開書,顧義就來了,說:「程大人到。」

  綺羅望天,自己昨天說得不夠清楚嗎?怎麼又來了!不過這話不能說,「我回去換件衣服,你引他偏廳奉茶。」

  顧義其實挺想問,昨天也是家常打扮的,今天怎麼就不成了。不過也是,昨天,自己並沒說,來人是程二少,今天嫂子已經知道了,就不能再隨意了。低頭下去,綺羅默默的回屋換衣,還打扮了一下。不是往漂亮了打扮,而是特意穿上了正裝,額頭也點上桃花鈿,髮式也不像昨日那般隨意,特意梳了一個婦人的墜馬式。一切中規中矩的婦人模樣。

  果然,程安看到這身莊重的綺羅,覺得有點刺目,雖說昨天她也是婦人的打扮,不過還是她之前在藥房時的樣子,臉上乾乾淨淨的,頭髮也只是盤起,簡單的插了支金釵罷了。他還能從她的臉上看到曾經的樣子,而此時,每一個細節都在告訴他,她嫁了,她嫁得很好。

  「程大人安!」綺羅中規中矩的給程安行了一禮。

  「免禮,今兒我換了個單子,你看看。」程安擺手,把單子給了她。她不忙看,請程安上首坐下,自己下首坐好,才認真的看向了單子。

  沒看完,綺羅臉紅了,不是羞澀,是氣憤,還有很多不明的情緒充斥其中,顧義已經很瞭解大嫂了,忙送上茶水,「大嫂,喝點茶。」

  他再不著調也知道,這是大嫂發火的前兆,真的跟這位拍了桌子,長春堂還混不混。

  「程大人,之前我們當家的去兵部研討過,已經領了今年的簽,所以單上這些,長春堂做不到。」綺羅被顧義打了一個岔,生生的把火壓了回去,她提醒自己,自己已經不是當年的段總管了,她是一個普通的商家媳婦,好一會兒,才抬頭假笑著說道。

  「又錯了嗎?」程安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自己又錯了,不過他竟然也不覺得生氣,其實他覺得這樣的綺羅其實比之前那個抬頭清冷看自己的那個女孩,生動萬分。至少,自己原來還能惹她生氣,而不是等半天,只等到她一句,「我們認識嗎?」

  「此方北去,所以去瘴氣的藥不用。還有北方少雨,去濕的也不用。該添點防凍瘡之藥,還有……」綺羅也懶得罵了,拿了筆,開始增減起來。其中一半,都被她劃了,添上這回要用的東西。然後在其中幾樣上,打上勾,「這些是長春堂能準備的,其它的請大人向其它供奉調配。」

  顧義瞠目結舌,他沒想到,大嫂竟然連這個都敢改,而且看上去,竟然做得很熟的樣子。當然更重要的是,那位程大人竟然好像沒怎麼生氣。

  程安看看改得面目全非的單子,臉漲得通紅,程槐趕緊上前,「段大夫,我們二爺昨兒吃了藥,睡得很好呢。您今天再給看看,要不要換個方子?」

  綺羅有點無語,自己開的又不是仙丹,他們要不要第二天就來複診。不過人家都說了,她還能說啥,總算程槐打了岔,讓氣氛沒那麼詭異了。

  這回丫頭很聰明的帶上了藥箱,倒也不用拿了。號了一下脈,想想,是風寒入體,傷了腑臟,之前老爹開的應該是調養安撫的藥,她開的是補血益氣的。算是相輔相乘的。再開藥也沒什麼新意,拿出針灸,給他手腕與後頸紮了幾針,「胸悶好點沒?」

  程安本就沒生過什麼病,身體素質一直不錯,所以說,此時問也白問,他就是覺得不舒服,可是他還真不知道怎麼形容,只能呆呆的想想,又不知道該怎麼答。

  綺羅現在想哭了,她不是為程安哭,而是為自己,自己當年得傻成什麼樣,才會愛上一個蠢貨啊?一個蠢貨還不止,竟然還是一個會變心的蠢貨。綺羅此時此刻真心的想撞牆,但考慮到人家是官,自己的民,還是算了,低頭收了針。手指劃過藥箱中的藥瓶,最後還是拿了一瓶保心丸出來。

  「保心丸是內傷用,主要功效是強心、護脈。雖說對你現在功效不大,只能說略勝於無。」綺羅把藥瓶放在了桌上。

  「算了,我還是吃藥吧。」程安深吸了一口氣,之前胸口如大石壓著的感覺好象好多了。

  「每日運功不可過一個時辰,出汗後用這個泡湯,湯要保溫,兩刻鐘即可。五日之後來複診。」綺羅看他長呼吸,雖說沒有去聽肺音,但想想,風寒入體,最早入侵的就是肺氣不調,又拿出一個大點的瓶子,這個直接給了程槐,讓他記下,「這是外用的,看清楚,湯熱之後扔兩丸,不要多,也不要少。泡完之後記得保暖。」

  「是!」程槐開心啊,覺得這位段大夫只怕比段神醫還厲害,竟然連泡湯都有專門的藥丸。一臉的星星眼。

  病也看完了,綺羅讓人送客了。自己坐在原處動也懶得動。她當年怎麼就那麼傻呢?程安除了對自己不錯……好吧,那時他對自己真的不錯,一直細心的呵護著自己,離家之前也跟顧仁一樣,把自己的私房錢都給她,雖然也不會不好意思的說,自己沒攢什麼錢。那時的他其實也夠蠢的,或者是單純,一個被保護得太好的富家子,他都沒見識過什麼,就隨父出征,那時的他那麼興奮,自己一心覺得他就是英雄,然後十八年的歲月裡,程安就是一個英雄,一個活在她心裡完美無缺的英雄。現在想想,自己第一次隨太君出征,第一次看一屍體時,吐得昏天黑地,幾天只能喝米湯維持,慢慢的,再看到斷手斷腳後,她還會慶幸,他們至少活著,他們的家人至少能看到他們。那種場景,她用了幾年?她記不起來了,

  「大嫂!」顧義送人回來,看到大嫂還坐在原處發呆。

  「明日我會去兵部再領簽,你給你大哥傳書,增補新藥。」綺羅相信,自己打勾的,程安就會給長春堂,他就這性子,哪怕自己不給他看病,他也會給。所以用不著矯情。

  「這些藥丸都是你做的?」顧義只是看著綺羅藥箱裡的瓶瓶罐罐。

  「所以呢?」綺羅沒正面回復。

  「沒有。」顧義笑了一下,退了出去。

  綺羅看到桌上那瓶保心丸,程安沒有拿走,自己剛剛給他時,真的只是想讓他了勝於無嗎?她搖搖頭,把藥收回了藥箱之中,讓丫頭送回了自己房裡,她回帳房看書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29 PM

  第十六章:顧仁故人

  顧仁的第一封家信到來時,是綺羅見過程安之後第二天,她剛去兵部談完了新簽,並沒見程安,就回了長春堂。之前已經由長春堂自己的管道傳信給外地的顧仁,她正想著,在長春堂裡,如何應對時,發現自己帳房的書案之上,有一小株斷腸草。

  綺羅怔怔的看著養在花盆之中,顯得有氣無力的小毒草,誰沒事把這個放在這兒?自己很少用斷腸草入藥,這種毒性太容易化解,她用的一般是動物性毒藥,這樣可以調配,一般來說,也比較難解。

  「這是大爺托驛站送來的,還有家信。」丫頭笑了,笑盈盈的指指案几。

  綺羅才注意到案几上,花盆邊放著一個厚厚的信封。她倒不忙著看信,先去洗了臉,把頭髮放下。讓丫頭重新梳了一個讓她舒服的髮式,才回來坐好。

  信封很厚,打開來看,好幾張寫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單說字上,這位還真的得了父親的真傳,一色的行楷,父親教人寫方,說最恨自以為是的大夫,寫的方子有如天書,弄到後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寫的什麼。行醫,寫字都是做人,要行得端,坐得直。於是一看這字,就知道,當年顧仁一定沒少挨打了。

  內容倒沒什麼,上面除了問候父母與她之外,就是一封類似遊記的東西。說他在哪下車,住在哪個旅館,然後旅館跟去年如何一樣,份餐如何、如何,他連一塊肥肉都細緻的描述了。最後言道,他晚飯之後沒事,在外散步時,在路邊的岩縫中發現的,想來是來往的客商,不輕意帶到這兒了。想到這是京城附近的山上沒有的,於是挖出來給她看看。

  綺羅又回頭重新看了一次,心中有些怪怪的感受,但是她努力把這感覺壓制下去,讓人把信送到後院給老爺、太太看看,對他們來說,能看到兒子在外面的生活情況,應該是很開心的吧。

  然後她就盯著那株斷腸草看,這是長在山上崖壁之上,不是京城沒有,而是京城的崖壁是皇家管理,那裡的東西不許人采的。不過是巨毒,她有一段時間倒是用過極多,只是顧仁把這個挖出來給自己做什麼?顧仁不會是想著讓自己在家裡種這個吧?

  其實人工養殖草藥自古亦然,只不過中藥的特點是一時一地一藥。明明兩地天氣差不多,可是種出來的藥效天差萬別,弄到後來,成兩種藥了。像這種斷腸草,能生在峭壁之上,表示能耐寒、耐風、耐旱。這也是為何顧仁是在小旅館邊的一個地縫之中找到的,估計是哪家收的斷腸草沒收拾好,草葉上的種子給掉下來了,機緣巧合之下,就那麼給讓它成活了。但成活又有什麼用,藥性還一樣嗎?

  就在她盯著這草藥發呆時,顧義來了,現在他就是一打雜的,什麼雜事他都搶著幹。不過正是這點,讓綺羅有點佩服他了。顧二叔蜇伏不出,然後顧義雖然丟了作坊的管事之職。可是現在他卻做了一個,之前他完全沒想到的好活。打雜最好的是啥都要管,然後這才是真的瞭解長春坊運作最直觀的地方,所以綺羅很佩服他,卻也更防備,一個能下得了這狠心的主,真不是一般人。

  「怎麼啦?」綺羅起身把花盆放在了窗臺上,自己回身坐好。

  「今天的庫存,還有櫃上出貨單。」到了下午,每天都要盤點一下,庫存多少,櫃上出貨多少,雖說麻煩一點,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兵部的籤子催得緊,作坊的生產能力只有那麼多,而長春堂又不能關門歇業,所以現在他們做藥就按天來做,補齊之後,其它的時間都拼命的去完成兵部的單子。

  「程家出兵,準備派誰跟著。」綺羅看看,跟昨天差不多,邊寫第二天要準備的藥材,邊順便問她的另一個問題。

  「什麼跟著?」顧義完全不知道大嫂在說什麼。

  「出兵時,咱們不用派個人居中策應嗎?若是有什麼問題,也好處理?」

  「當然不用,我們把藥送到兵部,然後他們收了貨,這藥就與我們無關了,我們若派人反而容易出事,到時人家什麼都能栽到我們身上了。」顧義說道,不過臉上倒是露出了些笑容來,顯然他終於覺得大嫂除了會行醫做藥之外,也真不全是萬能的。她也有盲區,這讓顧義覺得自己好受多了。

  綺羅呆了一下,想想,「一直沒派過人?」

  「當然,就算兵部要求,我們也不會答應。他們收了貨,兩家再貼封條,銀貨兩屹,不然,真的藥品出了事,我們幾條命都不夠賠的。」顧義很肯定。

  綺羅讓他出去,自己不禁拍了一下頭,自己怎麼這麼蠢啊。自己管了醫藥這麼多年,兵部的章程自詡沒有她不知道的,結果竟然在這兒鬧了一個大大的烏龍、是啊,兵部從來就不會讓一個商家跟著上戰場的。

  當年自己第一次跟太君出征,只是她想要去看看程安犧牲的地方。太君本就覺得她可憐,想想就讓她管藥帳,說這是她的專長,她應該能做好。其實她也明白,太君是找點事給她做,省得她胡思亂想。好在這是大興朝,女子為官為將不算個事,不然還真的引人側目的。

  初接軍需,那時,她跟自己現在一般大,不過那時的她,是真的十六歲的段綺羅。膽小、羞澀,她又是被段鼎教出來的,對醫和藥有種偏執的執著,差一點都不成,所以那時,她比想像中緊張得多,她其實犯了不少錯的。

  不過她不是程安,程安是真正的世家子,他有天生的貴氣,不像她,她出身低,以程家媳婦的身份出來做事,處處都小心謹慎,生怕給程家丟臉,所以做事上,其實是有些畏手畏尾的。

  所以出行之前,她召見了各家供奉的管事,她相信人家的專業,那時她沒關注各家的管事長什麼樣,她要的只是他們的專業的知識,所以她至少沒有像程安那樣,把人丟到商家去。好吧,得虧是自己,換個人,程安這人就丟大發了。所以她第一次出征時,雖說緊張,真沒程安這麼丟人。

  而在綺羅掌管藥帳十八年中,她的身邊就一直有個長春堂的顧掌櫃,因為第一次時,他就跟著了。她只問了一聲,他說是長春堂的;她就問了一聲貴姓,他說免費姓顧。綺羅也就沒有多問了,她在後來的十八年裡,就一直叫他顧掌櫃。

  綺羅一直以為是規矩。後來,每年那位顧掌櫃都跟著,也都幫得上忙,於是也就覺得這是應該的,原來這世上從來就沒什麼東西是應該的。

  他們不是朋友,但真有事時,那位顧掌櫃卻真的很能幫得上忙的。現在顧義說根本就沒這個規矩,那麼,那個顧掌櫃是誰?她想想,自己都搖搖頭,自己真傻,怎麼就這麼傻。竟然一個陪伴自己十八年的人,自己竟然一點也沒放在心上。自己什麼腦子?難怪說最親近的,反而不注意。

  其實現在想想,供奉不止一家,為何只有長春堂派人跟著,她其實心裡是有數的吧?就算不知道,那就是顧仁,但她相信,應該是顧仁不放心,派人跟著。但她沒問,太君也沒多問,就由著。久到後來,他們都覺得理所當然,習慣了。

  有時,在邊關,風平浪靜之時,她會站在城樓上看傳說中程安戰死的地方。腦中想像著,當年的慘烈。往往回身之時,她就能看到那位顧掌櫃,他也站在那兒發呆。後來他們熟悉了,她會指著那片土地說,「我相公在那兒,我跟程將軍說好了,等我死了,就燒成灰,灑在那兒,總算兩個人做個伴。」

  顧掌櫃就笑笑,「總算是伴。」

  她也笑,「是啊,總算是個伴。」

  顧掌櫃跟她一樣,話很少,見面說句話,然後各自分開。忙時,他的藥比其它人熟,綺羅忙著救人,顧掌櫃就在邊上幫她藥,他們配合默契。最後幾年,她研究的方向改了,很多藥,不能走軍賬,而且也不能公開購買時,她都是把藥單給顧掌櫃,不過那時,她跟顧掌櫃說的是,請他幫忙交給她師兄顧老闆,請他幫忙。然後,顧掌櫃過些日子就能把藥送來給她。

  最後幾年,她還笑過他,問他,「這麼大年紀,怎麼還出來。讓孩子們跟就是了。」

  「能跑是福,哪天跑不動了,也就好了。」他就笑,輕輕的說道。

  綺羅知道他的意思,哪天跑不動了,表示他就該死了。她想到太君,想到自己,哪天太君跑不動了,她也就不跑了。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不記得顧掌櫃長什麼樣,而是她從來就沒把這兩個人聯繫在一起,此時回憶,年老版的顧掌櫃,和此時的顧仁,合二為一了。

  所以那一次在段家,她第一次聽到顧仁的聲音,她就覺得耳熟,原來她一直認識顧仁,只是她從來就沒想到,那位顧掌櫃就是那位師兄。於是今生再見,她一點也沒多想,一心一意的覺得自己從來就沒見過顧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31 PM


  第十七章:報應

  上一世,綺羅沒想過要去見顧仁,就算知道顧掌櫃是長春堂的掌櫃,但是她從來就沒問過關於顧仁的任何話題,當然,主要是,她知道,長春堂是家族式的,裡面的全是顧家人,她也不敢跟那位顧掌櫃說太多。

  現在想想,她其實對顧仁和顧掌櫃好像也不都是不放在心裡。只不過,她對顧仁更多的是感激,因為顧仁的關係,她一直關照長春堂,她的方子都會封在信封裡,讓程槐送到顧仁手中,當然,第一次送時,顧仁讓程槐帶了一打銀票回來。她還是用信封裝了,讓程槐送回去,上面寫著:「師兄敬啟」。她用這四個字告訴顧仁,她一輩子都會以師兄待之,以後,顧仁就沒再給過銀票了。當然,長春堂也沒讓她失望過,事情做得非常地道。

  而顧掌櫃,雖說她也知道,他們不算是朋友,但她相比較而言,她對長春堂的信心其實多少與顧掌櫃有關。畢竟她根本不認識顧仁是誰,寫藥方也是後幾年的事,顧掌櫃是她認識的第一個顧家人。因為有顧掌櫃這樣的人在,她才會對長春堂越來越有信心,之後,她手中的籤子,大頭從來都是給長春堂的,不僅是因為顧仁,而更多的是信任顧掌櫃。而因為信任的顧掌櫃,又因為顧仁照顧了父母,她才會一直關照著長春堂。

  她從來就沒想過,顧仁和顧掌櫃會是同一個人。那十八年,顧仁一直守候著自己,為什麼?

  晚飯前,綺羅默默的回到後院,跟管家顧甲家溝通了一下晚餐之後,去正院看公婆,公公不在,就婆婆在正房裡做新衣,那顏色和款式就知道,婆婆應該是在給自己做新衣。

  「怎麼自己做?」綺羅坐到顧太太的邊上。

  「也沒什麼事,這料子是我娘家嫂子送的,從南方帶回來的,你摸摸,多麼柔軟,這色正配你,正好做出來過年穿。」顧太太拿布往她身上比了一下,然後得意的點點頭。

  「不是有針線上人嗎?常低頭做針線,對頸骨不好,還有對眼睛也不好。」綺羅替她收了布料,站起來,為顧太太輕輕按了一下肩頸的穴位。

  「知道你不缺這些,你身邊的人也能幹,不過我閑著也閑著,打發一下時間罷了。」顧太太笑著舒了一口氣,要知道綺羅是大夫,她按穴位真是閉著眼,手法是專業的,顧太太覺得真的很舒服。

  顧太太是今天看了兒子的信,心裡倒是有些怪怪的。丈夫和兒子每年都出去,他們也會報平安,每次丈夫和兒子回來都說挺好的、很順利,她也就覺得外頭他們過得很好,剛剛看信時,丈夫就會笑,說那店還真的三十年如一日,什麼碗的缺口,還有院裡的馬槽,半夜裡馬嘶驢叫,那叫一個吵啊……

  在外頭,財不可露白,再說,藥行有藥行的圈子,住大家都住的旅館,能聽到各種圈外聽不到的消息,所以住在哪,吃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圈子,要緊緊守住這個圈子。老太太當年就說了,千萬別瞧不起任何人,那小旅店裡任何一個穿著粗布衫子的小老頭,就可能是是哪家大藥行的東家。長春堂也就在京城裡能占一席之地,真的到了地方上,是龍是蛇,還真說不清,所以抬頭不見,低頭見,培養自己的人脈,不管用不用得上,這些都是必須的。

  那些事是她從來就不知道的,聽得那叫一個心痛啊!直說要等顧仁回來,好好給他補補。結果顧老爺卻說,該補的是媳婦兒,兒子在外頭,他是熟手,身邊也有人,他不很擔心,但家裡的事才是重頭。步步兇險,一個不小心,弄不好,家破人亡。得虧媳婦經得住事,不然……顧老爺冷冷的瞅著外頭,沒說下去。

  對內宅之事,顧太太還是精明的,馬上想到從媳婦進門之日起,家裡發生的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真是比自己當初難得多,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宗婦,最多擠兌一下她笨,但是不會真的上刀子。而對綺娘,他們可是真的上刀了。換藥的事,其實就是針對綺羅的。如果她放行了,那麼責任不會追到顧義他們身上,他們只會說,作為宗婦,你沒做好,更有可能是陷害到綺羅身上來。弄不好一舉拿下綺羅宗婦的位置,然後呢,兩代家主都沒有合格的宗婦,還有什麼資格管理家族?算盤倒是打得很精啊。

  想到這兒,顧太太便忙去開箱子找布料,好好的給媳婦做身衣裳,到時氣死那些人。所以說,此時給綺羅做衣服是心疼綺羅,還是想氣死那些人,顧太太自己都說不清,反正在她看來,差不多。

  「婆婆,怎麼會為師兄選我?」綺羅遲疑了一下,輕輕的問道。

  「啊,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顧太太怔了一下,不懂她在說什麼。青梅竹馬,自然是兩情相悅,所以這個還用說嗎?

  「可是小時候媳婦挺害羞的。」綺羅總不能說,她和顧仁,真不算是青梅竹馬,她連顧仁小時候什麼樣都不記得了。只能拿性格說事了。以她之前的性格,她其實真的不一定適合顧家。

  「這倒是,老太太當年就不肯答應,說我已經沒指望了,再娶一個跟我一樣沒用的媳婦回來,宗家怎麼辦?」顧太太點頭,順嘴就把對老太太無限的怨念,再念了一通。雖說有點老生常談,不過呢,倒也還是透露出了些資訊。

  娶她是顧仁堅持的,顧仁在段家學醫,每天回家都不斷的向老太太提綺羅有多麼的聰明,有多麼可愛。傻子也聽出來是啥意思了。

  因為顧太太在老太太眼中是沒用的媳婦,所以顧仁一出生,就被抱到了老太太的跟前養著,顧仁和老太太的感情極好,老太太若說最疼愛誰的話,自然是非顧仁不可了。

  老太太動了心思,所以趁著段家過府請安時,著意觀察了一下小綺羅,她敏銳的感覺到,那時的綺羅不可以。沉寂,羞澀,永遠低著頭,讓人看不到她的臉,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這樣的女孩,無法做宗家的媳婦,更不能做宗婦。

  顧老太太暗示了一下顧仁,可是顧仁卻第一次逆了老太太的意,他第一次,很堅持,他一定要綺羅,除了綺羅誰也不行。

  顧老太太沒法子,只能召見了段鼎。段鼎是晚輩,老太太要見他,他還真不能不來,老太太私下和段鼎說了什麼,除了老太太和段鼎,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但是,老太太終於同意了為顧仁訂下了綺羅,並且在族裡會議上,親自定下,綺羅將會是下一任的宗婦。不然,以顧老爺在宗家的權威,這麼大的事,還真的定不下來的。至少也得等她嫁到顧家,經過考驗之後,才能被定下的,現在族老們不能說已經往生的老太太錯了,自然要把責任全推給顧老爺了。

  綺羅從不覺得以父輩的交情,顧家老太太就能可能答應這麼大的事的。還特意開會,定下自己宗婦的位置。顯然父親是談了條件的。但是以原先的自己,真的到了顧家,估計也就只能跟顧太太一樣,守住內宅,好好照顧著顧太太罷了。因為沒有動力,她可能都不會真的去研究藥方,她慢慢的就可能成為一個平庸的主婦。其實她本就是一個平庸的人吧?

  不過,顧仁為什麼愛她?一個記憶裡完全沒有他的女人。那時,她是上位者,她當然可以不用抬頭看著人家的眼睛說話。所以顧掌櫃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她知道那是誰,可是真的讓她描繪顧掌櫃的樣子,她現在還真的說不出來。

  為什麼他不說他就是顧仁?不說他的恨意?如今她走進了顧家,知道了顧家的複雜。她想得更多的是,自己的悔婚,會帶給顧仁什麼?

  顧仁當初用了多少心力才讓老太太答應的,還有父親用了什麼樣的代價才把自己塞到宗婦的位置上。所以自己當年的不理智到底傷害了多少人?

  在父母和顧家人看來,只怕是以為她是為了嫁入高門大戶,背叛了兩家的約定,把兩家的面子都踩在腳下,讓顧仁成為了笑柄。

  曾經以為那是自己的事,所以一個自以為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決定,傷害的不僅僅是一兩個人,而是兩個家族。想到那個顧仁傻子,輕易的放手了,既然已經放手了,為什麼還要跟著自己去戰場?為什麼還要對父母說,他要繼續照顧自己?是因為愛嗎?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愛了,卻不讓自己知道。一輩子,都沒讓自己知道!綺羅呆呆的出起神來。

  現在她只是覺得沉重,因為顧仁當年為她做得越多,她會覺得欠顧仁的越多,多到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來了。因為他為她做得越多,等她背叛時,顧仁就傷得越重。

  所以上輩子自己孤獨終生,臨終還被人打一巴掌,那就是她的報應。因為她為了程安背叛了父母與顧仁。後來程安背叛了自己,是因為她對顧仁來說,就是不貞;她無子送終,是因為她對父母不孝;這都是她的報應,那是她不孝,不貞的報應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33 PM


  第十八章:潛在的情敵

  「所以你們要好好過,氣死那些人。當初他二嬸,姑姑可是沒少反對,說你門戶低,性子軟,不足以配仁兒。現在打瞎他們的眼睛吧!」顧太太最喜歡說這個了,不管綺羅說不說,只要她在邊上,她就能說個興高采烈。

  現在綺羅倒不在意了,對她來說,顧二嬸和顧姑姑不喜歡她,這才是正常的,她沒反應才是正常的。不過因為顧仁,她安靜的聽著婆婆說那些舊事,就當聽故事了。

  當然故事一般都是爛俗的,說起來顧二嬸當初反對得倒不是很厲害,她不反對顧仁娶綺羅,但是她置疑綺羅能不能承擔宗婦的責任。意思很明白,顧仁娶誰都沒問題,問題是,娶回來能做宗婦嗎?

  以顧太太的分析,是因為二嬸娘家沒有現成的人選,所以她就不插手,省得讓老太太煩她。當然不插手,老太太也煩她,老太太雖說不喜歡顧太太,但是卻更討厭陰陽怪氣的二嬸,覺得她心術不正,從來不給她好臉。而老太太當年不止一次的對人說,她人生最不得意的,就是沒娶對媳婦。把顧太太和顧二太太一塊踩腳底下。不過老太太人強勢,縱是公開的這麼說了,顧太太和顧二太太還真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至於說顧姑姑反對就很有意思了,顧姑姑是想把宜蘭嫁給顧仁的,老太太其實當時也動了一點點的心思,她還是挺喜歡宜蘭的,自己的外孫女兒,自然比一般人親。也覺得如果真的能親上加親,女兒也不會受欺侮,而宗家還是宗家。這是兩好合一好的事,不過這麼一來,顧太太和顧二太太一塊就反對了。

  顧太太想法特別簡單,小姑子出嫁不出家,天天在娘家打攪已經很討人厭了,現在還要把女兒再塞回來,她前世做了多少錯事,才要這麼對她啊?她當然不敢跟老太太叫板,回頭就跟顧老爺說,他敢支持,她就回娘家,說到後來,顧太太嚎啕大哭,「我就不在你們家受氣了。受了這麼多年的氣,我都忍了,現在還要來禍害我兒子,我欠了你們家啊!」

  顧老爺對妻子還是好的,看妻子一直被一家子上下擠兌,她也總是保持著樂呵呵的性子,從來不給自己找麻煩,這回關係到他們的獨子,才把她這些年的委曲暴發了,顧老爺也就跟顧太太保證,就算不能選綺娘,他也堅決不能讓母親選宜蘭的。

  後來果然,顧老爺偷偷的跟老太太說,「宜蘭是不錯,漂亮、利索,不過,她不喜歡藥鋪。妹妹一直想把她養成大家閨秀,結果,現在她是萬分瞧不起咱們家藥鋪的。」

  老太太當時沒作聲,轉頭偷偷的觀察了一下宜蘭,果然宜蘭跟著她一塊做藥丸時,眼睛裡充滿了厭惡與憤怒。只不過,當著她的面,拼命的壓抑罷了。但那時,她畢竟還小,再怎麼壓抑,老太太怎麼能看不出來。

  老太太心裡便不喜起來,再看看不得意的兩個媳婦。長媳婦雖然笨笨的,但心眼不壞,上上下下的照顧得很好,雖然不能做宗婦,但是她盡心照顧了家裡每一個人,就算出嫁的女兒天天回娘家打攪,她也沒說過啥。雖說不是出身藥房,做起藥來還是中規中矩,滿是誠心的;老二家的,她也就直接越過,懶得多看一眼。

  老太太也是老人精了,年青時老太爺就去了,若不是她,他們這一房還想守住宗家,那就是癡人說夢了。老太太再疼愛女兒,可是宗家還是最重要,宗家不能要一個不喜歡藥的媳婦兒。於是在誰也不知道時,宜蘭就被老太太給擯棄了。

  當然,後來,這些事,老太太最後時生病了,一直是顧太太侍候的,老太太便把這些事講給顧太太聽了。

  「看到了沒,你公公厲害吧!一句話就幫你把宜蘭給趕出去了。我很瞧不上宜蘭的作派,天天以大家閨秀自居,其實規矩是萬萬比不你的。」顧太太說得開心不已。

  綺羅倒是笑了,原來還有這個原由?難怪,顧姑姑和宜蘭對她的態度一直是那樣了,在她們看來,自己是鳩占鵲巢了。不過想想,若是真的顧仁娶了宜蘭,只怕日子也不好過。萬一顧老爺不在了,顧太太還不得被顧姑姑給欺侮死?那麼顧姑姑一家那才是真的鳩占鵲巢了!

  「師兄喜歡表妹嗎?」不過想想,顧仁和宜蘭才是青梅竹馬吧?

  「當然不喜歡,喜歡幹嘛要死要活的非逼著老太太去訂下你?」顧太太堅定的說道。想想又笑道,「當初你姑媽跟老太太說宜蘭時,老太太剛剛有所意動,你二嬸馬上就說,『那也得看仁兒喜歡不喜歡吧?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結果,你二嬸被你姑姑追著罵。把老太太吵得煩死,叫來顧仁,問他,『喜歡表妹嗎?』仁兒說,『喜歡!』老太太和顧姑姑還挺開心,顧二嬸忙說,『那你想娶表妹,還是想娶段家的丫頭?』他忙說,『當然是綺娘,表妹是表妹,媳婦是媳婦。』仁兒答得鏗鏘有力,當時我聽著笑死,你姑媽那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綺羅明白顧二嬸的意思,當然她反對不過是為了宗婦的人選罷了。她不介意顧仁娶自己,但是她介意讓自己做宗婦。所以會拿自己門第低,性子弱做反對的藉口。

  而顧姑姑反而簡單些,把女兒嫁回娘家,既是公公婆婆,又是舅舅舅媽,女兒總不會受氣的。再說,回來了就是宗婦了,多麼的榮耀。她是反對一切占著這個位置的女人,不是僅僅反對自己,所以此時綺羅對她們倆當年反對的事,倒沒多大的怨念,只是想到,如果他們當年反對過,結果被老太太強硬的通過了,就算退親時,老太太已經去世了,人家不能拿老太太怎麼著,可是他們能拿顧家父子說事的。

  顧太太當然還要順便說說自己對綺羅有多好,她就沒反對,綺羅就笑,現在她再聽不出來就真是傻子了。顧太太當年一定沒反對,但是她絕對也不會支持。

  因為前頭還有一個柳宜蘭擋著,估計在顧太太看來,誰都比柳宜蘭來得好。況且這位還有一個樸素想法就是,顧二嬸反對的,她就支持。絕對不能讓她們在老太太跟前得了意。不然,她這個沒用的長媳婦就更難了。

  所以說顧太太有多滿意自己,只有天知道了。不過由此,綺羅真的覺得顧太太是妙人了,說她笨,其實這些年,她看著一直被老太太和二太太,姑太太擠兌著。可是問題是,從顧太太說的看來,老太太在生時,顧二太太,姑太太其實也沒討什麼好,她最多被老太太說個笨,可是也聽得出,老太太並不厭惡她,反而厭惡著二太太。再疼愛姑太太,卻也沒讓顧太太真的吃什麼虧,所以她真傻嗎?不要宗婦的名位,其實就是她最好的保護色,她不是宗婦,她只想管好丈夫孩子,所以她這一輩子,最多受受言語上的小氣,回頭她一般還都報復回來了。所以,自己家的老爹非讓自己做宗婦,真是麻煩死人了。

  「公公呢?要擺飯了。」綺羅笑著問道,看看沙漏,時間差不多了,再說下去,真不用吃飯了。她雖然沒什麼對付丈夫和公公的經驗,但是她對付婆婆的經驗很豐富。太君可是比顧太太複雜太多,一位女帥,思維非她這個小媳婦能體會得了的。她十八年跟著老太君一塊,她雖然從來就沒想過跟太君鬥,但是,想著好好孝順她,也得要投其所好的。十八年下來,太君很疼她,這就是成就。現在看顧太太,有時她很煩,比如現在,你問一個問題,然後只要沒人打擾,她就能一直說下去,一直說到天馬行空,地老天荒去。所以想想看,那個更好對付?綺羅最終只能說,兩個都不好對付。她又不能真的打斷她,只能轉換話題。

  「哦,你爹的病人送了一隻野雞當診金,你公公正好愛這一口,你爹讓你公公過去喝兩杯。」

  「那媳婦就讓擺飯吧?我讓他們燉了一隻雞,加了些藥材,冬病夏治,之前給您號過脈,有些虛症。」綺羅扶顧太太起來,對她笑道。其實顧太太不是虛,而是不動。於是身體虛胖之後,於氣弱。綺羅當然可以用藥來調養,只是她是大夫,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是藥三分毒,她其實還是希望顧太太動動的。上次勸過,不過顧太太沒搭理她,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只能在吃食上下功夫了。

  「你說,現在你姑姑會不會把宜蘭給顧義那小子啊?」顧太太起身,準備跟著綺羅一塊出來,想想,又言道。

  「二嬸又不傻,姑姑他們有什麼,聯合了,對二叔和小叔叔沒什麼幫助,應該不會答應的。」綺羅倒不在意,隨意的搖搖頭。

  顧太太想想也是,顧姑姑不過是仗著她是顧家的姑太太,在外作威作福,娘家的兩個哥哥拿她沒什麼折罷了,真的談婚論嫁,讓她把女兒嫁回,看顧老爺的作法就知道行不通了。而顧二叔夫婦精得跟個鬼似的,能搭理他們才怪,顧姑姑的嫁妝還打不瞎他們的眼睛的。

  「我就怕兩房聯合,不過你說得對,老太太都不在了,他們兩房聯合,也動不了我們。」顧太太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35 PM


  第十九章:複雜的戰爭


  程安很煩,非常煩,世人都看到他天天進出兵部,也看到他臉色臘黃,身材乾巴,雖說挺直著腰板,但任誰也知道,這位傷得狠了,有那好事的,也會勸勸,讓他好好休養,別逞強,不過他能說,他不是逞強,他是第一次覺得綺羅不選他,是因為瞧不起他嗎?

  第二次見面,綺羅沒有罵他,卻比罵他還嚴重,她直接幫他改了單子。這其實是赤裸裸對他的鄙視了。他回兵部細細的研究了一下往年的記錄,還有綺羅的單子,他真的想了很多。

  軍需的籌備不僅是把東西準備了,那是有講究的。要看戰地的天氣、溫度,還有很多其它的因素都要放在一起,綜合考慮。顯然綺羅已經充分的考慮過了,之前他們長春堂就已經簽了止血散和外用膏藥。她給他的單子裡,特意還注明了,這些已經簽給了長春堂,不用另外配給,還有增添的藥品,她為了保險起見,寫上其它供奉的藥鋪名稱,還寫上數量。這樣的單子,讓程安看得羞憤難當,就差沒找塊豆腐撞死了。

  當然了,這單子,程老公爺和太君也看到了,他們倆也想找豆腐了,因為他們看的就是綺羅改的單子,上面能看到顧夫人無情的把不該要的東西用紅筆無情的劃去,就算知道兒子錯了,可是看到這紅筆,兩老心都碎了。

  老大程平看父母這樣,輕輕的接過單子,看了好半天,他不敢問怎麼拉,順便,他也覺得那位段姑娘還真是無情了,這會還特意又把老二放到火上烤一回,她到底有多恨老二,讓他受這個罪?他的表情看在了程老公爺和太君的眼裡,現在他們老倆口不羞憤了,改驚恐了。

  他們之前覺得老二被慣壞了,啥也不知道,對老大,他們只覺得性子有些疲弱,不會審時度勢,其它方面還是不錯的。現在他們一齊明白,不論是老大還是老二,加上更不懂事的老三,這些孩子也許武藝都不錯,但是真的談上戰場,談做一方將領,他們都差得好遠。不是所有的將軍都能生下將軍的。

  所以,還在忙著宅鬥的綺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一張小小的訂單,讓程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可以說,她的這張藥單,救了程家父子三人,當然,這是後話了。

  程老公爺和太君真切的意識到了,在兒子們教育上的不足。於是老公爺對這兄弟三人,開始了戰前的培訓。老公爺都覺得自己上火了,有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

  三個兒子從小是讀兵書長大的,但是,他們都沒真的上過戰場,他們根本就還沒來得及把書本轉換成有用的經驗。而對程老爺子來說,他深知,戰場之上,機會稍縱即失,一個有用的經驗,也許能救一隊人的性命,哪怕救不了別人,至少,也先把自己的小命給救了吧?

  當然,他們夫婦還有一個共識是,在他們沒有滿意之前,三個兒子都不能獨當一面,因為他們不僅代表他們自己的命,還有跟隨他們同袍兄弟的命。

  程平和程喜本來很高興老爹對他們重視了,開始進行戰前訓練了,可是沒過多久,他們發現老爺子教的跟打仗幾乎沒關係,盡問一些書本上有的事,他們都是被逼著背過來的,考書自然沒什麼關係,可是老爺子再問實際,兩人一聽就傻眼了,書上說的,大多是泛指,實際上的情況卻是千差萬別,如果照搬兵書,就是死路一條。

  行軍打仗,看著是一個詞,其實卻代表軍隊之中兩大塊。行軍是行軍,行軍代表了很多東西,部隊的移動,如何移動,該帶什麼補給,哪個先走,哪個後走,如何保證安全?這都是學問。

  打仗又是另一塊,如何排兵佈陣,如何保證戰局的穩定?不是勝利,而是穩定。穩紮穩打,瞅住時機,最終讓敵人滅亡;就算是實力懸殊,他們也要穩定的堅持到最後,狠狠的把敵人咬住,等待著援兵到來,不讓外敵入侵一寸。

  所以千萬別以為自己出身將門,就真的會行軍打仗,就單單一個藥品的採購單子,你們若連內中玄機都看不明白,還敢說自己會打仗嗎?

  說得程平和程喜面紅耳赤,而邊上的程安,雖說看著沉寂如水,但是程老公爺倒是對老二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了,回到內室,洗了臉,換了衣裳,輕輕的對妻子言道,「看來,我們真的錯了,老二被顧夫人打擊了一下,現在就比老大更沉穩了。接受東西快很多。你說,顧夫人是對老二有情還是無情啊?」

  老太君其實也在想這個,她愛她的每一個孩子,但是她對程安卻是最溫和的。內中原由其實也簡單,生程安時,戰事正緊,她生完了,把孩子就直接送回了老家;等著安定了,他們想起還有一個老二時,老二在鄉下已經長到四五歲了。接回家,他都不認識爹娘。

  在老太君的心裡,她對程安是有些愧疚的,所以每一次老公爺想揍他,想罵他,都會被老太君按著,她都會跟著程安好好說,好好勸。並且只要她覺得不傷大雅的,她都由著他。比如程安愛上段家的姑娘,在老太君看來,門第不是問題,惟一的問題就是人家訂了親,都準備成親了,程家再怎麼著,也不能縱容程安做奪人妻女的事出來。

  現在老太君想的是,早知道這樣,奪就奪了!不過這話還真不敢說,只敢想想罷了。而此時公爺問,那位顧夫人對兒子是有情還是無情時,老太君無語了。

  是啊,有情還是無情。若說無情,上官讓他們商家怎麼做,他們就怎麼做就完了,談什麼改單子?真的要負責,也不是商家該負的。顧夫人費心改單子,往好了想,她是擔心程安被人罵。當然了,碰上程安是她命好,換個人,直接就能治她的罪。也可以說,她是知道程安對她的感情,於是有恃無恐。但一切都可以表明,這位顧夫人對程安真不是完全的無情。更不要說,她給開的藥,還有後送的泡湯的藥丸,明顯的,那對程安的身體極好。雖說臉色還是不好,但也看得出,她的藥是對症的,老二真的好多了。

  可是若說有情,看來卻也真不像。若有情,她不會給他治病,她會拼命留下他,戰場上刀箭無眼,若有情,她可以幫他做任何事,但不會送他上戰場。自己曾經不也是這樣,後來無奈了,她就和老公爺一塊去,死就死一塊吧。所以,這是有情還是無情?老太君也不知道了。

  「唉,恨不相逢未嫁時,若是她當時沒定親就好了。」老公爺歎息的搖搖頭,他此時已經能想像,程家再多一位女將的前景,由她掌管醫帳,他就能少操不少心了。

  「你還是想讓老大管右軍?」太君不想談這個,生硬的換了一個話題。

  「嗯,這回我想把老三也帶上,你聽我說,老三是還小,可我已經老了,我不會讓老二老三上去,但是他們得知道啥叫打仗,啥要殺人!」老公爺說得斬釘截鐵。

  「此戰九死一生,公爺!」太君熱淚滾滾,她也是女將,誰上戰場都是為了贏,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真的兩軍對壘,她當然希望活著的是自己的丈夫孩子。所以她也收集之前的戰報,分析著可能性,最終,她無奈的發現,這是一場必輸無疑的戰爭。但即便如此,她還不能不讓丈夫去。這是軍人的責任。可是帶上全部的兒子,她卻依然不忍。

  「刀子不見血,永遠就是花架子。」老公爺發著狠。

  太君沉默了,他們都是從戰場中九死一生爬出來的,現在既然已經選擇了,那麼,就只能放手,讓他們在戰火中百練成鋼。

  而此時的程平也在自己書房裡翻看那些兵書,之前父親教學之時,他是很自信的,他覺得自己不過是陪著老二罷了,父親主要是要教訓老二和老三。

  不過兩天下來,他害怕了,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翻看那些爛熟的兵書,曾經熟悉的東西,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了,父親的經驗和他所知的理論一下子在腦中衝突得厲害,他竟然有些不知道何去何從了。

  再看看那份藥單,兵書是教人行軍打仗的,可是兵書裡沒有藥品採購的這一項,人家只會說糧草先行,把糧草放在首位。但是有泛泛的說了一下糧草的運輸與儲存,但真沒提藥品。不過他也明白,不提的意思是,戰士者,最高榮譽就是馬革裹屍,談什麼救助?

  所以他心中藥品這個,還真的沒往心裡去過。所以老二搶著去接軍需一塊,他只知道老二是想去見見,那個已經成為顧夫人的段姑娘。並覺得老二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現在再看看,他發現,老二也許開始時真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但是此時,他真的懂了,他比自己懂得快。

  有了這層認知,程平真的奮起直追起來。他是長子,他對家族負有責任,他不能讓父母失望,他還要保護弟妹們的。

  老三程喜既沒失戀,又沒有長子的壓力,他現在是最開心的時候,他終於可以跟父兄出去見識了,他萬分雀躍,讓學什麼,他就假裝著學,可是那臉的不經意,卻被所有人看在了眼裡,但老公爺卻不管,他沒時間了,他現在要做的是,趁他還有點時間,能教一個是一個,老三以後還有哥哥教,他不能為了老三,耽誤時間,能多說一個,是一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38 PM


  第二十章:鬧劇

  程家就在這種忙亂之中,順利開拔了,程安並沒有回來複診,他也沒時間,當然,也有沒臉見綺羅的意思在。倒是程槐來過一回,說泡湯的藥丸效果很好,不過,二爺的臉色還是臘黃的,吃飯不香。再有就是,他不肯睡覺,身子怎麼能好。所以還是應該留下來,好好養養……

  綺羅無奈,她當然知道程槐的意思,他是親隨,他不能陪著程安去戰場,這個在外面說,是很奇怪,但是放到程家就不奇怪了。親隨,啥都幫他做了,他還歷練什麼?所以程家就這個規矩,平時,形影不離,真到了真章時,程槐就得老實在家等著。可是親隨是什麼,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在大家裡,他們其實是比親兄弟還親的,讓他在家裡等著,他就覺得著急。這些日子,他就想盡一切的辦法讓程安別去了。

  可程家的兒郎怎麼能貪生怕死,這麼點小病,敢說不去,就算是程槐都不敢說,只能婉轉的央求著段鼎和綺羅說,他們是大夫,他們的話,老公爺和太君一定會聽的。

  綺羅還真不能勸程槐看開點,每年她自己上戰場時,青兒就要跟,她拿程家的規矩說事,青兒就直接說,「那是說爺們,又不是說女將,您是去行醫的,我好歹也給您打了這些年打手,總能幫點忙。」

  綺羅不肯,她還怕自己萬一死了,連累了青兒呢。結果青兒就不許她去了。她明白這種感受,在青兒看來,程安不在了,若是她也不在了,她在這府裡還有什麼意思?只是有些事,真的規矩就是規矩了。

  所以此時,她是能理解程槐的,但是她卻不能聽他的。但看程槐這樣,不讓他拿點藥回去,他肯定不肯走。於是她也沒法,想想還是把那瓶護心丸給了程槐,但只說,「這藥很貴,若是受了內傷,馬上吞了能保命,別亂用。」

  程槐是見識過這藥的,忙小心的藏在懷中,認真的點點頭。這才離開。

  綺羅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若不是他們夫婦伺候自己多年,離開還不忘記帶著自己走,她斷不會這麼好說話的。

  盯著窗臺上的花盆又發起呆來,外頭的顧仁又送了一盆忘憂草回來,這可做觀賞花,卻也能入藥。當然在綺羅看來,這是可以入毒的,毒中加入忘憂草,能增加隱蔽性,更不容易被查覺。一盆斷腸、一盆忘憂,顧仁挑草藥還真是有意思了。

  「大嫂,大伯在內堂請您進去。」顧義在門口敲門,簡單說明著來意。人卻沒進屋,這個綺羅喜歡,她讓丫頭跟自己一塊在帳房裡呆著,就是怕人說,雖然她不是寡婦,但瓜田李下,還是能避就避。

  聽說公公叫自己,不派下人,派顧義,這本事就透有怪異,再說,有什麼事,要特意讓自己進去一趟?看時辰,馬上就要午餐了,總能見上,有什麼不能等到那時說?況且早飯時,公公情緒不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吧?

  不過想歸想,還是起身去了後面的正堂,一看,顧二叔一家,顧姑姑一家又都在,看來又要找麻煩了。只是不知道,這回又讓他們找到了什麼新的把柄。

  綺羅默默的跟長輩行了一禮,回到自己的位置,安心的坐好,等著他們開口。這也是習慣,若事事想前頭,她累不累,太君說過,有些事要想前頭,有些事要想後頭。以慢打快,後發制人,其樂無窮。

  「綺娘,他們說你沒經過姑父,就自己開方拿藥,這有違藥鋪的規矩。」顧老爺倒是很平靜,側頭看著兒媳婦。

  柳姑父是坐堂醫,負責開方,若是本店的開出的藥方,是要柳姑父簽章,櫃上才會抓藥,算錢。當然,外面的方子不用,拿了方子,抓了藥,留個檔即可。綺羅則看向了顧義,她主政以來,這位一直跟在她身邊,所以有事,他比自己清楚。她自己開方,好像就那一次,程安死皮賴臉的讓自己診脈,她開完之後就扔給了顧義,讓他不收診金,說起來也過了好些日子了,怎麼今天又提及。

  顧義沒說話,顧二嬸說話了,「侄媳婦還想裝糊塗不成,上次程家二爺來談籤子,你不是開了方子嗎?櫃上有規矩,沒有柳姑父的簽章,是不能抓藥的,你直接越過你姑父,視規矩與無物,太過份了。」

  綺羅點點頭,就那一次了,她開了方,交給了顧義,第二次,第三次,她拿的都是自己制的成藥,根本就不用經過櫃上,所以他們指的就是第一次的那張藥方。只要不是拿外面的假方,冒她的名字,她就不擔心了。

  「小叔叔沒拿去給姑父簽章嗎?」綺羅淡淡的看向了顧義,她把方子交給了顧義,她是宗婦,她開了方子,難不成還要她自己跑一趟,去給人拿藥?所以這事本身就錯在顧義,大家找她的麻煩做什麼?

  顧義猛的一抬頭,想想,臉漲得通紅,他真忘記了,他能說,你沒讓我拿去給姑父簽章啊。可是真的問了這話,他就要鄙視自己了,如果這還用囑咐,那麼自己在長春堂哪裡還有立足之處?

  「對不起大伯,侄兒當時沒想到。」顧義趕緊向顧老爺道歉。

  「大哥,這怎麼能怪義兒?侄媳婦有什麼資格給人看病開方?」顧二叔嚷了起來,他在家裡已經夠氣悶了,現在竟然又把錯推給了兒子,他當然不滿了。

  綺羅點頭,戰術得宜,先說自己不守規矩,現在燒到他們自己身上了,馬上改為對自己醫術的不信任,不錯,腦子不壞。

  「主要是不敬尊長,她自己給人看病,把姑父擺在哪?也是姑父的脾氣好,不然真的要家宅不寧了。」顧二嬸馬上補刀,夫婦配合果然默契。

  顧姑姑果然跳了出來,正想說話,顧老爺指向她,「你閉嘴,被人當槍使,你這麼高興?」

  顧姑姑一怔,馬上腦子轉過來了,閉嘴盯著二房一家。她本來就是被老二一家忽悠來的,現在大哥都指點自己了,老二已經失勢了,她自然要抱緊大哥的大腿,真的跟老二一起死不成。

  顧老爺看向了柳大夫,「綺娘的醫術盡得親家的真傳,親家前幾日跟我說過,她給程大人開的方子非常好,連太醫都誇讚。雖說越過你,是不太好。不過呢,人家指名到姓的讓她看病,她若不看,就有違醫道,也有損我們長春堂的名聲,你說是吧?」

  「是,是!」柳姑父性子不錯,忙點頭,看看形勢不對,忙陪著笑臉,「那個,大哥,二哥,前頭挺忙的,我還是出去吧。」

  綺羅很少管鋪子,那就是個門臉,其實利潤並不大,所以跟柳姑父這麼沒存在感的,也實在沒什麼交流,現在看來,這也是位強人了,真的這麼無害嗎?

  「你去吧!」顧老爺點頭,他對於聰明人,從不會過多的為難。

  柳大夫跑了,但他沒拉妻子女兒,這讓綺羅又不禁笑了一下,真好,真了不起。

  顧老爺沒看綺羅,轉頭看向了顧義,「你雖說之前管作坊,對鋪子的章程不熟,不過你在鋪子裡幫手,連這個都不知道,你自己去領罰吧!」

  自己領罰的意思是,他得去幫庫裡搬一下午的藥材,而且要指名是去領罰的,大家就得看著他光著背去背藥,當年顧老爺領過罰,顧仁也領過罰,不過顧二叔和顧義都沒領過。

  「大哥,憑什麼侄媳婦犯錯,你要罰義兒,侄媳婦,你說,你當時有沒有讓義兒把方子給姑父簽章?」顧二嬸不幹了,尖叫起來。

  綺羅笑了,端起茶碗慢慢的喝著,根本就不搭話。若這位非嫌自己兒子丟臉丟得不夠,她能有什麼辦法。

  「他二舅媽真好意思說,你會告訴人家,『你吃飯記得用筷子啊!』只怕義兒心裡自己瞧不起姑父,現在又來賴宗婦,難怪我娘當年就說你心術不正,一萬個瞧不上,說你還不如大嫂了。」顧姑姑總算想明白了,現在猛的一拍桌子,惡狠狠的說道。

  顧二嬸怒了,婆婆當年這些話都是當著人說的,不管有沒外人,她從來就沒掩飾過對自己的厭惡,弄得娘家都不想搭理自己,說自己丟了他們的臉,好容易婆婆死了,現在顧姑姑又拿這話來刺激她,她怎麼不氣。

  「我再心術不正,也是她挑出來的,既然嫌棄我,幹嘛不早休了我?你才心術不正,你嫁出去多久了,天天賴在娘家,柳姑爺那醫術得虧是娶了長春堂的大小姐,不然,真不知道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裡了!」

  得了,本來想批判綺羅的,二房與姑姑鬧起來了,顧姑姑從小就不讓人,被老太太慣得沒邊,說不過,直接就動手,所以這習慣老太太去世了,也沒改過來,一拍桌子,衝上去就要打二嫂的人了。

  顧二叔本就看不慣妹妹,馬上上前護住自己的老婆,怒叱著妹妹的無禮,顧姑姑眼看著就要吃虧了,宜蘭上前看著是拉架,綺羅卻看到,她暗裡沒少掐顧二嬸,順便還踩上一兩腳,不過做得非常隱蔽,果然是拉偏架的高手。看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這倆母女在外頭也不會吃過什麼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40 PM


  第二十一章:小有小福

  「行了,這麼點事,這麼大歲數,還當著小輩們的面,你們也好意思?」顧老爺真是被氣瘋了,吼了一聲,顧二嬸和顧姑姑可算是分開了,不過鬧騰得過了,頭髮亂了,臉花了,而綺羅看到顧二嬸桌的上碗碟都滾到了地上。

  「義兒這罰你領不領?」顧老爺罵完了弟媳和妹妹,轉向了顧義。

  「大哥!」顧二叔還想說什麼。

  「你閉嘴,我在問義兒。義兒,你知道你錯在哪嗎?」顧老爺看也不看二弟,盯著顧義。

  「是,侄兒接了方子,忘了告訴姑父就直接去領藥了。目無尊長,不守規矩。」顧義老實的弓身答到。

  「宗婦,你說,他錯在哪?」

  「除了他剛說的,最錯的是,嘴不嚴。成大事者,敏於行,訥於言。小事沒做好,卻試圖禍水東引、挑唆是非、妄圖取利。目光短淺。」綺羅可是管一群小官吏的,那些人,來往與市井,那嘴毒的,往塘裡吐口唾沫都能毒死一塘魚。她能從混跡其中,真不是白混的。說得又狠又重,差點沒把顧二叔一家子氣得吐血了。

  「聽到沒,原本你沒事的,結果你非挑出事來,這罰,你領不領得?」顧老爺一點也沒覺得媳婦說錯了,冷冷的盯著侄子。

  顧二嬸真的氣得直哆嗦,指著綺羅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小叔叔,今天公公能罰你,那還是當你是親侄子,有一天,他看也懶得看你一眼時,你就知道,你有多想被他罰了。」綺羅終於放下了茶碗,對顧義莞爾一笑。

  顧義盯著她,臉上無一絲血色。這是什麼意思?她剛剛已經對父母的話置若罔聞,其實說白了,在宗婦看來,顧二叔二嬸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你在宗家看來,還是可以挽救的,如果你不努力,那麼,宗家不介意多養一家子,但只是當豬養了。

  顧二叔一家慘敗而去,顧姑姑對著顧二嬸還『呸』了一聲。姑子和嫂子,別指著真的會有好關係,顧姑姑之前聯合二嫂子,不過是看不得大嫂的幸福。現在看清情況了,顧姑姑自然也不會跟二嫂聯合了,之前的各種芥蒂也就全上來了。

  「行了,你還小啊?你也不想想,你多大的人了,人家說挑唆,你就衝頭前。得虧剛剛宗婦進來,你說完了,如若不然,你想怎麼收場?」不得不說,邊上裝半天啞巴的顧太太開口了,一臉憂心重重的樣子,綺羅差點噗的笑出聲來,直想說婆婆威武了。

  婆婆看著是在護著小姑子,可是細品,哪句又不是說給自己聽的,來鬧騰的是姑姑,而在自己進來的功夫,姑姑已經鬧完了,於是二嬸來質問自己,姑姑還想翻花被顧老爺制止了,於是顧姑姑一家沒有與綺羅正面為敵,現在顧太太還是把他們拉到了對立面上,可見這個姑姑當年把顧太太得罪得有多狠了。

  「行了,她就那脾氣,別天天跟你二嫂混,這些年,你吃多少暗虧?老太太的話一句不聽,聽個外人的。」顧老爺也瞪了妹妹一眼。

  顯然在老爺的心裡,二嬸是外人,而妹妹卻是親的。自然親疏不同了。

  「大哥!」顧姑姑要哭了。

  「行了,宜蘭,扶你母親回去,用雞蛋揉揉眼睛。」顧老爺不耐煩的揮揮手,柳宜蘭忙拉著母親從則門離開。綺羅還是笑了一下,對公公一頷首。

  「對不起公公,當時若我讓丫頭去抓藥就好了。」不管錯在不在自己,認錯的態度得好,她管著事,竟然還有漏洞出來,這總的來說,就是她的錯了。

  「人家有心找錯,你哪避得開。」顧老爺笑了一下,想想:「寡不敵眾,各個擊破。」

  綺羅一怔,馬上明白,顧老爺連親弟弟都不在意,怎麼會在意一個侄子,一個妹妹。在他看來,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親兒子。所以此時徹底打壓二叔夫婦,挽救顧義,而拉攏顧姑姑。這是策略!而且是很不顯眼的策略。

  顧姑姑夫婦是沒有繼承權的,就算鬧翻了天,顧氏家族也不會承認一個嫁出去姑娘,潑出去的水。而顧二叔不同,他出身宗家,無論是輩份上,還是其它方面,在宗族之中還是有一定的話語權的,所以老爺子要在自己還在時,狠狠的打掉他。

  所以當初那些爛帳,還有藥中滲假的事,他都不管,但是極容易拿出證據來,所以自己才會一擊便中。到頭,顧老爺還能做個好人,把這位留在宗族裡,但是,宗族咐活也不會讓他幹了,因為他背了一個吃裡扒外的名聲,這是洗不去的污點。

  至於說顧義,他已經是旁枝了,能救,不說當左膀右臂,但是總有個人可用。不然,早早的扯個錯,讓他跟顧二叔一樣,也不是不可能。但主觀上,顧老爺是不想讓人說,大房和二房鬧騰,影響名譽。

  不過綺羅沒有那種被利用的受傷感,她是有經歷的人,她不會有小女生那種容易受傷的心。她是宗婦,她就得站在宗家的立場上考慮這些問題,早早的打掉這些人不該有的野心,其實才是對他們的仁慈,因為這才是保全。

  「公公,不如讓他們擺膳吧!」綺羅看看時辰也不早了,忙笑盈盈的說道。

  「嗯,早上的湯好,昨兒被你爹灌多了,一早頭還疼呢!」現在家裡的事都交給了綺羅,顧老爺子現在沒事就去找段鼎玩,他們才是真的從小一起過命的交情,而段鼎也沒空去謀他的家產,成了老爺子能放心說話的人,弄得最近,幾乎天天去段混飯了,弄得綺羅對顧太太都覺得不太好意思了。而昨天的藉口是,人送了一隻野豬腿來。晚上顧老爺回來時,還帶了幾乎小半隻的後腿肉回來。顯然,段鼎夫婦把吃不了的,讓顧老爺帶回來了。

  「剛讓他們把您昨兒帶回的肉做了些,天熱,肉太多,已經用鹽醃了。」綺羅昨天看那肉就無語。

  她從小跟父母一塊,太瞭解他們了。他們對於一些不寬裕的病人雖說談不上舍醫施藥,但是寬容卻是有的,這些年救過不少人。也許當時人家沒錢,可過些日子,他們打了糧食,或者抓到什麼獵物之類的,就會送來,補當初的診金。

  段大夫是一板一眼的人,把當初的單子找出來,算了錢,然後再把人送來的東西折成錢,多退少補。不過一般送實物的,她們都會多算一點,不會讓他們再跑第二次,若實在沒有的,她們也就算了。

  所以一年四季,他們家各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各種肉就算了,有時會是一袋子野山棗、一大袋子山野菜。有一回還是一條大蛇,還是菜蛇,段大夫忙開心的倒找了一筆銀子給那人,轉頭對著那蛇發呆。沒藥性,蛇死挺了,蛇血和蛇膽也沒用了,兩父女一塊撐著腦袋對著那條菜蛇發呆。

  不過好在有段大娘,把蛇皮剝了,給綺羅做了一個蛇皮的小藥袋子。蛇肉、蛇骨都是溫補的食材,做了給綺羅吃了。所以別看綺羅瘦,但她上輩子就沒得過什麼病,一直身體很好,都是父母這麼打下的基礎。

  現在自己嫁了,這些東西,父母……想來還是想給自己吃的,所以說是讓顧老爺過去吃,不過,最終還是想送來給自己的吃的。當然,面上要美其名曰是給親家母嘗嘗。不過自己能吃多少,這麼大塊肉,若是顧二叔他們關係好,一家分一塊,其實也就差不多,問題是,現在讓她給,她都不想給,只能繼續鬱悶了。

  顧甲家的說,要不放井裡鎮著?綺羅好歹也是從軍多年,大腿骨剔下,昨兒就讓廚子熬上湯了,今天一早,加點豆腐、豬血、大蔥,配上煮得甘香的米飯,正好給顧老爺解酒。夏天喝熱湯也能排出身上集聚的濕氣,對身體好。

  再切了一塊肉,鎮在井裡,讓今天中午給老爺、太太做炙肉吃;剩下的,分成大塊,用粗鹽抹了,大大的荷葉一包紮緊了,然後用大卵石壓實了,放在陰涼的地窖裡。製成鹹肉,不管送人還是慢慢吃,總好過壞掉。

  「看看,還是親家家裡省心,人家開藥鋪,我們也開藥鋪,人家錢不少賺,名聲也賺了,咱們家累個賊死,看看惹一肚子的氣。」顧太太不禁感歎了一聲。

  想想綺羅的那些陪嫁,連顧姑姑都是抽了一口冷氣的,雖說還是說了酸話,說段大夫只怕傾盡了所有,不過也是,就一個丫頭,想留也留不下。轉頭就就被顧二太太噴了,說他們家也就一個丫頭,她倒是看看柳家的陪嫁了。把顧姑姑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而這些年,段家仁心堂的名聲可是響噹噹的,不論貧富,沒有不說段大夫醫術高,人品好的。所以看看人家過的日子,所以別看著是小門小戶,人家還真不跟外頭那些人似的,有三兩肉,恨不得告訴人家半斤才好。

  顧老爺和綺羅一同側頭,綺羅找顧甲家的去討論菜譜了,顧老爺決定要不要去看看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42 PM


  第二十二章:關注點

  不過事情並不像綺羅看到的那麼簡單,在她沒進去之前,其實已經鬧過一場了,等消除了一大半之後,顧老爺才讓顧義去找綺羅進去的。

  顧姑姑當然是主鬧的,她被顧二嬸今天一早就去找她閒話家常,順便就說了侄媳婦自己開方的事,沒事便罷,真的有事,還不得柳姑父擔著?說起來,柳姑父還真是冤枉得緊,侄媳婦開了方,又沒讓姑父簽章,就直接給了櫃上,既不尊重姑父,還讓姑父承擔風險……

  顧姑姑本就是屬炮仗的,之前的她沒聽清,但是不尊重姑父這個她還是聽清楚了,在她看來,不尊重姑父,就是不尊重姑姑,自己開方,就是想趕他們出門,若是讓他們掌了坐堂,柳姑父哪還有站的位置。

  顧二嬸看火起了,順便提了一下,程二少可是外男,登堂入室的讓侄媳婦看病……

  顧姑姑本就是那一點就著的主,直接就帶著女兒衝了進來,然後顧二叔夫婦本著「拉架」的好意,把柳大夫拉了進來,而顧義就是被叫進來做證的。

  對顧老爺夫婦來說,內外還是分得清的,主次也是分得清的。倆個人的腦子都不錯,馬上知道重點在尊重不尊重的上,而在於綺羅的閨譽上,老爺子直接看向了柳大夫。

  「每日裡來看病的婦人多嗎?」

  大家一怔,若以他們的邏輯,那麼,找柳姑父看病的女病人們,是不是都跟柳大夫有曖昧?況且永安朝連女將都有,更何況女醫了。若不許女人替男人看症,那麼,男人是不是也不能給女人看症?這本身就是很悖論的事。他們家老太爺對家族惟一貢獻的藥方,可是給婦人吃的調經養顏方。

  他們也就知道,這事真的在綺羅面前捅出來,以綺羅那天罵顧二叔的氣勢,她一定能把顧姑姑罵死,柳宜蘭想想表嫂的氣勢,拉了一下母親,反正她也不再想嫁大表哥的事了,她也看出來了,她們家若想好好過,還是巴結一下大表嫂為好,看看二舅舅一家,可不能再跟著瞎混了。

  顧姑姑其實也不傻,就是從小被老太太養得嬌縱了,又沒出去吃過虧,所以脾氣大點,來得快,其實去得也快。從早上到現在,過了那麼久,再不明白也想明白了,女兒拉了一下,她馬上就退了。她也想到自己出嫁好歹還是長春堂家的大小姐,將來女兒出嫁怎麼辦,為母則強,總想著為女兒謀劃一下,總算沒當面把綺羅給得罪了。

  這事看著完了,綺羅吃了飯就出去了,顧老爺老倆口回屋,卻收回了剛剛的輕鬆隨意,程安直接找綺羅看病,而且前後綺羅給過三次藥,一個外男來越過外面的坐堂醫,直接找顧家的宗婦看病,這本身就容易讓人說嘴,就算當時屋裡至少還有四個人,不過這些都擋不住悠悠人口的。

  「老爺,你說,程家二少爺為什麼要找綺娘看病啊?上回被宜蘭打碎的那個玉佩,好像也是程家二少爺送的。」顧太太倒是一臉憂色了。玉佩這種東西還真不是一般人能送的,特別是那麼珍貴的,上面還有一個媳婦的閨名,這個當時在顧太太的心裡就打了一滾,半天也不舒服。不過看媳婦說得坦然,也沒有特別關注那塊玉佩,她才慢慢的壓下了疑惑,現在程二少又冒出來,非要兒媳看病,這個,她怎麼著也舒服不起來了。

  這些日子下來,顧太太其實挺喜歡綺羅的,沒法子不喜歡,這位專業媳婦十八年的,對別人可能差點,但是對婆婆,她是一流的。連超品的國公夫人都被她伺候過來了,更何況一個沒多大心眼的平凡商人婦了。可再喜歡,擋不住她更愛自己兒子啊。讓兒子頭頂綠帽,她是不幹的。

  「如果說綺娘被壓個不貞的帽子,你說會怎麼樣?」顧老爺倒沒想別的,只是瞅著老妻笑道。

  「會拉她沉塘吧?」顧太太想也想得到小姑子他們那心腸,搖搖頭,「心眼真壞,這也好說的!」

  顧太太覺得自己比較善良,她雖然說不會讓人給兒子戴綠帽,可是她卻也沒有讓綺娘去沉塘的心思,真的有什麼,她應該也會讓顧仁隨便找個理由休妻,然後各過各的。但是小姑子和顧二嬸他們一定不會讓這事善了的,說不得鬧騰得世人皆知,好打大房的臉。

  「如果宗婦被沉塘了,你說,我們還有資格做宗家嗎?」顧老爺呵呵的笑了。不過,那笑聲聽在顧太太的心裡,直冒冷氣。

  不是顧老爺讓她害怕,而是他們的做法讓她害怕。她剛剛已經想到他們會想著利用這事來打大房的臉,卻沒想到,他們要利用的是讓他們整個大房退下來。是啊,一個不貞的宗婦,大房還有什麼臉留在宗家,做宗主?二房家的顧義是正牌的嫡孫,目前還沒有什麼污點,於是,族人推舉他繼承宗家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老爺子問都不問直接就罵回了,他不是真的相信兒媳婦,而是,他們不能讓這事擴大。

  「所以,老二一家圖謀大得很啊。好在老爺處變不驚,不然……」顧太太捂著胸口,真的心有餘悸了。

  老爺又呵呵了兩聲,想想剛剛綺羅的態度,是啊,自己說是先處理了,不過他覺得,真的一早讓綺羅進來,只怕自己連火都不用發,兒媳婦一直很有主見,她這些日子的表現是讓宗族滿意的。

  特別是在對兵部的籤子上,一早定下單子,讓大家無後顧之憂,因為幫程安看病,於是二次訂單是按著媳婦的意思來定的,這是長春堂接兵部定單最順暢,也是最省事的一回,完全不用擔心虧損了。所以宗婦的在鋪子的掌控上,已經完美的開局了。至於說,把顧二叔趕出鋪子,那都已經是小菜一碟了,完全不夠提的。現在宗族族老們,一提顧二叔,就以敗家子相稱,完全不會拿他與宗婦相提並論了。由此,綺羅的宗婦地位已經完全被確立下來,任誰也不會反駁了。

  可是做得太好了,顧老爺都有隱憂了,不然這些日子,他為何沒事就去找段大夫聊天?他就想知道,自己師弟培養不出自己的兒子,但是怎麼可能把女兒教成這樣?當然,結果是自己又被刺激了。他不禁扶扶自己宿醉之後的腦袋,早上的湯真是好,吃了胃暖暖的,整個人都精神些了,不過頭到現在還是有些發悶的。

  「老爺,要不還是打聽一下吧?」顧太太看顧老爺又不說話了,心裡還是有點忐忑的,對外他們自然要保著綺羅,可是對內,他們還是要小心點吧。

  「行了,我打聽過了。上回程二少和秦少爺打擂,其實救他們的人,是綺娘。他們吃的那個護心丸,也是綺娘自己想出來的,師弟也就提點了一下,主方,架構都是綺娘自己定的。還有那個止血散的方子,也是做護心丸時,順便做的。所以程家二少,只相信綺娘。」顧老爺頭更痛了,覺得人生真的是燦爛與苦悶同時出現,快樂並很痛苦著。

  「親家說的?!」顧太太也變臉了,她已經知道媳婦很能幹了,最近的家裡的吃食慢慢在改,她知道都是對身體好的,由此可見,她是一個對醫,對藥多麼精准的一個人。可是現在,卻告訴她,媳婦不僅是精准,而是精通時,她猛的覺得有點喘不上氣了,這樣一個完美的媳婦,那兒子怎麼辦?

  「嗯,跟我吹牛時說的,說我占了大便宜,他們綺娘將來還會做出更多的藥方,甚至比先祖做的還要多!」顧老爺臉黑了,想想昨天師弟那炫耀的樣子,真是氣不順啊。其實顧老爺想的也是這個,一個完美的媳婦,兒子怎麼辦?

  「綺娘真這麼聰明?」顧太太看丈夫苦著臉的樣子,馬上覺得自己是不是感染了丈夫不安的情緒,忙笑了起來,她這一輩子就是這樣,她不想做宗婦,她就想安安穩穩的守著家,守著丈夫和孩子,她覺得自己過得比顧二嬸和顧姑姑過得好,其實就是因為她比他們知道什麼叫進退,知道什麼對自己更重要。

  「很聰明,聰明到師弟都不跟我擺棺材板臉了,一臉瞧不上我們仁兒,讓我們對綺娘好一點,能娶到她,是我們仁兒三生有幸。」顧老爺都想撞案几了,當然他也沒吃虧,直接說,「你還好意思說,我們仁兒是你女婿,還是入室弟子,你沒把仁兒教出來,你還顯擺閨女?」

  段鼎馬上無語了,想想也有點後悔了,是啊,自己當年怎麼想的,訂了親就讓顧仁回家了,訂了親就該把顧仁留下,狠狠的打,好好教啊。腦子不好啊!倒還真的跟顧老爺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不過,他還是覺得顧仁配不上女兒。氣得顧老爺直敲師弟的頭。

  「要說還得是我們仁兒聰明,你看,那麼點大,就看出綺娘不凡了,直接搶回來,這得多聰明啊!」顧太太言道。

  顧老爺馬上坐直了身子,想想點頭,馬上起身。

  「你幹嘛?」

  「去找場子去。」顧老爺雄糾糾氣昂昂的走了,顧太太噗的笑了,但又長長的歎息了一聲。想想兒子這些日子的來信,兒子得多喜歡媳婦啊,可是媳婦看著就溫溫的,現在中間還有個程二少,她真的覺得頭都痛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42 PM


  第二十三章:顧仁的心

  顧仁一直不是個浪漫的人,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不如綺羅在醫術上的天分的,所以他認命的仰望著她,然後自私的向家人提出了想要她的決心。他不管這是不是綺羅想要的,但是他從小真的覺得,他想要她。

  後來長大了,他行走了四方,他跟著父親出門應酬。然後,他和客商們談生意時,不可避免的見識了許多女子,他都會不經意想起曾經在藥房裡,站在小杌上手拿針炙,在針炙銅人上試紮的那個小女孩。

  小時候,他幾乎就沒見她笑過,永遠繃著小臉,除了被師父罰,還是被師父罰。想想那時,她一定很苦吧?自己想要她,是不想她再受苦了,還是真的喜歡她?他有點不確定了。

  是啊,那時他給她送過點心,然後,綺娘被師父罰了;他想幫她收拾藥材,她又被師父罰了。後來,他都不敢靠近她了,他覺得自己一靠近,師父就會不停的罰她。一起的師兄弟們一個個的被趕走,自己若不是顧家的兒子,只怕也早就被趕了,他倒不是留戀著仁心堂,他只是覺得,綺娘太可憐了。

  他堅定向祖母說,自己要娶綺娘,被祖母告知,不行,綺娘不適合宗家,她的性子連母親都不如,一個沉默,從不肯抬頭看人的女孩,別說做宗婦,就算做妻子其實都是不合格的。

  顧仁還是堅持了,他人生之中第一次為一件事堅持,並且對祖母說,「母親不也不是宗婦嗎?只要父親覺得開心,覺得這樣好,才是最重要的。我就想要綺娘,我不需要她能幹,她只用抬頭看我就好了。」

  祖母看著他,好半天說,「那你能像你父親一樣,一肩挑兩頭嗎?」

  小小的顧仁認真的點頭,在被師父兼岳父趕出仁心堂之後,他真的用了一百二十萬分的努力在學習,他要告訴祖母,好男人是不用女人幫的。他的綺娘只用安心的在顧家做她自己就好,不用被罰,不用做藥,什麼都不用做,開心的活著就好。這是他從小的心願。慢慢的長大了,他差點就忘記了,自己的初衷了。

  多年來,他無論走到哪兒,他都會給綺羅挑一件禮物,放在書房的大櫃裡,就算是訂婚了,以岳父那性子,他敢出現在綺羅面前,岳父能拿著棍子趕他出三丈遠。不過,他也不介意,反正慢慢的存著,將來一次給綺羅,說不定是更大的驚喜。

  終於成親了,他把大櫃子的鑰匙給了綺羅,告訴她那是私房錢時,綺羅並沒打開看,只是收了鑰匙,說她也會存,然後放在一起,將來留著孩子。顧仁那一刻是有點失望的,他其實是想看到綺羅那驚喜的表情,還有真心的笑容的。他好像從來就沒有看她發自內心的笑過,從來就沒有。

  這一次的出門對顧仁來說,比往年困難得多,他有了小嬌妻,他捨不得她,當然,更捨不得的是,把她扔在狼窩之中,自己獨自出門,胸中滿是憂慮,自己明明想給她幸福無憂的生活,為什麼還是要她面對那些如狼似虎的親戚與族人?離開前的一天,他和父親談了很久,他希望父親能幫幫綺娘,她不想她嫁到他們家才幾天的功夫就受這些冤枉氣。父親就呵呵的笑著,想了半天說,「你真的覺得綺娘做不好宗婦嗎?在會上,她可曾有絲毫的膽怯?還有理單時,可曾有絲毫的遲疑?」

  顧仁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但是他還是慎重的拜託了。不管綺娘能不能做到,他還是希望自己要給她遮風擋雨,她到顧家是來享福的,不是為他扛起家運的。

  有時他其實也挺煩的,真的,他們又不是豪門大族,可是其中的傾軋卻不比他們少,他真的煩透了,少時跟父親還發過脾氣,說他不要了,他要帶著綺娘離開宗家,他一點也不在意這點東西。父親便笑,誰又在意?只要有本事,誰會在意這點東西,不過男子漢,安身立命不難,扛起家運才難。顧自己的小家,養活妻子兒女,又算得了什麼?宗家代表著一個百年家族的傳承,代表著顧家的榮譽,這是宗孫的義務。所以你不是為了爭奪,而是為了守護。

  好吧,他是宗孫,他得為家族而活,這是他的宿命,那麼自己明明是想給綺娘無憂的人生的,她註定要跟著自己受苦了。這讓顧仁愁腸百結,於是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記下自己一路行來的趣事,他覺得自己真的做不了什麼,但是告訴她自己路上的一切,她是不是會有跟自己一塊旅行的感覺?這種想法讓他開心不已,甚至真的有了,他帶著綺娘在旅行。這讓旅途,變得有趣起來。

  但是這種快樂沒有持續多久,京中的消息也不斷傳來,除了新的兵部單子,還有家裡的那些爛事,二叔終於被踢出局了。顧義被趕出了作坊,雖然決定不是綺羅下的,但是,她起到了決定性的因素。

  綺娘比他想像中的能幹得多,她就好像是為做宗婦為生的,這些不可能是古板的師父能教得出來的,只是這些她又是從哪學來的。

  他細細的想想綺娘婚後的樣子,其實她的表情真的不多,對人會微笑,但是聲音是很冷淡的。她不抬頭看人,她懶得想那些事,她等著別人出招,然後隻言片語下,擊得別人潰不成軍。用兵法上說的,這是後發治人,以慢打快。

  而從京中的信中看,她還是和之前一般,慣性的等待著,然後一擊即中。他不禁又想到了老祖母,想到老祖母說起當年剛進門時的種種,她後來的權威,其實都是後來一點點積累而來。所以想想看,綺娘又是從何而來的手段與智慧?

  顧仁其實也是學醫的人,他學不出來,是因為沒有那個勇氣開方,但是該學的,其實他是真的都學到了,他深知,一個良醫,其實有時就該像段鼎那樣,狠得下心來,對惟一的女兒,也能下狠手培養的主,得有多狠啊,他和綺娘那天談時,他們想到段鼎,他們都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所以其實想想,綺娘那麼冷靜,其實也是無情的,能以慢打慢,最重要的是,她的情緒沒有隨之波動,所以對無關的人,她才能真的把對手輕描淡寫的擊倒。

  那麼她會這麼對自己嗎?一個冷靜和理性的人,他應該怎麼來應對自己的婚姻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43 PM


  第二十四章:消息傳來

  戰敗的消息是兩個月這後傳來的,邊關其實離京城並不遠,八百里加急,六天到;而行軍,以程家軍的軍速來看,不過是半月即可。本來就是短兵相接,飛奔救援而去。自然手時更少,兩個月傳來戰敗的消息,其實已經算是朝庭在刻章的隱瞞了。

  綺羅也在算日子,她算的不是戰敗的時間,而是顧仁的歸期。她帳房的窗臺上已經擺滿了各種藥草了,而顧仁寄回的遊記每每她看完之後,就會送與公婆觀看,等著公婆看完了,他們送回時,她就會小心的收集在一起,沒事翻開看看,想像著他的一路。

  所以顧仁的苦心沒有白費,綺羅真的開始體會他的用心了,她的心真的跟著他去旅行了,她想想,自己除了每年去邊關守邊,就哪也沒去過了,上一世的十八年,好像真的過得很虧啊。

  抬眼看著窗臺上的藥草,她起身站在邊上一一的細看,最早到的小斷腸草已經長得有些鬱鬱蔥蔥的意思了,不過,以綺羅專業的眼光來看,這個只怕已經沒什麼毒性了,不過她還是收集了種子,放在瓶子裡,看顧仁回來會怎麼安排。

  正在她胡思亂想時,門又被敲開了,敲門的是顧義,顧義去庫上領了罰之後,性子變得沉穩多了。不過,在綺羅看來,這不夠,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培養對手還是培植一個助手,不論對手還是助手,對她來說,都無所謂,不是瞧不起他,而是真的知道,他不是對手。

  「大伯回來了,召集族老們回來議事。」顧義言簡意賅。主要是他若多話,綺羅的眉頭就會輕輕的皺起,縱是沒叫他閉嘴。他也不敢造次,不想讓自己沒事被她罵。到時沒臉的只能是他自己。

  「有事?」公公不是那種喜歡招開家族會議的人,這幾個月裡,長春堂的日子不錯,藥品有序的送到兵部,長春堂這回的採購與分銷都很平衡,到年底,長春堂今年的利潤會很可觀。這是可以預見了,要開會也該那時候,這會是什麼意思?

  「街上有謠傳,說程家戰敗了。」顧義遲疑了一下。壓低了聲音。

  綺羅算算日子,自己都有點詫異,是啊,戰爭早該結束了!上一世,至少是一月之前就該有消息了。程家軍幾乎全軍覆沒,舉國哀悼,那一次整個京城就是一片哭號之聲。而那時的她,呆呆的在自己屋裡,母親日夜陪著她。到棺槨回京時,太君親自到她房裡,嚴厲的說,「你現在還是程安的妻子,站起來,程家哪怕是女人,也不能被人說是軟骨頭。」

  程家哪怕是女人也不能是軟骨頭,可是程家出了一個軟骨頭的兒子。太君那時連番的打擊,能承受得住嗎?

  綺羅搖搖頭,歷史不是應該已經改變了嗎?程秦兩家沒有交惡,多少還算是有點交情,為何還是戰敗了。好吧,她現在不指望程家能真的成功,但是,她卻希望,別死那麼多人。

  「大嫂!」顧義沒想到大嫂盯著那些藥草竟然發起呆來了,跟她說開會呢。

  「知道了。」綺羅收拾精神,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輕輕的整整還是很整潔的袖口,輕輕的撫了一下並不存在的折皺,才攏住手,默默的去邊上的議事廳,而顧義卻是沒有資格進去的,只能站在門外。

  二房已經沒人有資格進去聽了,這是族中的最高會議,代表著族裡的最高權利,這個是顧義渴望而又不可及的。

  綺羅可沒功夫去想顧義的想法,她低頭進去,族老們已經來了一部分。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安靜的等待著。

  人終於到齊了,顧老爺才抬起頭,想想,「程家戰敗了,程老夫人剛剛得到消息,所以問問大家看法。」

  綺羅剛剛想到了顧老爺為何馬上要召開會議了,雖說,他們長春堂拿的兵部的籤子,但是兵部的實權在幾家門閥大族手中,程家,秦家就是其中的最重要的兩家。

  上一世,程家幾乎全軍覆沒,但是老太君狀告秦家公報私仇,故不救援,而那時,秦修已死,秦修是秦家的獨子,當時秦修剛成親不久,還沒有子嗣,所以秦家實際已經被絕了後,秦老公爺敢那麼做,實際也是不在乎了。所以那一仗,秦程兩家實際是兩敗俱傷。而程家因為還有一個小兒子,而且仗敗有秦家來承擔了主要責任,程家後來雖然艱難,卻也沒秦家那麼慘了。

  而這一世,秦家沒參與這件事,之前回娘家時,聽父親說過,秦大奶奶有了身孕,特意請自己看過。當時,氣得段大夫不成,自己是神針,不是神脈,這種喜脈是最簡單不過的了,竟然還要他去,於是跟女兒吐槽。當時綺羅還笑了,覺得父親真是越來越小孩子氣了。不過知道秦家有後,這多好啊。

  可是想到程老爺子把兒子們都帶了出去,想到這兒,綺羅不禁有點擔心了。戰事拖的時間長並不好,拖得長,就表示戰事膠著,於是兩邊打的就是消耗戰,而這樣,人員的傷亡就會很大,這讓她十分擔心藥品的數量。

  而此時顧老爺擔心的可跟她八杆子也打不著,顧老爺想的是,程家這回戰敗,不管如何,程家算是完了,他們該怎麼辦?

  綺羅呆呆的看著他們,現在想這個?不過也是,這個真不是愷人憂天了。

  「宗婦怎麼看?」

  「我們是兵部的籤子,兵部下什麼單子,我們就接什麼活,這有什麼可想的。」綺羅咬死了『兵部』兩個字。雖說她很喜歡跟程家合作,可是問題是,現在朝庭動向不明,程家這回戰敗的程度還不知道,但秦家這回沒有損失,將來掌權已經沒什麼懸念了,但是問題是,顧家跟秦家的關係如何,沒人知道,所以想想看,還不如拉緊兵部,秦家再跋扈,他們藥品的採購在整個大局裡根本不算什麼,所以她覺得秦家不至於跟他們為難。

  「親家公不是跟秦老公爺很說得上話嗎?」一位族老說道。

  「真的程家敗了,秦家也不見得真能上位,秦程兩家本就是共生共榮,真的以為一家倒了,另一家能活得成嗎?」綺羅不想說剛剛老爺子說的,程老太君剛剛才知道,那個剛剛知道是啥意思,一定是老太君接到消息,然後請老爹去扎針了。父親一般不會向外透露這些事的,如果不是自己在顧家,父親怎麼會說。現在還讓他去搭秦家的路子,真以為自己是顧家的人質了嗎?

  況且她在邊關十八年,她眼看著秦家的覆滅,然後呢,老三程喜自請守邊,就在父兄犧牲的地方。也是永安朝最強大的對手,鞍然。一個馬上的民族,因為與永安比鄰,這位強大而野蠻的鄰居,生生的耗了他們十八年,每年七月老太君就帶著她以送補給品為名去,實際上其實就是幫著程喜守邊。等著春暖花開了,鞍然人退了,她們才能回來。真是一門孤寡,苦撐日子。只望著程家威名不墜罷了。

  這麼多年,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秦家倒了,程家殘了,朝中的世家大閥也就集體沒落了。所以想想看,此時程家的情況不明,靠上秦家,弄不好兩頭不靠岸。此時保持以兵部馬首是瞻,才是他們要做的。況且,有一句話她不想說,她更相信老太君,除非這回程家的男丁死光了。不然,程家就不會倒。

  大家沉默了,一齊看向了顧老爺。顧老爺其實心裡也有些不安的,程家戰敗,他們家雖然跟程家沒什麼關係,可是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把大家聚一塊談談,其實是多個思路。沒想到族裡這群蠢貨,竟然要靠上秦家,聽到綺羅的話,他才鬆了一口氣,總算媳婦腦子是清醒的。就是這個,他們只要守緊本份,管誰掌權,跟他們商家有什麼關係?

  「這回的藥會有問題嗎?」顧老爺根本不搭理這些人,看向了綺羅。這是最擔心的,就怕到時找不到替罪羊,拿他們這些商人開刀,到頭來,百姓才不管你是不是冤枉的,人家只會罵長春堂黑心,子孫再無抬頭做人的機會。

  「沒有!」綺羅這點還是能保證的,顧義父子離開主要的部門後,進出這塊,她把得很嚴。她也是軍人,她比在坐所有人都在意這些藥,這是那些兄弟的命。

  「那就好,跟朝庭做事,人家有點事,拿咱們開刀是不用理由的。」顧老爺好一會兒才輕輕的歎息了一聲,兵部的籤子給了長春堂無限的榮耀,可是也給全族頭懸上一把刀,人家真的要用他們來擋刀時,人家根本就不會給理由。

  「對了,老大,前兒,老二找了我,他也覺得給兵部辦差實在很難,覺得咱們還是應該開分店。」一位族老忙說道,表明自己正在積極的替家族考慮著。

  綺羅本來以為沒事了,結果聽到這兒,她覺得這回有意思了。低頭繼續想自己的心思。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47 PM


  第二十五章:爭鋒


  「宗婦,怎麼不說話?」那位看沒人說話,氣呼呼的說道。自己開了口,結果宗婦竟然默不作聲,這明顯就是老二說的,不把人放在眼裡。果然跟老二說得一模一樣,這位宗婦比起顧老爺父子更加的心狠手辣,視宗族於無物。

  「開分店,本地的,老爺子一個人配藥,已經有些忙不過來了。外地開店,怎麼操作?」綺羅冷冷的笑了起來,抬頭看著那位族老。現在想趁著顧仁不在家,於是欺侮老爺子老了,自己年輕,以開分店之名,奪方為實嗎?這些人有沒點腦子啊?把方子公開,然後他們各自為政,到時,等於一個宗族自相殘殺,再後來呢?宗族等著滅亡。

  「那怎麼辦,之前宗孫也說過,兵部的籤子不會長久,讓我們準備退路,老二想了辦法,你又不同意,你說,你有什麼打算,讓我們一族人,跟著你們砍頭嗎?」那位根本不想聽綺羅怎麼說,猛的一拍桌子,表達了,就算是你宗婦,但是,我們也是長老,是你的長輩,你得尊重我們。

  「分錢時您怎麼沒說這個?」綺羅坐直了身子,厲目看向那位,「若您怕,大可脫離家族,總不能真的讓您一家跟著我們擔驚受怕。在坐的各位也是,若不能共患難,談什麼共富貴?」

  「這是什麼話,你才姓顧幾天,我們都是先祖子孫,先祖的東西我們都有份,憑什麼由你們一家霸著?」那位總算說實話了。

  「宗族的藥方不是宗家的,是屬於全族的。這話不錯。不過,你們誰又不是族裡養的,家裡生了男丁,誰又沒分到丁田?丁田從何而來?藥方是族裡的根本,把藥方公開。一家一份,然後你們自己一家開一個長春堂,再然後呢,長春堂跟長春堂對打。姓顧的絕了姓顧的路?這若是你們要的,我就同意,正如你們說的,我才姓顧幾天,我娘家有藥鋪,我自己有自己的藥方,我們離開顧家。能過得更好,但是你們……」綺羅冷冷的笑了起來。

  雖說沒說完,但是她的話已經很明確了,她一點也不在乎一個宗家,一個宗婦的位置。她有藥方。娘家有藥店。他們離開宗家,一家四口也能過得很好,但是在座的,她就不確定了。

  「難不成我們顧家的人還要你們段家的人來養不成。」顧二叔從門外推門進來,陰森森的笑著。

  「出去!」綺羅抬眼直接說道。

  「你有什麼資格讓我出去?」顧二叔怒了,正想繼續。

  「你已經沒資格進來了,吃裡扒外,置全族於不顧,不趕你出宗族已經是族人開嗯。」顧老爺終於抬眼了,冷冷的看著親弟弟。

  「族老們現在覺得我其實也能為族裡的利益考量。所以我得回了參加的資格。」顧二叔笑得很燦爛。

  「是啊?大家都同意?」綺羅掃視了一下在座的人,她沒想到會有逼宮戲上演,不過她不等人家開口了,又冷笑了一下,「不知道二叔答應了族老們什麼?不過答應什麼都沒有用。畫出來的大餅子,吃不吃得到,就得看運氣了。況且還有就是公公可是二叔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從小對他照顧有加。如果連自己親哥哥都能背叛的人,對族人,能有幾分真心,真是笑死人了。」

  大家一凜,原本就是為了利益,想想覺得顧老爺和顧老太太一樣,都是死板的人,特別是這幾年,顧老爺把該分到族裡的錢買了土地,又弄什麼丁田,只要生了男丁就能分到,這樣族老們分配的權利就一而再的被限制住了,所以顧二叔站出來跟顧老爺鬥,他們是樂見其成的,上次兩人相鬥,就把鋪子和作坊的職位給讓出來了,所以他們不介意讓他們鬥得更狠一點,反正他們打定主意適當的給大房一點壓力,然後呢,大房再給他們一點好處,最好把分田的章程改回舊例。或者分給族老更多的權利。所以說他們是不是真的支持顧二叔,那簡直就是開玩笑了。

  現在宗婦擺明瞭不會屈服了,而外頭說實話,更看重顧老爺和顧仁的面子,而段神醫也不好惹,人家鋪子雖小,可是名聲在外,多少達官貴人都是被他治好的,別人他不管,他的親女兒,親女婿,人家能不管嗎?所以到頭來,他們為了畫大餅的顧老二得罪了現任的宗主一家,不是找刺激是不什麼。

  「宗婦,老二就是進來解釋一下他的想法,他是犯了大錯的人,我們怎麼也不會讓一個出賣家族利益的人,再來危害家族的。」一位一直沒開口的族老沉聲說道。

  顧二叔猛的看向了那位族老,自己別說逼退大哥,連得回自己應有的席位都不可能了,那他還說什麼?想退出,顧義卻進來了,雙手抱拳,對大家做了一個羅圈揖。

  「各位族老稍安勿躁,開分店是大哥之前的意思,顧家傳承百年,咱們祖上本是御醫,如今卻只能做些外傷用藥,只怕祖宗地下要說子孫不孝,無法承襲衣缽。若是開些分店,多少也能彰顯祖上的名聲,子孫們也努力了。」他看了綺羅一眼,不等她開口反駁,馬上又說道,「大嫂若說大伯年老,有些力不從心。其實,大嫂也管了這麼久的鋪子了,也知道,除了兵部,長春堂也是會批發一些成藥給外地的藥店,如果這樣,還不如我們在外地自己開分店,也省得讓那些在我們這兒批發了成藥,回家做假的藥商更好!」

  「義兒說得不錯,我們總是要做,既然能賣給外地的客商,為什麼不能自己開店,族中孩子越來越多,大家都要出路的。」一位族老長長的歎息了一聲,對他來說,現在家裡人越來越多,大家都想活得好一點,可是長春堂就這麼大,他們也想更努力的創造著財富。

  「批發成藥與跟開分店是兩碼事,我還是那句話,我不同意。至於說,怕成藥做假的事,我倒是覺得可以做成兵部籤子那樣,你們要,我們也可以給,不過呢,你們拿了籤子,就得學會負責,誰敢毀了長春牌的形像,那麼,他們也就可以什麼也不用再想著我們長春堂的藥了。」

  「做籤子?」

  「是,我們固定向周邊的幾大鎮的幾位大藥商發放籤子,憑著那籤子,他們可以在他們所在的市鎮上,獨家給我們分銷長春堂的成藥。我想師兄的意思不是轉型,而是培養自己固定的客緣。如果說凡事都自己來做,我們才幾個人,就算想培養族人,可是也要有收益吧,自己開鋪子是要本錢的,我們發籤子,可不用,而且給自己固定的大客戶,每年他們都會固定的向我們拿藥,然後給我們除藥費之外,還有獨家的費用。有了錢,就能多買地,地多了,族裡孩子們再不成,還能耕讀傳家。您看如何,公公?」

  綺羅搖搖頭,她不是為了反駁而反駁,而是她真的不願意去開分店,如若不是門店代表了體面,她連門店都想關了,門店的收益對一個百年家族來說,是太低了。但是如果真的讓人知道,長春堂會賣藥品獨家銷售權,人家就會捧著大把的銀子過來。這樣操作,一面擴大了影響,另一方面也是解決了,平日零售的不足。

  「若是他們也造假呢?」顧義一怔,他馬上明白,綺羅這個主意比開分店好了,但是他還是不甘心了。

  「我們可以派人暗訪,如果發現他們制假,並且有損長春堂的名譽,我們就可以收回籤子,不給他們賣了,我們還可以順便告他們。」綺羅有點無語了,她剛已經說了,她用的就是兵部對合作的各家的方式。長春堂對兵部是沒法子,可是長春堂是百年的老店,在永安朝裡還是有點江湖地位的,只要他們發出的,多少有點作用。所以背靠著兵部,他們能做強,而現在用這個強,明顯就能做大,而且不用本錢。

  「這主意極好。」顧老爺點點頭,掃視了一下周圍的族老們,想想又看了顧二叔和顧義一下,「下去吧,下回想做什麼,可以跟我聊聊,宗族的會議,不是你們能來的。」

  綺羅倒是沒笑,只覺得,顧爺之前還會對顧二叔有些厭煩,而不是現在這樣厭惡了,現在明顯的告訴他們,這裡不是你們能來的,有什麼想說的,他們作為宗家會考慮。

  所以此時綺羅也覺得公公是個意志力很堅定的人,她也希望丈夫能和公公一樣,真希望丈夫跟自己想的一樣,是顧義理解錯誤。

  顧二叔和顧義離開,那些族老們一個個有點七上八下了,顯然,他們發火發早了,透的話也太多了,就算剛剛圓回了一點,但是,此時,顧老爺的表情已經知道,他不是宗婦,他怒起來就不是宗婦只罵人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50 PM


  第二十六章:宗族


  門被關了,室內一片沉寂,大家都有些戰戰兢兢來。連綺羅都想知道公公會怎麼做了,擺明瞭,之前這些族老們是和顧二叔達成了一定的協定,想趕他們家下臺的,只不過,自己不是曾經那個怕事的段綺羅了,於是沒能讓他們得逞,但是卻也暴露出了問題,一個宗族,傳了上百年,血緣越來越遠,除了姓一個姓,其實各有各家,各有各的打算。誰也不甘寂寞,包括顧二叔明明是嫡親的兄弟,到頭來,還是如此,在座的,也就更不能指望了。

  「散了吧!」顧老爺沉默了半晌,高壓釋放完了,才淡淡的說了一句。

  綺羅笑了,突然覺得,果然高手在民間。此時的顧老爺還真不比當年的老太君差,一收一放之間,玩得爐火純青。

  果然,這些族老們面色一白,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大家左右看著。

  「老大,我沒跟老二達成什麼協定,他找我,我沒見,直接趕出去了。不過我願意聽義兒的話,開分店,顧家的孩子們就有差事,就能養家糊口,就不會靠著丁田,生生的養成懶人、廢人。」剛剛那個不承認顧二叔的那位族老開口了。

  綺羅暗暗地點點頭,給丁田,然後大家日子有了一定的保障,反正只要生了兒子,族裡就能給丁田,於是族中開始有了不思進娶的風頭,本來這些年,族中就沒什麼看得上的年青人,這位是擔心,再這麼下去,族人就真是生生被養廢了。

  「宗婦,你怎麼看?」顧老爺抬起頭,看向了綺羅。

  「沒辦法,公公設立丁田,本就是想著讓族人過得好點,現在收回丁田,不談分到田地的族人會不會退回來,就算沒分到田地的,現在改了章程,他們也會覺得不公。到時,只怕麻煩得很。」

  大家都沉默了,給丁田之後,族人立馬對顧老爺感恩戴德,他的位置一下子就穩了,族老們的權利一下子就縮水了。現在族人看到他們也沒之前那麼誠惶誠恐了。讓他們失落了不少,可是再想想,若現在收回丁田,那些得了田地的族人會衝來撕碎了他們。而還沒分到的,也會憤怒,到時都落不到好。

  「現在怎麼辦?總不至於是前後都是死吧?」老族老痛苦的拍著案几,看著好像多麼的操心著急一般,其實他們家人多,當初分田地時,分到不少好地的,現在真的若說退回,第一個跳出來不幹的就是他了。

  「我的意思是,丁田還是分,不過,不是有男丁就分,而是等男丁長到十八歲,成親後,分家定居了再分。族中的田產收益,辦個宗學。顧家的男丁五歲就得入學啟蒙、讀書、學藥。到了十八歲,分到的田地也不同。考上進士的,給一百畝,考上秀才的給五十畝。能進鋪子幫忙的,自己學了手藝的,按現在的標準,每人二十畝。如果什麼也學不會,好吃懶作的,一畝也沒有。」

  綺羅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程家痛苦在沒有子嗣承繼,而顧家的問題竟然是族人太多,然後沒地方安排,最終,要麼面臨不患貧,患不均的衝突。要麼,可能就是整個家族在安逸中,最後讓以後的家主疲憊不堪。從生下男丁就有丁田,生得越多,田地就越多,於是,各家拼命生兒子,結果就是以後的家主越來越難做,最後還是會在不平中,發生巨大的衝突。

  這個鼓勵族人進取的法子,並不是她想出來的,這是程家大嫂,盧氏家族的族規。顧家才傳了上百年,而盧家是門閥世家,傳了至少五百年,人家能被稱為門閥,就自然有門閥的傳承。一條條定得那叫一個完善。她還沒說人家女兒的教育,盧家可是出過皇后的,當然,不是永安朝。但是想想看,世家經歷了幾世王朝,還能不被小覷,本身就是有其過人之處的。

  她在程家雖然沒什麼存在感,不過也正是這種沒有存在感,才讓盧氏和安瀾郡主都愛找她聊天,盧氏最愛說的就是盧氏家族的榮耀,當然,私下的意思自然是指安瀾郡主不過是碰巧有個親王的爹罷了,他們穆家在前幾代,連貴族都不算的。

  安瀾郡主說的正好就是相反的話,說盧氏總仗著自己是盧氏家族的人,讓她難做。其實這些世家門閥,朝庭早看不順眼了,你們既不交稅,還要漠視皇權,完全就是大逆不道。若不是看她是大嫂,她才不管她呢。

  綺羅就沉默的聽著,最後實在聽不下去了,才躲到了老太君的院裡。一個門閥世家貴女,一個是當朝的郡主,她不過是平民的醫女,跟他們真的扯不上關係啊。她能做的就是安靜的做自己的藥,看自己的書。不過她們當年說過的話,不知不覺早就印在她的心裡。

  「這法子……」顧老爺有點困惑了,好像在哪聽過,但一時想不起來了。

  「是一些老世家的舊法,雖說我們跟那些貴族不能比,不過,人家能傳承幾百年,總有自己的獨到之處,我們也不求真的能怎麼著,總比養廢了族人,讓以後的家主為難來得好。」

  「這得好好商議一下,千秋萬代的大事兒,馬虎不得。」各有各的算盤,他們總得回家商議一下。

  「是,我也想等仁兒回來,也把各家的家規都收集一下,看看有什麼值得借鑒之處。」顧老爺也不想輕易下決定,作為這一代家主,他寧可把人養廢了,也不想養出一群要添亂的。看看顧二叔,多添亂啊。而在座的這些族老們,也都是讀過書,家境好的,人生識字憂患起,那些族人,特別是越窮的族人,反而越好管理。不過這些話,顧老爺怎麼著也不會在這兒說的。

  大家意圖一致,趕忙告辭。顧老爺沒動,綺羅也不敢動,公媳兩人相對無言。

  好一會兒,顧老爺才抿起嘴。

  「你不怎麼想做這個宗婦對不?」

  綺羅沒說話,她其實目前還真的對顧氏家族沒什麼認同感。她嫁顧家是她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而她也覺得自己欠了顧仁良多,如果這算還情,她就還情吧;所以剛開頭時,她更多的是站在顧仁的立場來想這些族人,如果顧仁想要,她就幫著做做看。她不過是守著這些東西,等著顧仁回來。等再過幾年,如果她還是無法愛上顧仁的話,她就離開。顧家其實跟她也就沒什麼關係了。

  現在,顧老爺,顧太太對她不錯。而最不同的是顧仁,顧仁的信,顧仁上一世的深情都給她很大的衝擊,此時她真的無法對顧老爺說,是,我不想做。但讓她說,我想做,其實她還真說不出口。

  「也是,你剛姓顧沒幾天,讓你認同家族,是很難。所以你能說,你母親家開著藥鋪,你手上有藥方,你一點也不在意能不能留在長春堂。甚至,你其實挺高興。我好歹做過族長,仁兒也很能幹,你盡得你父親的真傳,到時我們兩家合一家,不管那些人,我們日子也能過得很好。就算我不用宗族的藥方,我們也能建立自己的新家族,對不對?」顧老爺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按著自己的思路在揣測著綺羅的想法。

  綺羅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只能繼續沉默。

  「你這麼想沒錯,我年輕時也這麼想過。我自己養活我自己一家三口,日子不知道過得多麼舒服,憑什麼讓我養著幾百口子人,顧完吃喝,還得挨駡,說得我像占了他們多大便宜一樣。仁兒沒這麼想過,因為他想娶你,所以很小就被老太太當繼承人培養,他比我有家族的觀念。」顧老爺笑了,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拍拍自己的手掌,按著案几起身。

  綺羅怔怔的看著他只說一半,就不說了,而且看上去,也不打算說。

  看他起來,綺羅還真不能不起來,只能跟著起身,顧老爺還真就背著手走了。綺羅倒是想叫他,最終,還是忍住了。公公這是啥意思?

  以後幾天,她一直在想這個,顧家宗族這些爛事,她不想參與,她沒有家族的認同感,其實她覺得自己不算有錯。程家老家在北方,那兒族人雖然不少,但是都挺遠了,除了大事,基本上,太君根本不回去。不然京中的祠堂裡為何擺了一套牌位。老太君說是將來會回去,不過,將來的事,誰也不知道。而段家,更不要談什麼家族了,一共就一家三口,段大娘娘家也就是些遠親,三來三不來的,所以想想看,你讓一個根本就沒家族的人,有家族的觀念,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顧老爺年輕時都不想當宗孫,雖說沒說現在想不想當宗主,不過他既然說,他年輕時也不想當,那其實也是在說,他現在想當了?說顧仁從小是被老太太教養大的,那意思是不是說,顧仁是個家族觀念很重的人,所以對她來說,她得好好應對?不是她想帶著顧仁走,顧仁就會跟她走的。

  是啊,顧仁這一世會跟自己走嗎?自己和他的家族比起來,誰更重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51 PM


  第二十七章:顧義

  顧義第二天還是找綺羅了,雖然他也認同了綺羅說的籤子制度,但是他還是不服氣的,他已經聽關係親近的族老說了綺羅關於宗族以後族人教育的問題了。這位族老是很中正的,顧義討好他可不是用了一點心思的。而昨天族老的態度很能說明問題了,這位對宗婦非常之滿意,顯然,就算這位大嫂沒有巴結過這位,但是,已經得到了對方的支持。這讓他覺得有點糾結。

  他想了一夜,他對提出的借用世家的傳承之法來管理家族這個人沒什麼感覺,但他注意到在她提出的那個宗學的課程之中,她有說,藥學!她要在宗學裡讓以後的族人都學藥學?這個真是她真實的想法嗎?所以,他此時過來,就是來問這個的。

  他從小就聰慧過人,他一點也瞧不起顧仁,覺得只是因為他是長房長子,所以他就是宗孫,然後自己就得一輩子被他壓一頭嗎?祖母在世時,眼裡就只有宗孫,連坐位都擺在自己的父親之前,說話都大聲些。而他這個二房的獨子,在祖母眼裡等於啥也不是。

  然後顧仁十幾歲出來做事,一點點的把長春堂帶入一個更輝煌的時代時,他對自己說,「我不嫉妒,我將來中了舉,當了官,你縱是宗孫又如何?一個破宗家,誰稀罕。」

  但連著兩年考試失敗,連秀才都沒考上的打擊之下,他不得不進入了藥鋪。他一面被自己深深打擊著,一面又想對著顧仁再爭一鋒。他這些年其實就是在這種的雙重壓力之下,活得十分辛苦。一面覺得顧仁若不是有宗孫的身份,萬不如自己的心態;一面又不得不承認,顧仁是做得很好。

  而自從新的宗婦進門,他的心態就更不平了。當揭開蓋頭顧家人都抽了一口冷氣。他們之前,誰也不曾關注過段家的姑娘長得什麼樣。對他們來說,長成什麼樣,也不過是個沒有根基的女孩。當時顧仁鬧著要娶她時,他父母還拿這事教育過他。說一看顧仁就是沒出息的,讓他去學本事,本事沒學到,倒是勾搭上了師父家的姑娘,難怪學不出來。

  等到那天揭了蓋頭,母親教育的話又來了,當然這回改成了,看到沒,顧仁就是酒色之徒,段家的丫頭若不是生得好顏色,怎麼會入得了顧仁的眼,連家族的傳承都不顧了。不過正是如此,更表示顧仁沒本事,不然怎麼會不知道,求妻娶賢,他卻反其道行之。

  是啊,一個美麗的女子,那一抬頭間,讓所有人那一瞬間都為之失神。連宜蘭那麼尖酸刻薄的一個人,竟然之後再也沒拿這位的容貌說過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顧義看到蓋頭下的綺羅,也覺得一絲驚豔,他不覺得大哥這回有什麼錯,娶一個賞心悅目的妻子過一生,很有必要。再說,漂亮的女子一般腦子都不怎麼好,大哥既然要給自己加一個拖累,他有什麼可說的。

  結果就是這麼個美麗的女子,讓二房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連家族會議的席位都失去了,而最讓他為之氣惱的是,他竟然每一次連反駁的話都提不出來。每每父母在家裡氣得直跳腳時,他就想著,那個美麗容顏之下,冷冷的把二房踩在腳下木然的臉。她很美,可是她看人的眼神卻讓人覺得不寒而慄。顧仁娶她回來,其實就是用她的刀來砍去他們這些殘枝敗葉?自己也是那帶著敗葉的一支嗎?

  現在他對顧仁夫婦真的有些糾結的情緒的,顧仁夫婦真的能幹,顧仁在醫藥界裡的名聲已經超越了顧老爺,誰提及長春堂的少東家,不豎起一支大拇指。現在這位大嫂,雖然外頭名聲在自己老娘和顧姑姑他們不懈努力之下,被敗得差不多了。但是他心裡頭明白,今年在兵部的這大單生意上,大嫂是出力最大的。就算顧仁在家,也不見得比她幹得漂亮。所以顧仁是眼光獨到嗎?一早就看出了這位才智比她的容貌更加出色?

  「有事?」綺羅正在重試解毒丸的藥方。

  解毒丸其實才是段大夫做的第一個成藥方子,不過呢,他當時做,是因為小時候的綺羅沒養成好習慣,也不知道怎麼就養成了,凡事藥材,她都會親口嘗一下。中毒就成了常態,段大夫倒是糾正過,這個還真沒糾正下來。於是沒法子,就給女兒做了解毒的藥丸,試了藥,覺得不對,就趕緊吃。吃完了,回家老頭再重新煎藥、扎針,徹底解毒。

  正是因為綺羅又不是想自殺,嘗藥也知道分寸。而段大夫本就不怎麼喜歡成藥,只要夠用就好。於是這些年,解毒丸的功能停留在解輕微的普通毒藥之上。對段大夫來說,沒有需要,自然不用改進。

  而綺羅本就對這個很有心得,之前段大夫不是把自己多年給人看病的方子都給了綺羅嗎,綺羅最近整理之時,正好看到了解毒丸的製作筆記,想想,就拿出來,自己想做一下改進。

  那藥丸現在在綺羅看來,基本上有些雞肋的,只適用自己試毒,但是,自己現在其實都用不著,但是研究了一段時間,又不得不佩服自己父親的才華,隨手做的,竟然能解自己在郊外山上能遇到的所有毒藥,就算只是輕微的,但是這種廣普的解毒藥丸,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來的。

  即使自己重來,想改,入手卻也極難。中醫藥本就講究著君臣相輔,陰陽平衡。所以一個方子裡,平衡是極重要的事,段老爹本就常說,藥無定式,無藥不毒,無毒不藥。他神就神在,他這一丸藥丸的配比上是無比精准的,自己覺得粗糙了,但是細研究下來,卻無一不講究。正是老爺子的配比,讓藥與藥之間相互牽制,於是當她中毒之時,能在短時間內控制毒素的漫延,等到回家由老頭根據不同的毒物,再重新解毒。所以,由此也就可以說明老爺子的醫術之高,用藥之精了。自己即使到了今天,面對父親,卻仍舊覺得無法超越。她早收起當初剛回來時,那種輕視之心了。

  結果她正想著在天平上加藥粉時,結果顧義進來,進來就進來吧,還不說話,這讓綺羅怎麼辦。只能停下手中的工作,盯著對面的小叔子。

  「在做新藥?」

  「不是,我爹的老方子,我想改改看。」她不擅於聊天,還是跟這位不很熟的小叔子,不過人家都坐下了,她還能怎麼辦,只能放下了手上的事。

  綺羅跟顧義也不是真不熟,這幾個月,顧義一直跟在綺羅的身邊,上傳下達的活都是他在幹。在顧義爭取之下,倒是成了綺羅的副手一般,雖然沒人任命,不過倒是形成了這種態勢,所以不得不說,這是個了不起的聰明人。

  綺羅現在懶得管事,像顧仁說的,一切等他回來。只要不過份,她都由著他們。雖然他們一次比一次過份。但顧義每一次都把顧二叔放前頭,所以想想看,顧義其實也和顧二叔一樣吧,對誰都沒什麼真心,而顧二叔對顧義是全心全意的,而顧義現在還沒兒子,所以這世上,顧義只會忠於他自己吧。綺羅其實就是一直觀察著,顧家這些亂七八糟的親戚們,還就這位讓她看得上眼了。

  「難嗎?」顧義注意到,綺羅並沒有收起天平,雖說天平盤上的藥粉看著他也不分不出是什麼,但是,這麼坦然的放在桌面上,也顯出她的自信來了。

  綺羅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復了,告訴他自己兩世三十多年從不停歇,加之無數的士兵讓她來試藥,到今天還不敢說自己真的學會了,所以說,難嗎?

  「你學過多少?」她反問了一聲。

  「進鋪子後,跟姑父學過些認藥。」顧義想想說道。

  「哦!」綺羅點點頭,覺得有點接不下去了,她此時真的想說,你想說什麼快點說吧,不過想想又放棄了。只哦了一聲,等著顧義自己開口。

  「建立宗學是真的嗎?」

  「只是一個想法,這要等師兄回來,再談。」她鬆了一口氣,總算說正事了,答得很乾脆了。

  「我是說,這是你的想法?除了讀書,還讓他們學藥?」顯然顧義不是問能不能成事,而是問想法。

  「身為顧家的一份子,學藥是基本的吧?」綺羅覺得這個還有什麼可問的,真心的覺得這位的想法有點奇怪了。

  「大伯同意嗎?」顧義笑了,說得飽含深意了。說完了,自己起身準備離開。

  「小叔叔,如果公公同意辦宗學,藥學我一定會加上。」綺羅抬頭看著他,說得很平靜。意思很明白,只要有宗學,那麼,她一定會把藥學加上。

  顧義對她長揖了一下,退了出去。他的臉色顯得柔和了些,顯然這個答案,他是很滿意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52 PM


  第二十八章:父母心

  綺羅盯著天平發起呆了,這就是顧家三十年沒出過一個藥方的原由?顧老爺、顧仁都得拜名師,但是他們都是不適合學醫的性子,他們不適合做大夫,但是受的教育是完整的,所以,他們很懂藥,就算不敢開方,更不可能做成藥,但是他們作為一個藥鋪的當家人是合格的。但是,顧家,包括同是宗家的顧二叔和顧義都沒有受過同樣的教育。顧二叔沒學,這個綺羅倒是能理解當年老太太的想法,為了不讓兄弟鬩牆,於是,她根本不給次子機會。而顧義,她不禁搖搖頭。

  自己呢,也會這樣嗎?為了長子的權威,於是把其它的孩子們都養廢了?

  她倒是沒想過,顧老爺會不同意。她是專業的,她深知,自己算是有天賦了,可是前後三十多年,她幾乎不眠不休投入了整個人生,她也不過如此。

  此時,不過在未來的宗學裡加一門藥學,她不是瞧不起這些族人,覺得他們一定學不會。相反,她只是希望讓族人們知道,不是顧老爺和顧仁沒用,而是,不是誰都能學醫的,誰說『不為良醫,必為良相』。那真是鬼話,其實中醫這個,易懂難精。而藥這個比醫還麻煩,學醫像柳大夫那樣,也能混。反正照著書上的方子抄也成,只要吃不死人,大家都不會說啥。

  而藥就不同了,光識藥就不是一兩年能學得會的,不然。為什麼綺羅養成了嘗藥的習慣,我眼睛靠不住的時候,我就只能用舌頭。但是誰又能跟段大夫教女時那麼嚴厲?看看顧義和顧二叔泡在藥裡這麼多年,其實還是沒入門呢。

  所以她很有信心說服顧老爺。加門藥學,是很能調解他們對宗家深深的怨恨的,讓他們知道,誰也不容易,你坐宗家的位置,還不如我們呢;再說了,真的萬一有一兩個天才,他們是旁枝子弟,沒有繼承權,培養自己人。比找外人還是強多了。

  腦子亂七八糟的。藥也做不下去了。起身去窗臺上看那些藥草,用手試試泥的溫潤度,每一種藥草的生長環境要求不同的。顧仁也是很懂行的,從哪挖的,什麼習性,配上的相應的土質,信裡還寫得清清楚楚的,順便把當地的天氣都一說。綺羅其實也是知道的,不過她喜歡看顧仁的信,從信中看,顧仁當年看來學得真的非常好,除了不能開方看病之外。該學的應該都會了。

  這些藥草她也侍弄得極小心,天氣她沒法模仿,但可以用搬位置的方式的來調節陽光的照射,溫度的變化。不過,從這些日子的養植來看,她再怎麼模仿,藥性是很能說明問題的。她不禁有些失落了,這些藥草長得再茂盛又如何,花盆的生活它們真的覺得這裡好嗎?

  「奶奶,親家太太來了。」門外小廝按手在院裡低頭通報著。

  顧家有顧家的規矩,當然,誰家的女兒嫁了,也不可能真的沒事就回娘家,就算顧段兩家交好也不成。段家就一個閨女,段大娘就沒離開過閨女,從小衣食住行全是她一手打理,猛不丁的,女兒就嫁了,一時半會兒就不習慣了,有點什麼吃的,喝的,段大娘也就不管了,直接給送來。反正見天的顧老爺都在段家打混,她到顧家來打擾,基本上顧太太也不怎麼介意。

  兩老太太現在關係不錯,這之前不太瞭解,主要是段大娘忙著著,丈夫、孩子、鋪子都得靠她,現在女兒走了,段大娘沒了人生的寄託,丈夫,鋪子都沒心情管了,於是也成了閒人一個,沒事就找顧太太聊天,段大娘市井多年,那是練就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見話的主,把顧太太這內宅的婦人哄得開開心心還是容易的,誰讓她惟一的女兒在人手上,段大娘對顧太太那叫一個好,不然,她沒事到顧家來看女兒,顧太太還能一點不生氣,還讓她去綺羅房裡坐,這都是顯功力的。

  綺羅雖然對母親、婆婆都沒什麼話說,不過她對母親倒是越來越內疚了,果然,她欠的最多的還是父母。父親對她的期望勉強她還算達成了,上一世父親去世之前,她把自己整理的藥方給父親看過,雖然沒能見上面,不過她的方子上,父親改了幾味藥。父親最終也沒跟她說過什麼,但是,改了那幾味藥,她明白,父親認同了她在邊關的努力,也理解了她不是因為程安是公府二少,她退親真的只是因為,她愛程安,她真的愛程安。

  可是母親,明明身體極好,可是卻匆匆的離世,快得她都無法接受,接到消息時,她在邊關,其實已經晚了。她在那片曠野上失聲痛哭。等回朝時,太君說,你去給你娘上柱香吧。她靜靜的搖了頭,她不敢去,她無顏見母親。

  而這一世,她對母親說過,她會好好的照顧他們,可是現在想想,她實在沒給他們做什麼,聽他們的話,嫁到了顧家,可是還得累得母親常常來看自己,還要巴結顧太太,想想都覺得自己不孝。

  走進後堂,段大娘忙過來,「今兒有人送了一袋子酸棗,你爹說你愛吃,讓我送過來,我說,你在這兒有什麼沒有,不過你婆婆說,你吃得少,開個胃也好。看看,你婆婆對你多好。」

  綺羅對婆婆笑了笑,好在顧太太也知道,綺羅不怎麼喜歡說話,逼她說話,一定沒好話,這樣不錯,安安靜靜的表示這位現在挺舒心,根本就不想讓她討這個好,「你快帶你娘回屋坐坐,這酸棗我剛嘗了,真是挺好的東西。」

  「晚上讓人給您做個酸棗百合湯嘗嘗,開胃,益氣。」綺羅忙說道。

  「你看著辦。」顧太太不矯情,揮手讓他們母女說說私房話,不過以段大娘這麼三天兩頭的過來頻率,她其實也嚴重懷疑他們能有什麼私房話說。兒媳婦那麼不愛說話的人,碰上這麼個娘,也夠受的,此時顧太太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其實跟段大娘一般無二,均是話癆。

  回了綺羅的小院,坐到榻上,她給母親號了脈,想想配了茶,磨成粉給母親煮上,讓母親喝,她從來沒阻止過母親過來,她明白母親的心理,能過來看看她,她心裡也能安一點,自己不能回去,她天天在家裡提心吊膽的,還不如讓她過來,讓她看到自己很好,這樣對她的身體好得多。再說,頻繁的過來,正好她也能幫她調理一下,越是看著健康的人,真的一倒下,就是無可挽回,這一世,她堅定的不能讓母親再無聲無息的離開她了。

  「他二叔他們還有找你們麻煩嗎?前兒他二嬸娘家找你爹看病,我狠狠的數落了他們一頓,你爹病是看了,不過沒給他們好臉。你也別怕,他們說了,他們也看不上他們,還跟咱們賠了禮……」

  「您火氣太大,肝躁,回家讓人給你用膠白煮水,作茶飲,兩天即可。」綺羅把茶放到了段大娘面前,輕輕說道。

  「知道知道,你爹都不管,你管。」段大娘不奈的揮手,一口把綺羅剛煮的茶就喝了。綺羅都無奈了,用了金銀花,甘草,結果這位連味道都沒嘗清楚,就直接喝了,不過也算了,當藥喝也成,再給她倒了一碗,拿針炙在她足三裡處輕輕的點了一下。

  「我又沒病,每次來,你就這樣。你是不是沒病人?」段大娘拿沉默的女兒一點辦法也沒有。不過呢,回家跟段鼎說,段鼎就問她,女兒跟她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還給她號了脈,竟然還說,女兒還不錯,雖說不愛說話,但挺孝順的。段大娘也瞭解丈夫說話的方式,於是明白,女兒真的是關心自己,她只是不知道怎麼跟家人相處罷了。

  「嗯,所以您當給我練手吧!」綺羅頭也不抬,用針炙是沒法子,其實最好的是每天按一下,她取下針放好,輕輕的用指腹給母親按摩著,順便囑咐,讓她每天自己也按按。

  「原先總想著顧家是好人家,現在越想越不對,看看你嫁過來這些事兒,我跟你爹在家真的覺都睡不著。他們讓你衝前頭,還真不如給你招個女婿回家。」段大娘又歎息了一聲。

  「公公、婆婆對我挺好的。」綺羅專心的給母親按著穴位,只要母親來了,她都會努力多做一點。對婆家人來說,母親已經來得太頻繁了,可是對自己來說,自己做得還是太少了。

  不過,現在她真的覺得父母越來越來搞笑了。她現在也看出來了,反正她嫁誰估計爹娘也不會滿意。都到現在了,竟然還能後悔,覺得應該給她招贅了。當初幹嘛去了?想到自己上一世那麼奮鬥,老爹堅定的反對的樣子,合著,在他們看來,顧仁也就比程安好一點罷了。真是選了顧仁,他們照樣能挑出不滿意的地方。

  也對,招贅目前看來,倒是比較靠譜的,看看顧姑姑的日子,自己真的在仁心堂裡招個脾氣好的,其實才是最適合十六歲的綺羅吧!不過那也只能想想了,此時,還有什麼可說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54 PM


  第二十九章:新事端

  「他們倒是不錯,不過宏毅那小子才成親就跑了,把你一個人扔下,太不像話了。」現在段家夫婦都無比痛恨,讓女兒新婚就獨自面對家族雜事的顧仁了。哪有新婚就分開的夫婦,每每想到這個,段大娘就心如刀絞,覺得顧家這是坑了他們。段鼎雖然沒說什麼,但現在顯然,這婚事他們也是越來越不滿意,對顧家也是如此了。

  「天天在家也煩。」綺羅低頭順嘴接道,想到顧仁那樣子,她寧可對著藥草和信想像顧仁在外面的樣子,真的回來,綺羅能想到的就是顧仁的熱情了。

  「他對你不好?」段大娘一驚,拉著女兒,一臉嚴肅,竟然不希望丈夫在身邊,嫌他煩,那女兒對這樁婚姻有多麼的不滿啊。

  「不是,挺好的,只是一個人慣了,突然多一個,覺得有點怪。」綺羅對母親笑了,看著母親的眼睛說道,生怕母親誤解一丁點。也是,她若說,她挺怕顧仁的熱情,只怕母親得笑死。就算是親生的母女,她還是不太習慣分享夫妻之間的私密。

  「你這性子也真得改改了,公婆跟你說話,你都回不了一句,真的對丈夫也這樣,夫婦之間,你來我往的方才正理。」段大娘鬱悶了,她又想歪了,她的理解中,女兒實在很是個很冷淡的性子,她對父母明明滿是關切,就是不會說。他們是親生的父母自然不會怪她的,可是公婆和丈夫都不是。他們哪裡會用心體會,到頭來,她被夫家嫌棄怎麼辦?

  「真的被休回去了,不是正好陪你們嗎?」綺羅難得有心情。對母親開起玩笑來了。

  「又胡說!」綺羅被母親怒斥了一聲,她看看外頭,想想,搖搖頭,「我跟你爹說是不滿意,其實……」

  顧大娘想想,半天也找不出來顧仁什麼好來,平常批評慣了,哪哪都不順眼,現在想勸女兒。竟然找不出詞了。那糾結的樣子。讓綺羅都不禁笑了。覺得母親真是太好玩了。

  「我開玩笑的,師兄對我很好,常給我寫信。告訴我他在哪了,而且公公說,行程上,他快回來了,爹選的人很好,人品不錯。」綺羅笑著安慰著母親,不過她其實也不會誇人,想老半天,竟然也只能想到,顧仁的人品不錯。順便說說讓母親不滿的事。顧仁快回來了,當然她不會說,公公說今年顧仁回來得早,往年,他都是待到冬至才會回來,而這回,不到中秋就回來了,顯然是想回來過團圓節的。不過這些話,還是不要說了。當時她聽時,也就應景的笑了笑,給公公捧個場。想來以公公的性子,這話一定會跟父母說的,她就不再多嘴了。

  「多笑笑,我聽你爹說,其實出門買藥也不用家主親自去的,你公公讓宏毅出門,其實是給他積累人脈,過兩年,行會裡各位大佬們認清了,到時,就能跟你公公一樣,在家守門了。」段大娘忙跟女兒分享一下從段鼎那兒聽來的消息,這對她來說比較重要。

  綺羅沒往生意上想,也對,其實她替顧老爺當了這麼久的家,藥房裡除了配藥麻煩一點之外,其它的真不用操什麼心。所以家主出門行商,更多的是不想被困死一方。

  她想到的是,如果當年每年他都跟自己去邊關,一去半年,顧家怎麼辦?現在自己幫顧仁守門,而顧老爺能配藥,如果說,那時,他成親了,有宗婦了,他當然可以出門,一去半年。可是如果這樣,他為什麼還要追隨自己?這不是對他妻子的背叛嗎?想到下一世的顧仁也許有妻有子,她心裡竟然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覺了。所以他也不是沒自己不行,他若是想保住宗家的地位,就得成親,但若是成親了,為何還要跟著自己?

  「怎麼啦?」段大娘看她又發起愣來,忙拉了她一下,她其實覺得女兒婚後性子好多了,每次她來,女兒多少還能回幾句話,而且真的對自己很孝順,關心著自己的健康,雖說不會說什麼貼心的話,但女兒是自己的,她能感受得到女兒有些哪不同。不過,愛走神的性子卻怎麼也改不了,她和顧太太聊天時,顧太太也提過,跟她說得好好的,她就走神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段大娘忙跟著解釋,說她被她爹教壞了,天天逼著看書,想方子,沒事就提問,逼得孩子天天吃飯都想著書,想著藥,問她吃了什麼,她說不知道,問她什麼方子,她答得特別順溜。顧太太就笑,段大娘於是特別想回去罵死段大夫,不過,此時看到綺羅又走神時,只能再拉回她,繼續數落,對公婆,對丈夫,以後萬不能說著話就走神,會惹他們不快的……

  反正段大娘也是那種不需要綺羅回答,就能自己說得很開心的類型,綺羅也就安靜的聽著,不時的給母親添點茶水,然後給母親按摩穴位,調節她的內息。

  「奶奶,外頭有人傳話。」門被敲響,丫環進來稟報,顧仁不在家,府裡的下人也按著綺羅的習慣被培訓得很有規矩了。比如此時,外院的下人是不能進她的小院的,只能在外頭傳話,而丫環不能直接傳話,要等著綺羅發話了,再說明發生了什麼事。從頭到尾,院裡是聽不到一點急躁的聲音的,包括連顧義現在在外頭,也不敢造次,其它人也就更不用說了。

  綺羅抬頭,邊上伺候的陪嫁丫頭遞上了水盆,讓她淨手,稟告的丫環方才說道。

  「親家老爺派人來說,程老公爺回京被送到了仁心堂,請奶奶回府一趟。」丫環剛剛就斟酌了一下,努力讓自己的措辭簡單明瞭,顯得從容不迫。

  綺羅回頭看了母親一眼,母親都怔了一下,自己出門時,家裡還清淨著呢,怎麼就這麼會功夫,就又出事了。程家戰敗,老爺子受了重傷。回京找太醫啊,找他們做什麼?還直接送仁心堂,開什麼玩笑?

  「快走,去晚了,你爹又得發脾氣。」段大娘跳了起來,看著就是個爆脾氣。綺羅也知道父親的性子,別的事還成,真的對病人,他眼睛裡不容沙子,就算自己是他的親女兒,他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客氣。

  「去套車。」綺羅對丫環說了一聲,自己安靜的擦了手,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用不著換了。查了一下自己藥箱,讓陪嫁的丫頭背著,自己才慢慢的出門,不過不是直接去大門口,而是和段大娘一塊去正院,向婆婆請假。

  顧老爺已經回來了,正和顧太太說著話,一聽綺羅的稟報,怔了一下,「你快去吧,親家公急叫你,定是要你幫忙。小心些!」

  「是!」綺羅明白公公那句小心些代表著什麼意思,程老公爺沒死,但是面臨的卻是要對戰敗負責,此時人已經送到了仁心堂,就算她不回去,父親已經身陷其中,到時,誰知道會不會影響顧家在兵部的籤子。公公這句『小心些』真的包含了太多的無奈,一個小人物的無奈。

  她默默的和母親一塊走到門前,車已經套好了,但車前站著顧義。

  「大嫂!」

  「沒事,好好看著鋪子。」綺羅也明白顧義跟著出來的原由,對他們來說,此時她去不去仁心堂,都是問題。不去,程家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等他們緩過氣來,想到自己沒去,到時怪罪起來,弄死顧家有如兒戲;可是去了,誰知道會不會被連累。顧家會不會被貼上程家的標籤,到時程家的政敵遷怒於顧家怎麼辦?

  反正,真的怎麼做都是錯的,所以娶了她,對顧家來說,風險與榮譽並存吧。所以在父母後悔時,顧家的父母也不見得多麼滿意自己吧。所以選擇程家是錯的,但是選擇顧家一樣,也不見得是對的。

  顧義抿著嘴,幫著她牽馬,而丫環給擺上踩凳,讓她和段大娘上車。等她們坐好了,顧義才把韁繩給了馬夫,退到一邊,目送他們離開。雖說段大娘不怎麼喜歡二房,不過看看顧義,倒是對他印象不錯,看著就挺規矩,而且,對綺羅看上去很細心。顯得不很難相處的樣子,不過這念頭也是一閃而過,轉頭,她就開罵了。

  「你爹真是老糊塗了,就算要幫忙也不能叫你啊。顧家那麼大的規矩,讓你出來拋頭露面給人診治,傳出去多麼的難聽?」段大娘並沒想到,這事並不是讓綺羅拋頭露面那麼簡單的。想想女兒出個門,還得跟公婆請假,雖說也知道這是規矩,但是給娘家媽看到了,心裡總會不舒服的,有氣又不能跟別人發,只能拿段大夫說事,說他不懂事了。但馬上,又憂心起來,「你回去,只怕你爹又要罵人的了,沒有什麼是比病人更重要的了,你這麼磨磨蹭蹭的,回去晚了,黃花菜都涼了。不過也是,你現在又不是在家,出來進去,公婆都眼看著,唉!」

  「套車也要時間,正好順便跟公婆說一聲,也費不了什麼什麼事。」綺羅只能解釋一下,但解釋完了,思緒都飛到了九宵雲外。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6 11:58 PM


  第三十章:太君

  程老公爺回來了,就算受了傷,可是回來了,表示戰事沒有自己想的那麼慘烈,至少比上一世要好得多。就算戰敗了,至少人還活著,只要人活著,就有希望。

  其實這些日子傳言很多,就算綺羅不出門,各種消息都紛至踏來。什麼老公爺全軍覆沒,父子全部戰亡;後來又有說他們叛國投敵……

  反正說啥的都有,綺羅一個也不信,她只是安靜的等待著,她的腦中不禁又閃過程安的樣子,已經快三個月了,他怎麼樣?也活著嗎?她已經好久沒想起程安了,此時,猛的聽到了程老公爺的消息,不禁有些自責起來。

  是自責,明知道是一場註定失敗的戰爭,可是她卻什麼也沒做,對不起她的是程安,不是程家,此時她多少有點內疚,想到大嫂盧氏淒涼的晚景,想到程喜為了重振家門,十八年苦守邊關,早生華髮!一樁樁、一幕幕皆因此而起,不過,她又能怎麼辦?她難不成跑去跟太君說,別去,這註定失敗嗎?

  「你說程老公爺沒事吧?」段大娘又擔心起來,萬一人死在仁心堂,他們家的名聲啊!就算名聲不重要,可是想想,他們家又拿什麼來承擔程家的怒火?

  「沒事!」綺羅只能安慰母親。

  「真的,你怎麼知道,你爹都叫你回去呢!」在段大娘看來,叫綺羅回去,定是有大事了,不然為什麼要叫。所以她覺得程老公爺是凶多吉少的。

  「鞍然離我們這兒快車十到十二天,如果老公爺受傷之後,還能送到仁心堂,就一定死不了了。」綺羅靠著車壁。平靜的解釋道,重傷的黃金十二時辰,過了這個時間段,無論好壞,其實就是一個結論了,老爺子一路顛波十二天,還能有口氣,在綺羅看來,就根本不用再擔心什麼了。

  當然,這樣。被父親叫回的作法就更讓人覺得奇怪了。有什麼東西非要自己看看。才會覺得滿意?搶救傷者時,時間、時間、時間,永遠不會有第二條。而父親此時卻有空叫自己回去。這本身就是預示著,老公爺是沒事的。他還沒信任自己的醫術到,有危重時,要和自己商議。

  仁心堂離長春堂並不遠,很快他們就到了,她先下車,轉頭去扶母親。段大娘還在催她,「別管我,快去,你爹要發火的。」

  「不急這一下。」綺羅不在意。親手扶母親下了車,看她安穩的落地才鬆開手。正想進去,她看到路口轉過個隊伍,那車駕不用問,就知道是程太君的。而車駕邊上騎著馬,一身盔甲的正是程安。看到著盔甲的程安那一個,綺羅竟然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但松完氣之後,不禁又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自己真是……

  而程安跳下馬,看了綺羅一眼,背身把車門打開,扶著太君下車。他面無表情,但卻也看得出,此時的他有些不同了。

  太君一下車便看到了綺羅,光憑著那一瞥,她就確定,這就是讓兒子失魂落魄的女子。不算驚魂一瞥,畢竟能讓兒子要死要活的女人,有付好相貌並不值得讓人覺得有什麼驚訝的。她還是對綺羅點點頭,之前的藥單子,已經讓綺羅在太君面前得到了被尊重的地位。

  因為太君來了,綺羅還真不能不管她自己先進,只能站在原處,老實的弓身,等著太君進去。自己作為主人再跟隨。

  段大娘真沒經歷過,都嚇傻了,想上前招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綺羅只是輕輕的拉住了母親,段大娘看綺羅弓身行禮,也就只能跟著做。等太君進去了,綺羅自己拿了藥箱,讓丫環扶著段大娘回內宅,別出來了。段大娘想想也是,還是跟這些人少打交道為好。

  不過太君就算此時心急如焚,卻也關注著綺羅,段大娘的態度是對的,而綺羅的態度讓老太君頗有些驚異了。是的,之前的容貌沒讓老太君覺得有什麼,加之之前印象還不錯,於是她給了這個女子一點善意。以她多年與人相交的眼光來看,綺羅可能給她任何反應,惟獨不該是停在原處,弓身側讓她過去。她不是刻意的,可是她做得非常之習慣。這種禮儀不是貴族之家,沒十年八年,是培養不出來的。而段大娘顯然不可能給她這種教育。

  綺羅弓身低頭時,其實此時已經有了些淚意。重生之後,她就沒再見過太君了,十八年的相依為命,生命的最後,是太君抱著她放聲大哭。是太君幫她親手更衣,而太君沒有帶著她的屍身回京,她親手一把火燒掉了她的屍身。

  那是,綺羅那時其實就在太君的身邊,看著她一手柱著拐,一手拿著火把,不遠處,程喜吹起了軍號,這是軍人的葬禮,太君把她當成一個軍人般安葬了。她婚姻失敗了,最終她被當成軍人一般被安葬,並且進入了程家的祠堂,她能進去,不是作為程家的媳婦,而是程家的戰士。再一次看到她,她才明白,自己真的很想她。

  好一會兒,綺羅才收回了激蕩的心情,背著藥箱進了二進。當初秦修躺的那間病房,老公爺包得嚴嚴的躺在那兒,段大夫本來是要跟太君解釋病情的,看到女兒,皺了一下眉,「怎麼這麼晚。」

  綺羅對大家默默的行了一禮,到父親身側,看父親示意自己診脈,她表示有點無奈,只能跪坐在老公爺邊上,默默的診了一下脈,怔了一下,仰頭看看父親。

  按著綺羅的標準來說,老公爺這就算是沒啥事了。跟她在路上想的一樣,能堅持十到十二天,本身就代表著死不了了。現在診了脈,內傷已經好了。外傷有點重,不過包著呢,這得慢慢養著,也不是十天半月能養得好的;至於說血虛也是很好理解的。誰受傷,流血過多後不血虛?所以非要她來幹嘛?不過看父親那樣,她也不敢問,只能拿了長耳,對老公爺笑了笑,「老公爺,民婦聽聽您的肺,過會讓您吸氣,您就深吸一口,讓您呼氣時。您再慢慢呼。成嗎?」

  老公爺是清醒著。他對綺羅笑了一下,點點頭,看來說不出話來。綺羅把長耳放到老公爺的胸口,「吸氣,慢一點,一直吸到吸不動為止。」

  她輕輕的說道,老公爺慢慢的吸氣,連不用長耳的段大夫都聽到了破氣聲,皺了一下眉。綺羅再讓老公爺慢慢的呼出,老公爺還是嗆了幾聲。臉漲得通紅。

  綺羅也凝重了起來,想想放下長耳,「老公爺。我要輕敲一下您的五臟,要是不舒服,哪怕只有一丁點的不舒服,你就吭一聲,千萬別忍著。這個很重要!」

  老公爺怔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

  綺羅慢慢的把左手向下按,右手輕敲左手,一邊注意著自己的手上的觸覺,一邊關注的老公爺的表情變化,她其實很瞭解這些軍人的,就算囑咐過了,他們覺得能忍的痛,都不叫痛。她只能從他們表情細微的變化來分析,好在那些年,無數這樣的軍人讓她診治,她早就練就了火眼金睛了。

  好一會兒,查完了,她對老公爺再次笑了一下,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您內傷和外傷都沒什麼事兒了,放心。」

  「謝謝你,姑娘。」老公爺難得給了她一個好臉。

  綺羅對這位前公公沒什麼映射,就是新婚時敬過茶,其實就沒怎麼說過話,現在想想看,這應該還是這位前公公兩輩子第一次對自己笑,她都覺得怪怪的了。起身淨了手,老實的站在父親的身邊。父親想想還是對太君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決定出去再說。

  二進也有中堂,中堂也是待客的,請太君坐下,童子送上了茶水,不過綺羅也知道,太君不在外面喝茶,無論誰家。註定了那碗茶會被無視,她也無視了,低頭想自己的心思。

  而太君卻在看綺羅,她剛剛一直關注著她,她給老公爺請脈時,叫的是「老公爺」,而不是「鎮國公」,或者「程公爺」。老公爺是自己家人才會這麼叫的,她顯然無意之中就這麼叫了。而從進門之前開始,她所表現出來的,都是受過嚴格的教育長大的,這個女子的出身,和她的教養實在很不相稱。

  現在大家坐定了,她低頭不語,就好像跟她無關了,但她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挺得筆直,卻沒一絲的僵硬,她相信,無無論從哪個角度上看,她此時的坐姿都是完美而高貴的。

  「正如小女剛說的,程公爺內傷已癒,而外傷假以時日,便可康復,此時是無性命之憂的,程夫人大可不必擔心。」段大夫對老太君儘量溫和的說道,雖然一個剛硬慣的人,放緩聲調怎麼看都有些怪異,不過老太君還算了解段鼎,也就不很介意。輕輕的擺擺手。

  「吾兒說,若非段家的保心丸,老公爺回不來。多虧段神醫與顧夫人出手相助,老身銘感五內。」老太君弓身致意。

  「夫人過譽了。」段鼎果然開心,這是他特意叫綺羅回來的主因,他一號脈就知道,老公爺這十多天來,一直在服用保心丸,如果不是這樣,他正如太君說的,根本回不來。但他也疑惑,自己只有在程安從段家出院時給過十顆保心丸外,就沒再給過,老公爺這脈象,不像是十顆就能治癒的,十天,一日兩顆,也得二十顆,而開頭第一天,一般是兩個時辰一顆。那麼程家手上至少有二三十顆。自己不可能給,那麼就只能是綺羅給的了。不然,他幹嘛叫綺羅回來,一是共用榮譽,二也是想問問,她難不成和程安還有什麼牽扯不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06 AM

  第三十一章:應對之法

  「老身剛看顧夫人為老公爺再做檢查,可是有什麼不妥?」老太君看向了綺羅。

  段大夫就示意綺羅說了,綺羅有點無奈,其實剛剛給老公爺檢查時,是萬般無奈,怕父親罵自己不仔細,可是查完了,腦子裡就轉了千萬個念頭。老公爺再養就幾天就能去朝上負荊請罪了,可是朝庭需要的他的請罪嗎?朝庭要的是人負責,你一請罪,於是也就是認了罪。

  老太君曾經不止一次的說過,老公爺是個剛直的人,當年若不是老太君怒斥秦家的不義,程家就真的完了,背著戰敗的名聲,然後呢?一輩子就得被人瞧不起。而太君利用父子三人去,無人還,很好的打了一場悲情牌,把戰爭失敗的罪責扔給了秦家。保住了程家戰神傳奇。而這回,老公爺回來了,程安看著也好好的,身上並無戴孝的痕跡,想來程平、程喜應該也沒事,那麼誰來為這次的失敗負責?

  此時她能怎麼辦?像上次救程安那樣,把老公爺困在病榻之上,然後示弱,讓太君來面對朝堂,其實更加妥當吧?

  「太君,老公爺這回受的內傷已經沒事了,外傷養養,及時換藥即可。也不用擔心什麼。」綺羅說得很慢,太君不喜歡別人說話太快,沒有重點。她現在很多習慣其實跟太君是一樣的,想想,她跟太君時間太長,慢慢的,她對自己的影響其實已經超過了父母。她自己都沒注意到這種影響,她習慣的微微抬頭。輕聲解釋,聲音是太君剛好能聽得清,卻又不會覺得太過聒噪的。而咬字的重點,她能確定太君一聽便明瞭。十八年的婆媳。到後來親如母女,他們之間的默契早非一般人能比。

  「這回?」太君果然明白了綺羅隱藏的意思。

  「是,老公爺之前受過重傷,這些年征戰沙場,有血虛之症。不過這也問題不大,民婦開一副補血益氣的方子也能解決,只是……」她看了父親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剛說了,應該是十年前。老公爺受過一次重傷。那一次應該傷及肺腑。雖說救回來了,但那一次用藥有些剛猛,雖說撿回了命。但在肺上留下了口子,沒能及時修復。所以這些年,老公爺一直有喘症,應該是按肺熱在治,雖看著好了,但寒毒蘊藏體內,這次的內傷雖說用護心丸救回性命,但是其實引了舊患。」

  「所以呢?」

  「兩個法子,先等老公爺外傷好了,家父再用火炙引出老公爺肺上的寒毒。雖說時間會長一點,但是老公爺不會太受罪;再一種就是,這次趁著傷,一起把毒發出來,過程會很痛苦,不過效果會比之後好一點。當然,不管也可以,不影響這次外傷的痊癒。」她給出了選擇,便低下頭。

  「有多痛苦?」太君目光一閃,突然問道。

  「三月之內,只能留醫仁心堂,回家之後,半年方能下地。」綺羅低頭想了一下,才抬頭輕輕的說道。

  「如若不治呢?」程安沉聲問道。

  「我說了,可以不治,十年吧!」綺羅點點頭,略略揚高了一點聲音。連段大夫都聽出來,綺羅對程安的不耐煩,跟剛剛和程老太君說話的態度完全不同了。

  老太君和程安對視了一眼,他們都在想這個十年的期限是什麼,看看綺羅,綺羅低頭,她不想說最壞的那個結果,不過她剛說的倒也全是實話,不治,老爺子最多活十年。可是其實治不治也沒差,這回老爺子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誰知道憋悶與氣憤之下,誰知道活不活得了十年,所以想想看,這十年給得還是挺虛的,若是自己,估計就懶得治了。但是她相信太君一定會選擇最痛苦的那種治法,此時哪怕是為了老公爺的面子,她也不能讓他出去受那個罪。

  「煩請顧夫人,段大夫盡力一試。」太君沉吟了一下,雙手抱拳,認真一揖,這對老太君來說,已經算是很大的禮了,綺羅輕輕的鬆了一口氣,側讓了禮,並還了一禮。不再說話了。

  段鼎叫女兒回來其實是為了顯擺的,他一號脈就知道老公爺沒事了,受傷之後,程安把綺羅給了護心丸拿了出來,給老爺子服下,然後快馬奔回,一日兩粒,加上上次程安受傷,老太君沒捨得給他吃的那十顆,這回一併讓他們都帶上,等回來時,老爺子雖然在馬車上顛波得夠嗆,但是內傷生生的用藥給養好了。不得不說,是護心丸救了老爺子的命。

  段鼎無比的自得,這藥是女兒制出來的,已經前後救了兩個人的命了,他特意叫女兒回來享受榮譽的,不然,就算真的是危重的病人,以段大夫的嚴謹的醫術,也用不著女兒來幫忙的。

  許是太得意了,於是根本就沒著意的檢查老爺子的舊患。不過剛剛綺羅檢查時,他雖然沒有親耳聽,不過他也是老大夫了,從綺羅的手法,再看老爺子的反應,其實他心裡也有了譜。

  綺羅對病情的分析他是認同的,但並不認同治療方式。正如綺羅說的,可以等老爺子痊癒之後,再用火炙發出寒毒,這種方式安全,而且老公爺本身也不會受什麼罪。他想不明白為何女兒要提出吃力不討好的治療方法,臉色就有些不善了。但是明顯的,女兒風險的方式得得到了太君的認同,他雖然不懂朝政,但是有一點他明白,就是病人有病人的選擇,他只是大夫。

  「段神醫?」老太君看向了段鼎,總的來說,段鼎才是老公爺的主治大夫,她要給他一點面子。

  「早治比晚治好。」段鼎說了一個含糊的話。

  「會死嗎?」程安不會跟在座的人鬥心眼,他盯著綺羅。直愣愣的問道。

  「誰都會死的,我只能說,如果早治,老公爺將來會舒服一點。」綺羅本想斥他幾句的。剛說了一句,抬頭便看到了顧仁,他就站在程安的身後,她只能放緩了聲調,說完對顧仁笑了一下,「回來了?」

  程安已經不會自作多情了,看綺羅前後態度不同,馬上回頭,果然,看到了顧仁。側身讓了一下。顧仁對他們拱了一下手。過來先給岳父行禮。

  「回來了!」段鼎看到女婿還是開心的。輕輕的扶了他一下。

  「讓岳父擔心了,小婿慚愧。」

  「行了,回來就好。」段大夫輕輕的拍拍女婿的手臂。看向了太君,「要不您一家商議一下。」

  「段神醫請便!」太君擺擺手,雖然說客氣,但是上位者的風範卻也不是一時半位能改得了的,當然,她也沒打算改。

  她不禁又看了綺羅一眼,她起身很美,先長跪,用腳尖之力撐起,慢慢的站起。而她的上身幾乎都沒動過,她現在年紀大了,起身要人幫了,但是,就算這樣,她也不會像段鼎一般用手撐著桌子站起。這兩口子怎麼會教出這樣的女兒?

  低頭想想,她叫自己為太君的,她身上無一不妥帖,連說話的聲音語調,太君都覺得無比的舒坦,連兒媳盧氏,女兒樂兒也沒有這麼妥帖,若是別人這樣,太君的性子定是要疑的,她會覺得,只怕這位別有圖謀,但是這位顧夫人做起來,她竟然下意識的就覺得,她是好的。

  「娘!」程安輕輕的移到母親的面前。

  「怎麼看?」

  「不如等爹再好一點吧?段姑娘說了,很傷身的。」

  「長痛不如短痛,傻兒子。」太君輕輕的拍拍兒子的額頭,突然眉頭皺了一下,她知道嗎?段神醫明顯是不同意女兒的意見的,不過不想當著外人的面讓女兒下不來台。而這位段姑娘卻提出一個要人命的法子,留在仁心堂三個月,人事不知,回家再躺半年,老爺子為國到了這份上,誰還好意思說他不盡心盡責?她是這個意思嗎?自己想得到,那是自己陪著老公爺多年,老公爺不懂放軟身段,她就只能自己努力去學會趨吉避凶,她得保護她的孩子們。

  但這位段姑娘想做什麼?顯然她對程安是沒什麼好顏色的,可是再沒好顏色,臨行之前,她還是給了程槐二十顆護心丸。說是為了程安的病,可是誰不知道,護心丸是治內傷的?她出門時,把上回的十顆也拿出來,他們都沒想到,這三十顆,真的救了老公爺的命。

  她對程安真的無情嗎?縱是無情亦有情吧!至少,她不願意看到程安死,所以她給他治病,給他藥丸。可是,為什麼她不阻止他上戰場。如果她真的對他有情,也許就該直接給他一劑瀉藥,而不是護心丸。當然,如果她嫁到程家超過十年,她這麼做,太君就不會有一絲的疑惑,但顯然,這位不是程家人,她理解不了程家人的驕傲的,她是顧家的當家奶奶。也許這也是情?恨不相逢未嫁時,既然她嫁了,於是不如相望於江湖。縱是千般的無奈,卻不得不努力成全?不管如何,這位對程安是特別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10 AM


  第三十二章:療法

  而另一間醫室裡,段家一家坐下,正堂讓程家了,他們也就只能在醫室裡坐了,段大夫看看女婿,看著風塵僕僕的,「才回來?」

  「是,聽家父說程老公爺回來了,我忙過來看看。」顧仁跪坐在岳父對面,綺羅接過了童子的茶具,重新煮茶。現在只有他們自己人了,用不著想太多。顧仁不是為找她的,就算是自己不在這兒,他也得來,程家對長春堂來說,太重要了。

  「放心,傷已經好了。對了,綺娘,你要不要跟你公公說一聲,護心丸看來對內傷是有奇效的,要不要準備一些,對外發賣?」段大夫看看女兒,之前覺得太貴,實用性不強,現在看來,若真的是行軍打仗的,不帶十顆,真對不住自己了。

  「太貴,算了吧!」綺羅頭都不抬,專心的給他們磨茶葉。

  「命比藥貴,程公爺是被綺娘的藥救回的?」果然,顧仁來了興趣,忙問道。之前就聽說這藥方是綺羅做的,不過沒做成陪嫁的原因是太貴了,沒有商業的價值。當時他倒是沒多想,在他看來,他要的是綺羅,陪不陪嫁藥方一點也不重要。當然,此時聽說綺羅的藥方能救人時,他又有與有榮焉之感,這是他的妻子。

  「是,你給了程家多少顆?」段大夫馬上想起了什麼,忙回頭看著女兒,他深知,這藥丸有多貴了,秦家送了重禮。他是按著禮物還的藥丸。而程安被送回時,老爺子給十顆,那是收了藥錢的。真不是白給。

  「二十顆。」綺羅手頓了一下,看了顧仁一眼:「程大人負責藥材的採買。出行之前,他的侍從來幫他拿藥時,我送了他們二十顆。沒想到還用得上。總算沒白費。」

  顧仁看到了,輕笑了一下,算是回應。

  「程公爺的舊患你打算怎麼做?」顧仁沒聽到前頭,什麼早治遲治,他是商人,他看得出程老夫人剛剛已經拜託了綺娘和岳父,她是把綺娘放在前頭的,而岳父卻讓他們再商議。顯然父女的意見不太統一。他不想糾結綺羅送藥丸的事了。問這個比較安全,當然,這也是他到這兒的目的。程公爺的身體情況,跟生意有關。

  「我想大治,爹想穩妥,現在看太君的意思了。」綺羅對顧仁說話時,不自覺中,就有些精練了。這種精練,多少還是因為親近。

  「你的方法雖能根治,但太兇險,程公爺年紀大了,即便是強人。正如你所言,沒有九、十月根本就無法下榻。」段鼎搖搖頭,表達了自己的憂慮。

  「九、十個月不能下榻?」顧仁幾乎是眼神一亮了,綺羅看著丈夫,竟然有些陌生了,是很陌生,這應該才是真實的他吧?他是生意人,他比自己還關切著此時的朝政。所以他深知,此時老公爺「傷」得越重越好,病得時間越長越好。這才是他們共同的目標。自己也算是歪打正著嗎?

  段鼎給了女兒、女婿一個白眼,他不是不懂,而是覺得作為大夫,他們應該純粹一點,朝政與他們有什麼關係。女兒明明跟程二少沒什麼關係,可是因為他要採買顧家的藥材,女兒還是得送他藥,給他親自看診。此時,她提出大治,根本想的就不是程家,而是為了顧家的生意,這讓段鼎非常不高興。

  「段神醫,段大夫!」程安輕輕的敲敲門框,門敞開著,他也就只能敲門框了。

  段鼎父、女、婿三人只能一齊站起,「程大人。」

  「家母決定聽從段大夫的意思,兩位費心了。」程安此時身著軍甲,不能長揖,只能一手按劍,單膝點地,背挺得筆直,頭正正的低下。

  雖說段家門第不夠,可是此時程安行的是軍禮,作為子女,給要救自己父親性命的人,行大禮,這是孝,並不違背門第的守則的。相反,他不這樣,才是有辱他的門第,因為他不尊重的不是大夫,而是他父親的生命。

  顧仁和段鼎都嚇了一跳,他們不是程家人,或者說,真正的門閥世家的世界,外人是很難理解的。綺羅只是側讓一下,認真的還了一禮,這是她對程家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

  而這一切又看在了老太君的眼裡。

  法子定了,綺羅和父親認真的討論了一上,寫了流程,父親操針,她備藥。倆父女倒是配合十分的默契。

  大治的法子其實也挺簡單的,說白了,就是趁著老爺子此時被打傷了經脈,然後趁著修復經脈的機會,順便把之前受的損傷給激發出來。有些不破不立的意味在裡頭,已然要修復的,不如讓他損得更狠一點,有些全部推倒,然後一點點重建的意思在裡頭。

  這也是為什麼段鼎會說,這法子比較徹底,但是這法子用在老公爺的身上,實在太兇險。畢竟老爺子不年輕了,這得有強人的意志。就算老爺子是習武之人,但在段鼎看來,正是因為老爺子是習武之人,他本身就損得厲害,此時激發的不僅是十年前的那一次舊患,而根本就是一次徹底的根治。若是三十歲的壯年,他會覺得女兒這麼做很有必要,畢竟路還很長,這麼做是對的。而老爺子多大歲數了,就算是這麼做了,老爺子能活多久?就算能活很久,但是,真的這是沒有必要冒的風險。

  不過想到女兒剛嫁到長春堂,長春堂裡又是多事之秋,女兒想幫夫家一把,他實在不忍打破,不過因為違背了段鼎多年的操守,他一直都板著臉,連話也不想跟女兒說。

  不過綺羅是誰,她根本就是在老爹黑臉下長大的,這麼點黑臉程度,還真不在她的關注範圍之內。所以她還真沒關注到,她覺得老爹沒反對,就是贊同,她專心的給老公爺治療起來。

  段鼎看她純熟的手法,還有精准的藥劑配方,段鼎又氣平了一些。雖說這次的療法有些冒險,顯然女兒是藝高膽大,她是相信她能做到,才會想到這一舉兩得之法的。畢竟程老公爺是習武之人,等他真的能下地了,再拿兵刃,就會知道,他們徹底治療的好處,就會明白,自己絕不負神醫之名的。有了這成認知,他覺得好受多了。

  顧仁就在一邊看著,他此時看妻子眼神是複雜的。有驕傲、有傾慕,但也有糾結。妻子對老公爺說話的語氣很溫柔,神態是很溫和、自然的,看上去,此時的她美極了。即便是此時的她一身粗綢的家常裙裾,但就算是和太君同處一室,竟也沒壓低其氣勢。相反,畫面顯得非常和諧,就好像她就該在那兒一般。嫁給自己,是不是太委曲她了,若是自己再等等,或者問問她的意思,讓她嫁給邊上的程二公子,會不會更好?這才是她該有的生活吧?

  程安也在看綺羅,她神態專注,藥備好後,她與段神醫溝通了一下後,他們分邊施針,她手起針落,手法與段神醫一般無二,連段神醫都不禁微笑了一下,她真的學得很好,她很適合做大夫。

  所以,在她的世界裡,只有病人、醫藥;所以,自己每一次見她,除了看書,曬藥,切藥,就是給人看病。她對她的每一個病人都不錯,不管這個病人是誰,自己生病時,她看自己的眼神也是溫柔的,但是一但不是了,她就變得冷漠。

  那麼她對她的丈夫也這樣嗎?他看向了顧仁,一個在程安看來很平凡的男子,而此時這個平凡的男子,眼神裡對妻子表現得是赤祼祼的得意與愛慕。程安不禁有些妒忌了,她是他的妻,他當然可以這麼肆無忌憚的表達他的情緒,而自己,只能遠遠的看著她。

  太君安靜的坐在診室的一角,看著他們診治老公爺,但她沒看丈夫,她的目光一直在綺羅的身上。事實上,從進門起,她的目光就一直在這個女子的身上。

  下車時覺得她很漂亮,很懂禮,然後不禁想到那張藥單,然後會感歎,兒子難得眼光不錯,看中了一個又能幹又漂亮,又知禮的好女子,卻是恨不相逢未嫁時。

  不過那時,太君的心,更多的還是在丈夫的身上,雖然兒子們回家報信時,已經告訴她了,軍醫們已經說了,老爺子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護心丸是仁心堂出的,老爺子現在送到仁心堂由段神醫診治,看看還需要再吃不。

  太君明白這意思,他們沒有護心丸了,他們怕有反復,只能把老爺子送去,不管要不要再吃,求個安心。而太君不好說,這棋走得對,進城就找段神醫,然後滿京城的人都會知道,老公爺浴血沙場,身受重傷,生死未蔔。

  老大臉上受了點傷,不重,但包得嚇人,老三把手摔斷了,現在還綁著,留下接待來往客人。只有老二是好好的,於是太君把老二帶著過來,讓老大和老三留在家裡,顯然這也是老太君哀兵之策的一部分了。

  可是再怎麼說,她沒親眼看到,她還是擔心的,她急著看到丈夫,真的看到他對自己笑,輕輕用手指捏捏她的手,她才真的安下心裡,他真的沒事了。所以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怎麼讓這事變得對程家更有利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19 AM


  第三十三章:無解之題

  老太君帶程安過來,其實她也不確定是不是對的。太君覺得段姑娘對老二是特別的,雖然從不給好臉,可是昂貴的護心丸,一給就二十顆,對一個沒有內傷,卻馬上要出征的人來說,二十顆救心丸,是給他救命用的。

  她明知道,就算她不給,老二的生意還是會給長春堂做,他根本就沒想過給其它人。所以不存在巴結程家的問題,她只是想給吧。可是段姑娘嫁了,在顧家,送回段家,段神醫可不怎麼待見老二,所以老太君只能萬分的糾結之中。所以下車看到綺羅,除了欣賞她的端莊、美麗、有禮之外,更多的是安心。

  老太君事後都覺得奇怪,自己為何會覺得安心。不過,她事後也為自己信任這位段大夫而慶幸,她壓對了寶,她一次的信任,為她的家,她的孩子們結了一個大大的善緣。當然,這是老太君個人後來的想法,她若知道,自己的善緣是上一世結下的,不知道會有什麼表情了。

  程安是很瞭解護心丸的功用的,他當初是眼看著秦修這麼被救回來的。所以當時,程槐得了,獻寶似的拿給他,讓他快點吃,他把程槐罵了一頓,然後把藥給了太君,太君把三十顆藥丸分成三份,一個兒子十顆。她不是不給老公爺,而是怕老公爺給人,她相信兒子們看到父兄們受傷時,他們第一想法,就是拿自己的出來救人。給老公爺。他會看到誰受傷,都會拿出來的。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老公爺受了傷。三個兒子合力衝入戰場,把老爺子從亂軍之中搶了回來,老二沒受傷,讓老大吃了一顆,老三吃了一顆,其它的,於是合了三人其它的藥丸,由老二每日定時給老爺子化入黃酒中服用。雖然戰敗了,雖然程家軍這回損傷慘重,但是。作為一名女將。她一直能收到戰報的。老爺子這回救援得力,而且死守關隘,待第二撥援兵到來。雖說未盡全功,但是未失一寸土地。

  不過朝中求了和,於是他們成了敗軍之將。這讓老太君無比的憤怒,可是又無奈,她也明白,不求和其實也沒有辦法。真的打到彈盡糧絕的那一天嗎?留著人,就還有希望。所以現在朝庭總要有個人出來為這次的事負責。老太君不怕負責,可是她在意程家的榮譽。她們認了,程家以後怎麼抬頭作人?程家那些死在戰場之上的子弟兵們,也會死不瞑目的。

  老太君就是在這種糾結之下。進入的仁心堂。老太君覺得自己意識有點失控了。段姑娘依然對兒子沒什麼好氣,但是她能感覺得到,她對程家的善意。

  就像此時,段大夫剛剛施針時,什麼話也沒說,但是到段姑娘時,她拿起針,輕沾了一點蜂毒後,會對老公爺笑笑,柔聲問道,「老公爺,這是蜂毒,我們會用蜂毒發出您體內的寒毒,所以會有一點麻癢,您身上有傷,不可亂動,忍忍可好?」

  老公爺笑了,老公爺性子耿直,但卻是心腸極軟的一個人。對小女兒那是疼進心眼裡,小女兒只要一撒嬌,老公爺是連天上的月亮都肯去摘的,跟對兒子們完全不同。此時,段姑娘雖說不是撒嬌,可是溫言軟語之下,老公爺斷然不會拒絕的,明明他是最怕癢不過的。

  「你施針吧!」老公爺顯然有些壯士斷腕的決心了。

  綺羅笑了,開始施針,她手法和剛剛段神醫一樣,乾脆俐落,很快,老公爺的胸堂之上就滿是銀針了。而她施完最後一針,回看老公爺,號了一下脈,面露不忍之意。淨了手,又換水,放入一粒藥丸,讓小童用藥水給老公爺輕輕的擦身,不要碰到銀針就好。果然,一擦身,老公爺的臉色好多了,綺羅笑了。雖然沒說話,但是看得出,她真心的希望著能讓老爺子能舒服一點,雖然她此時提出的療法是所有療法之中最痛苦的一個。

  終於一個療程做完了,針都取下。綺羅給老爺子擦了一下汗,對他笑了一下,「晚上您會發燒,會嘔吐,不過沒關係,那是排毒,您別擔心。」

  「放心,放心。」老公爺顯然此時對綺羅的印象真的極好了,馬上點頭了。

  「太君,留兩個人照顧老公爺吧。民婦會留下擦身的藥丸,及時給老公爺擦身,更衣。」綺羅收了東西,轉頭對太君說道。

  「省得、省得。」太君點頭,畢竟近身的事,段家人不好插手的。

  綺羅看向了老爹,她出來很久了,她該回家去了。

  段鼎是醫癡,其實這回給老公爺治療的法子是古醫書裡的,他自己還是第一次做,他信心不很足,看到女兒要走,心情有些不爽了,不過看看女婿,想到他們新婚就分開了,一晃好幾個月,現在把女兒留下,回家老妻得罵死他,而親家也會覺得不好的,所以想想擺擺手,但還是忍不住說道,「隔天回來看看,此法特別,多積累也是好的。」

  綺羅這才明白老爺子為何這麼糾結了,是啊,對自己來說,這法子不是第一次用了,她是很熟練的,而老爺子根本以內為主,他沒什麼機會接觸外傷的,這種治療他是第一次做,想想老爹剛剛的手法,她真心的嘆服了,自己第一次用這法救人時,那份惶恐還記得很清楚,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害了人的性命。下針之前,手都是一直抖著的。所以父親身上真的有很多東西,是自己要學的。

  對父親深施一禮,準備退出了。顧仁忙接過了妻子的藥箱,那很重的。想想,「我們先去給岳母請個安,再回去吧!」

  綺羅覺得也是,老娘一個人在家,只怕也擔心,更何況,顧仁回來了,不去見見,是不對。對他笑了一下,點點頭。

  段鼎現在覺得程家幾口在這兒有點刺眼,不過算了,對他們笑了笑,「老夫人,程公爺沒事了,您幾位聊聊,小人告退。」

  「段神醫辛苦了!」太君也知道,段鼎想回去一家團聚,也不好意思打擾,忙側身一頷首。

  一家人退出,綺羅有點累了。一早起來,伺候公婆吃了早餐,陪著婆婆做了藥丸,當然是她做,婆婆看著。然後她去前頭處理鋪子的事務,現在大家都信她了,大小事也會來問問她的意思。比以前那個閒人忙碌了不少。然後午飯後,還來不及休息一下,老娘來了,想想,還真是忙碌的一天了。到後宅坐下,看著顧仁跟老娘說話,她就撐著腦袋跪坐著,她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可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很累?」顧仁終於注意到她了。

  「嗯。」她點點頭。

  「岳母,我們先回去了,明天再過來看您。」

  「還來做什麼?回去好好歇著。」段大娘忙瞪了丈夫一眼,對綺羅笑了笑,「你好好在家陪陪宏毅,不忙著回來,您爹忙得過來的。」

  「機會難得,當是跟爹好好學點點東西。」綺羅看看父親,忙笑著。

  段大娘也知道,這定是丈夫的決定,心裡再恨也不好說啥了,只能送他們出來,顧家的門就等在段家宅門這邊,出去倒也方便,終於坐回了車上,顧仁看著妻子,一時間竟然找不出話來了。

  綺羅輕輕的拍拍自己的額頭,不想了,剛剛老公爺的治療沒錯就成了。她看向了顧仁,想著當年的那位顧掌櫃,竟然有些傷感起來,她能記起的,是十八年後的顧仁,額頭深深的抬頭紋,如刀刻一般。跟此時的顧仁相比,老了又何止二十歲。

  「怎麼回來不提前說。」綺羅輕輕的說道。

  「不開心?」顧仁笑了,他現在喜歡看到妻子眼裡專注的自己。他故意的,不告訴妻子自己回家的確定日期,自己猛的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會如何。不過他萬萬沒想到,他們的見面會是這樣,若是自己早點通知,妻子會不會在家等著?他不是很確定,不過他能確定的是,即便是妻子在家等著,他也不能在家陪她,他還是得到岳家看看,這是作為繼承人必須要做的事。現在終於只有他們兩人了,他這一刻猛的覺得很幸福。不自覺中,給她做了一個鬼臉。

  綺羅「噗」的笑了,之前程安總這麼逗她,她下意識的就笑了。可笑完了,突然發現,原來不是程安,這是自己的丈夫顧仁。她有些彆扭,輕輕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別過頭去。

  她不是覺得顧仁不是程安而抽回手,而是她不能面對的是程安,不是顧仁。或者說,她在此時此景之中,竟然會閃現程安,讓她又覺得不能面對顧仁,覺得對不起他,只能別過頭去。

  「怎麼啦?」顧仁沒有繼續去拉她。

  「沒事。」她笑了笑,想想轉換了話題,「我跟公公說以後不分丁田了,改辦宗學,你看怎麼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21 AM


  第三十四章:意外

  「好主意,爹跟我寫信了,我覺得是好主意。」顧仁何嘗不知綺羅是在轉換話題,不過他並不介意,他還是覺得妻子是個很羞澀的小女孩,畢竟他們成親沒多久,就分開了,此時此刻,他們其實還是很陌生的,她有此反應也是情理之中。於是很樂於幫她轉換了話題。

  「我想在宗學里加一門藥學。」綺羅沒有遲疑,這是她答應顧義的事,當然,就沒有答應顧義,她也會這麼做,但是既然她已經跟顧義保證了,那麼,她就想認真的辦起來。

  「藥學?沒學會還亂呢,真的學了,只怕就更亂了。」顧仁笑了一下,他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宗學當然可以辦,子孫後繼的大事,況且這是更盡一步削弱族老們權威的方式,這個是顧仁樂見的,但是開辦藥學,這個顯然,他不想考慮。

  綺羅現在明白為何公公會說顧仁是老太太帶大的話了,公公並不想做那個族長,雖說他幹得不錯,但幹得不錯,不代表他想幹。但顧仁不同,顧仁是老太太按著標準的程式養大的,宗族,宗家是刻在他骨子裡的,他要守住宗族,可是,他也要守住宗家,維護宗家不可取代的權威。這是作為宗孫不可推卸的責任,也是他的榮譽。正是這樣,老爺子才沒答應,他在等著綺羅自己去說服顧仁。

  「不開心?」顧仁還是顧念著綺羅的,看她不作聲了。忙輕聲哄了她一下,不過這僅僅只是哄,就當她是突發奇想,不過沒關係。可以想,他一點也不介意。

  「如果說這是我想要的呢?」綺羅看著顧仁的眼睛。

  「你想要的?」顧仁怔了下,想想笑著搖搖頭,「綺娘,你可以自己學,喜歡怎麼學都可以,你甚至可以隔幾日回仁心堂跟岳父請教,這些我都可以答應你。你可以盡可能的去學習,去試製新藥,對了。我會讓人把那些草藥都挖回來。讓你看新鮮的草藥長什麼樣。好不好?」

  「你挖那些草藥回來。只是給我看的?」綺羅怔怔的看著丈夫。

  「是啊,岳父說你只見過我們附近的草藥,於是我就把我們附近沒有的挖回來給你看。」顧仁鬆了一口氣。這位終於從宗學上轉開了思緒。

  綺羅無語了,她真沒想到,這位費時費力挖給自己,就是給自己看看新鮮的草藥長這樣!自己在他的心裡得多麼無知,才會這樣!

  「師兄,讓宗族的孩子們學藥學,一是讓他們體會一下宗家之苦。不是人人都能學醫,學藥的。我怎麼學出來的,你是看到的,爹每年趕出多少弟子。你也看到了,真的學成的,只有我一個。我讓他們學藥,識藥,只是讓他們知道,作為藥家的傳人,他們從小吃的,用的,都是宗家一點點用這些也許在別人眼中連草都不如的東西裡一點點的賺回來的;其次,我也真的希望他們中間有幾個可塑之材,這是真心話,雙拳難敵四腿,你知道嗎?就是剛剛的程老公爺家,他們家的廚子都會三板斧,真的有敵來犯,縱是丫環家丁,只怕也比外頭的平頭百姓強。一個家族的傳承不能只靠著宗家。」

  「會惹事。」顧仁抿緊了嘴。

  「我說了,沒那麼容易。醫藥是易懂難精,什麼不為良相,必為良醫,那是鬼話。也許會幾個藥方,就能做遊醫;認識天下藥材,也許就可以開個小藥鋪。但是一個真正的大夫,一個能製藥的大夫滿京城能找出幾個?」綺羅盯著丈夫,她就差沒說,顧老爺與自己老爹是同門師兄弟,而顧仁自己還得叫他一聲師兄,這就是區別。所以真不用把一個小小的藥學想得那麼嚴重,讓人學,這個東西沒那麼容易學。自己把全部的心力投入了三十多年,她有無數的戰士給她磨練醫術、試藥,她才有今天,她真不相信,請一個普通的藥房大夫,給一群孩子兼職認認藥,教些基本的知識,就能培養出一代名醫來。

  顧仁看著一直害羞的妻子,為一個宗學拉著自己說得這麼認真,還說了這麼多話,顯然,這些都是她想說,想做的。顧仁突然覺得答應她也沒什麼了,既然她這麼認真,那麼就答應她。

  「好!」

  綺羅笑了,她有一種成就感,因為她真的說服了顧仁,好一會兒,「你是被我說服的,還是因為我想做?」

  「我被你說服的,當然,也是因為你想做。不過你說得也對,我用心學過,我有天賦,可是我也沒天賦,所以想想看,我這麼認真也追不上你的步伐,他們就更沒可能了。」顧仁故意說道。

  綺羅這回真的笑了,她喜歡顧仁的回答。因為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他會答應,當然,自己也真的說服了他,於是他無法不答應。這個讓她很開心。

  顧仁也跟著開心起來,他真的沒有見綺羅這麼開心過。所以讓她開心一次也可以。

  回到了家,綺羅心情都一直保持著,跟公婆請了安,她就去安排飯食了,解釋程公爺的傷情,由顧仁說去,她懶得說。待她回來,顧仁和老爺正是談話,倆人都面色凝重,而婆婆當沒聽見,只是安靜的聽著,看她進來,忙招手讓她過去。

  「老公爺傷得那麼重?」老爺子聽到顧仁說要治八九個月,這得傷得多麼重啊。

  「哦,要康復,是得那麼久。」綺羅順口說道,正好送餐來了,她忙給公婆擺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就是說沒性命之危?」

  「沒有!」綺羅搖頭,特別的坦然。

  「太醫能有更好的法子嗎?」顧老爺想想,皺眉說道。他也學了多年醫術,就算不能成大夫,基本的原理他還是知道的。

  「應該不可能。」綺羅能說,經過了今天晚上,程老爺子的病情估計沒人敢接手,不管是太醫還是更高一級的御醫了。

  程老公爺她已經跟他說了,今天晚上,他會腹瀉,會嘔吐,會發燒,這些都是排毒的過程,但是在醫學上,這也是表症,也是傷,他們號脈,絕對不可能知道,那其實是蜂毒引起的。是啊,目前,誰又能比她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毒性的副作用。

  他們都是穩妥的性子,他們不是醫術有多麼好,而是他們夠穩,他們能治的都是富貴病,不然皇家的孩子為什麼死得那麼多,他們不是看不出來,而是他們不敢看。

  程老公爺的傷也是如此,她知道,會有人看得出來,那不是新傷引發的,可是又有誰能說,老爺子這不是病?老爹說因為新傷,而引發了舊患,誰還敢反駁不成?只要他們不能肯定那是蜂毒做出來的,程老公爺在皇上那兒,就是重傷難愈了。

  若是那樣的脈象,太醫們一定會跟著自己家老爹的說法,以八九個月為期,根本不會給他們自己挖坑往下跳的。

  「程家躲了,又不知道誰家倒楣?」顧老爺輕歎了一聲。

  綺羅怔了一下,手輕輕的顫抖了一下。是啊,上回承擔後果的是秦家,這回秦家沒參與,那麼倒楣的是誰?

  「綺娘救了程公爺的命,想來,我們不會有什麼事的。」顧仁想想看著顧老爺。

  「只怕又得有公主要出嫁了。」顧老爺輕拍了兒子一下,此時他不是擔心自己家,而是作為永安朝的一份子,真的戰敗,又與自己安危無關時,他也是有家國情懷的。

  顧仁沒說話,他明白父親的意思,戰敗了,要送歲幣,要給公主和親,然後換幾年的平安,然後呢,再打起來,不會有人問公主去了哪,人家只要說公主病死了,永安朝又不可能真的跟人打,自然到了後來就成了不了了之。永安朝裡,除了那位『公主』的親生父母,只怕不會有人關心,那個女孩的生死存亡。想到這個,他也覺得有些難受了,男人們決策,最終讓女人來承擔後果,他覺得有些不爽。

  如果說顧仁都覺得很不爽,那麼始作俑者的綺羅也就更難過了,可是她怎麼辦?她只想救程家,她沒想過救其它人。其它人又關她什麼事?可是現在顧仁告訴她,還有其它人,她怎麼能說不知道?與她無關。

  「說這個做什麼,孩子們忙一天了,讓他們快點吃了飯,好回去歇著。」顧太太終於出來解圍了,輕拍了顧老爺一下,招呼著兒子媳婦吃飯。用意明顯,他們還想抱金孫呢。

  不過經過了剛剛的話題,綺羅吃得下才怪,只是淺淺的用了幾口,就當自己吃過了。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跟公婆行了禮,跟著顧仁老實的回了屋。

  屋裡已經擺了大浴洞,顧仁出去了這麼長時間,自然要好好的洗一下,泡進熱熱的湯中,顧仁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看看妻子,想想:「那和你沒關係?」

  綺羅正在取藥丸,正想著要放麝香丸,還是丁香丸。丁香丸是自己常用的,而麝香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22 AM


  第三十五章:小別之後

  「這個是什麼?」他看到了,伸手都拿過。

  「喜歡哪個?」綺羅乾脆把決定權給了他。

  他聞了一下,把丁香丸放到了水中,綺羅把麝香丸放回了瓶裡,過去給他擦背。

  「不管你救不救程公爺,公主都得嫁,跟你沒關係。」顧仁把綺羅拉到正面,握著她的雙手說道。

  綺羅其實已經想到了,她剛剛想到,上一世,也有一位皇室旁枝的小郡主封為公主嫁出去了,不過那時,她失去了程安,她哪裡能想到別人。等著他們最後仗快打完了,鞍然的那位公主被他們推了出來,綺羅當時看到那個女子一臉疲憊的樣子,眼睛裡滿是無生活的茫然,那一刻,她知道,也許她死了,才是真的解脫。況且,她很明白,仗打到那一刻,皇家不可能答應為了這位,而半途而廢,在國家利益和萬千百姓來說,一個公主的生命,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所以正如此時顧仁說的,無論她救不救程老公爺,總會有一位公主出來承擔失敗的命運。

  「我沒事,雞舌香是為了避藥味的,怎麼你喜歡這個?」雞舌香就是丁香的別名,一般來說,這個可以去口臭,也可解酒,綺羅畢竟是女子,她自然喜歡自己身上會有些香味的。她常時間的和藥在一起,她自己不覺得,是青兒把她的衣裳都放在另外的房間裡,拿給她之前。都會重新熏香,解釋是,「滿身的藥味,也不怕熏著太君。」

  以後。她就制了丁香丸,每天泡一下,讓自己身上的氣味好聞一點。當然丁香也有補腎益氣的作用。她有手足冰冷的毛病,丁香丸裡也加了些補氣的藥品,除了香,其實還真的有藥用的價值的。

  麝香丸是為程安做的,他每天出很多汗,代謝快。而麝香也是加速血液運行的,看著是加速了損耗,但是綺羅是誰啊。她利用這個加入了補氣滋養的藥品。便能借著麝香的功用加速的補充進他的虛耗的體內。這回程安生病。她第二次時,給他泡湯的藥丸就是麝香丸,這就對症的。而她成親之後。給顧仁的也全是麝香丸,因為她不想生孩子。

  而剛剛的遲疑,其實她是有點糾結的。因為她看到了顧仁對她的好,她想留在他的身邊了。他陪了自己十八年,那麼,自己很該在這一世,好好的陪伴他。可是孩子呢?她想留在顧仁的身邊,但對於生孩子還是有些遲疑的,她要生嗎?她想陪伴顧仁,可是她這時還沒做好要做母親的準備。她能做好嗎?

  她其實此時對自己的身份已經有些煩惱了,上一世,她就是太君的媳婦,段軍醫。這都是很簡單的,她只用做自己該做的就成了。而這一世,她是段神醫之女,顧家的宗婦,還是顧仁的妻子,將來,她還要做母親,這些對她來說,實在有點複雜。

  於是她把選擇權交給了顧仁,聽天由命了。沒想到,顧仁竟然也選了丁香,不過也是,顧仁是不敢行醫,他藥學的知識,也非常豐富的。她不禁想到,他知道自己不想生孩子嗎?

  「這個你身上的味道。」顧仁笑了,這是綺羅的味道,他喜歡這個味道。

  綺羅笑了,想繼續給他擦背,這些日子,誰知道他有沒有認真的洗澡,所以想想看,這對一個有潔癖的人來說,簡直不敢想像的,她幾乎是想去拿刷子了。但她被顧仁拉住了,隔著木桶,她被拉入了顧仁的懷中,顧仁已經站起來了,直接跨出了木桶,他想死綺羅了。當然,這話,他也輕輕的在綺羅的耳邊說了,不過不用說,他已經用行動表達了。

  綺羅倒是想到他沒洗乾淨的問題,順便想了他全身都是水,會把被子弄濕的問題,然後腦子就迷糊了,反正第二天醒時,她想了很多問題,可是她就是沒想過推開他。

  「不想起?」今天顧仁倒是比綺羅醒得早,不過他沒起,他喜歡現在被中的感覺,他們都身無片縷,他把綺羅整個的包在懷中,那肌膚之間的小小摩擦,讓他無比滿足。

  綺羅臉蹭的一下子紅了,身無片縷,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這會實在太曖昧了,好在入秋天涼,夜變長了,不然外頭白光光的一片時,她還羞得更狠些。

  「爹娘昨兒說今天想去姥姥家,讓咱們別去請安了,他們一早就去。」顧仁喜歡看她羞紅小臉的樣子,故意繼續挑逗著她。他的手也不很老實的在被中亂竄著。

  綺羅果然臉更紅了,抓著那個不安份的大手。

  「今天做什麼?」他咯咯的笑起來了,大腿壓住了她的大腿根部,她能感覺到,某塊軟軟的,溫溫的地方再次貼到了她的身上。

  「要去鋪子。」她不敢動,昨夜裡的事兒還在眼前,她真的不敢了。她突然想到,丁香丸裡有補腎溢氣的作用,自己真的錯了。

  「今天我去,你就在家歇著。」顧仁那聲兒聽到綺羅的耳朵裡,竟然有些心癢癢的感受。臉更紅了,她覺得自己身體都僵硬起來了,因為她覺得自己一動不動的,這位卻已經身上發燙了。

  綺羅不知道說什麼,當然也不用說了,顧仁已經堵上了她的嘴,綺羅也就只能由著他了,他們新婚時就分開了,而這麼久,他終於回來了,此時,他貪婪的想要她,她能怎麼辦?當然,當他再貼近自己時,她也明白,她想想他了。

  昨晚的激情四射其實讓顧仁身心都得到了巨大的滿足,他的小妻子跟自己一樣思念著對方,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很滿意,那丁香的味道,跟滿室的銷魂的味道合成一體,一切反而有了夢幻一般的味道。而此時,清晨微亮室內裡,雖然看不真切,但也讓他有了真實的感覺,此時他們都不是被空虛的身體所左右,他們此時,就是因為彼此了。

  綺羅倒是感覺沒顧仁那麼細,她是被動的一方,她被顧仁抱起時,她就明白,她也想顧仁了,她也就理解了盧氏,安瀾郡主她們突如其來的暴躁。原來有時男人也是一味藥,更是一種毒。

  當然,與激情四射的相互索取比,她更喜歡此時的感覺,他很溫柔,他們細細品味著對方,這一刻舒服極了。也許他們現在才剛剛開始,不過,綺羅突然覺得他們可能有機會能在一起,他們也許能一起一生一世。

  他們再起時,已經近午了,不過沒關係,顧老爺夫婦一早就出去串門了,顧太太年輕過,也經歷過丈夫一出去就半年的日子,只不過,那時老太太在,二太太,姑太太都在,就算再怎麼著,她也一早過去立規矩,萬不能給他們笑話。當年她就下定決心,等她當了婆婆,她兒子從外頭回來,她就不能讓自己媳婦受這個罪,怎麼著也得讓他們輕輕鬆鬆的在一塊兒,晚點起。

  所以昨天就跟兒子說,他們要去看姥姥,讓他們別一早起了,而第二天一早,她就堅決的拉著顧老爺躲出去,氣得顧老爺沒輒,有一早不吃早飯,就去看岳母的嗎?不過沒法,只能一早就跟著出門,東轉轉西轉轉,去街上找了點心鋪子,吃了早點,想想老倆口就去了郊外轉轉,反正也沒事兒。

  顧老爺就納了悶,兒子回家,跟他們有什麼關係,說不用起來請安了就完了,為什麼還要自己躲出來?不過他聰明的不問,一問,老婆一定會開始說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說到這兒,必然的還要說老太太、二太太、姑太太當年如何、如何……

  他還是別挑事了,帶著老妻去郊外走走,其實也挺舒服的。不過,這種事,能不提老太太當年,還算是顧太太嗎?於是一整天,顧老爺就又聽了一遍老太太,二太太,姑太太的折磨史。

  帳房外,顧義等在那兒,顧仁和綺羅一塊出來的,看到了顧義,顧仁點點頭,但並沒有說話,直接進了帳房坐下後,綺羅對顧義笑了笑,默默的接過丫環手中水,開始煮茶。

  顧仁看到了窗臺上的草藥,不禁也笑了,「養得不錯,怎麼樣,有藥用嗎?」

  「沒有,那斷腸草,只怕連螞蟻也毒不死了。」綺羅頭也不抬,專心的做自己的事。

  「哈哈!」顧仁大笑起來,他心情大好,現在對他們來說,綺羅無論說啥,他都能開心得大笑,轉頭看堂弟,不管這段時間發生什麼事,他都可以當成什麼都不知道,直接說正事兒,「你嫂子跟我說了宗學的事,你來操辦吧。這是好事,請的先生要請好一點,至於說藥學,姑父認藥雖說還行,不過性子太軟,只怕教不了,你找那嚴厲的大夫,你嫂子說了,這是大事。」

  「知道了。」顧義點頭,沒想到大哥一回來,大嫂就跟他說了,而他也答應得這麼爽快,看看大哥、大嫂的樣子,也就知道,他們此時很好了,竟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覺了,「程老公爺怎麼樣?」

  「傷得挺重的,程家會沒事的。」顧仁知道顧義在說什麼,不過他不會跟顧義說太多,只用安他的心就可以了。這次程家沒事,他們供應的藥品就應該也沒事兒,所以其實她說的就是大家都沒事了。

  綺羅專心的煮著茶,就好像這對兄弟說什麼都跟她無關,她心裡最重要的就是面前的這壺茶了。她做什麼事都是這樣,專心致志,看上去她的臉,寧靜的跟塊美玉一般,晶瑩而聖潔。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2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5-7 12:27 AM 編輯

  第三十六章:程平的傷

  第三天,綺羅和顧仁還是去了仁心堂,她答應過的,她得去看看,雖然治療的方式已經定了,她去不去的,都沒什麼,她第一次覺得其實她可以做一個賢內助,乖乖的躲在顧仁的身後,過自己的小日子。不過想想,段老爺的脾氣不好,她答應過,隔天去,她還真不能不去,不是為了程家,而是為了自己家黑臉老爺子。

  顧老爺也知道師弟的德性,知道媳婦只不過是去看看,忙讓他們快去快回;顧太太就笑得不能自已,覺得段神醫這性子,真是讓人無語得很了,他們家的宗婦能去當醫女嗎?當然不成,又不能出去行醫,段老爺還非要千錘百練自己女兒的醫術,想想都覺得氣悶得很,笑道,「親家老爺是寂寞了,等你們有了孩子,讓親家老爺教去,定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了。「

  「不成!」綺羅和顧仁一齊衝口而出,聲音齊得跟早就訓練過一般。顧老爺再一次大笑起來,看看師弟那人緣啊!

  顧仁倒是給岳父母帶了不少的禮物,他只當去看望岳父母的,真沒當一回事兒,綺羅也沒當回事兒,他們這回是從家門進去的,先看段大娘,段大娘也是在段鼎身邊過久了,也沒把外頭的程家人當一回事兒,專心的過自己的日子,看女兒,女婿回來了,而女兒那紅潤的臉色,怎麼看都知道,這兩天女兒過得很好,她自然也就沒什麼可說了。「快到前頭去,你爹昨兒就念叨你了。說程公爺發了一天的燒,太醫和御醫都來了,說是兇險得很。反正昨天咱們家來了不少的人。」

  「哦!」綺羅猜到了,此時大家都在觀望著,而朝庭也在觀望著,昨天老爺子不兇險,兇險的是那些外部的聲音,想來昨天最忙的是老太君吧。

  她默默的提裙往鋪子那邊走去,顧仁不喜歡她和程家接觸,於是馬上從丫環那拿了跟在了後面。

  前頭人還是很多,段大夫的臉色很差了,好在診室人不多。不然。綺羅覺得父親一定會抓狂的。她對父親行了一禮,才跪坐在程公爺邊上。他醒著,看到綺羅笑了笑。

  「你來了?」

  「很難受吧?對不起。」綺羅對著這位老人。竟然板不起臉來,十八年,常聽老太君提及,雖說她跟老公爺從來就沒接觸過,但是他就好像是活在他們的身邊的,正是這樣,她對著老公爺時,竟然沒有陌生感,也自然不會對他表現出自己對程家的抗拒了。

  「沒事,沒事。」老爺子輕輕的搖搖頭。

  綺羅把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捂了一下。覺得不冷了,才輕輕的放在了程公爺的手腕上,她知道,此時老爺子正在發燒,冒然的用冷手去接觸他,老爺子會驚著的。

  不得不說段大夫的醫術比綺羅要穩定太多,由綺羅開方,段大夫操針,本身就是黃金的組合了,此時老爺的情況與綺羅預想的差不多,她根本就不用額外的做什麼,輕輕的對老爺子笑了笑。

  「我爹的針法好,您情況比預想的好,若一直由我爹給你下針,半年左右,您的身體應該更甚從前。」綺羅擦了一下手,讓人換上溫水,輕輕的用溫水帕子給老爺子擦了手和臉。

  「行了,能活著回來,已是萬幸了。」老爺子輕歎了一聲,茫然的看向了屋頂,顯然想到了什麼,於是陷入的沉思之中。綺羅不再說話,她本就不是那種愛說話的人。讓人給老爺子持續的用溫水降溫之外,她就準備退出來了。外人太多,她也不喜歡。

  外頭顧仁也挺高興,程安不在,只要程安不在,基本上,顧仁就覺得挺好的,感覺就沒什麼壓力了。看綺羅準備離開了,他也就更高興了,表示真的可以早去早回,然後隔天再來,反正也沒什麼事了。

  但綺羅快到丈夫身邊時,她停了下來,一臉的若有所思,猛的抬頭,開始在人群之中找著什麼,剛剛紅潤的小臉,此時好像被抽光了所有的臉色。

  「怎麼啦?」顧仁忙上前。

  綺羅沒的搭理他,終於她站在了程平的面前,顯然,他才進來。綺羅死死的盯著他的臉,明明程平比綺羅高一個頭,但此時,被綺羅盯著都直發毛。

  「顧……」

  「受傷幾天了?」綺羅呆板的問道。

  「啊?」程平不禁摸了一下臉,受傷幾天?

  「師兄,讓無關的人都出去。」綺羅臉青的可怕,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了,拉著程平去了第二間診室,其實跟著程平一起來的還有一位乾瘦的老頭子,不過綺羅並沒有看到他,她此時眼裡只有程平而已。

  讓程平坐好,她輕輕的揭開了程平臉上的紗布。程平的半張臉都透出青紫色,皮膚透出異樣的透明,讓人頓時覺得有作嘔的衝動。那老頭沒有哀嚎,只是啊了一聲,就皺著眉,背手站在綺羅的身後。

  綺羅抽了一口氣,拿出藥丸,順手塞進了程平的嘴裡,也不解釋,快如閃電的拿針在程平背後大穴刺去,顧仁也抽了一口冷氣,這是幾處生死大穴,平時真的連碰都不能碰的地方,而此時綺羅竟然全刺到了,那神態與之前看程老公爺完全不同,他覺得,完了,只怕這回程大爺比老公爺還嚴重了。

  針留在了程平的身上,綺羅拿出幾隻水蛭來,放在了程平的臉上,此時顧仁都不得佩服程平了,在此情況之下,竟然還能巍然不動,不過他閉上了眼。

  那老頭『咦』了一聲,但馬上,又『哦』了一聲。

  綺羅沒空管那人咦還是哦,她提著裙子,飛快的衝出去了,顧仁看她那方向,應該是去鋪子找藥了。顧仁想想,伸手抓住了程平的手腕,但很快放下,老實的在邊上等著。

  那老頭看顧仁給程平號了一下脈,忙也過去跟程平號了一下,他握著程平的手的時間可比顧仁長多了,想想,他又拿了左手腕,這回時間短點,不過顯然,他沒有得到他想要的。

  綺羅回來了,手裡拿著藥包,「師兄幫我磨成粉。」

  顧仁忙過去,把藥看看,看不出什麼來,而且份量不大,他也不做聲,很快磨成了粉,倒在碗裡,遞給了綺羅,綺羅拿出一隻黑色的瓷瓶,倒入不知道什麼汁液,攪成了糊。

  程平臉上的水蛭變成了紫色透明的,顧仁才明白,水蛭是吸血的,而程平臉上除了血,其實最多是的膿,水蛭想要吸到血,就得把膿一塊吸走,這也是剛剛那位老人先咦,後哦的原因。因為沒人會想到,綺羅會用這種方式來吸膿,大多數人,會直接切開傷處,放出膿水,再上藥。

  程平的左臉已經深深的凹了進去,綺羅沒用木夾子去夾水蛭,而是在水蛭上面撒了點藥粉,那肥得透明的水蛭一下子掉到了她的小碗之中,那是剛剛配藥的小碗。幾隻水蛭被攪成了泥,顯然,此時,對綺羅來說,這些吸了膿的水蛭也是藥方的一部分了。

  顧仁都覺得有些想做嘔了,好在,綺羅沒給程平吃,而是敷在了他乾扁的左臉上,雖然沒有包上,但黑乎乎的一大片讓人覺得從心裡透出一絲陰冷。

  「這是怎麼啦?」太君看到顧仁在這邊,才會著意看一眼,結果看到綺羅和長子,忙過來問道。

  「太君,到邊上去。」綺羅慌忙攔住了太君,毫不客氣的指向了門口。

  「顧夫人。」太君雖然對綺羅觀感不錯,不過此時還是不禁變了臉。

  「程夫人,顧夫人是為你好,快,跟老夫站遠一點。」那乾瘦老頭終於開口了,並且拉住了太君。

  「柴御醫!」太君這才看到這位是公認的神醫聖手御醫柴波。趕忙伸手作揖,老太君軍人作風,行禮也跟男人一般。

  不過沒人怪她,只會覺得,國公夫人,竟然對御醫也會行此大禮,當然會有些訝異的,不過顧仁不會,顧仁也跟著吃了一驚,要知道,這位老人家可是輕易不會出手的,就算是太子有事,聖上也不見得會請柴御醫出來的,可見對他的尊重了。顧仁也就只聞其名,從未見過其人的。

  柴波本人不是出身御醫之家,他也是少時拜得名醫,然後遊歷天下,四十歲時一戰成名,成為知名的名醫。本來名醫就是要被挑戰的,段鼎此時還有人來沒事挑戰一下,更何況這位了。挑戰成就了他的名聲,而十年前,當今聖上在外領兵抗敵,老聖上在逃亡的路上突然宣佈退位,逼著當今匆匆在外登基,接起老頭子的爛攤子。

  軍中本就缺醫少藥,更何況,國家正值叛亂之中,誰知道新上任的這位江山坐不坐得穩,於是剛剛上任的皇上病了,而正好又被經過的柴波所救,柴波也沒離開,就一直跟著當今聖上一點點的收復失地,重塑河山。所以當今聖上最信誰?不是那些跟隨他的武將文臣們,相反,就是這位在他最艱難時,跟隨他的大夫柴波。

  國之安定了,這位也準備回去繼續自己的磨練之旅了,結果當今不幹了,封了御醫,老爺子本來不受,結果當今聖上說,「您還是可以出去慢慢的磨練醫術,反正你有空回來看看朕就成了。」

  話都到這份上了,這位也就掛了御醫之名,不過這位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主,在京中,真見過他的人,並不多。老太君認識這位,還是因為當年打仗時,他們一塊,見過幾次,不然,照樣不認識。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28 AM


  第三十七章:劇毒

  「平兒他……」老太君看到柴波就放心一大半,但是又馬上提起來了,自己已經叫了『柴御醫』,但凡是醫藥界的,聽到這名字,最該做的就是放下一切事情,上來打招呼,就跟邊上顧仁一樣,本來剛剛是盯著綺羅和程平的,但一聽自己叫柴波的名字,馬上就跟了過來,滿臉的崇拜了,而綺羅就好像沒看見,她已經讓程平躺下,讓小童幫著程平把外衣脫了,她在前開始施針了,顯然此時,她全部心力都是程平身上,

  「顯是中了毒,若不是顧夫人發現,只怕……」柴波搖搖頭,但眼睛還是緊盯著綺羅的手法,她很純熟,她很明白的知道,程平中了什麼毒,她對這種毒很熟悉,於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救人,而從程平此時的傷看來,他對此還是有些懷疑的,因為他並沒有在剛剛的脈象之中,查覺到什麼。可是中毒這是肯定的,脈象卻又顯現不出來,先封住內臟大穴,剛剛她給程平吃的什麼藥?還有什麼毒,為什麼水蛭不死?此時柴波是滿腹的疑問。

  段鼎那頭把程公爺給安頓了,回過頭來,卻看到女兒並沒有回家,竟然在給程家的老大在施針,從施針的順序看,是在逼毒,女兒是他教的,他瞟一眼就知道她在幹嘛,走上前,拿了自己的針包,跪坐在另一邊,綺羅看到父親,鬆了一口氣,自然的讓出了左邊,兩父女不用交流什麼。手起針落,很快,程平的手就已經是黑色了。

  父女各執一碗,輕輕劃破程平的手指。黑血噴流而出。此時太君和柴波都怔住了,柴波是知道程家老大是中毒了的,但是,他剛號過脈,他並沒從程平的脈象之中感受到什麼,而程平把他從家裡接來,他是來看老公爺的,一路上,他自然知道程平的臉被流箭擦傷了,但是看著精神尚好。一問一答之間。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他也就沒多想,結果剛進門,就看到一個少婦在院中穿插著。他沒多關注,在他看來,這與他無關。他去看了老公爺,這就沒事了。

  結果,那女子顯然感覺到了什麼,竟然回頭了,她在尋找,然後找到了程平,顯然,有什麼自己沒有發現的東西被她發現了。這是讓柴波無比憤恨自己的地方。自己跟程平一路走來,竟然一點也沒發現他中毒了,而這個女孩幾乎一眼都沒看,她怎麼知道的?剛剛看了傷處,他是猜到了中了毒,但是他卻還是一籌莫展,因為他不知道是什麼毒,明明他也見識過不少毒了,這樣的明顯的,卻又毫無症狀的,他表示真的沒見過。現在看看那烏黑的雙手,黑如墨汁的毒血,他怎麼能不微怔,原以為不會很嚴重的,結果這麼嚴重,這到底是什麼毒?

  「師兄,讓人在院裡備熱湯,拿麝香丸……全倒進去。」她低頭吩咐著。

  顧仁衝出去,與小童一起去燒熱水,灌木桶了。本來每家每戶裡,灶裡都留著火,煨著熱水,此時只要扒開了,再添把柴就能燒著,水本就是溫的,一會就熱,這邊加水,加火,那邊忙著灌桶,很快,水夠了,顧仁拿了麝香丸的瓶子,數了十顆扔進去,剛想放好瓶子,柴波把那瓶子拿了過去,倒了一顆出來,放在鼻子邊上聞了一下,想嘗,顧仁忙說道,「先生,這是外用的。」

  「做什麼用的?」柴波看著顧仁。

  顧仁臉紅了,他真不好意思說,這是媳婦兒用來洗澡的,不過當著這位的面,又不好不說,只能乾笑著,「洗澡用的。」

  柴波瞪著他,而太君過來看看,「哦,上次二郎傷風入骨,顧夫人給了幾粒,讓他一日兩粒泡湯,很有效果。」

  「你洗澡用一粒,傷風用兩粒,此時解毒,她用十粒。」柴波盯著這小藥丸,揉開,再聞,想從氣味之中找中其配方一般。

  而綺羅卻不管那些,程平的血已經慢慢的變成暗紅色,她並沒有鬆一口氣,輕輕的用止血散讓程平止血,當然,劇烈的疼痛讓程平平靜的臉龐都抽動了,臉上厚厚的藥泥好在快乾了,不然還得被他抽裂了。

  「能起來嗎?現在你要泡湯。」綺羅輕輕的對程平說道。

  程平一直都是清醒的,不得不說他是戰士了,經歷了這麼久,竟然一直努力保持著清醒,但這種清醒是最可怕的,人是不能讓自己時刻清醒的,因為等待很可怕。而此時綺羅比他還冷靜,竟然問他能不能自己走。

  「我會死嗎?」

  「不知道,我沒把握,時間太晚了。」綺羅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的說道。

  段大夫抬起眼,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女兒。

  「過會我幫你睡著,至少不用這麼清醒。」綺羅想想,還是輕歎了一聲。

  「不用,我喜歡清醒著。」程平安靜的起身,慢慢的走到院裡。段鼎看向了女兒。

  「這種毒的特性,沒有惡臭,相反,會有種檀香味。而中毒的人,到死,都是清醒的,能體會到身體裡每一種反應。」綺羅小心的把毒血倒入剛準備的黑瓶裡,放入了自己的藥箱。段鼎知道這有劇毒,女兒收集,是怕小童不小心中毒,就算不小心處理也會出事的。所以他小心的拿過麵粉,放到剛剛放過毒血的碗裡,輕輕的清理了毒血,把有毒的麵粉放入一個專門的罐中。綺羅看著父親,不禁笑了,是啊,自己會的全是父親教的,所以自己的醫術和他一脈相承。

  「爹,我種了一株斷腸草,可是現在連螞蟻也毒不死了。」她輕輕的說道。

  「斷腸草本就毒不死螞蟻,就像剛剛你用毒水蛭吸毒瘡,水蛭吸了毒瘡,本身就把瘡解了,然後水蛭就成了解藥。你種的斷腸草也許藥性改了,但毒性還在,只不過方向不同罷了。換兔子試試。」段鼎頭也不抬。

  「知道了。」綺羅沒想到父親竟然只是看了程平的臉一下,就知道她怎麼做的,這個是她後來在軍中自己實驗出來的。不過再追根塑源,她明白,還是那句話,自己會的,全是老爺子打的底,所以自己無論怎麼做,都抹不去老爺子的影子,所以老爺子根本也就不懷疑自己為什麼會了,因為這些他也會。

  醫術易懂難精,但是醫術也是一法通萬法通的事,老爺子引她入門了,於是她其實萬變也不離其宗。

  「還不出去?」段鼎看到女兒還在發呆,吼了她一聲。她才如夢初醒,趕忙把東西收拾了,走出院子。

  程平已經靠在浴桶裡了,神態安祥的跟太君說著話,太君此時好多了,但柴波卻是一臉的狐疑,盯著程平,半天不言語。

  「別說話了,毒在你體內已經十多天了,現在我們就得看你運氣了!」綺羅拿針,讓他運氣,氣到,針到,而桶中的麝香加速著他血液的運行,不一會兒,綺羅滿頭大汗,段鼎已經看了一會了,他們本就同出一脈,馬上就明白了女兒在幹嘛,看女兒有些力量不支,抽出針,扒開了女兒,頂上繼續,綺羅幾乎都要站不住了,好在顧仁就在身邊,忙直接抱起她到邊上的廊邊坐下,趕緊給倒了一杯水。

  「顧夫人?」太君過來,剛剛看兒子能自己走路,能跟自己清醒的說話,她以為沒事,結果看到段家父女那神態,還有此時綺羅幾乎虛脫的樣子,她不確定了,她得問清楚。

  「鞍然劇毒,輕輕的擦傷就能使人中毒,沒有什麼表症,中毒者,傷口會有檀香味……」她猛的抬頭,她突然想到,三天前,就在這兒,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但一直想不起。而這兩天和顧仁一塊,她也實在沒功夫想程安,也就真的忽略了,她其實那天就聞到了檀香味,只是那天極淡,她又因為顧仁的歸來,心亂了,於是忽略了,她忙站起,奔到桶邊。

  「程安受傷了沒?」

  「沒有,他沒事,我的傷,也沒讓他幫我處理。」程平溫和的睜開眼,對她笑了一下。

  顧仁真心的覺得沒面子了,連段大夫都覺得手快抖了。

  「太君,請大奶奶,還有給大爺換過藥的軍醫過來。大爺這些天換過的衣服,還有接觸過這些衣服的人,也得過來。至於說二爺和三爺,還是過來一趟吧,我那天在二爺身上聞到了檀香味,我不確定他有沒有沒中毒。」綺羅不管了,直接對太君說道。此時跟名節無關,這毒是會傳染的。

  太君馬上挺直了背,這是在軍營之中的太君,剛剛從綺羅的神態之中,她已經知道,長子比老公爺難救多了,此時綺羅不顧名節,搶著問程安,就知道,這個有多可怕了,她那天是在程安的身上聞到了這種味道,只是有些淡,她沒在意罷了。若是那天,那天她就想到了,也許……太君不願想了,直接讓人按著綺羅說的去辦。

  程平再一次閉上了眼,好半天睜開,看了疲憊的綺羅一眼,想說什麼,最終,他還是閉了嘴,再次閉上了眼。

  綾羅看見了,對他來說,真的告訴他,他傳染給了他的妻子,兄弟,軍醫們,比他自己受傷還難過,他寧可那一刻,他睡過去,當做不知道。但最終,他還是決定面對了。第一次,第一次,綺羅覺得程平是個一個可敬的戰士。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31 AM


  第三十八章:賢妻之毒

  很快,人來了,程平換下的衣裳被燒了,盔甲不能燒,只能泡進了石灰水,而這些天跟程平接觸過的,每人吃了一顆綺羅新制的解毒丸。

  跟段鼎做的不同,段鼎是知道跟前山上有什麼不能碰的毒物,毒草,他有針對性,而綺羅沒有,綺羅是有自己的局限性。段大夫他做藥是針對女兒亂嘗藥的壞習慣,對他來說,只要女兒在山上能接觸到的那些可解即可,於是他不會多做什麼。

  而綺羅做藥,全是因為鞍然這個假想敵。綺羅跟鞍然打了十八年的仗,鞍然人出的各種花招,都要在綺羅面前過一次,所以鞍然人的毒藥,她也是耳熟能詳,認真的研究過。

  正是因為鞍然的國師阿士亞擅長用毒,無數戰士死於這種毒下,讓綺羅一度一籌莫展。於是以後,綺羅的敵人就一直是他,他算是綺羅的另一個師父,雖然綺羅從來就沒見過他,而最終他也死在了綺羅的毒下。

  所以,綺羅在學醫,製藥之後,最後一個研究方向就是用毒。當她覺得她自己做醫生只有一雙手,救不了更多人時,她拼命的製藥,讓她的藥能多救點人,至少等到她來救。然後她發現,她無論怎麼做,其實也趕不上敵人手中的刀箭,更可恨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毒時,她憤怒了。

  她開始時,拼命的跟著阿士亞的後頭,給自己的戰士們解毒,甚至她制出了針對阿士亞一系列的毒藥的預防藥丸。可是那又如何,她做的一切都是被動的。最後,她怒了,既然我無法救他們。那麼我就用你的方法來殺了你。

  阿士亞的用毒技巧越來越來高,而綺羅解毒的能力也越來越高,因為這樣,她對毒也越來越瞭解,她把阿士亞當成一個病例在研究著,他怎麼做的,然後為什麼那麼做。所以她後來跟太君說,阿士亞算是她的另一個師父,若不是他,自己也想不到用毒來幫助程喜克敵制勝。最終鞍然永遠的消失了。當然。她還沒來得及慶祝自己的勝利,還沒去曠野去和程安分享時,程安出現在了營帳之中。

  因為她把鞍然逼入了絕境。於是,她面對了她永遠也不想面對的,程安回來了,請求太君救回他妻子兒女。他知道,戰局已經結束,面對著那邊瘟疫流行,國師的暴斃,一切都預示著他們走向了窮途末路,再無一絲生存的可能性。

  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他很清楚,於是他要保護他的妻子和子女時。他回來了。他做得很對,太君可以對鞍然下狠手,可以對著那位公主閉上眼睛;但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對自己兒子,孫子下手。程安保護了他的妻子兒女,雖然妻子兒女也許根本不會感激他,對他們來說,鞍然才是他們的家,眼看著族人,朋友灰飛煙滅時,她們也許覺得活著更痛苦吧!

  不過綺羅不用想他們是不是痛苦,因為那時她也死了。鞍然滅了,她曾經以為自己在為程安,為老公爺報仇,結果最終,面對的卻是自己的失敗。她不想聽程安為什麼會活著的話,她只要知道程安活著,他成親了,他有妻子兒女了,他向太君求救,他的妻子和兒女不能死在那可怕的瘟疫之中……

  綺羅死了,上一世的她,是自殺死的。她全身都是毒,她在阿士亞的鞭策之下,她是個比阿士亞還會用毒的人。她知道,她醫術、她的製藥,都不如她對毒藥的研究。所以她最終在對決之中,滅了阿士亞,滅了鞍然。

  那麼站在太君的身邊,看著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她沒有想過毒死他,是,她一絲一毫也沒想過要毒死他,她腦中就一個死字。是她自己死!殺死自己沒那麼難,至少對綺羅來說一點也不難,輕輕的咬破藏在舌下的小蠟丸就行了。她開始制毒,並且略有成效時,鞍然人便開始找尋她,她一點功夫也不會,就算每日跟在太君身邊,其實也並不代表絕對的安全,程喜在她的身邊加了人手,她想想還是在自己舌下準備了蠟丸,當有危險來臨時,她是程家的人,她不能讓程家為她而蒙羞,這個她連太君也沒說,所以當她倒下時,太君驚恐的叫人,並且想撬開她的嘴,挖出毒來。

  綺羅那時就對太君笑著,太君的淚就一滴一滴的滴在她的臉上,她笑著,最終對太君只說了一個字。

  「娘!」

  她叫了太君一輩子「太君」,從來就沒叫過娘,當然,盧氏,安瀾郡主也都只是叫太君,家裡除了程喜程樂,沒人叫太君『娘』。那時,綺羅已經沒力氣說什麼了,她這個字,只是想說,我不想做你的媳婦了,我想當你女兒。

  太君年輕時跟隨著老公爺戎馬半生,沒安定多久,老公爺,兒子們去了,她又得為程家的榮譽疲於奔命,其實對太君來說,真的一直伴在她身邊最久的,就是綺羅。即便是親生的女兒,其它也沒這麼長時間。太君抱著綺羅放聲大哭,喃喃的說道,「如有來生,汝為吾女。」

  綺羅就是在這句話裡,閉上眼的。她不是程安的妻了,她是太君之女。此時想想,都覺得有些可笑,是啊,她那時追求的是什麼?其實說白了,除了不想面對自己的失敗,她更不想面對太君拿自己做的解藥,去救程安的妻子,子女吧。

  她也明白,就算她死了,太君也會拿,不過她不是沒看見嗎?眼不見心不煩,我被你們逼死了,然後你們吃了我的藥,活下來了。想必也夠堵心的,除非你們已經無心了。不過也是,本就是無心的人,有什麼可堵的。

  她想想又苦笑起來,自己真傻,用自己的死還是成全了程安。自己死了,太君才好去救人。不然,自己只要活著,太君與程喜面對著自己,再怎麼著,也不敢真的把程安的妻小接回來,他們不敢,因為自己不是藥房的小綺羅了,而是段軍醫,克敵制勝的關鍵。有用的自己和投敵叛國的孽子,還有鞍然皇族的餘孽,誰輕誰重,一目了然。

  依著太君,寧可把兒子關了,派人去抱回孫子、孫女,至於說那個女人,太君一定不會要。這樣,至少,在太君看來,他們一家是團聚了。只是這個不是綺羅想要的罷了,她死了,太君抱著她哭,真的流過淚就算了。

  所以這毒的解藥綺羅早就做出來了,做完了,還覺得自己是傻子,可是做了又不能扔,只能放在箱子裡不管它,換別的做,沒想到竟然還派上用場上。

  剛剛已經給程平吃過了,然後給邊上的人吃了預防的藥丸,因為這毒是會傳染的,當時為了預防,她做了很多的實驗,這個比解毒丸做得好多了,她對程平沒把握的原因也在這兒,她治的都是一發生,就馬上治療。像程平這樣,中毒十多天的,她不是沒治過,但是治的全死了。不然她也不會受這刺激,拼命的研究解藥了。

  最後只剩下程家兄弟了,程喜還吊著胳膊,不過即便是如此,還活蹦亂跳著,想想,程喜能鎮守邊關十八年也不是沒有道理,光那份堅忍之心,就非旁人能及的。她先看了他的傷,沒有被感染的痕跡,然後號了脈,確定他沒事了,還是給了他一顆預防的藥丸,讓他吃了。

  「為啥?我之前吃過護心丸了。」他還不知道大哥中毒的事,太君是強人,她根本沒告訴他們,出了什麼事,只是讓他們來給顧夫人看看。所以,此時他們關了鋪子門,就在鋪子裡查,不會讓人打擾到程平。

  程安扒開了弟弟,盯著綺羅,「出事了?」

  「快點吃了。」綺羅很累了,不搭理程安,對程喜吼著。她不自覺中,帶入了上一世的角色,她是程喜的二嫂,她正常時,會叫程喜一聲將軍,或者小叔叔。煩,累時,也會吼他兩聲。誰讓自己是二嫂呢。上一世的程喜就算做了將軍,對她也恭敬有加的。

  程喜被她一吼還有點嚇著,老實的吃了藥,才反應過來,這只是位醫女,又不是他嫂子,憑什麼吼他。正想反駁,被程安給拍了,盯著綺羅。

  綺羅沒力了,她不知道是回憶讓她身心俱疲,還是剛剛搶救程平,讓她疲憊不堪,她真的不想解釋什麼,直接拉著程安的手腕給他號脈。

  程安此時已經把盔甲脫了,此時程安的身上沒有檀香味,顯然,他身上是沒有傷的,她輕輕的鬆了一口氣,把藥丸給了他一顆,他默默的吃了。還是盯著綺羅。

  此時,鋪子裡只有太君,大奶奶盧氏,程家兄弟了。哦,綺羅身後還有顧仁和柴波。

  「太君,他們沒事。讓人把二爺、三爺的盔甲,跟大爺的一樣,泡在石灰水裡。還有派人排查一下回來的軍士,若有跟大爺一樣的,馬上圈起來。我會馬上制一些藥,不過……」綺羅遲疑了一下,沒說下去。

  這會,她真的只能全力救程平,那些普通的軍士,若真的染上,同樣的與程平一樣,十多天了,其實,早死了。就算勉強活著,等著的也是死。所以什麼時候,普通人的命是沒權貴值錢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32 AM


  第三十九章:醫者

  「你救不了?」太君咬著唇。

  「太晚了。」綺羅也無奈,再一次,上一世無數次面對戰士無助的眼神時的挫敗感,壓在心頭。她只有一雙手,她就算每一次把自己累死時,她也不能每個人都救,最終她都得取捨,她選那能救得活的,選那救活了,生活品質好一點的。她很清楚,在救活一部分人時,她犧牲了另一部分人。明明以為十八年的訓練,讓她已經刀槍不入了,沒想到,重頭來,她還是會痛苦。

  「大郎呢?」太君比綺羅明白,她看到綺羅的無奈時,其實已經很訝異了。綺羅雖然痛苦、無奈,可是她一早就已經選擇了,她很冷靜的安排了,最早給在京的家人們排查,因為他們時間最短,就算感染了,他們是最有可能救活的;其次是程安兄弟,他們時間也久,萬一有事,可以與程平一起接受治療;但是其它人,她只能提供藥品,其它的她只能眼不見心不煩了。

  「我只能盡力,但太晚了。」綺羅直視著太君,此時她終於可以說了。

  「若三天前呢,若三天前,你聞到氣味呢?」太君最終還是沒控制住。

  「是啊,三天前,三天前我知道,也許我比今天多一分把握。不過這個毒七天就傷及五臟,十天就會暴斃,五臟化做一灘血水。大爺應該中毒之後馬上吃了護心丸,護住了五臟,才能堅持到今天。不然。三天前,不,他已經死在回來的路上了。」綺羅搖搖頭。

  她不怪太君的咄咄逼人,她雖然不是母親。可是她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若是三天前,她意識到程安身上的氣味,是有人中毒了,就算不是程安,是程平,她提前那麼長時間,程平被救活的可能性就能多一分。只是那時,她忽略了。是啊,她忽略了。她被顧仁的突然歸來,而被打亂了。

  「對不起。我錯了。大爺那邊。我會盡力。」她真是頭痛。

  顧仁把她輕輕的扶起,她對顧仁輕輕歎息了一聲。

  顧仁笑了,他第一次看到妻子這麼無力的時候。

  「沒事。沒事。我們是大夫,不是神,我們做不到神才能做到的事,無愧於心就好。」顧仁輕輕的說道。

  「也許我救不活他,怎麼辦?」綺羅想要救他,只是她不知道能不能。就算知道此時這麼說有撒嬌的嫌疑,不過她突然想對他這麼說,兩輩子,她沒跟人撒過嬌,這是第一次。

  「那也沒法子。那是他的命。」顧仁笑了一下,回頭看了程家人一眼,「你救了他們一家子,如果你一直不發現,大爺的毒會傳給他們每一個人。一個也活不了!」

  綺羅笑了,這就是顧仁,不管什麼時候,他都無條件的站在自己的身邊。從不管對手是誰,是啊,若是生意人的顧仁,也許不會冒著得罪程家的風險說這個,可是這是丈夫顧仁,他憤怒太君的理所當然,於是反擊了。是啊,若不是上一世對太君的感情,她也會憤怒吧,她正在救,她其實沒有義務救的,她是大夫,你們沒來看病,我哪知道你們家有病人?我自己發現了,還努力搶救中,結果還說我救晚了。是沒地說理去。可是她卻明白,沒有理的,她曾經也是那不講理的一員,因為她的地位就能讓她不講理。道理本就是上位者定下的。

  「你回去跟公婆說一聲,我可能有一段時間回不去了。」她慢慢往後走,邊走邊說,不管如何,現在已經接了病人,就得盡全力,不管他是誰,在仁心堂,他們就會盡全力。

  「沒事,做你想做的,你不欠任何人,你只是在救人罷了。」顧仁對她笑了一下,回頭狠盯了程家人一眼,輕輕的扶著她去了後面。

  盧氏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剛剛其實大家已經聽得很清楚了,大爺只怕不成了,早上出來還好好的人,現在卻說不成了,這讓她如何接受。

  程安和程喜也呆了,他們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嚴重。

  「老二,你去軍中排查,這會傳染。」太君抬眼看向次子。程安深深的看了後院一眼,抱拳而去,程喜看看母親,不敢動了,只能老老實實的站在原處。

  太君看了小兒子一眼,回頭看了長媳一眼。

  「別哭了,到後頭看看老大去,這會他還清醒著,你哭成這樣,讓他看到。」

  盧氏止住了哭聲,可是淚水卻止不住的往下掉。

  「老三,送你大嫂回家,省得你大哥還得擔心她。」太君不耐煩了直接對程喜斥著。

  程喜無奈,雖然也挺喜歡大嫂的,但是母親雖然不常發火,可是真的說出話來,縱是老爺子也不能反駁的,所以此時,程喜只能對大嫂長揖一下,過去扶她。盧氏也知道,自己不能在程平面前哭,可是讓她這麼走,她卻也不願意的,兩相就糾纏起來了。太君實在看不下去了,直接不搭理他們,自己到了後院,卻也不往跟著站,段大夫,綺羅,柴御醫正在商議著治療的方案,剛剛一切都是應急的,此時,如何救命,他們三人還得再商議。

  「不如就這樣蒸浴,不停的在熱湯之中加入解毒的藥湯,由肌膚滲入,以解血毒。」

  「這太慢,要不要試試換血。」柴御醫說道。

  「您會?」綺羅忙看向了這位久負盛名的御醫大人,一臉驚喜了。換血是華佗的醫書中第一次提過,過過華佗的那本醫書本就是殘本,傳到此時,都不剩下什麼了。所以光有一個名字,讓他們怎麼辦。

  「不會!」柴波倒是說得理直氣壯了,他知道的跟他們一樣多,此時程平的毒已經深入骨髓,想要把這毒徹底的解了,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了。而且現在已經不是能不能解毒的問題了,現在問題是怎麼救命。

  「先安五臟,再解毒如何?」段大夫撫著須。

  「毒不解,五臟難安。」柴波馬上搖頭,意思明確,五臟皆由血來滋養,血毒不清,五臟如何能安?

  綺羅之前治過,不過病人都死了,她當時也有詳細的記錄,不過那是當時,她能把那時的記錄找回來嗎?明顯是不能的。不過做法卻還多少記得一些。比如說,父親說的,先安五臟,再清血毒,這是她最早做的,顯然,作用不大。這邊安五臟的藥下去,那頭就吐血了。

  華佗的換血法,她也不是沒想過,只是憑著書中那語焉不詳的幾句似是而非的話,她真不敢拿人命開玩笑。賭總要賭點有譜的,那就完全沒譜了。

  「用護心丸護住五臟,在用內外法?」顧仁插嘴。

  綺羅回頭看著他。

  「剛說了,護心丸是程大人能到今天的關鍵,顯然,這是對心脈有用的。有用就繼續給他吃,解毒,藥丸不成,我們用湯劑,內不行,我們內外兼修。」顧仁反正是提供思路,他可不是開方,所以說起來沒什麼負擔。

  「也對,死馬當作活馬醫吧!」柴波竟然點了頭,雖說那話還不如不說。

  果然段大夫瞪了他一眼,此時,他還真不知道這就是聞名天下的御醫柴波,不過段大夫沒空搭理他,「護心丸延緩了他的命?」

  「是,不然受傷七到十天,就沒了。」顧仁馬上說道。

  段大夫給程平再耗了一下脈,想想,「宏毅的法子可以一試,不過不用湯藥,只用湯浴。程大人,你平日也會些內家功夫吧?我們會在你的藥浴盆裡不停的加入湯藥,而你要做的,就是練功。可以嗎?」

  綺羅明白了父親的意思,解毒的湯藥直接飲用,會影響護心丸的作用,用護心丸加強心脈,而解毒的湯浴從皮膚滲入,也許慢一點,但安全。而讓程平在這種情況之下練功,只是為了加速血液運行,其實跟自己剛剛用十顆麝香丸的功效一樣。

  拿了護心丸,用黃酒化開,給程平喝了。程平看了綺羅一眼,綺羅忙對他笑了笑,「他們都沒事,都很好。所以安心治自己的傷,你若沒了,大嫂就太可憐了,努力!」

  程平也笑了笑,靠在了浴桶邊上,剛剛筆直的背終於放鬆下來。綺羅輕輕的歎息了一聲。招呼童子在浴桶下加熱了,這是醫家藥蒸專用的,下面其實是可以生火保溫的。而此時,因為是藥蒸法,火要略大一點。

  太君就靜坐在回廊下,當綺羅說,『大嫂就太可憐了』時,她抬起了頭,而顧仁也看著綺羅,她沒叫盧氏為大奶奶,而是隨口叫的大嫂,她那時,自己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不過他們都沒打擾她,她開始開方,和段鼎柴波一塊討論,甚至他們還討論了,麝香丸的配方,會不會與他們新藥方的衝撞,如何利用麝香丸與新方相輔相成。

  顧仁懂行,可是他只是懂行,此時聽三位真正的大夫在討論治療方案時,他終於知道自己缺在哪了。自己不僅僅是膽小,而是正如綺羅說的,醫道,易懂難精。曾經一直覺得自己只是心慈手軟,現在明白,自己其實是沒有自信罷了。他太明白內中含意,也明白自己其實是做不來的,於是從內心就排斥了。

  所以這才是她讓族中的孩子學藥的原由,因為她很清楚,那些孩子中,能有一兩個能學出來,就算是祖宗保佑了。更多人,就只能像柳姑父那樣,做個平凡的醫者罷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5-5-8 09:58 AM 編輯

  【卷三】敗軍程家

  第一章:決斷

  程平和老公爺一塊留在了仁心堂,綺羅也留下了。程平就泡在藥湯之中,而且就在院子裡。太君倒是想跟綺羅說說,讓兒子能不能別這麼在院子裡,畢竟已經是深秋了。綺羅對老太君還不錯,就算被她置疑了,不過十八年的情誼,還真不假。她看看天,好一會兒,才說道,「解毒的法子很多,但是最有效的,就是以毒攻毒,藥浴湯是劇毒,只能放在露天的地方,不然照顧他的人,很容易跟著中毒。」

  太君不再說話了,只能柱著拐杖靠在了廊柱上,這些日子,太君除了為程家敗軍之事奔走外,其它時間都留在了仁心堂。御醫柴波都留下了,而且不眠不休,皇帝再怎麼著,對柴波還是信任有加的,派小蘇拉來看柴波,直接被柴波趕走,他忙著呢。

  小蘇拉又不懂醫術,只看著老公爺在屋裡,渾身發燙,神智不清。而程大爺在院裡泡著,臉一半用黑藥泥包著,看著可嚇了。他也就回去如實彙報了。

  「柴御醫?他很忙,忙著跟段大夫,段姑娘研究藥方,人都瘦了,顯然救不救得活還是兩兩之數。」

  皇帝想想也是,若不是救人性命,柴波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仁心堂。皇帝也算是中興之主,老爹留下一個亂攤子,要他收拾。剛把長達十年的內亂給平定了,外敵又要入侵。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起了葫蘆按了瓢,這也就算了。內亂如何發生的。他很清楚,門閥林立,各有壁壘。像程家,秦家這樣擁兵自重者。他已經厭煩透了,所以程家這回去打這場必輸無疑的戰爭,他是預料到了結尾的,活著回來,就是敗軍之將;若是死了,他的兒子還沒成氣候,倒是可以馬上削兵權了。結果現在結果是,老公爺誓死與敵周旋,為第二次援軍爭取了時間。雖說是敗了,可是這回敗得是很有氣節的。

  鞍然雖說面上強硬。可是卻也不敢真的再戰。他們很明白。永安朝是拖得起的。而他們是死一個少一個。於是永安朝一求和,他們馬上就不打了。和談之時,大家顯然都知道對方的底限在哪。倒是比較順暢。這比自己當初預想的好多了,若不是老公爺的忠誠,只怕沒有這麼好的結局。

  當然為帝者,對武將還真沒那麼多好心,他更深一層的考慮是,秦家!這回秦家可是毫髮無傷。若是自己把程家打下去,那麼兵部就是秦家一家獨大,這太兇險了,這非他所願。

  於是在太君的奔走之下,在程家父子慷慨赴義。此時生死未蔔的高風亮節下,朝庭終於下了旨意,表明,鞍然一戰,程老公爺與右將軍程平奮勇殺敵,加五百戶食邑,程平還封了一個伯爵。這就是結果,朝庭承認了程家雖敗尤榮的戰績,他們安全著陸。

  若是之前,太君也許是會開心的,可是現在,程平泡在藥汁裡,沒人敢說,他能活,老太君心無刀絞。其實人真是這樣,若是說程平真的死在了戰場之上,老太君也會痛苦,也會傷心欲絕,可是萬萬比不上此時看著兒子明明很清醒,卻離死神不遠那種揪心,就如淩遲一般,一點點看著兒子的生命在消亡,自己一點忙也幫不上那種痛,比一時的剜心之痛,痛苦萬倍。

  怪誰,其實誰也怪不了。她也知道自己那天把顧夫人得罪了,不過她竟然覺得顧夫人不很生氣,反而顧家的小子更生氣。是啊,她是母親,她遷怒得不是地方,但她是母親,她總想著要遷怒。已經過了一個月了,兒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兒媳婦,只敢躲在柱子後面偷看,因為她止不住淚。

  段神醫,顧夫人,柴御醫都瘦了,他們真的盡力了,果然救不活嗎?她思索了很久,下定了決心,柱著拐慢慢的敲著暫作休息室的診室。

  顧仁正給柴波,段鼎,綺羅盛雞湯,這是他從家裡帶來的,綺羅已經一個月沒回家了,程家父子的事,外頭也傳得沸沸揚揚,這回綺羅雖然不是主角,但是能跟在御醫柴波的後頭學習,對長春堂來說,也是一件幸事。對提升長春堂的名聲有幫助。所以就算這麼久沒回家,婆家也都沒說什麼。當然,主要是,顧仁兩頭跑,白天回去,晚上過來。誰也不能說綺羅紅杏出牆的。

  「程夫人。」段鼎先看到,忙站起。

  柴波對太君也挺敬重的,也跟著站起。而綺羅幾乎是跟段鼎一同站起的,不過她站起的姿式是最好看的,俐落之中,帶著幾許柔美,這非一日之功能練得出來的。

  老太君對他們笑了笑,「打擾各位用點心了。」

  「如若不棄,一塊用點吧!」綺羅請老太君坐下,給她布的碗筷,連擦手的布巾都放在一個小碟之中,擺在老太君的右手邊上。

  太君怔了一下,這是自己在家的習慣,再看看,綺羅對段鼎和柴波也這麼擺著,連顧仁面前也有一套,顧仁表示很無語的拿布巾擦著手,顯然已經是認命了。柴波和段鼎倒是挺習慣的,他們是學醫之人,隨時洗手,擦手,這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綺羅端上湯,一人面前還有一塊胡餅。顯然,他們就算是用點心,也不會隨隨便便的抓個餅子亂咬。

  點心都上了桌,有話也不能說了,五人安靜的吃著點心。而對段鼎,柴波,綺羅來說,此時就是放空腦袋,讓自己能歇一會,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終於吃完了,丫環收走了碗筷,綺羅順手擦了桌子。看她仔細的樣子,太君很確定,這丫頭不是一般的潔癖。一個月了,她瘦了很多,但頭髮一絲不亂,她的衣服也沒有在忙亂中,出現什麼褶子,污漬。

  而這些日子,有時,她在也這裡留宿,就在診室裡,她不想離丈夫兒子遠了。她也注意到,綺羅沒躺下,她除了去內院洗澡更衣,留在外頭時,她就沒見過她躺下。她總是坐在診室的一角,靠近門邊的位置,背後墊一個大大靠枕,就那麼靠著打盹。她的丈夫會勸她躺下睡一會。她就笑,但卻沒有改變過。

  太君知道,她是怕夜間有事,不好起來才這樣的。不過這又讓太君懷疑了,這也是自己的習慣。她行軍多年,深知,在軍營之中,男人與女人的不同。男人可以隨意的套上盔甲就馬上投入戰鬥,而婦人卻不可能,就算把長髮與男人般束起,但婦人的頭髮比男人的長得多,收拾更不易。衣裳也是,為了害怕夜間的偷襲,她們能做的就是穿戴得整整齊齊的,然後不讓自己躺下,以保證隨時能第一時間投入到戰鬥之中。

  她不否認,這種習慣其實很多女將都會有,但綺羅是醫女,她為何有?顯然這不是段神醫教的,因為在另一間診室裡,段神醫和柴御醫都已經睡得很沉了。所以此時,綺羅是在守夜,無論誰出了問題,作為年輕的她可以馬上起來,讓柴波和父親都能好好歇歇?

  「程夫人,可有何事?」段鼎看太君一直盯著女兒,忙拱手問道。

  「已經一個月了,平兒可有機會?」太君懾住心神,直接問道。

  「已經一個月了?」柴波還真沒計算過,忙看向了綺羅。

  「是!」綺羅笑著點點頭,她挺喜歡這老頭的,看著跟父親年紀差不多,但性子就活潑多了,醫術也高,這一段時間,真的讓她偷了不少師,她一直與段鼎一脈相承,沒什麼機會接觸外面的名醫,這對她來說,其實也是有一定的局限性的,此時柴波的出現,多少也是在她醫術的瓶頸之上打開了一個小口,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很多之前沒有解決的問題,現在都有了突破口,這讓她這一段時間,並沒有因為程平的毒而壓抑的原因,她知道,自己又上了一新的臺階,這對一個醉心醫術的人來說,自然是無比的喜悅的一件事。

  當然,她還真不是不在意程平,但是她上世真的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眼看著無數的生命就在她身邊消亡,她其實這方面比段鼎強多了,段鼎沒有她一天之內就能看著數千人瞬間死去的經歷,一個程平,救了一個月的累心之舉,讓段鼎真的有些疲憊不堪,臉也就更黑了,而綺羅卻淡定很多了。

  「你說!」柴波捅了綺羅一下,意思是,你最小,你來解釋。段鼎也對女兒點點頭,他真的很累了。

  「太君,大爺的毒這一個月,我們清了十之八九。他的五臟也修復得差不多了。但是……」綺羅深吸了一口氣,「但是,上回民婦說過,大爺來得太晚了,毒已經深入骨髓,只要大爺離開浴桶,毒血就會不停的出來,他還是會死。」

  「沒有辦法了嗎?」

  「我們商議了一個法子,不知道成不成。不過成了,大爺就能活著。不成,也不用不這麼痛苦了。」綺羅想想說道。

  「那試試吧!」太君直接說道。

  大家一塊詫異的看著太君,都不用想想嗎?當然,除了綺羅,是啊,除了綺羅,她實在太瞭解太君了,對她來說,此時泡在藥水中的兒子,是生不如死的,還不如讓他來個痛快。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35 AM


  第二章:程平

  綺羅開始準備了,他們三人商量了很久,這一個月,除了是不停的在給程平解毒之外,他們其實是在尋找一種方法,像程平這樣,能毒入骨髓,又神智清醒,有強大堅忍之心的並不多。他們一邊試藥,一邊還會問程平的感覺,這對他們來說實在是一次很珍貴的經驗。連段鼎,雖然覺得救不了而痛苦,但是他卻也在為這次珍貴的經驗而興奮不已。

  所以一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們積累經驗、資料,然後進行最後一搏了。毒入骨髓怎麼救?總不能把骨髓抽出,讓新的骨髓長出來吧?其實這個也可以考慮,他們試過,一天抽出一點點,但是結果是,新的跟舊的繼續產生新的毒素。他們最後的一擊是,平衡之道。

  中醫其實處處講究的就是平衡之道,中醫認為,只要身體裡各處都平衡了,人的身體才會好。現在既然他們已經去除不了程平身上的毒了,那麼,他們就用其它的毒加入到程平骨髓之中,讓它們自己平衡去。

  其實看著似乎覺得挺簡單的,但是這卻是最難不過的。首先,得確定是什麼毒來克制。不是什麼毒都可以的,弄不好一劑下去,與先前的合成一氣,程平就一命嗚呼了;其次就是劑量了,找到合適的毒,還得有精准的劑量。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程平也得死,少了沒用,就得被吃掉。

  所以這對柴波,段鼎。綺羅來說,都是不小的挑戰。綺羅倒是知道什麼毒能克制,不然,這些日子。程平能活著被他們折騰?但是劑量就是問題了,抽出程平的血,打在兔子身上,待兔子不成了,開始試著打入新的毒素。結果並不樂觀,後院的石灰桶裡已經不知道化去了多不兔子的屍骨。

  現在就算他們找到一定的劑量,其實,他們也不知道這個劑量對不對,用柴波的話說,死馬當活馬醫吧。

  這邊他們準備著。那頭。程家的人都來了。不管成不成的,總得當最後一面見了再說。

  當最小的程樂撲到桶前時,一下子被綺羅伸手攔住。當然,她也被習武的程樂撞到了木桶邊上,顧仁真是被程家人氣瘋了。

  「懂不懂規矩?這是醫館,離遠一點。」

  程樂還真沒被父母之外的人這麼吼過,一下子就嚇傻了,綺羅的背被撞了一下,有點疼,輕輕的放開了程樂,動動肩膀,慢慢的站直。「不要碰任何東西,也別靠太近。」

  「樂兒,聽姐姐的話,這裡的東西都有毒。」程平柔和的看著妹妹。

  「大哥,他們都不讓我來看你,你沒事了吧?」程樂還想靠近一點,他們幾個小的,其實都很依戀著大哥的,結果說大哥傷得很重,她就一直鬧著來看,結果看到大哥泡在漆黑如墨的藥水之中,臉也跟之前不同了,她就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大哥沒事,你都多大了,還哭。」程平還是一派雲淡風清。

  「大哥,我要走了。」程安拉開妹妹,輕輕的對哥哥說道。

  「去哪?」程平馬上瞪圓了眼睛。

  「送公主出嫁,朝庭已經親封了甯親王之女為安瀾公主,和親鞍然。我為送嫁統領。」程安一臉死灰。

  原本綺羅已經讓開了,去準備藥品,聽到這兒,不禁抬起了頭。顧仁就在她身邊,輕輕的拍拍她的手背,她看了顧仁一眼,輕輕的歎息了一聲,低頭繼續準備藥。

  甯親王家安瀾郡主原本在上一世嫁給了老三程喜,以表達皇家對程家忠烈滿門的褒獎,而這回,同樣的戰敗了,程家當然沒有資格去娶郡主了,但是,這位郡主加封公主,被弄去和親了。往深了想,朝庭得多討厭甯親王這個人,才會這麼對他的女兒。由此,也可想到,上一世,朝庭把安瀾郡主放到程家,也沒安什麼好心吧。

  不過她也和安瀾郡主做了多年的妯娌,說起來,安瀾郡主的脾氣是暴躁了一些,不過人真不是壞人,有事時,她也是真把自己當成程家的一份子,不會把皇家看得更重。就憑著這點,她其實還是認同她的,知道她要去和親,想到當初那位和親公主那蒼桑,漠然的臉,她的心不由的絞痛了一下。明明是男人的世界,為什麼讓女人來承擔責任。

  程平也低下了頭,好一會兒,「程家丟的面子,不能讓別人去撿,你好好去吧。路上小心!」

  程安沒說話,但眼睛裡透出了濃濃的悲哀。

  程喜不敢說話,老實的站在邊上,這一個月,他真的長大了,曾經有父兄為他遮風擋雨,現在父親躺下了;大哥生死未卜;二哥要擔起程家的責任,而他,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什麼用都沒有了,他的心被打擊得無法形容。這些日子,他都過得渾渾噩噩的,現在看到大哥,他竟然腦子一面空白,最後一面嗎?

  盧氏倒是平靜了,靜靜的就到了木桶邊上,綺羅本想攔的,可是手都伸出了,最終收回了,拿了一顆解毒丸她,便退到一邊。

  程平其實知道妻子一直躲著偷看他,他知道,她怕在自己面前哭,會影響到自己,現在終於能見了,他倒是說不出什麼了。

  「嫁我,你真的虧了。」程平好一會兒才輕輕的說道。

  「知道就好,段姑娘的醫術挺好的,真的,我覺得她能救你,所以你要聽話,你虧欠我的,讓我再成寡婦,我恨你一輩子。」盧氏厲聲說著。

  「好!」程平笑著對妻子說道,那乾瘦還包著黑黑藥泥的臉,一下子好像充滿了陽光一般。

  綺羅這一刻突然明白,盧氏為何不離開程家了,盧氏和自己一樣,對她來說,只要不離開程家,她就還是程平的妻,誰也不能把程平從她的身邊奪走,這個溫暖的男人,就永遠是她的。所以這也何嘗不是一種幸福。或者又是殘忍,當愛情太完美時,一切就變得太殘忍了。

  太君沒上前,她還是靜靜的坐在回廊的邊上,柱著拐。其實此時的太君身體還不錯,根本就不用拐的,剛剛老公爺回來時,她雖說被程安扶著進來,但是被扶著,也只是因為她是老夫人,這是出來的氣勢,可過了一個月,身心俱疲的,不僅僅是綺羅他們,對家人來說,一個人重傷已經是太大的傷了,現在他們家倆個,其實更傷吧。

  把人都趕走了,柴波,段鼎,綺羅三人開始分工合作,這是一上連續的工作,要連續三天,而且這是體力活,三個人,其實算起來柴波老,綺羅弱,強點的就是段鼎,不過他連續一個月的密集診治下,他其實也快不成了。一個療程完了,柴波和段鼎就直接回診室躺下了。綺羅因為有老爹和柴波的護持,她剛剛用力最少,所以剩下的事都是她的事了。收拾完了,號了程平的脈,自己找人搬了個春凳放在浴桶邊上,晚上她要守夜,這三天,也是最關鍵的三天,不能有絲毫的閃失。

  「我會死嗎?」程平突然又問道。

  「誰都會死。」天很冷,入夜更冷,綺羅偎在被子中,邊上還點起了大大的火盆,不過即便是這樣,露天之中,她還是覺得自己骨頭在發抖。

  顧仁睡了,這些日子,其實顧仁比她還累,得幫她找藥,得回長春堂管事,還得回來給她幫忙,晚上,也陪她睡在診室裡,她一動,顧仁就得跟著起來,昨天都有些風寒的症狀了,剛剛綺羅逼著他喝了一大碗藥,讓他就在邊上的診室裡好好睡一覺,不然此時,顧仁也一定會陪在她的身邊的。

  「你明知道我問什麼。」程平輕輕歎息了一聲。

  「我不知道。」綺羅輕歎了一聲,這已經是她無數次說這句話了,她不知道,她不願意給別人虛假的承諾,她也不想輕許承諾,真的答應了,她就會去做,雖然有點傻,不過,這就是她,沒有辦法。

  「你真的對程安沒一點好感嗎?」程平望著冬夜的星空,之前,他好像從來就沒這麼長時間的看著天空,發過呆,以前好像一直忙忙碌碌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麼,就好像一點空也沒有。這一個月,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好像一下子就放空了,仰頭望天,什麼也不想,突然很舒服了。是啊,很舒服,不用擔心任何人,包括自己,他第一次覺得很舒服。

  然後看看邊上美麗的少婦,他突然想到曾經他陪程安長久的凝視過這位,看來程安是比自己有眼光,這女孩是值得讓他傾心愛的,不過,可惜的是,她不愛他。不過再想想,妻子曾經說過,這女孩應該不是真的對程安無一點的好感的,也許人快死了,就變得八卦了,或者說,他不想這麼安靜的等死,於是想找人說說話。

  綺羅沉默了,這個問題好像不該他來問。再說,問了又如何?他們早就不是一條線上的人了。她的丈夫就在屋裡,而這個男人卻問她,她對另一個男人有沒好感。

  「對不起。」程平果然是很溫柔的男人,他馬上道歉了。

  綺羅還是不作聲,沉默有時,就是她的保護色,她喜歡這樣,沉默著,任著思緒亂飛。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37 AM


  第三章:戰局

  「盧氏也許不能再生孩子了,我若死了,她回娘家再嫁都難。給別人做繼室,替別人養孩子,然後呢?一輩子其實會很淒涼。可是留在程家,老二、老三會成親,生子。她一個所謂的長媳,無子膀身,更淒涼。所以你說得對,我得活著,至少她還有我。綺娘,請你幫我。」程平靠著浴桶壁輕輕的說道,他沒叫她顧夫人,也沒叫她段姑娘,他叫著她的名字,就像她叫盧氏大嫂一樣。

  「她不是不能生,只是要養。」盧氏的身子綺羅很瞭解,妯娌們的身體都是她照顧著,所以盧氏身體怎麼樣,她知道得很清楚。上次的小產對她的傷害是不小,不過若是休養生息,過幾年,調養得當,她還是可以生孩子的。不過那時盧氏能不能生,還真沒什麼用,她也就從來沒提過。現在聽程平的意思,盧氏是因為不能生了,於是才不回娘家的。

  是啊,老爹一定說,以後生育困難,得調養,結果這些悲觀的人們就覺得那是安慰的話,乾脆放棄了。綺羅真心的想罵人了,不過她一點也沒覺得程平叫她綺娘有什麼問題。

  程平怔了一下,側頭看著綺羅,好一會兒,想到當初段鼎的話,才恍然,段家父女還真是同一種人,他們玩不來那種虛的,所以他們說的話,最好老實的看字面上的意思。

  「所以明天我要告訴她,若是我死了。讓她找個好男人再嫁了,你記得告訴她,她可以生孩子,生很多孩子。」程平點點頭。似乎鬆了很長的一口氣。

  「這回的仗怎麼打的?」綺羅沒搭理程平那小兒女樣,她既然已經不能睡了,那麼也問點她想知道的吧。這一仗打得比她預想得要長得多,所以想想看,中間一定是有什麼問題了,十八年的軍旅生活,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裡的,所以正好趁這機會問問。

  「什麼?」程平不知道綺羅會對戰場感興趣,竟然會問他這個。

  「老公爺為主帥,焦公為前鋒。你為右軍。對手是鞍然國舅郎裡。他們以逸待勞。你們救援算是及時,不過打了近兩月,焦公戰死。老公爺想來是身先士卒了,你右翼救援,最後一仗,想衝破郎裡防線,希望魚死網破,破繭求生嗎?」

  「是破釜沉舟!」程平翻了一個白眼,不過側頭看著綺羅,這種排兵列陣,就算是普通的戰士都不可能說得清楚,而綺羅這個普通的醫女。竟然能說得頭頭是道,她不是誇誇其談,她是想知道。

  「其實戰術是對的,兩個月,對方和你們一樣疲憊不堪,老公爺這麼做,一鼓作氣,很有機會。為什麼功敗垂成?」綺羅側頭看著程平。

  「那是焦叔已經戰死了,我為前鋒,帶著老二,老三帶著一隊人衝過防線,直取郎裡帥帳。不過戰局瞬息萬變,我們本來已經衝出了重圍,我快到郎裡跟前了,只差一點。突然衝出一隊人馬,救走了郎裡,好在那時程安機靈,他在我身後舉槍扔了過去,郎裡右手沒了。一整個手臂,就被他的一槍打掉了……」說到這兒,程平不禁微笑起來,這是弟弟做的,他們衝到帳前,他們卸下了敵軍主帥的一條手臂,這也是戰功。

  「再左點,就能穿心而過了。」程安不知道從哪竄了出來。坐在地上,輕輕的說道。

  「他有護心鏡,而盔甲最好折斷的反而是關節處,你弄掉他的手臂算是大功一件了。」綺羅搖頭,冥想著當時的情形,主帥掉臂,避讓於後,這明明是有利的戰局啊。為什麼會輸?低頭想著,「一隊人馬衝出來救了郎裡,那麼,你們其實是沒有反應過來的,你們還在繼續衝鋒,然後你們被打入了包圍圈。老公爺在外策應,為了救你們,只能改變戰法,最終功敗垂成。所以當時,你們兄弟三人全在包圍圈裡了?」

  「是!」程平笑了,側頭看著綺羅,「你怎麼猜得到?」

  綺羅不搭理他,覺得這問得,這還用猜?她其實也是懶得想多了,若是平常人家的婦人,誰沒事喜歡談軍事啊?連盧氏、安瀾郡主都不愛聽,她是跟著太君太久了,在軍隊時間太長,於是很多東西都成了一種本能。她低頭想自己的,好半天才抬頭,「所以你現在活著,不僅是護心丸的作用,而是他的藥還沒成熟。」

  「你說誰?」程平看著綺羅。

  綺羅笑了,輕輕的擺擺手,這個說來就話長了,起身從程平的浴桶裡舀了一些藥水出來,再把邊上新熬的藥汁倒入。守夜守的就是這個。白天,柴波和段鼎用針炙引藥入脈,而綺羅要做的是就是準時准點,定量的把新鮮的藥不斷的加入到小浴桶之中。

  綺羅其實一直把阿士亞當成最大的對手,卻忘記了,在這一役裡,阿士亞還是無名小卒,所以此時,這毒並不像後幾年那麼成熟,於是程平這倒楣的,成了他們試藥的第一靶了。

  「所以這回中毒的並不多對不對?」綺羅加完藥,看向了程安,想通歸想想通了,有些事還是得問問的。

  「只有大哥一個。」程安點頭。

  綺羅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她的阿士亞還會有一戰嗎?她突然有點期待了,是啊,現在的她與尚且青澀的阿士亞一戰,那麼誰會是誰的師父?

  「你見過死人嗎?」程安突然說道,他在火光之中看到了綺羅的期待與興奮,程安有點氣憤了,她懂什麼叫戰場,什麼叫戰爭嗎?她只怕看到成堆的屍體,連膽汁都會吐出來的,現在卻這麼興奮,只能說,此時的綺娘與自己當初一樣傻。

  「很多。」綺羅實話實說,她真的見過很多,成千上萬的士兵前赴後繼的倒下,她那時的眼睛都被血填滿了。開始時,流淚。可是後來,淚流幹了,剩下的就是恨了。可是沒辦法,她救不了,那種無力感常常壓得她吐不過氣來。而太君就坐在城頭上,靜靜的盯著,只對她說,『我就坐在這兒,絕不退讓一寸土地。』

  太君絕不退讓一寸土地,以後她就陪著她站著,慢慢的,她也習慣了。

  「殺過人嗎?」程安笑了,他還是覺得綺娘太單純,戰場絕不是她所想像的樣子。

  「也很多。」綺羅抿著嘴,坐回了原處,用被子把自己包住了,下巴撐在膝上,閉上眼,最後的鞍然人,就是程安的妻和子女。她滅了那個種族,但她不後悔,她從來就沒後悔過,再回來一百次,她也會這麼做。

  「吹牛!」程平笑了,一個十六歲的小婦人,敢說自己殺過很多人,怎麼著他也不會相信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名醫的練成,其實也是一樣的。為你的毒,你知道我才殺死多少兔子嗎?兔子不是人,可是兔子還沒侵略國土,毀我莊稼,殺我百姓。古時名將說,『犯我中華天威者,雖遠必誅。』殺來犯者,不算殺人,就像我用兔子試藥,因為我知道,我在救人,所以我沒錯。」綺羅沉寂如水,說得異常清晰,也在這清冷的夜裡,顯得尤為的冷酷。

  程安沉默了,程平也沉默了,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一仗對程平、程安來說,其實都是人生的第一次,他們第一次真的上了戰場,也是很一次,親手殺人,並且第一次,差點被人殺死。這時,若不是程平自己也快死了,才能克制住精神上的崩潰。

  而程安不同,程平那箭,其實是為了救和程安所受,他一槍打掉了郎裡的右手臂,這對馬上民族的英雄來說,就是奇恥大辱了。人家自然要以程安為目標的,為他們的主帥報仇。程平看到了,拉開了弟弟,自己被擦傷了。

  所以這一段時間,程安痛苦萬分,一是因為殺人了,心理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然後又告訴他,大哥為了救他,也許會死,他其實已經不堪重負了;而現在朝庭又讓他去送和親的公主,他還不能不去,他覺得自己快壓得喘不上氣了。想喊,喊不出,想哭,卻不能。

  他最後又晃到了仁心堂,明明知道綺羅已經嫁了,他卻還是來了,沒想到綺羅會守在大哥的身邊,他們在聊天。綺羅好像從來沒這樣跟他聊過,他就安靜的聽著,不想打擾他們。最後談到戰局時,他才忍不住跳了下來。

  「所以我們失敗了,若不是爹為了我們,也許我們就勝了。」程安努力的回想著當時的情形。

  「以老公爺的性子,縱是你們三個都在包圍圈裡,若是有機會,他也會先擒郎裡,再救你們。他一定是覺得沒機會了,才會選擇了你們。」綺羅搖搖頭,想想,「把你們放進包圍圈,所以郎裡其實是以身犯險,引你們入甕罷了。所以你不錯,至少下了他一條臂膀,讓他以後還敢不敢這麼幹。」

  綺羅冷笑起來,郎裡是鞍然第一勇士。也是鞍然能成為永安朝第一大敵的主要原因之一。能征善戰,鞍然第一大柱石。上一世,郎裡是十年後病逝的,但逝世之前,他四肢俱全的,現在好了,一個少了一隻手臂的強人,會有所改變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39 AM


  第四章:嗜血魔醫

  「現在看來,我們中計了。」程平想了一下,現在他們都不想生死了,都是軍人,他們對戰局更著迷。

  「也不算是中計。」程安坐在地上,隨手拿了個樹枝子在地上劃著。思索著當時的擺陣,放開剛剛的糾結,倒是跟程平一樣,把心思放在戰局中了。

  可能是綺羅的問題讓他們重新回到了戰場之上,他從糾結之中掙脫出來,去回想戰局,當時父親帶人衝過來救他們,衝開了包圍圈,若是真的中計了,那麼包圍圈不會那麼容易衝散,而是會有序的擴大,到時包進去的就是他們父子四人了。所以一切,只是戰場上的順勢而為,不得不說,對方的應變能力是很強的。

  「郎裡重傷,那誰指揮的?」程平也想到了,盯著程安。回想那時,他們其實是接近勝利的,他甚至能看到郎裡眼中那一抹的驚恐。但是,很快,一隊身著光潔的小隊衝了進來,搶走了人。然後戰鼓起,剛剛衝亂的隊伍被重新整合了,然後把包抄,一下子把他們圍得死死的。

  所以當時,還有另一個指揮官在,不過他的經驗應該不足的,當老公爺再一次衝破包圍圈時,他們鳴金收兵了。不然,勝負還是兩兩之數。當然了,郎裡丟了手臂,而老公爺也因為救援時,被遠處的投石機打中了,所以算起來,這最後一仗是平局的。程安看老爺子倒下,馬上回防救援。程平和程喜一塊掩護,兄弟三人齊心協力,一路急奔把老爺子帶回了營地,老爺子只怕就回不來了。

  程平想想。不禁又看了綺羅一眼。他們現在重新審視,好像很多事一下子都清晰了,之前他們都在戰局之中,他們都沒多想,現在心靜了,於是好像很多事都明白了。

  「段姑娘,謝謝你!」

  「什麼?」綺羅又到時間換藥了,下來專心做自己的事,她此時倒沒多煩程安,她從來看過他們兄弟能這麼安下心來。談談戰場上的事。其實她也就提個頭。真的能開解他們的,只有他們自己。所以她也不覺得跟自己相關,現在被感謝了。倒是有些覺得詫異。

  「若不是你因為藥單的事,罵了老二,爹可能就真的讓他去做前鋒了,然後也不會讓我們重頭學起。若不是這樣,我們可能父子四人都回不來了。不是你給的藥,救了我們,而是你罵得好。」程平果然是他們之中最有文人氣質的一個,他已經想通了所有的關節點。

  回過頭來想,若沒有父親重頭開始的教導,若不是為了讓他們多學習。然後放慢了節奏,仗可能打不成這樣。是啊,若不是特意放慢節奏,大家都完了。父親從來就不是一個慢性子的人,以他的性子,從來就直來直去。真的開頭,就擺出決一死戰的樣子,也許,大家都回不來了。

  「你沒事吧?」綺羅突然覺得有點無聊,盯著程安。

  「什麼?」程安不知道她想幹嘛。

  「幹活吧!」綺羅想想,覺得跟程平聊那個太無聊了,還不如做點有用的。

  綺羅讓程安去庫房裡又拿了一個大大的浴桶,她指揮著程安在浴桶裡放了熱水,然後她生好火,然後把剛剛從程平的浴桶裡舀出藥汁,放到了新的浴桶中。

  「幹什麼?」程安看向了綺羅,他知道,這是有毒的,而且是劇毒,就算只有幾瓢,那也是劇毒,要知道,白天時,她連程樂都不許靠近的,盧氏靠近了,還給了解毒丸。

  「進去啊!難兄難弟,閑著也閑著,你沒事運運氣,我會隔半個時辰往里加一次毒。」綺羅說得理所當然。

  「為什麼?」程安怔了一下,又問道。自己又沒中毒,為什麼也要泡著。這個女人瘋了吧?

  「什麼為什麼,快進去。」綺羅煩了,黑起臉來。

  程安脫了外衣,跳了進去,一臉無奈。

  「我不給你解毒丸,你就自己運氣,覺得頭暈時,叫我。」綺羅輕輕的說道。

  程安沒說話,老實的泡在稀釋的藥汁裡。

  綺羅一會看看程平,再看看程安,人總要找點事做的,現在綺羅都覺得沒那麼冷了。

  「你去睡會吧,我來看著。」顧仁拿著綺羅的斗篷從屋裡出來,他顯然還沒醒,鼻子還是有點嗡嗡的。

  綺羅要摸他的額頭,她比顧仁矮得多,只能踮起腳尖,高高的舉著手,顧仁微笑的彎下腰給她摸。

  「還是有點燒,你快去睡吧。」綺羅皺皺眉,輕輕的推著他進去。顧仁當然不肯,拿披風給綺羅包緊了,這才抬眼看向了兩個浴桶,看到程安,他的眉還是抽動了一下。

  「二爺怎麼來了?」

  「他來看大爺,他也快去鞍然了,正好先泡泡,萬一遇上那個人,他比別人中毒的機會少一點。」綺羅看顧仁不肯去休息,只能把他按在春凳上,把自己剛剛的被子給他包住,號了一下脈,伸手在他鼻子兩邊輕搓著,很快顧仁覺得鼻子順暢多了。

  程平和程安看著他們夫婦之間的互動,程平又替程安鬱悶了,人家夫婦之間好著呢,程安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徒然的。不過想想,他又覺得自己腦子怕也是中毒了,人家才是夫婦,人家正值新婚,他們這樣才是對的,而自己弟弟,還是算了吧。

  正如綺羅說的,她隔半個時辰就給程安加一瓢程平浴桶裡的毒液,再給他號一次脈。程安的功夫果然不錯,一個晚上,他浴桶裡的藥水由淡淡透明的褐色,到早上時,與程平一般,變成深黑,而開始時,程安還能不時睜眼看看綺羅與顧仁,到後來,他只能閉著眼,滿頭大汗的運氣與毒液相抗衡著。而程平比程安隨意,不是程平功夫好,而是因為程平本身就是中毒了,他此時保持著心態平和反而是最好的。

  綺羅替程平守夜,其實是因為程平其實每半個時辰要加一次藥,白天的針炙,夜間的藥蒸,缺一不可。而從程平那裡換出的藥,都便宜了程安,她白天也沒睡,相對於程平,這時,她更關注程安了。

  程平其實是死馬當活馬醫,她們的藥量其實根本就沒掌握准,活不能活,真是聽天由命了。但是對程安不同,程安要去鞍然了,萬一再見到阿士亞,這個又沒有特別明顯的症狀出來。她可以給他預防的藥丸,但是,那個也是毒藥組成的,真的吃多了,也會中毒,昨天晚上,她倒是有了新的靈感,也許能變被動為主動,如果此時讓他先適應了,只要不是大劑量,像程平這樣的擦傷,就不會給他帶來像程平這樣的後果。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對程安是什麼感情了。能真的面對了嗎?至少她再見他時,沒有之前那種痛恨了。好像其實她一直不痛恨,她恨的從來就是自己。她恨的是自己傻,自己笨,可是她很清楚,重來一百次,她還是會那麼選擇,既然無從改變,她還有什麼可說的。

  所以重生之後,她一直做的就是遠離程安,遠離程家。可是,他們好像就是夙世的孽緣,就是掙脫不開了。她好容易嫁了,她想過自己的小日子,好好對待自己的丈夫,這麼平靜的過下去。如果程安沒有把老公爺送來,她也許就真的這樣了,她乖乖的在家裡陪伴著顧仁,好好懷一個孩子,然後呢,過平凡主婦生活。

  結果,程安把老公爺送來了,而父親非逼著她回來,又遇到了程平的事,真的走到這一步,她也明白,此時的她還真不能不管程老公爺。不管程平。就算不是程家父子,是陌生人,她也會這樣,努力的給他們最好的治療,不管成不成功,對醫者來說,都沒有不同,努力不會找一分。

  所以她救程平時,她是沒什麼負擔的。然而,昨晚一席談,她突然發現,其實有什麼恨,什麼怨?程平這一世差點死了,而程安至少把郎里弄殘了,一條手臂也許對郎裡不算什麼,但是至少讓綺羅消了不少氣,於是,想想,程安也許上一世背叛了自己,背叛了他的家族。但是這一世,到此時,他還算是戰士,就憑這個,憑著他還要去,她也想再幫他一把。她幫的不是負心漢程安,而是戰士程安。她不是幫他,而是為了將來國家能不少一個戰士罷了。

  柴波注意到了,問她為何,她直接把理由說了,柴波倒是覺得有趣,於是也在沒事時,過來看看程安,顯然,這位覺得又多了一個試驗的藥人,感覺非常快樂。

  現在程安和程平都覺得,昨天晚上綺羅沒說謊了。對醫者來說,殺人、見屍,實在不算什麼,他們能成一代名醫,那心態早比自己強得多了,所以他們不是醫者仁心,而是嗜血魔醫。這樣的,就算真的到了戰場上,他們也只會更開心,因為他們終於找到大量的藥人能為他們試藥,磨煉他們的醫術。

  「別不平,她的醫術越高,你得救的機會越大。所以啥時候也別得罪大夫,因為你永遠也不能保證自己真的能不生病,不受傷。」程平柔聲對弟弟笑著,看著弟弟滿頭大汗的跟藥汁奮鬥著,他覺得平衡多了,果然妻子說得沒錯,段姑娘是喜歡程安的,因為喜歡,所以才會這樣吧!所有人,其實段姑娘心裡最在乎的就是程安了。

  「我會收錢的!」綺羅給了程平一個白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40 AM


  第五章:距離


  程平活了,不過當真的確定他體內的毒成功的平衡之後,柴波,段鼎,綺羅都各自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再也提不起一點力氣。對他們來說,看似三天的隨意,但對他們來說,心理上的壓力卻是巨大的。

  每一步,他們都走得如履薄冰,就算說得什麼『死馬當作活馬醫』,但誰又不是真的希望能把人救活呢。現在成功了,所有的偽裝都卸下,他們真的此時再沒一點力氣了。

  此時也就顧仁能頂用了,他的風寒還沒好,鼻子還堵著的,跑出跑進的安排著人把程平弄出來,洗澡抹藥,再送進診室。在藥水裡泡了一個多月,他的皮膚都快泡壞了,所以也不可能馬上回家,還要接受新的治療,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反正人活了,其它的對程家人來說,都是小事了。

  盧氏差點沒給綺羅跪下,她已經知道,是綺羅發現了程平中毒,然後把丈夫給救回來的,什麼都是假的,丈夫現在活著是真的,所以對她來說,綺羅就是她的再世恩人,不過綺羅靠在廊下,一個手指都不想動,只能對她笑了一下。

  「我抱你回屋去睡一會?」顧仁都安排好了,趕緊過來。看綺羅又瘦了一圈的小臉,心都疼了,雖說這些日子看她跟程安還牽牽扯扯的,讓顧仁心裡有些不舒服,不過自己生病這幾天,綺羅做得非常好,於是想想,又有什麼可說的,當初提前成親。不就是防著程安嗎?現在親也成了,程安要跟著自己媳婦兒也沒法子不是。所以現在,終於結束了,他堅定的想把媳婦帶離程安的視線之外去。

  綺羅累得已經不去想顧仁的小心眼了。她只看著段鼎,這會,她若是走了,也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劈了她。雖然,這一刻,她想要的是一個大大的浴桶,裡面裝滿熱熱的水。讓她泡一會,然後窩進一個很溫暖,很乾燥的被窩裡,好好的睡一覺。但是。這個不是她能決定的。得看段鼎怎麼說。

  「帶她回家吧!這麼長時間都不回去。我都不好意思見親家了。」段鼎精神總算恢復了一些,看看女兒這樣,也覺得此時她該歇會。板著臉對顧仁說道。

  「岳父,讓她在家歇一天吧!」顧仁想想,若是現在回家,父母還不得圍著問多問西,依著綺羅的性子,定然不會自己躲在屋裡睡覺,把父母扔給自己。然後萬一自己家的那些極品親戚們知道她回來了,又跑過來問東問西的,她就別想安生了。

  明天一早還得起來跟伺奉公婆;作為宗婦,還得去鋪子裡露個面。表明,她回來了。就算是他在邊上,也不能多說什麼的。因為他越幫綺羅,只會讓她的日子越不好過。所以,想讓她歇著,就只能在娘家留著。此時讓她在自己娘家歇一天,明天再回去,至少欠的覺能補點回來。

  「你岳父一看就是沒經驗的。」柴波也恢復了些,笑著指著段鼎對顧仁笑了,當然,笑完了老的,轉頭又損起顧仁來了,「這小子不錯,學醫是沒天份,不過性子不錯,所以你小子挑女婿的眼光還是挺好的。」

  柴波年紀比段鼎大得多,自然可以叫段鼎為小子了。這些日子的相處,段鼎不拿他當御醫,他也不拿段鼎當後輩,倆人倒是有點忘年之交的意思了。

  天天一塊兒,也不可能天天就圍著病人轉,柴波是很八卦的一個人,所以顧仁曾經跟段鼎學醫,然後沒有學成,反而變女婿的故事。他從段鼎那兒套得差不多了。天天一塊,總要找點樂子不是。雖說聽段鼎的口氣,一百個瞧不上女婿。但也聽得出,段鼎對女兒的婚姻還是滿意的,只不過,這人矯情,總也不肯誇人的。

  「若不知道疼人,我幹嘛把女兒嫁他?」段鼎瞪了柴波一眼,轉頭,「你帶她進去吧。」

  「老狐狸!小子,你岳父故意讓你現在帶綺娘回家去,你自然捨不得她現在坐車回去,於是正好就坡下驢,所以這就是老狐狸啊!」柴波果然不很厚道,直接捅破段鼎的小算盤。

  顧仁笑了,留女兒多住一晚,當岳父的自然不好開口的,於是想想看,這麼做,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心理舒服一些。他要求跟自己要求,能一樣嗎。現在看岳父答應了,不再跟這倆為老不尊的打趣,趕緊伸手橫抱起綺羅,到後頭內宅去了。他都忘記了要跟程家人打招呼了。

  「讓他們給我備水,我要洗澡。」綺羅忙說道。

  「這麼累了,還洗?」顧仁真是服了她了。

  綺羅沒說什麼,就是瞅著他,他無奈,點頭無語。綺羅笑了,這才閉著眼,由著他抱起。

  綺羅真的累了,她一個多月沒的真的躺下睡過覺了,所以現在不是她身子弱,而是她真的付出比段鼎他們多得多,段鼎他們知道,才會打趣,卻不是阻止。現在依在顧仁的懷裡,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閉著眼,她這一刻也忘記了,這裡還有外人。

  太君、程安、程喜、程樂其實都來了,看到三個大夫都累成這樣,他們也覺得不好意思了。但看到顧仁伸手抱綺羅時,大家都石化了。程喜、程樂這倆小孩,立馬覺得眼睛沒地方放了,他們自己先不好意思起來。但還是忍不住偷偷看著,心生羨慕起來。感情得多好,才能這樣啊!

  而程安其實心裡還是抽動了一下,他知道,她們夫婦的感情還不錯,這三天,即使顧仁風寒,卻也還是會起來陪著綺羅。而綺羅並不強制的讓丈夫回去,而是讓他們一塊坐著聊天,她插話的時候並不多,但看顧著他們兄弟的同時,她還會不時的給丈夫試體溫,給他煎藥,讓他趁熱快點喝了;還會給他把被子包得緊緊的,生怕他再受一點寒,有點空,兩人說話時,她就會用雙手給他搓鼻子,讓他好受一點。也許他們之間好像看上去並沒有過多的交流,甚至沒有眼神的碰撞。

  但是他很明白,他們感情很好。每當顧仁出現時,綺羅就會放鬆很多,而不是面對自己的防範。她對自己更多的是防範,就算這些日子,她已經對自己沒有那種惡言相加了,但是防範卻是有的。

  但顧仁帶給她的,就是放鬆。她現在累了,而顧仁抱起她,就算在一般人看來,這是有些傷風敗俗的,但是卻沒人說,他們很明白,此時的綺羅萬沒力氣自己回去,她如一隻小倦鳥般,蜷伏在自己丈夫的懷中,似乎在被抱起的那一刻,她就與丈夫融為了一體,這種和諧是他在任何夫婦身上都未見的。

  太君也看到了,她和程平一般,她相信綺羅對程安有情,不過此時看到她與顧仁,她又驚覺,她也許對兒子有情,但是她最信任的卻還是她的丈夫,這一個多月的接觸,她很自然的發現,綺羅其實跟誰在一起,都會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包括她跟段鼎,跟柴波,跟自己,這種距離其實一般人不容易發現的,但太君是很細緻的人,她不喜歡別人離她太近,所以當別人離她太近時,她都會不由自主的退一步。所以她身邊的人都知道,在有陌生人的場合裡,身邊的人都會負責替她擋一下,不要讓不知所謂的人靠近她。

  而她第一次到仁心堂時,綺羅就拉住了段大娘,不讓她上前相迎。而之後,每一次的碰面,綺羅所處的距離都是剛剛好的。剛好,剛好是她所能接受的距離,而她說話的聲音、速度,都是她喜歡的。於是她就著意的觀察起她來,她對病人是沒法,但是對其它人,都是保持著一定距離的,不過從遠近,也可以看得出她的喜惡。

  顯然她最不喜歡的應該就是程安了,也許有情,但是好像更多的是恨,只要有程安在的時候,她都不太舒服,而不自覺時,她都離程安最遠;而她顯然很怕段鼎,於是她站在段鼎面前時,她會不自覺的在安全距離之外,再退一步;而最奇怪的是她喜歡程樂,程樂要撲她大哥時,她做的是把她攔住,其實那一刻,她是抱住了程樂的,即使馬上就放開了,但是她顯然不很介意程樂離她很近的。這不僅是因為程樂是女子的原因,她對盧氏,對身邊的丫頭,其實都是有點距離的,當然,盧氏的距離近過丫環。

  所以此時,最沒有距離感的就是她的丈夫,當然,本就不該有距離感的,但太君是在婚姻之中一輩子的人了,至親至疏是夫妻,這話其實一點也沒錯的。她其實好多事,一輩子都不會告訴老公爺,不是不信他,也不是因為什麼其它的原由,就是不能說。她永遠也不可能把自己像倦鳥歸巢一般,把自己交出來。所以她是極信她的丈夫的,不是愛情,而是信任。這比愛情要深刻得多。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41 AM


  第六章:冰火

  看大家都累了,太君也不好多說什麼,看丈夫、兒子都安頓好了,忙帶人回家了。

  程安快要出發了,朝庭做了指示,禮部準備了「嫁妝」,就等著一個黃道吉日出發了。『嫁妝』是比『歲幣』好聽多了,所以一個公主,在這個遊戲裡,從來就不是最重要,她只是為了讓一個交易變得更加合理,風光罷了。

  而對送嫁的人來說,特別是武官,這才是奇恥大辱,程安明白,這是他們程家的責任,只是明白歸明白,真的要他做,他還是痛苦的。

  回到家,程安跟著太君回了正堂,太君也累,這些日子,大夫們累,作為家屬的他們其實更累。那種幫不上忙,可是又不得安心,其實是最累的。不過看看次子這樣,她再累也得挺著。坐好,喝了一口溫茶,才抬頭看向了兒子。

  「準備好了嗎?」雖說還有些日子,但是,兒子此時其實也該預備起來,送嫁,其實也是保衛,保衛嫁妝,保衛公主。中間可能會發生各種問題,這些都得武將來準備好。這之前,她希望兒子能預備得更完整一點,現在程家經不起再一次的打擊了。

  「有什麼好準備的,到時點齊人馬,跟著過去就好了。」果然,程安還是沒有完全的成熟起來。

  「後天,去長春堂見見顧夫人。這回她幫了你大哥,得好好謝謝,送親也要準備一些藥品。你就往長春堂定吧。」太君想想說道,她覺得自己是不是錯了,自己該跟兒子認真的談談?

  「我們跟長春堂太近好嗎?程家已經勢微了。」程安想想苦笑了一下。

  「他們醫術超群,就算與我們關係密切。人家也不敢得罪的。就跟你大哥說的,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生病、受傷。人家救了我們,不懂感恩,才會讓人笑。」太君苦笑了一下,沒有因為兒子說程家勢微而生氣,此時對她來說,她是退而不得,依著她,她真的想帶著丈夫兒子們退回老家,從此不問朝政。可是。她卻也明白。真的退無可退之時,她們程家就死路一條了。人有時,是退不得的。

  「讓老三去吧!」程安不喜歡去顧家。到時求見的是顧夫人,這讓他覺得很痛苦。

  「你大哥可能不能再習武了。」太君靠著大枕突然說道。

  「綺娘說的?」程安瞪大了眼睛。

  「她沒說,不過我猜的。」太君想想苦笑了一下,中毒這麼久,然後用以毒攻毒之法,搶回了一條命,但毒素應該已經損及了經脈,也許他能跟正常人一般過普通人的日子,但是,他已經不可能再成為程家的新一代領軍人了。

  程安明白。若是大哥不能再領兵了,那麼程家軍就只能自己來領了,很多事,就不能推給大哥,或者老三了,他將要代替長子,成為程家的頂樑柱。

  「我能做什麼,我除了會惹禍,就什麼也不會了。上次秦修的事是這樣,這回大哥也是這樣。」程安捂住了腦袋。

  太君盯著次子,程平拉開程安,被遠來的箭擦傷這事,她已經知道了。不過,她不覺得這事程安有錯。戰場之上,這種事很多,同袍之誼其實有時是高於兄弟之情的,成為對方的眼睛,這是很必要的。所以對他們來說,身邊的同袍哪怕不是親兄弟,他們都會這麼做。同樣的,對於程安來說,若是那箭是射向程平的,他難不成不去拉?只是誰也想不到,那箭上會有毒。但為什麼,他會把秦修的擂臺拿出來說?還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嗎?

  「是綺娘救了我!」程安再也忍不住,把當初的事一說,太君這才明白,兒子昏迷十天,其實就是綺娘做出來的,根本就不是秦修打傷的。

  而這回程家戰敗,秦家沒有落井下石,還派人送了不少好藥到仁心堂,秦派的人馬,也在朝中說到,此仗,程家並不算輸的話。不然,聖上不可能不追究。

  原來這一切,只是因為當初那個女孩當即立斷。想想以秦老公爺的性子,就算秦修不死,只是輸,他們也會對程安不死不休的。以秦家那性子,他們一定會覺得,他兒子不成,這對軍人來說,是不可碰觸的榮譽,至少對秦家來說是這樣。所以綺羅做了做好的選擇,直接讓程安輸,為程家結了善緣。所以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救程家人了,或者是救了程家。上一次默默的做了,這一次還是這樣。這姑娘到底跟程家有什麼淵源啊!

  第二日一早,綺羅在自己的房間醒來,睜開眼,好半天才確定自己在娘家的閨房裡,嫁出去大半年了,還是第一次回來住,感覺怪怪的。側頭,顧仁還在睡,張著嘴,鼻子不時的會抽動一下,顯然他的鼻子還是不通的。因為鼻子不通,於是他都打呼了,樣子挺可愛的。

  綺羅笑了,突然玩心一起,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憋悶了,總算醒了,看到邊上笑得壞壞的綺羅,給了她一個白眼,抱著她,本想呵她的癢癢肉的,不過鼻子不通氣,又揉了一下鼻子,還是重重的喘了一口氣。

  「好了,今天我們回家,我好好給你治。」綺羅知道鼻子不通的痛苦,伸手還是輕搓著他鼻樑兩側,很快,他鼻子發熱,很快的就通了氣。

  其實綺羅在他風寒之後,就常這麼幫他搓的,並且跟他說了,覺得堵了,就馬上自己搓搓,能舒服一點。而且,對緩解病情是有幫助的。不過,這人懶得很,綺羅不幫他,他就絕不自己搓。不過綺羅倒也覺得很抱歉了,若是在家,他的病只怕早就好了,只是這幾天。他天天陪著自己在戶外,又累又冷的,自然難得好了。

  飽暖就容易出問題,雖然此時他們只是暖。肚子還是空的,不過,對顧仁來說,此時好容易美人在懷,氣氛溫馨,果然是做壞事的好時候。更何況這裡是綺羅的閨房,他從來就沒進來過。能在這兒,做點小壞事,對顧仁來說,有莫大的誘惑力。於是。有病的那個。把治病的那個推倒了。

  綺羅倒也沒反抗。她現在已經快習慣這位早上的會勃發的任性,雖然她們其實在一塊的時間並不多,但是就這不多的時刻中。這位早上比晚上更任性這個,她還是知道的,所以也就由了他。反正反抗也沒用,當然她不好意思承認,她喜歡早上的顧仁,忘記從哪一次開始的,早上的他比夜裡火熱的他更充滿了柔情。

  「我會傳染給你嗎?」顧仁忍不住親著她紅紅的唇。此時她睡飽了,小臉透著薄薄的紅暈,皮膚摸著滑滑的,暖暖的。

  「不會!」綺羅搖頭。吃吃的笑著。其實她想的是,自己說是,他會停下嗎?

  段鼎夫婦其實還在等著他們倆出來吃早點,一等二等不到,段鼎的臉就越來越黑了,原本女婿到岳父母家,是不能住閨房的,沒這規矩。但是想想,女兒女婿成親之後,在一塊的日子真的數都數得出來,總是這事那事,於是段鼎也就算了,當沒看見。結果現在,一早上,小倆口不出來了,女兒從小生活就規律,這個點,她早起了,並且把院裡的活都幹了一圈了。所以想都想得到,現在為何不出來了,定是顧仁那小子使壞中,這就讓古板的他不樂意了。憤憤的想著,像什麼話!

  段大娘倒是比較樂觀,覺得這個比相敬如賓好吧。只是吩咐人,讓他們把飯菜熱著,等著姑娘,姑爺起來,再端上來。吩咐完了,她看段鼎的臉越來越黑,忙說道,「老爺,要不,你去看程公爺和程大爺去?雖說都沒事,一早看看也好。」

  「有什麼好看的?本就沒事!」段鼎給了妻子一個白眼,表示已經都沒事了,他還去幹嘛。

  老公爺最難的一段時間已經過去了,不會天天嘔吐,發燒,身體的寒毒慢慢的在消散之中,而他的外傷,也都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每天還能起來走兩步,看著他們治療程平。

  而程平反正已經死不了了,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護養他泡壞的皮膚,昨天全身都糊上了藥膏,現在有什麼可看的,怪嚇人的。段大夫萬萬不願承認,此時,他華麗的吃醋了,女兒真的是顧仁那小子的了。於是,現在他也懶得管外頭的人了,一心一意跟側院那倆死磕了。

  段鼎不知道的是,他沒去,綺羅去了。一般清晨的交流不會跟夜裡那樣無所顧忌,更何況這裡是綺羅的娘家,顧仁再怎麼也不可能太過份的。

  「你真是太瘦了。」顧仁最後才說道。

  綺羅只能長長的歎息了一聲,咯咯的笑了起來,「我沒生病。」

  顧仁真被氣死了,一個月的辛苦,她其實比他們都辛苦得多,他眼看著她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顧著幾個病人,結果病的人是自己,而她一點事也沒有,這真是讓人太氣憤了。

  剛剛深入的交流之後,顧仁也出了一身汗,這對他的風寒有好處。於是綺羅還是起來,叫人給他傳了熱水,用麝香丸讓他泡泡,這能揮發他身體裡的寒氣。看看時間還早,她也沒在屋裡待,決定去看看程平。程平的毒其實不算是解,而是平衡,對她來說,是萬里長征走出了第一步而已,於是想想,收拾了一下,還是去前面看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42 AM


  第七章:仇

  盧氏昨天就陪著程平,程平睡得也不錯,他也一個多月沒睡過好覺了,現在雖然全身粘粘的,但是他還是放心的大睡了一場。此時還沒醒。

  綺羅進去跟盧氏打了一個招呼,輕輕的給程平號了一個脈,便起身退了出去,盧氏也明白她的意思,讓程平睡,能睡就表示他正在恢復。只是感激的對綺羅笑了一下,並沒多做什麼。

  綺羅順便去看了老公爺一下,他已經起了,洗了臉,正在用餐。而邊上太君竟然已經來了。

  綺羅對太君行了一禮,也不知道該怎麼寒喧,便靜靜的準備退了。

  「我要吃完了,沒事。」老公爺這段日子倒是越看綺羅越順眼,忙把碗裡的粥倒入了嘴裡,順便用手一抹嘴,真是跟顧仁一模一樣。

  而綺羅現在知道自己拍顧仁手的習慣從哪來了,此時太君就已經一副抓狂的樣子,拍了公爺的手,然後接過丫環的遞過的熱帕子,給公爺細細的擦了手。嘴裡還會碎碎念,「多大歲數了,怎麼就跟孩子一樣呢。」

  老公爺就一臉無奈,表示自己其實沒有什麼,是老太君自己有問題,那表情跟顧仁被迫用帕子擦手一樣搞笑,這讓綺羅很開心。

  綺羅等著太君替老公爺擦完了,才過來給老公爺號脈,老公爺體質,其實在他這個年齡段還是不錯的,不然,也不會此時一邊治療著。卻能起得來的原因。

  「今天父親就能全力照顧您了,所以可能又要辛苦了。」綺羅收了脈枕,笑盈盈的對老公爺說道。她純粹故意的,表明。前一段父親沒功夫管他,所以才能讓他過舒服的日子,

  「這姑娘笑得多好啊!看著就舒心。」老公爺轉頭對太君說道。

  「是啊,是啊。笑得真好。」太君點點頭,綺羅很少這麼笑,顯然,此時她的心情是非常之好的。和昨天的她比起來,此時的她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膚色明亮而且光潤,一看便知。這是一個幸福的小女人。她很幸福的。

  「大郎那邊如何了?」老爺子還是很關切長子的。

  「很好。大奶奶在照顧,等皮膚好些了,過幾天就能回家了。」綺羅笑著收了東西。準備回去陪父母早餐。

  「綺娘,大郎……」老太君想想還是期待的看著綺羅。

  「他中毒太深,能活著就很好了。」綺羅看了太君一眼,她太瞭解太君了,雖然沒說完,但她也是知道太君想問什麼的,於是,還是很明確的說道。

  「沒事、沒事,謝謝你救了他。」老公爺忙拍拍老妻,輕輕歎息了一聲。但很快,又笑道,「也好,這樣,老大就能守在家裡了,程家也該有個守門的兒子。」

  「大爺才智出眾,不是躍馬揚刀戰沙場才是真英雄。」綺羅也對太君輕輕的說道,她真心的覺得老爺子說得對,也許這樣,程平才是程家留得住的兒子,這多好,程家總歸有個守著家門的兒子了。

  太君輕輕的苦笑了一下,沒說話。她此時擔心的不僅是門風問題,而是長子的心態,從武將,一下子只能守家門時,他心情會如何?她何嘗不知道,這對程家來說,未見得不是好事,只是明明是長子,卻讓弟弟們出門建功立業,就算真的繼承了家業,他又該如何面對?

  「你是不是又發燒了?」綺羅盯著太君,雖然他們離得有點距離,但是她陪著太君快一輩子了,有時真不用靠近就能發現她的不同。她的手在不自覺的放到了冰冷的桌上,若是平時的太君不會這樣,此時,她應該很燥,可是不願意讓人發現,於是,手會不由自主的去摸冰冷的東西,以降低自己的溫度。

  太公忙回頭看向了老妻,伸手去摸太君的額頭,不過一糙老爺們,真摸不出來,一臉的茫然。邊上太君的貼身侍女桃紅忙上前一步。

  「正是、正是,一早太君便覺得身子沉,奴婢試著正有些發熱的。不過太君說沒事,奴婢正想請顧夫人給太君瞧瞧呢。」

  綺羅真的一早心情不錯的,結果現在又不好了,她真心的覺得她跟程家八字相衝了。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剛救完了程平,現在又輪到了太君,她欠了程家嗎?明明是程家欠了她好不好。

  可是再氣,卻也還是起身到太君身邊,輕輕的抓過太君的手臂。不用號脈,就知道,還是老毛病。太君若是思慮過重,第二天一早就會有些低燒,說白了,就是又上火了。不管她,明天就得牙痛,後天,滿嘴口瘡。不過也不會再繼續下去,只是會暴躁兩天,等口瘡下去了,牙痛消了,她人也就沒事了。

  綺羅真不想管她,可是卻還是起身去廚房煮了一點白蘿蔔水。這個不用什麼技術,把白蘿蔔洗淨了,帶皮切小塊,放到水裡煮開,再滾兩三下,就可以起鍋了。也不存在難不難喝的問題,反正,去心躁,倒是極好。也不費什麼事,做好了,端出來遞給了太君。

  「什麼?」太君看看清清的一碗水,聞著倒是有點蘿蔔的腥味,雖然不喜,卻也沒推開。

  「太君若是以後還這樣,用白蘿蔔帶皮切塊,煮水,略涼一點,調點蜂蜜。不用吃藥了!」綺羅沒答覆太君,只是把方子告訴桃紅。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其實是有些生氣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就是覺得生氣。自己已經不是程家的媳婦了,為什麼這家人還是組團來跟找她的麻煩,麻煩比上一世還多,還沒完沒了。明明她已經嫁人了好不好?這些人非要逼得顧家休了自己才好嗎?

  「段姐姐,你生氣了。」程樂從外頭進來,正好看到綺羅對桃紅說話,臉還僵著。她已經知道,這就是二哥喜歡的姐姐,只不過這姐姐嫁別人了。不過這不耽誤程樂喜歡她,長得這麼美,性子又好,還救了父親和大哥,她雖然有些覺得二哥很可憐,不過看段姐姐的相公對她極好的樣子,於是也就釋然了。她昨天其實挺羨慕的,有對她這麼好的相公,當著那麼多人,都肯抱著她,這該多幸福啊。所以此時,她對著綺羅,是滿滿的笑意,一點也不拿自己當外人。

  「沒有,你娘病了,你快帶她回去。」綺羅對程樂乾笑了一下,而突然看到程樂身後的程安和焦和時,她面色還是一僵。不是因為程安,而是因為邊上的焦和。焦和是焦公的長子,焦公剛去世,所以此時焦和是一身純黑的,頭上髮上束著麻。想來此時,他們一起送程樂過來看父兄的。

  「都這麼早?」顧仁終於出來了,他洗完澡去正房找綺羅,結果綺羅不在,他就想到,她一定出來了,忙出來看看,結果一出來就看到了程安,他原本的好心情也沒有了。

  「怎麼出來了?你穿少了。」綺羅回頭看丈夫沒穿斗篷,不禁皺了一下眉。

  「叫你進去吃飯,大家吃過了嗎?」顧仁舒服了,過來站在媳婦的身邊。

  「太君,老公爺,我們進去了,他還病著。」綺羅也不想再拖了,直接拉著顧仁準備進去。

  「你相公?」老公爺還沒正式見過顧仁,忙看了一眼,想了半天,糾結的說道,「看著挺實誠。」

  綺羅『噗』的笑了,顯然老爺子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怎麼誇他,只能說這個了。

  「他這個還不錯,謝老公爺讚賞。」綺羅對老公爺施了一禮,準備告退了。

  顧仁看看綺羅笑顏如花的樣子,又覺得挺高興的,顯然自己得到老公爺的讚賞,這讓她很開心,雖然,也不是什麼好詞。自己除了實誠,其實還有很多優點好不好。

  「太君,回去吧!睡一覺,就什麼事都沒有了。」綺羅還是不放心太君,對太君說道。

  「正是,正是,你是太累了,以後不用這麼來看我。」老公爺忙說道。

  「知道了,我喝了蘿蔔水了,舒服多了。這孩子醫術還不錯,好像很對症。」太君笑著對公爺說道。

  綺羅真是快瘋了,她當然知道這有效果,因為這老太太吃啥都沒效果,結果逼得她把所有能清火的食材,都試了一次好不好。拉著顧仁準備離開。

  程樂很久沒見過父親了,跳著就準備撲進去了,然後華麗的裁倒了。程安、焦和都飛奔上前。然後太君和老公爺也愛女心切,也想上前扶,程樂很華麗的被四個人伸手去接,她努力想自己站穩,她也是學過武的,然後掙扎時,她倒到了邊上的藥幾上了。

  「我跟你們家有仇嗎?一個個順著來!」綺羅就眼看著她頭上長了一個大大的包,還滲出了些血,她只能回來,除了檢查那大包這外,還看了一下,她的脈相,知道沒事了,才對程樂吼了出來。

  「段綺羅!」段鼎等不下去了,出來看看。結果看到的是,女兒沒給傷者包紮,卻吼著那個傷者。這在段鼎醫者人生之中,是不可想像的。一個醫者,是不可以拒絕病人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44 AM


  第八章:反抗

  「爹,她沒事,包一下就好了。」綺羅喚來小童,拿了藥包,輕敲了程樂一下,吐了一口氣,給程樂包了頭,「以後別這樣了,真的覺得要摔了,不要亂使勁,往前再走兩步。要學會放軟身段,明白嗎。」

  「姐,好疼!」程樂淚啊,她也常受傷的,不過第一次,包紮這麼疼。

  「不痛你記不住。」綺羅真是被她氣死了,輕拍了她的手一下,不疼才怪,綺羅用的是她新做的止血散,除了能止血,最好的是收口極快。就是特別的疼,藥箱裡還有別的止血散,敷上去,會沒那麼疼,但綺羅選了新的。包好了,輕輕的抬頭看了焦和一眼,最終還是起身了,拉著顧仁飛快的逃回了後宅。

  綺羅真的不想跟程家人再扯上關係了,一個個的接著病,接著傷,接著要生要死,為什麼非要在她的面前,她不想跟這家人再有關係。為什麼這個小小的願望,都成了奢望?他們之間的聯繫反而越來越深了。

  想到焦和那年輕、滿是憂慮的臉,綺羅的心再次抽疼了一下。焦和與程樂同歲,此時還是十四歲的少年。他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焦家雖說是程家的家臣,但程老公爺一直當焦公是兄弟,焦和在程家也是被當成子侄一般教養長大,倆家是有默契的。上一世,這一仗,老公爺和焦公一齊殉國。三年後,老太君為他們舉行了婚禮。成親那天。程樂的快樂就好像就在昨天。程樂嫁給了羞澀、內斂的焦和。那天的婚禮,她遠遠的看著焦和那年輕卻滿是幸福快樂的臉。那時,她真心的替程樂感覺著幸福,因為那種幸福。真的是可以傳染的。

  他們真的很幸福,那種幸福、快樂卻只持續了一年。然後焦和跟著程喜去了邊關,他要成為像他父親那樣的戰士,這是焦家的使命。再然後,跟程家所有的女人一樣,程樂也成了寡婦。

  雖然後來,程樂努力的想活著,最終,還是年紀輕輕的去世了。綺羅給她梳了最後一次頭,她竟然那時都有了白髮。那時。綺羅才知道。程樂在焦和去了之後。努力笑在人前。她也安慰過綺羅,說她瞭解綺羅的想法,最愛的那個不在了。所以她會好好的活,看著那些兔崽子們去死,所以她會加油的。可是在綺羅看不見的地方,她應該也在不停的流著淚吧?這一世,焦公去了,結局還會一樣嗎?

  焦和給了程樂人生最幸福的時候,因為太幸福了,於是她最終還是跟著去了。作為程家的女人,原來就是宿命的。她剛剛逃開,其實不是討厭程樂。而是實在不能面對程樂的人生。一個她想改,卻也改變不了的人生。焦和若是像程安一樣背叛,也許她還能想辦法去阻止,問題是焦和愛程樂與程樂愛他一般,所以怎麼改?讓焦和一生不入戰場?那麼,最終結局也許更差。所以人生真的沒有對錯,而是無盡的無可奈何。

  而同一時刻,段鼎想跟老太君道歉時,程樂摸著腦袋,回頭怔怔的看著母親,「娘,姐姐跟你說的話一模一樣。」

  「抱歉,程公爺,程夫人。小女只是……」段鼎從來就不是一個樂於聽別人說話的人,他只是個古板的大夫,努力說自己該說的話。

  「沒事,想來程家人實在太多,天天來煩她,我是她也煩了。」程老公爺呵呵的笑著,輕輕的看了女兒一眼,「看看,你二哥、我、你大哥、你娘、你,一個個順著來,是挺煩的。」

  「也算是跟我們家有緣了。」太君笑了笑,「段大夫對不起,讓綺娘這麼累。」

  「為醫者,治病救人是本份,談何辛苦?老夫人言重了。」段鼎輕輕的一點頭,退了出去。

  「看來綺娘要挨駡了。」太君笑著對老公爺說道。

  「你啊,人家給你煮蘿蔔水喝,你還笑她。」

  「我挺喜歡這個孩子,心腸真好。」太君輕輕的說道。

  「是啊,心腸好,才會邊罵邊救人,真是好孩子。」程公爺抬頭看看程安,輕歎了一聲。明明很煩程家人了,可是卻一直被程家人煩。然後努力的救著程家的人,心腸是太好了嗎?

  程安站直了身子,沉默不語。可是腦子裡也全是綺羅剛剛罵人樣子,她得多煩自己啊?明明很煩了,可是還是會痛苦的給他們治療。她得多生氣啊,才會這樣。可是明明很生氣了了,可是卻還是治了,他其實注意到了,他們一齊去接程樂時,其實綺羅也伸手過來了,不然她也不會第一時間給程樂檢查有事沒事了。

  一個以為會是貞靜嫻雅的女子,其實脾氣壞得不行,說不到兩句話,就會給臉色;說錯一句,她能馬上拍桌子。所以說,自己愛的那個女人從來就沒存在過嗎?可是為什麼,自己依然看到這樣的她,還是移不開眼睛?

  綺羅正如太君所想,吃飯時,被段鼎罵了一個半死。突然,她覺得其實被罵也沒什麼了,原來,很多事想通了,就真的沒什麼。她從小怕段鼎罵她,怕段鼎說她不成,怕段鼎覺得她因為不是男孩子,而失望。此時,竟然覺得沒什麼了。默默的吃自己的早餐,一直到最後一口吃完,看了丈夫一眼,他已經被罵得一口也吃不下了。不禁對他笑了起來,果然,在段鼎的陰影之下,真的是一輩子的事,明明挨駡的那個不是他。

  「綺娘!」段大娘也吃不下了,好容易一家人聚一塊兒吃個飯,生生的被段鼎弄得壓抑起來,大家都沒了食欲。想拉住段鼎,可是最終,沒有。因為她明白,她越阻止,段鼎罵得越狠。

  「爹!」綺羅深吸了一口氣,抬眼看向了段鼎,這是第一次,她正視父親。

  「知道錯了嗎?」段鼎厲聲說道。

  「不,我沒錯。」綺羅搖搖頭,想了下,「雖然學醫非我所願,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行醫。但是,但是我學得不錯,我是個好大夫。」

  段大夫真的要氣瘋了,什麼叫學醫非她所願,就表示她是被迫學的,還說什麼她學得還不錯,是個好大夫!這個真是太狂妄了。

  「你回去吧!」段大夫也不想多說什麼,直接趕人,他可不想當著顧仁的面和女兒衝突。

  「爹,我想說的是,我是好大夫,但好大夫也只有一雙手,像程平那樣的病人,那是沒法子,總得盡全力。但是像剛剛程四小姐的小傷,明明小童都可以做的事,為什麼一定要我?萬一這會兒,有急症病人怎麼辦?」綺羅繼續著。

  「於是,在你看來,那些小病小痛就根本不必你這位大國手來醫了?」

  「您常說,醫者不能拒絕病人。還說,醫得了病,治不了命。對我來說,我只救人命,治病這種小事,交給其它人做好了。醫者要學會選擇病人,當該拒絕時,就要拒絕。現在沒事,無論大小傷者,能看就看,我明白,反正閑著也閑著。但真的一個撞破頭,一個像程平那樣身中劇毒的傷者,我會選給撞頭的治。一個程平,用了我們三個人一個多月時間。而這一個月,若是京城發生了大規模的瘟疫,或者其它可治之病時,您還會給為了一個,放棄大多數人嗎?我們是大夫,我們只有一雙手,不是非要來者不拒的。」綺羅終於能對父親說出自己埋藏心底裡的話了。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因為她終於站在了與父親同一的平臺之上。

  「所以在你看來,若是在治療程平時,真的有很多病人上門,而那些病人是能治好的,你就會直接放棄掉程平?」段大夫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親自教導出來女兒說出的話。

  「對,十條命跟一條命相比,我當然選多的,選相對好治的。因為他們能活著,能活得比較好。為程平一個人,犧牲很多人時,我不會算這個賬。」綺羅平靜的說道。

  這是她在戰場上最終學會的。太重的傷,她根本就只讓人去清理傷口,讓傷者舒服一點,而她卻去救那些能救活的。什麼醫者不是神,治了病,治不了命。這個平時說說也許是對的,但在戰場上絕對是錯的。

  那時,她們所有人的選擇都是救那能救的,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那些也許救不活的人身上。因為救他們的功夫,她已經救了很多人了。那時,她就是跟死神比快罷了。所以她的理念早就改成了,她只救命,而不治病。

  「你走吧!」段鼎面如死灰,女兒是他一生的驕傲,而最近,這種驕傲更甚從前,連柴波都誇綺羅是難得一見的醫學奇才,誇他的教導得當,只可惜她不是男子。若是男子,新一代的神醫就此出現,成就會超越他們倆。他也遺憾,可惜不是兒子,不過就算不是兒子又如何,顧仁還是男子呢,不是一樣不成。他的女兒頂得過別人十個兒子。而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失敗了,女兒學到了醫術,卻沒學會他的醫德。

  「綺娘!」段大娘也覺得女兒跟父親這麼說話錯了,不禁嚴厲起來。

  「抱歉,爹,娘。」綺羅站起,拉起顧仁便走。

  顧仁還沒回過神來,這真的太帥了。雖然,他也不很同意綺羅的說法,事實上,這種說法,在醫家來說,是太驚世駭俗了些。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5-7 12:44 AM


  第九章:惱人的親戚

  因為直接出來了,車還在套,他們就只能站在門口發呆。顧仁看她這樣,又覺得有點心疼。這些日子,她真的瘦得厲害,也許她沒生病,但是她真的為程平盡力了,真不是像岳父所想,她是沒醫德的,只是有些話,其實放在心裡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說出來。

  「為什麼這麼對岳父說話?」顧仁輕歎了一聲。

  「錯了嗎?」綺羅盯著丈夫。

  「你只是來幫忙的,就算在長春堂,你也沒什麼機會面對救命與治病的問題。所以何苦呢?!」顧仁是生意人,他此時不得不用生意人的角度來想這件事。他喜歡綺羅,很喜歡,而且是越來越喜歡,小時候那個可憐無助的綺羅,現在這個無比強大的綺羅,他都喜歡,但是,再喜歡,卻不代表著,他同意她這麼衝動,並且不顧後果。

  綺羅一怔,是啊,她已經不是段軍醫了,軍醫與普通的市井名醫是有本質的區別的,更何況這是京城,名醫遍地,他們真的沒什麼機會面對著大規模的病人,所以認真的對待每一個來求診的病人或傷者,就是醫生的王道,她真的錯了。可是現在讓她進去跟父親道歉,她還真的拉不下面子。只能瞪著顧仁。

  「要我道歉嗎?」她咬著唇,看看門裡的方向。

  「算了,明後來,我們回來看程家老少時,再說吧。」顧仁無奈,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不是習慣道歉的主,於是只有算了,想著,要不要回頭送點禮物給岳父母。替她道歉。

  車剛到,段大娘和丫頭抱著大包小包出來了,掐了綺羅一下,對顧仁笑著,「這是給親家公,親家母的,綺娘在家幫忙,這麼久都沒能在公婆膝下伺候,真是對不住親家公,親家母啊!宏毅。你替我跟你爹娘道歉。說家裡忙過這陣兒。就登門道歉。」

  「看成您說的,綺娘又不是做壞事,她也是救人。對了。您跟岳父說說,綺娘是太累了,剛剛那些話,她無心的。」

  「知道,知道,天下哪有跟置氣的父母,快回去吧。」段大娘又忍不住掐了綺羅一下,但還是笑容滿面的對女婿說道。

  「您跟爹說,我知道錯了,以後我會認真對待每一個病人。只要我有空。」綺羅忍著痛,老實的跟母親說道。

  「知道了,下回……算了算了,快走吧。」段大娘真的對女兒跟對女婿完全不同。跟趕蒼蠅一樣,對她說道。

  回去的車上,綺羅還是不開心,她其實沒法開心得起來,一時衝動就忘記自己是誰了,回頭怎麼見父親啊!想想就覺得後悔了。她是不是把自己上一世想得太多了,更討厭的是,她不但把上一世的自怨自哀帶來了,還把上一世的輝煌與榮耀一齊帶來了。她已經不是名動軍界的段軍醫了,她只是長春堂的宗婦,她該習慣自己平凡的人生。

  顧仁看著綺羅,「你其實是真的這麼想的吧?」

  「真的,當然爹的做法也沒錯,他從來就是一對一的,反正京城大夫多得很,在看不見的地方,他沒救到是正常的。反正他也看不見。不過當同一時刻,同時湧入大批的病人,傷者時,醫者的決絕很重要。一個,還是十個?用一個月來治一個人,太奢侈了。」綺羅輕歎了一聲。

  「一個大夫沒有機會同時面對那麼多病人,所以努力治好面前的病人,就是醫者的仁心。」顧仁搖頭。

  「是啊!」綺羅笑了,是啊,他們都沒做過軍醫,他們沒有機會面對成千上萬的傷者,他們理解不了她的想法也是正常的。所以,父親不算錯,當然,她也不算錯。只是她再也沒機會去面對了,自己還是衝動了。搖搖頭,看向了窗外。她突然有點想念戰場了,原來自己是屬於那裡的。

  「先回鋪子吧!」顧仁說道。

  「當然不行,先回家。」綺羅忙收回了眼睛,急急的阻止著。

  「是啊,該先回家的,爹娘等著呢!」顧仁笑了,他只是沒話找話罷了,想想,看著她,「其實你喜歡程家的人,只是不太喜歡程安,對不對?」

  顧仁其實想問很久了,這一個多月,他一直跟隨著綺羅,綺羅對老太君,對程公爺,對程平,程樂,盧氏,她其實不經意間,都會流露出親近的意味,他們交流無障礙,而有時,程平、老太君都會不經意的叫綺羅為『綺娘』的。而綺羅對他們有時不耐煩時,更像是在撒嬌。就像剛剛,她怒斥程樂時,她其實更像是程家人。

  「我對誰都這樣,也許我根本就成不了一個好大夫吧!」綺羅回避了這個問題,她對程家人真是特別的嗎?好一會兒,「我喜歡太君,覺得她挺不容易的,一家子,現在就靠她一個人撐著。程平也不錯,你知道嗎,那毒是很厲害的。緣於中土,被阿士亞帶到了鞍然,這種毒最可怕的是,開始時讓人無從查覺,等真的發現了,就無藥可醫。然後傷者能清醒的體會到身體裡每一點變化。就像看著自己一點點的腐朽下去,然後看著身邊的人無力挽救自己,臨死都不能閉上眼睛。我跟他說了,問要不要讓他睡著,至少,那樣,他的痛苦能少一點,他拒絕了。所以別看他文質彬彬的,但真的,他比程安像一個戰士。真是可惜了。」

  想到這兒,她又長歎了一聲,老公爺、程平,雖然受到了朝庭的封賞,但是,他們的軍事生涯就此結束,雖說以受傷過重退出,比戰敗退出好聽一點,但是程家榮譽受損是必然的。

  程家現在只能扶持程安和程喜。程安顯然此時還沒找到狀態,而程喜,十八年的相處,她之前沒覺得有什麼,但是現在站在一個旁觀者的心態來看,太君那麼大歲數了,每年一入秋就去邊關,給他守關。所以顯然,他在軍事素養和其它的方面,還是略遜兄長一籌的。想想,老太君似乎跟上一世一樣,依然沒有一個停歇的時候。

  「國公府第,怎麼著,也比我們強吧!」顧仁輕拍了她一下,他看得出,綺羅是真為太君在擔憂著。心裡略有不滿,他們一介平民,為堂堂的國公府擔憂,傳出去就是笑話了。

  「唉,你錯了,他們走錯一步,死都不算是最差的結局。」綺羅搖搖頭,對顧仁笑了,「所以我們其實也挺好,不愁吃穿,我們也有手藝,除了你們家親戚煩點,幾乎就沒什麼缺點了。」

  顧仁噴笑,又拍了她一下,什麼叫『你們家親戚』,那也是她的家好不好,雖說,那些親戚是很煩,還不是一般的煩。等他們一到家,一準先見到他們。

  顧家和顧仁想的一樣,綺羅一回家,就被團團的圍住,收到消息的顧二叔一家,顧姑姑一家趕了過來,在綺羅還來不及面對公婆,就得面對這些親戚。於是,她狠狠的看了顧仁一眼,顧仁只是望天。

  「宗婦,你知不知道,程家戰敗,聖上若不是看程家父子重傷,只怕就是雷霆之怒了。如今仁心堂擺明瞭支持程家,你讓長春堂如何自處?」顧二叔一看到綺羅就大吼起來,就好像他是宗主一般。

  綺羅心情其實是有些沉重的,雖說是跟父親頂嘴,那一刻是很爽的,可是事後,馬上就後悔了,那是親爹,而且也是她越來越尊重的導師,就算讓母親代為道歉了,她其實心情也是很差的,路上又跟顧仁談了一下程家,顯然顧仁在吃程家的醋了,她嫁的是顧仁,她現在是顧仁的妻,她不能讓自己的上一世影響到這一世,正是心情如此複雜的時候,顧二叔跳了出來。

  說實話,綺羅知道自己的脾氣其實真不算好。想想看,上一世,她是無可奈何,於是拼命壓抑著自己。等著程安一撩撥,她馬上就跟父母決裂,嫁入了程家。所以說了,她的性子從來就沒改過。只是有個沉寂外表做假像,讓人覺得她是個溫婉的小女子罷了。不過她覺得很奇怪的是,那個二叔都看她發過多少次火了,竟然還跳出來找罵,這個人有病嗎?

  「進屋吧!」顧仁忍著笑,扶著綺羅。雖說一早知道,但是真的看到他們這樣,顧仁還是覺得好笑,他的想法其實跟綺羅一樣,他真不覺得這些人是對手,只是蒼蠅是沒什麼殺傷力,可是架不住它們煩啊!天天這麼在跟著嗡嗡的,打不死,弄不走,果然是無敵的煩啊。

  顧老爺和顧太太看了兒子、媳婦一眼,又瞟了顧二叔,顧姑姑他們兩家人,只能望天了,他們也覺得鬱悶了,為什麼自己家裡一丁點事,他們就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然後馬上過來添堵,連他們一家人想好好坐下說說話都不成,這算是什麼事啊。

  進了屋,綺羅心態平和了一點,她也懶得搭理這些人,和顧仁一塊向顧老爺夫婦拜倒,綺羅趕緊跟顧老爺和顧太太說道,「媳婦回來晚了,請公婆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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